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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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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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英赞叹说你真牛逼!缸子则笑着提醒他:“有点过啦。” 
  姜小娄志得意满地嘲笑了一通警察的不过如此,“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谁不怕横的?”然后狠巴巴逼近蒋顺志:“小样地,死不悔改是吧。” 
  蒋顺志无辜地申辩:“我没告状的意思,就是想要点药。” 
  姜小娄狠狠抽了他几个嘴巴:“我他妈给你点耗子药儿!”正骂着,就听外面一通脚步响,然后是开锁的声音,卢管又回来了,从门上的探视口开始卷姜小娄:“你个不知死的鬼!” 
  咣当开了门,卢管手里拎了根橡胶棒,后面跟了仨穿黄坎肩的“劳动号”。 
  “都起来!”卢管对大家喊,我们赶紧站起来,溜墙跟站好,脸冲墙,卢管教喊我们转过来:“都看着!” 
  卢管用棒子一捅姜小娄:“趴下他!” 
  “劳动号”立刻扑上来,恶虎擒狼般把叫骂挣扎的姜小娄按地上了,一把抻断细布条做的裤带,三两把撸下裤子,露出细腻的白臀来。卢管分秒必争,抡圆橡胶棒砰叭砰叭打在姜小娄的屁股蛋子上。 
  不知道这个东西打在屁股上是什么感觉,姜小娄很快就撑不住了,频频扭头央求:“哎呦,别打了,卢管,我错了,哎呦别打……” 
  我们在一旁静静观望着,一个个面无表情。 
  后来我分析姜小娄当时的心理,肯定不是担心最终被揪出来,而是突发灵感,想借机把自己已经没落的形象重新树立起来,通过与管教叫板给自己壮威。他在精神上是有备而来的,可惜在肉体上没做好预算。 
  卢管终于收手时,姜小娄已经脸色刷白,以前真没见过这样没有血色的脸。 
  “还欺负人吗,还牛逼吗?” 
  姜小娄呻吟着,嘴里象含了热豆腐:“不欺负了,不牛逼了。” 
  卢管拎着棒子,望着我们:“以后谁再欺负人,就这个下场,看守所是什么地方,人民民主专政机关!我给你们往人道上走,谁再往那牲口棚里钻,就专政了谁!肖遥!” 
  卢管这一叫,不仅肖遥,连我都一激灵,以为要开肖遥的刀了。 
  卢管宣布:“你看你管的鸡巴号儿,整天就知道扎墙角睡觉是吧!现在我宣布啊,肖遥的安全员撤掉!”然后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下:“麦麦先负责号里的事……你们别看人家不言不语的,肚子里面比你们东西都多,都别给我闹杂!” 
  “麦麦你怎么样?” 
  我当时有些犹豫,可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热情:“没问题。” 
  “好,那就这样,有不服管理的告诉我。”卢管信心十足地掂了一下手里的橡胶棒! 
  ※ ※ ※ 
  如果没有我们的搀扶,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姜小娄,可能得爬回铺上去了。 
  阿英笑着说姜小娄没有“杠儿”了,那几下就扛不住了? 
  姜小娄趴在铺上道:“操,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下回你试试?”阿英谦虚地说我也不讨那个厌,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把刷子。 
  姜小娄一边介绍经验,一边给自己找台阶:“还别说,那黑驴鸡巴捋身上,外边看不出嘛来,里面那肉估计都烂了,钻心啊。” 
  缸子意味深长地拿英雄人物扁他:“江姐怎么样,人家可是一女流啊。” 
  阿英笑起来:“姜小娄连甫志高都不如。” 
  甫志高谁呀?姜小娄问。 
  “麦麦,”卢管不知什么时候绕过道的窗口来了:“晚上让姜小娄睡厕所边上去啊,别在前铺给我充大的。”看来管教们也清楚这里面排座次的规矩啊。 
  我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句,阿英和缸子相视一笑。 
  姜小娄鄙夷又无奈地一卟楞脑袋:“哼,把我往鸟屁堆里塞,呸,我在乎?龙到多晚儿都是龙,虫到多晚儿都是虫。” 
 
 
 
