《四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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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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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就是欠揍。
  我说:“四哥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青哥好心好意帮你干活,就算服务质量不过关,也该说声谢谢吧。”
  “谢他妈的逼!这种东西天生就是弱智,到哪都是一个贱!要放炊厂里,冲他这操行的,我早给逼的扔粥锅里脱胎换骨啦!”
  傻青看有“领导”撑腰,胆色增了几分,不忿地说:“我到你们炊厂是不行,有种你出去以后跟我上我们村里溜一圈试试,不把你筋抽了做弹弓子!谁也甭吹牛逼,离了自己地盘都傻眼!”
  “嗨我操你亲妈妈的,还跟我叫起板来啦!”尖脑壳身形骤起,一拳奔了傻青面门,傻青躲闪不及,被打了个乌鸡眼,妈呀一声退步到对面铺上。
  我眼睁睁看尖脑壳把这一拳落实了,才出手拦他,尖脑壳蛮横地一扒拉我:“别管闲事,一个傻逼青年我都压不住,这些年在劳改队的成绩不全没了嘛!今天我不把他拍成蒜泥算我这个炊厂杂役活现!”说着抬脚又踹。
  我感觉时机差不离了,立刻起脚,在他独立的脚底猛地一个踢勾,上面胳膊一横,尖脑壳毫无防备,死狗一般被摔到墙根去了,立在那里的长把笤帚“喀嚓”一响,一分为二。我巧立名目地喊:“欺负傻青老实是吗?”
  老四暴怒了。顺手抄起折断的笤帚把,蹿了起来,我看他好不勇猛,不敢怠慢,乘他脚下还没稳当,一脚先蹬在肚子上,老四狼狈地倚靠在墙上,大叫着想反扑,旁边的傻青果然不辜负我的栽培,热情地把尖脑壳的脑袋按在自己脏兮兮的怀抱里,野蛮地向裆里压去。
  我看劳动人民出身的傻青很有一膀子力气,暂时不会叫尖脑壳翻身,就很不在意似的吩咐四川:“棍子拿下。”四川立刻上去,找了好几次机会,终于把在尖脑壳手里乱打乱刺的笤帚把夺了下来。
  尖脑壳闷声暴叫着,双手一抄傻青下盘,尖头猛一顶劲,把傻青掀翻到铺上,腾出拳头就打,傻青也不守章法,兔子似的双脚狂蹬,把尖脑壳逼迫得退后两步,四川果然是个怪鸟,在我旁边不言不语地轮起了笤帚把,“啪”地一声拍在老四的尖脑壳上,老四“哈”地怪叫起来,身子不由有些趔趄。我看傻青又起了脚,马上撤后一步,腾出路线,让尖脑壳顺林地应声跌倒。
  “谁叫你们动手啦?”我装模做样地责怪他们,一边对尖脑壳道:“老四你也太过分啦,拿打架当日子过?”
  老四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才恶狠狠地说:“今天不出条人命没完!”
  屋里的其他人,先是劝,后是躲,到这时候开始有人往外溜了。我当然不想惹上这身骚,但还是有把握控制住老四的,在“出人命”之前,最损还有政府给挡一炮呢。况且这种喊口号的假流氓,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识。
  老四扶着墙站起来,没精打采地看着我们仨,看样子不想再战了。我放弃了跟他耍流氓磕硬腔的打算,委婉地教育他说:“老四,挖苦人的话我就省了,你是混劳改的,别人也不是来学雷锋的,大家都把心摆正了最好,就这一个月,别说这么舒坦地混日子了,就是滚钉板也得过呀,谁也不用挤兑别人,各混各的都好过。你说对不对?”
  “对,对。”老四说着,挪了一下步子,突然就扑到四川身上,双手卡住他的细脖子,一下给按到地上了。老四叫着:“一个侉逼,打边锋啊!我掐死你!”
  没想到老四突然运用起盯死一个往泥里打的战略,把削薄的四川掐得小脸紫红,直吐舌头,我跟傻青赶紧上去,奋力把他们俩分开,我一膝盖顶在老四肚子上,摆肘照腮帮子狠狠一扫,老四的身子一转个儿,“哐”地一下撞到门上,门上探视口的玻璃哗啦地碎下来,老四的脸也被划破了。
  四川红了眼似的抄起笤帚把就想往上冲,让我一把揪了回来。我听到铁栅栏门的响声了。而且,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群众犯。
  韩东林一脚把门踹开,喝问尖脑壳:“又是你打架!”
  尖脑壳蛮横地望着我说:“他妈的知识分子打人。”
  那个炊厂的“老乡”挤进来,站在老四边上说:“没错,他们仨打一个。”
  傻青骂道:“你他妈敢情是条狗,我还把你当老乡哪!”
  老四也骂那小子:“操你妈的,早干什么去了?看见仨打一个还不进来!”
  韩东林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怎么回事啊?”
  我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白主任的喊声:“韩东林,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围着干什么哪?”
