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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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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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来清满面春风地走了,一屋人都目光炯炯地望着老三或者可乐,老三抓了两听饮料,交给我一听,然后招呼道:“林子够意思,大伙还楞什么神?见者有份!”大家呼啦冲上来,一人抓了一听饮料跑开,屋里立刻响起“屁波”的开启易拉罐的声音和碳酸饮料特有的放气声。 
  “操,爽快!” 
  “三四年没喝过这玩意啦!” 
  “林哥真是够意思!” 
  “唉,为张照片,多呆了仨月。” 
  我喝了口饮料,问:“三哥,林子怎么还跟你双鞋?真不错啊,心里居然还惦记着你。” 
  老三有些不自在地苦笑着:“那是我的鞋,我刚来那阵,看他爱玩,就送给他穿了。” 
  我“哦”了一声,没说话。 
  霍来清拿手指捏着鞋后帮进来,把一双脏兮兮的耐克运动鞋扔到地上:“林哥这大汗脚真够水平。”然后嬉笑着走了。 
  老三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吩咐关之洲先把鞋放窗台上晾着:“明天要晴天,把它刷出来。” 
  我说:“林子这人还真的算不错了,有些江湖样子,临走给大伙来个大话别。” 
  老三笑眯眯道:“这人是真不错,说实在的,我觉得林子还算憨厚。不过要不是多呆了这仨月,他也不会搞这么个排场,邀请大伙举杯共庆。” 
  “他心里也不平衡啊。” 
  “而且林子后来这段时间,过得也不愉快。杂役当不成了,在队里说不开话了,只一个目的——减刑,这就象老虎你不让他发威,光给他喂肉一样,狗或许看着这种日子舒服,老虎它自己觉得苦啊。二龙跟广澜他们那一拨,跟他也不交心,都是面子活,没看临走都不在这里喝酒,要跟外中队的凑去嘛。” 
  我说:“可能也是赶上龙哥刚进过独居,大家没心情吧。” 
  “那是两码事儿,林子跟他们本来就过皮不过瓤儿,平时混吃凑喝的,全是面子活儿。” 
 
 
 