  
 第二节 变法
 
  缸子说麦麦你得给大伙开个会呀。 
  阿英笑着说:“就是,怎么也得弄个就职演说什么的。” 
  姜小娄半转身子过来,可能扯得屁股疼起来,不觉先咧了下嘴:“操,卢管儿混蛋是混蛋,不过,让你当安全员我绝对支持,猪脑子还管的了号?” 
  一旁的肖遥夹着烟讪讪地出去了。我心里有些不忍,小声示意他们给肖遥点面子,他们反而更来电了,马上说出许多侵犯人格的话来,也不掩饰音调,弄得我先不自在。同时感受到有这几块“料”的支持,我的“政权”应该可以比较牢固,又不禁窃喜。 
  我说肖遥怎么也算老领导了,咱也别太挤兑他,就给他退居二线的待遇吧,什么事得过且过,瞎混,将来谁也不知道谁怎么样呢。 
  缸子马上赞成,说麦麦这道理讲的透彻,风水轮流,尤其在这里面,都是大家互相给面子的事,你现在不让人家过去,不定哪一天栽人家手里。 
  姜小娄大概联想到自己的近况,没有吭声,一张脸沉得鞋底子一般。 
  我继续说:“然后,就是你们哥几个,必须团结好,跟我一起把号儿里的事抓起来。” 
  阿英大咧咧地说:“我们一百个心气捧着你干,就这几个鸟人,谁敢闹屁!” 
  姜小娄激动地叫嚣:“吓死他!” 
  借鉴党的成功经验,我开始搞责任制,同时给他们加官进爵:“缸子,你还是抓质量,豆子过不了关,咱都好过不了;内务这块儿阿英你帮我盯住,以后内务总管就是你,被子叠好,卫生做好,这些活儿还是强奸跟旧社会忙活吧,以后再考虑轮流值日。” 
  姜小娄马上提醒:“安徽,让安徽那狗操的上!” 
  我放手道:“阿英你看着办吧,疑人不用,该怎么弄怎么弄,别耽误事就行,不行咱们再商量。” 
  “小娄,你先养好屁股再说吧,这些天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歇着,就算捧场了。”姜小娄一听没有他什么事儿,耸了一下鼻子道:“麦哥你是不信任我呀。” 
  我笑着说以后冲锋陷阵少得了你吗?你是我亲弟弟。 
  一会儿到了院里,缸子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权力欲望,咋呼得比以前还欢。肯定是跟了好领导后,心情舒畅吧。 
  我给了肖遥一棵烟,并身坐豆子包上聊了几句,肖遥倒显惬意,表示自己正感到累心呢。“费力不讨好”——他这样总结自己的领导生涯。 
  整个白天,我总在断断续续考虑看守所里的事情,我发现这里决定一个人地位的要素不外几点:一是你的经济实力,你有钱就先可以过的舒服些,并且可以购买一些“政治待遇”,象在好多民营企业家可以混个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当当一样;二就是你在外面时的角色和地位,是不是“道”上的,在“道”上的知名度怎么样,里面管那叫有没有“成绩”;再就是你的关系网络了,进来时有没有脸面上的人给“垫话”?有个够级别的前辈给托一把,先能保个平安,以后的路,可就看自己走啦。 
  如果一个人能兼具这几个优势,就可以横着走了,用里面的话讲,叫小母牛撞高压线——牛逼带闪电啊。 
  我在详细分析了新环境的新形势之后,觉得这“里面”和“外面”在本质上并无大异,只是各种关系表现得比外面的社会更赤裸浓缩罢了,我发现我一直憧憬的某种政治理想似乎就要经由我亲手实践了,不觉偷笑起来。 
  拥有权力好呀,你的理想就有了实践的机会,你的势力范围就成了一个实验基地,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权力因此美妙,也因此可怕。 
  所以说,一个领袖人物的素质太他妈重要了,那么多人的命运就抓在你一个人手里啊。 
  ※ ※ ※ 
  晚饭后我给他们开了个扩大会议。 
  我说我们这些倒霉蛋可以说来自五湖四海,因为同一个原因,终于走到一起来了,我们在这里只是一个过渡,将来还得各奔前程,说不定能有缘,将来在这个房间外面再见面。所以大家要珍惜这个机会,珍惜互相之间的感情(听众席上有人笑,阿英上去给了强奸一个嘴巴,强奸委屈地说不是我笑的)……我是讲究平等待人的,我不会把大家分成三六九等来对待,从今天开始,这里不再有什么人头鸟屁,大家都是哥们儿。你要把我当哥们儿,就踏踏实实干活,踏踏实实等判决,别弄出“大离”的事儿来,我包准不会为难哪一个人,除非有人不把自己当人看。 
  唱完高调,我开始搞大动作,调整政治经济结构。 
  “咱们每个人的条件不同,穷的也有,富的也在,不过,既然大家还得在一锅里混,这就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我是这样想的,没有钱的呢,多忙活点活,卫生什么的就主动点,有钱的呢,省点力气不打紧,也得让人家卖力气的心理平衡一下不是?咱出点钱,买点公用,邮票、信封、手纸什么的而已,一个月统共二三十块钱够了,大家摊摊,也不能让没钱买纸的天天拿手抠啊。”(以前,我还真没注意过那些没手纸的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重要问题的。) 
  说到这,我估计最后一句挺现实的,大家应该有些感慨才对,所以巡视了一圈,居然没人拍我的马屁,只好有些生硬地进行下一步骤,我先表态:“我拿10块钱先……肖遥,咱哥俩在这里算富裕的了,你也来10块吧。” 
  肖遥没说什么,现场掏了一张10元代金券放在我面前,也没顺便表个态什么的,估计这小子有抵触情绪,想到我跟姜小娄他们倡议不要刁难他的话,对照他的表现,当时心里就有些不爽。 
  兜里还有钱的也就剩下姜小娄和四川了,一方面有些担心姜小娄“皱巴”,今天我还不想跟他怎么样叫劲,一方面考虑四川真的不容易,也就没再继续募集公益资金。我只放了一句活话:以后每个月初,手里有钱的都要交“公用”。言下之意,没钱的您就多干点活吧,要不凭什么用别人的手纸擦屁股? 
  之所以没把这个话说开了,就是突然间我发现这个思路其实也很残酷。我发现这不是我的“社会理想”啊,怎么稀里糊涂搞成这样啦?可能是让“现阶段”的具体形势误导的吧。 
  搞“等贵贱”尚有小小的希望,至少可以在形式主义的层面上追求追求,“均贫富”是万万没有可能的。经济问题是一个天然的障碍。我觉得我把问题整得有点大了,真当自己是国家元首了呢,心里突然有几分悬空的感觉,不禁恍惚地问缸子:“行嘛,这样?” 
  缸子爽快地说:“行!知识分子就是跟流氓不一样。” 
  阿英也说行啊,不挺好嘛。 
  “你们这帮傻逼都听着,以后谁不含糊麦哥的招呼,就是跟我们哥几个叫板,我不把他鸡巴打屁眼里去!我是大姑娘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姜小娄仰起身子,张狂地叫着,给我助威,那神情特知足,肯定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到位呢。 
  得,我半天的秀全白作了。 
 