  韩东林急跑出去,一小会就又折回来:“你们四个跟我走,这回惹大了,让白主任撞上啦。”
  看我们几个进去,尖脑壳的脸上头上都挂了彩,傻青成了独眼熊猫,四川的脖子也带着两道明显的指印,白主任自然是雷霆震怒。
  我彬彬有礼地强调了几点:我协助政府负责这个组的管理,就想克尽职守把工作做好,老四从进了出监队那一天,就不配合,并且摆弄老爷作风,想当牢头狱霸。今天先逼迫傻青同学替他扫地、刷盆,又给他按摩,稍不得意,张口就骂,抬手就打,不论作为组长还是被政府改造多年的犯人,我都不能麻木不仁坐视不理。
  我也沉痛地检讨了自己的失误,一是没有做好尖脑壳的思想工作,二是没有有效地控制局势,让同样疾恶如仇的四川也掺乎进来,险些把事态弄大。
  白主任拍着桌子说:“你以为这样的事态还叫不大啊?非等加了刑才叫事态大?”
  韩东林在旁边说:“麦麦以前是老师,挺有涵养的,看来今天是忍无可忍了。这个叫老四的也太嚣张,头一天来就跟别的屋打了一架,还牵头赌博,我说他两句就横眉立目的,恨不能咬我一口似的。”
  老四怒目对着落井下石的韩东林。
  白主任眉头紧锁,问尖脑壳:“你是不是没脑子啊,是不是不想离开监狱啊?炊厂的管教为什么不留你这最后一个月?你就不反思一下?到了出监队,还这样飞扬跋扈,到了社会上呢?你这样的做派,能跟社会合拍吗?”
  尖脑壳无所谓地说:“咳,道理您就甭讲了,往我身上浪费什么唾沫星子?我就这德行了,几十年都没改过来,指望这一个月还出奇迹咋的?”
  白主任怒道;“怎么讲话哪你?跟管教能这么讲话吗?就冲你这态度,关你独居都有富裕!”
  “独居更清净,我看出监队这帮鸟人就来气。”
  白主任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不能满足你这愿望啊!讲道理你听不进去,让你到独居里好好反省反省!回去收拾东西!”
  尖脑壳大义凛然地走出了管教室。白主任气愤地说:“好良言难劝该死鬼,这种害群之马就是改造不到位,给他补补课也应该。”一边打着电话,三言两语就跟禁闭室预定了房间,然后跟狱政那边也打了招呼,说好先把人关了,再去补票儿。
  白主任一回头,看着我们几个说;“你们,你们也给我规矩点儿,这单巴掌拍不响。关他,关的就是一个态度,并不是说他错了,就一定意味着你们对。尤其你这个当组长的,就更不能动手打人,有问题及时向政府反映嘛,找不到管教,不是还有韩东林呢吗?”
  我们一脸诚恳地认错,终于在白主任过够了嘴瘾后走了出来。
  尖脑壳扛着铺盖迎面走来,冲我们笑道:“等我回来一起过年啊,以后你们就轮流值班看着我吧,别叫我得了空,抓机会我就挖个眼珠子出来!” 
 
 
 
  
 尾章 出监队 第五节 备战
 
  作者:哥们儿
  韩东林随我进了屋,坐下后先肯定我的成绩:“打得痛快,就是还轻!”
  我笑道:“不能再重啦,除非我不想出去了。”
  “的确。不过跟这种狗烂儿,好象不值得,我的原则就是忍,不然,真跟他们搅出事儿来,他们耽误的起,咱耽误不起啊。”
  我继续笑:“要不是你高看我一眼,给弄个破组长挂上,我何苦跟他计较?出了大门儿,他想撒疯还撒不到我家门口呢,跟这种怪鸟,撒尿都撒不到一个坑里去。不过这么一场架,我也憋了两年啦,在这里不打,出去了也一定要打,哈哈。”
  韩东林看了看左右,说:“老四一进独居,我心里松一大块,割掉一毒瘤似的。不过,你还得稳当点儿好哦,不就一个月么?怎么不能过?”
  “要有人让你把这一个月当十年过呢?你还忍?你没在队里呆过,不知道劳改犯里还有些牲口犯、战争犯吧,不把他们打压了,你想当孙子都当不好。”
  “唉,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宁跟明白人打顿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嘛。”
  我笑道:“躲哪去?躲到大墙外头算一站。你不找他他找你啊,都躲清净了他们跟谁耍威风?这里边没有回避矛盾的余地,出了事就得面对,咬牙跺脚也得上,也得扛,道理都是靠拳头打出来、靠银子买出来的。”
  韩东林有些诧异地说:“这些我倒常听说,不过,你这两年不是一路打过来的吧?”
  我笑起来:“要那样,早打到刑场上去了。在监狱里,不管通过什么手段,总要找到自己一个位置,所有人最后都得归位,虽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可这龙和虎他不会跟鱼虾猪狗的盘一堆儿、卧一块儿啊,到最后还得分出远近高低来不是?你们留教育科了,第一步就定位了,我们不行啊,到劳改队里还得重新抢地盘。”我望着改造时间比我还长的韩东林,突然觉得自己象个讨厌的老大哥了。
  韩东林笑道:“呵呵,是这么回事吧。你在队里占了什么位置啊?”