  
 第六节 新官上任
 
  召开减刑大会的时候,耿大队坐在了原来大黄的位置上,看来他真的高升了,不过事情也就是发生在这一两天内吧。 
  林子果然减去残刑,只等会后办了手续,就可以回家了。我想朴主任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如果林子这次走不掉,大黄的下场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吧。 
  出乎意外的是,减刑名单里居然有乔安齐,就是那个办保外家里不来领的老头。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事先没有哪个犯人知道这个消息。估计乔安齐的减刑名额是另批的,没有占用队里的名额,否则早要闹得沸沸扬扬了。 
  朴主任上去拿了减刑裁定书,跑进主席台后的医院让乔安齐签字去了。乔安齐还剩下5个多月的刑期,这次一笔勾销了,让他回社会自由地瘫痪去。 
  因为天气转阴,迷蒙地下起小雨来,减刑会很潦草地就结束了,赵监狱长也忍痛割舍了他喜爱的长篇大论,只简单地鼓舞了我们一番,就让收了。 
  散会后,五大队单独开了个会,由新来的管教大队长温某讲了两句,这个温,原来在二墙外的行政楼里干,这次算下乡锻炼了,不过这位领导显得有些黏糊,一看就是文职出身的善于和稀泥的主儿,在领导岗位上,估计也不过尸位素餐。比较而言,新提拔上来的生产管教郎大乱就显得慷慨许多,也讲了几句,条理和嗓门都还说得过去,给人一种“干部年轻化就是好”的感觉。 
  会后,朴主任叫我去办公楼,说新来的温大队找我。 
  温大队对我验明正身后,温和暧昧地笑着:“你的情况,耿大,哦,耿科长跟我说了,我跟耿科长的关系很好,你放心,只要好好改造,就能顺利地减刑回家,我让朴主任算了一下,你下批就可以报卷,两张票减8个月没问题。现在,就该准备考监规的事了,监规必须要背熟,不然谁也帮不了你,这是硬指标。” 
  “谢谢温大队,我回去马上准备。”我心里的确很激动,虽然这个信息已经从日本儿那里先知道一步了。小道消息和官方报道给人的感觉是不会一样的。 
  温大队似乎还想跟我沟通一下犯人中的内幕消息,我自然没有让他得逞,我只传达给他一个我不跟流氓凑乎的洁身自爱的印象。这不是一个立场的问题,而是信义问题,我既然还是犯人,我就不能破坏犯人的规矩,不然我就不能再跟他们一起玩游戏了,甚至看游戏的资格也要被剥夺。我绝不想做小杰第二。 
  出来时,雨点子落得有黄豆粒大小,却不密集,估计也就是一阵欢。胖子和霍来清还有老三正兴冲冲从操场方向跑回来,淋得湿漉漉的,一问,原来刚刚送林子出了二门。 
  进了工区,李双喜正威风凛凛地大骂几个落后分子,说郎大队刚给开完会,这些个“鸡巴玩意”还不上进,是诚心要看他笑话。 
  “新官上任三把火,猛烧一个点儿啊。”老三不屑地说笑着。 
  胖子嘟囔道:“操,看出五大一没人了,让个怪鸟当杂役。” 
  “军种无大将,典威做先锋呗。” 
  广澜在李双喜不远处看笑话,一边还鼓动着:“不服的就得砸,几轮过来,速度马上就上来啦,人无压力轻飘飘嘛!” 
  李双喜吼道:“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我负责生产,就得把速度抓上去!别给你们方便当随便,谁要想跟我较较劲儿,你就试一把,看我是不是小杰!” 
  何永笑道:“李哥,你别玷污自己形象啊,怎么跟那种人相提并论?” 
  小杰远远地在墙边坐着,眯着眼,似乎睡了。对小杰,组织上还算对得起他,没有连他的组长一起给免掉,现在至少他不干活,也没人搭理他,毕竟是老干部嘛。 
  李双喜又咋呼了一通,给了方卓一脚:“新换的眼镜是吧?设备先进了,速度再提不起来,可别说我不讲情面!”然后又对高则崇笑道:“高所,你也是落后分子啊,这些人里就你觉悟高,不行我给你封个后进组组长,你给我把他们都带动起来?” 
  高则崇有些尴尬地笑起来:“我还是先管好我自己吧。” 
  “哎,知道就好。”何永甩了句闲话过去,他可能又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霍来清突然喊胖子:“胖哥,胖哥过来商量点事儿。” 
  “背人吗?不背人就直接说。”胖子说着,还是走了过去。 
  霍来清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胖子不以为然地说:“咳,林哥走之前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你晚上直接搬我屋里去,林哥跟龙哥说好了。” 
  我这才想起来,林子和日本儿一走,那屋里就甩霍来清一个小光棍了。 
  周法宏笑着喊:“小霍你还搬什么劲,自己一个屋多淤啊!不行我过去给你当组长。” 
  “带着屁股来我就要。”霍来清嬉笑道。 
  傍晚的雨又撒了阵疯,工区的顶棚漏了不少地方,李双喜欢蹦乱跳地组织大家挪案子,躲到干爽的地方干活,一边招呼几个人上去倒腾网垛。二龙风魔地站到窗边,冲着天空大喊拼音字母:“啊——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想,二龙要是读过几天书,肯定会把高大爷的名句联想出来。 
  不过二龙后来只想起了一句话,冲我们大喊:“抓紧干,今天早收工!” 
  这天8点多就回了号筒,至少三分之一的犯人都带了网子回去。回去后,二龙公然违背林子的遗愿,把霍来清挪进小杰屋里去了。我在号筒里正看见霍来清撅着嘴搬家,胖子冲他摇摇头,很无奈地进了自己屋里。 
  李双喜寻了根塑料管拎着,在赶活儿的犯人间穿梭吆喝着,不时在谁的背上抽一下,弄得那些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不过李双喜不打两个人,疤瘌五和高则崇,到旁边只拿话洇过去,说些“老五得努力啦”、“老高别让我难办啊”一类的屁话。 
  老三在屋里听李双喜咋呼得欢腾,不禁又不平起来:“哼,纯粹是小杰二代。” 
  我说:“这老李是兴奋的,一路飙升啊,哎,三哥你说,这龙哥跟主任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非他莫属。这差事就跟检验一样,是得罪人的位置,不狠起来,大伙不把你当回事儿不说,出不了成绩,上面还得压你,左右得开罪一边儿,要想呆得稳当,当然只能跟犯人来劲儿啦,大伙能不骂?所以检验和生产这两个位置,不论林子还是二龙当主事,都不会安排自己的亲兄弟上,但也不会让跟自己三心二意的人呆着干捞票儿,所以啊,象我和李双喜这样的东西就有用了,既给他们卖力,还得给他们在前面搪祸,就是一工具啊,三哥我不是没辙了嘛。” 
  我笑道:“有道理,象胖子、广澜、崔明达这样的嫡系,林子和二龙只要给他们安排一个小组长,稳稳当当就把减刑票赚了,只要自己不作命,净等着你们忙活一季后吃桃子啦。” 
  老三苦笑道:“可不是吗?象广澜那样毛躁的主儿,真是浪费二龙一片苦心啊。看人家崔明达多稳当。” 
  “海玩狂赌的,还稳当哪。”我笑着质疑。 
  老三说:“不怕你玩,这劳改队里就忌讳明面儿上折腾,让人家当官的没法给你遮掩啊,又不是所有帽花都买你的帐,折腾来折腾去,总有一天撞枪口上。别说广澜了,二龙还不是巨栽一把?” 
  刘大畅在对面笑道:“我看麦麦这个位置最好,耿老大不愧是高人,把犯人里的事儿也给吃透了,给自己门子择了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位子。” 
  “——应名儿还叫直接参加改造劳动。”老三笑着继续剖析。 
  我说:“关键还是我不争,弟弟我目的单纯啊,就为减刑,别的感觉不找,真弄个组长杂役的还害我累心劳神哪。” 
  老三不服气地说:“麦麦你这就叫得便宜卖乖了,其实你说我目的不单纯吗?我不也就图一个减刑么,可是,你可以不争,我不争行吗?你不争,那是有人帮你争过了,要真把你弄得跟方卓似的,你说你争不争?” 
  我有些震惊地说:“深刻,残酷。” 
  老三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三哥说话就是爱捅人家肺管子,你是了解我这狗脾气,不跟我计较,可赶上那没素质的就不行了,要不老三怎么没几个交心的朋友哪。” 
  刘大畅说:“话到嘴边留半句,老三你还是太直。” 
  老三又沉痛地反省了一阵自己的臭毛病,反省得很自豪,他是把自己的缺点当优点来反省的,或者反之。这让他在批判自己的过程中找到了良好的感觉。 
  外面李双喜又闹腾起来,刚才平静了一阵儿,可能他进去休息了,现在估计是烟的茶的顶足了,象抽大烟的点足了瘾,立刻精神焕发,出来继续情绪饱满地监工。 
  “负责啊,这是想给二龙他们一好印象。”老三笑道。 
  正说着,突然停了电,号筒里立刻漆黑一团,起哄的声音马上沸腾起来,老三一边愤愤地说:“准是用电炉子、热得快的太多,把保险给烧了。”一边掏出蜡来叫关之洲点上。 
  李双喜在很按里喊道:“没干完活的,都不准进屋,给我老实等电!一晚上不来电,就给我等一晚上!苦海无边,不熬也得熬!有本事你们就找门子捞你来。” 
  没过三五分钟,灯就亮了,值班的队长也上来了,挨个屋巡视了一遍。老三说:“查电器哪。” 
  刘大畅说:“现在还查个屁,保险一烧,傻疯了谁不赶紧把东西藏起来。” 
  老三问刘大畅是不是得考虑让家里给找门子了。刘大畅说:“不急,我现在就消停干活,不惹别人,别人也轻易惹不上我,塌实地攒几张表扬票就行,最后算计着该报卷的时候,选准了人,让家里花一头子,一炮打准——要现在花钱,谁知道将来有什么变化,要赶上一个大黄这样的,不白挨坑吗?” 
  “高,姜还是老的辣啊。”老三做出佩服佩服的表情笑道。 
  突地一下,电又没了。这次检修了小半个小时还没恢复,值班队长拿着高压电筒在号筒里骂骂咧咧地不停扫射着,各屋里都点起了应急蜡烛,好多人趁机钻进被窝。 
  外面树上传来淅沥的雨声,催眠曲似的响成一片。 
 