 
 
  
 第三节 别把自己当金枝玉叶
 
  临睡时,缸子追厕所里悄悄提醒我:“呆会儿得让姜小娄挪边上去吧。”我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儿,说差点给忘了,卢管交代过的。其实我怎么能忘,一直我就为这事儿挠头呢。让他挪吧,显得咱跟管教养的一条狗赛的;要不叫他挪,卢管首先就得对我有看法,这倒好搪塞,就说一天太忙活,给忘了,到时候再动姜小娄,他自己也该难有厥词,矛盾也可以顺移到他和管教之间去了。 
  而且,我明白,缸子希望看着姜小娄混得跟三孙子似的,不动姜小娄就难免缸子对我有成见。 
  这么一件小事,也很用脑哦。 
  缸子又跟我说肖遥也得挪窝呀,靠墙的地界是安全员专用的。我说我倒不在乎,睡哪不是睡,比溜厕所这边强不就得了。 
  缸子说你不能太好心眼,好心眼最后害自己。 
  我捅了他肚皮一下:“有你这样的哥们儿在,怕什么?” 
  我发现缸子脸上小小的不悦马上消失了。 
  回到铺上,倒是肖遥先说话了:“麦麦,咱俩倒个铺吧。”这叫有自知之明。 
  我说倒什么蛋,哪不是睁眼闭眼一天? 
  阿英很积极地撺掇:“换,换、换,安全员溜墙根儿来,马甲!给换地儿!”马甲立刻跳过来把我和肖遥的铺盖倒了个地界,顺手把我的被子铺好。 
  姜小娄哀怨地望着我:“麦哥,我是不是也得搬呀,厕所边上?” 
  我感觉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我知道大家都在期待什么,他们希望通过我的决定满足他们的愿望。我脑子旋转几圈,最后回到起点,我决定冒一次险,借抗旨护义的机会,树立自己的形象,同时也不得不付出扫了群众幸灾乐祸情趣的代价,不过这个损失很容易通过其他途径弥补的。群众还不好哄? 
  我冲半真半假继续趴在铺上的姜小娄说:“没事儿,你就睡原来这块,卢管有话让他找我说!” 
  姜小娄笑起来,一撑胳膊起身道:“麦哥,有你这话就成啦!我再混蛋也不能给你找麻烦呀,你刚上任就跟管教干对头,往后还有好果子吃?”说着一摆手:“马甲,别你妈愣神啦,给老子把被卷挪厕所去!” 
  缸子满意地劝解着姜小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卢管发话了,谁跟他抗才是犯傻,麦麦也够意思啦,小娄你面子算混足了。” 
  姜小娄似乎忘记了屁股上的创伤,不含糊地吹嘘:“在外面别让我碰上,屁眼子给他干裂!” 
  ※ ※ ※ 
  一夜无话。早上大家都起了床,姜小娄还在被子里窝着。吃早饭时,他说脑袋不好受,不吃了。我说待会我跟值班的管教给你要点药。蒋顺志没精打采地说麦哥你也帮我要点吧。姜小娄立刻说给你傻逼要点砒霜! 
  按规矩,这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看守所会给拿些药来,算“公费医疗”吧。聂绀弩在他的回忆录里,称这是监狱“仁慈”的一面。 
  饭毕,我让马甲喊报告。一会儿卢管来了。大家多少有些意外,因为昨晚他值夜班,按理今天上午应该歇了。 
  我正向卢管汇报姜小娄和蒋顺志两人的病情,他已经注意到躺在那里的姜小娄:“那是谁呀!” 
  我说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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