  “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啊。”
  傻青和四川显得都很兴奋,全然不顾肉体上的伤痕,摩拳擦掌地切磋着,总结刚才的战斗经验。
  我说:“你们先别白话啦,看看门玻璃。晚上睡觉受得了吗?”
  四川立刻冲旁边的人喊:“哎,找东西把窟窿先堵上。”然后站起俩人来,找牙膏和报纸去了,我心里明白,刚才那场架,对不少人产生了一些威慑。四川好象功臣一般,感觉很好地在边上指挥着。
  我向韩东林笑笑:“明天给我们换块玻璃吧,从我帐上扣钱。”
  “我看看储藏室里还有没有富裕的,要有的话,蔫蔫地换了就算了,省得白主任知道了又多话。”韩东林说完出去了,没多久就托了块玻璃回来,掏出玻璃刀让傻青他们量尺寸,割好玻璃,韩东林收回工具走了。
  伙拼了尖脑壳老四后,屋里来串门的人多起来,都说老四这怪逼该打,还得打,狠狠打。对这些惟恐天下不乱,起哄架秧子的人,我一律笑脸迎送,老哥老弟地叫得亲热。我知道如果被砸倒的是我,他们也会吹捧老四,说“麦麦这样的怪逼早该砸”。
  炊厂那个老乡也过来了,嬉笑着说:“老乡,真没想到啊,老四英明一世,到出监队叫你们给砸了,明天就成炊厂一大新闻啦。”
  对这种前倨后恭的人,我没心思去鄙夷,要允许人家有一个认识转变的过程。我无所谓似的问:“老四在炊厂干什么的。”
  “二杂役,管我们操作间。”
  四川立刻说:“嗷,敢情那些狗食是你做的啊,操,你们缺德不缺德?”
  炊厂老乡一脸无辜地说:“那可冤枉我们啦,这监狱每个月给炊厂的钱有定额,本来饭菜也不至于那么操蛋,架不住从管教到杂役一路扒皮呀,我们操作间管屁,就是干活的,跟你们队里的生产线一样,鸡巴油水也没有,就是能混个肚饱。”
  我让开这个话题,接着套老四的底:“杂役啊,杂役咋还进出监了?”
  老乡一拍大腿:“操,那傻逼摇啊,开始就是一洗菜的,就靠混不讲理混上去的,官儿还觉得这叫合理利用哪,操他妈的,这几年没少让这狗娘养的欺负。哥们儿你们砸这家伙时,我在外面有多解气你们知道吗?”
  我笑道:“我刚才问你,他那么牛逼怎么还下出监呢?”
  “牛逼?他牛逼过头啦!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平时没人愿意惹他——一个生混蛋,谁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容易能赶他走,管教还留他做屁?谁不图赶紧清净呀。”
  “谁的门子啊?”
  “好象是大黄吧。”
  我心里安定下来,笑道:“那个大黄不知道现在咋样了呢,没去看大门吧,出去时候得跟他招呼一声呢。”
  大家都说不知道,管他死活呢。
  老乡从我这里蹭完了两棵烟的工夫,说些“以后就是一家人”的屁话,抬脚走了。
  老乡留下一片话,还是叫我心里有些打小鼓,他说:“老四可是个滚刀肉,从独居出来了肯定还没完没了,你们加点小心,这王八蛋心黑手狠啊,他还没当杂役那阵儿,就大半夜起来,拿暖壶往人家脸上倒过水。”
  我觉得我跟这种无赖还真纠缠不起。
  四川说:“回来就接着砸狗日的,让逼的起不了炕,我看他还拽不拽?”
  “没错,这回啊,咱一次就把他楔地里去!”傻青也斗志昂扬。
  我没搭理他们,虽然我毫不后悔砸了尖脑壳,但我知道要想平安地出监,让家人见到自己时,能在感官上觉得我质量没有问题,不缺鼻子不缺眼的,还是不能跟尖脑壳纠缠不休。我居高临下地想:韩东林说的没错,“他们耽误得起,咱耽误不起啊。”我不能很平等地看待尖脑壳了,我自私地以为我的生命价值应该比他大,真的交换起来,吃亏的是我,吃亏了就是输,打死他我输得更厉害,虽然会有几个流氓觉得我牛逼闪闪。因为现代战争的输赢并不看谁家被干死了多少人,最终利益的得失才是衡量胜利与否的重要因素。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老四最后是不是比我更惨,而在于我必须保证自己不受损失。我开始考虑家人的感受了,即使老四肠子被打翻出来,跟我家人不相干,而我掉一个小指甲,对我家人来讲,就是百分百的痛苦,我不畏惧伤害,我畏惧的是我的家人受到伤害。有人和你承担痛苦,是幸福的,可也未必不是更大的痛苦。
  我发现把老四砸了一顿后,也顺脚把自己带进了一个散发着臭气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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