 
 
  
 第七节 虎将
 
  睡得正酣,突然电铃大做,睁眼时,灯已经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电。 
  大家都醒了,骂骂咧咧地直起身子,老三嘟囔道:“又闹什么妖?” 
  “起床——点名!”值班的当当敲着栅栏门的铁棍暴叫。 
  刘大畅披上一件衣服说:“备不住有越狱的。” 
  老三一边招呼我们起,一边说:“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这风风雨雨的鬼天气,越狱还真是好机会。” 
  刘大畅看一下手表:“奶奶的,这都两点半了。” 
  “得,今天晚上算交代了,甭睡了。”我一边下地,一边抱怨。这种撒神经的事儿,隔几个月就闹一通,一点名就点一两个小时,最后总是有惊无险。有一次一个监区的犯人在机器底下睡着了,点名时候没见着人,监狱就折腾得鸡飞狗跳,最后那个被瞌睡虫蛊惑倒的家伙差点没叫管教打得把大便吐出来。 
  猴子突然喊:“哎,门三太怎么没啦?” 
  “完了,老逼跑了。”棍儿说。 
  已经走到门边的关之洲笑道:“还在外面忙活哪。”大家笑起来。 
  在外面紧迫的催促声里,我们懒洋洋地出了屋,蹲在楼道里。方卓和门三太、周传柱等几个犯人还在干活,看我们出来,门三太笑道:“不用帮忙啦,哥几个太客气!” 
  老三骂道:“哪你妈那么多屁话,排后面蹲着去!” 
  二龙问:“各组的,头数都对吗?” 
  几个组长都说没错,“一只也不少”。 
  十几分钟后,管教过来,先问二龙人数,二龙说:“胳膊腿都全着,都在架上落着哪。”管教这才点了点有多少个脑瓜,没说话,奔了三中那边。 
  二龙和广澜站起来进了屋。其他人也纷纷放松了,抽烟聊天,等着解散号令。方卓他们几个赶紧抓起网子、花线,争分夺秒地忙活起来。 
  我问他:“方卓,还有多少?”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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