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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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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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卓是学理工的,进来前在一家集体企业里做技术员,自称对“数控”很有研究,28,未婚,父母都在大学里工作,搞行政的。 
  周法宏嘲笑他:“数控啊,糊弄傻逼行,我原来劳改那个地方就是数控机床,跟开洗衣机似的,你认得开关、懂得看表就行,还研究个屁。” 
  方卓也不跟他争,只说了句:“我不操作,我是技术员嘛,只管维修和技术革新。” 
  方卓跟我们交代,说这次犯事儿也够“冤枉”,不等他说怎么回事儿,我们先都笑,好几个人嘴里不屑地骂了句“操”,谁都说自己冤。 
  方卓的老板带了几个人在宾馆搞招聘,方卓也去了。闲时,就跟一胖服务员乱搭和,那胖姐姐也上脸,说话荤的素的全有一套,弄得方卓他们几个都挺愉快,有天晚上旁边没人,方卓急血攻心,趁姐姐拿吸尘器嗡嗡嘬地毯的时候,从后面把人家搂了一围,手碰了满满的乳峰,更不能自持,下力抓了两把,被胖姐姐来了个翻脸不认人,狂喊起来,宾馆的人来了,把方卓扭住,不顾特特真诚的哀求,先打一顿,让管片派出所接走了。 
  “你们老板怎么也得拉你一把啊。”我说。 
  方卓愤愤不平地说:“他还从后面踹了我一脚呢。” 
  “哦,”我笑道:“那倒也是应该。” 
  “我父母都气晕了,没碰见过这事儿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加上宾馆那边的人关系硬,最后给送刑警队了,猥亵,3年。你们说我冤不冤?” 
  周法宏道:“怨屁,我也猥亵,4年半啊——嘿嘿,不过我比你就值了,我让那丫头给我叼了半天,我还抽了她十来个嘴巴,你那算个屁情节啊,告诉你吧,判你不冤枉,可你他妈给判重了点儿,是不是老师?” 
  我笑道:“你先别把你那点儿糗事当俊宝儿了,你还以为多光荣怎么着?不过要说方卓这事儿,判得也算重些,好象用人民内部矛盾就可以解决了哦,是不是?”我把球踢回给周法宏。 
  “没错,这是一般违法,‘治安条例’就办了,拘留半拉月,再罚点儿款呗。问题就出在你们家没人,偏偏对方又咬的紧,不判你判谁,不知道这两年严打呢吗?还往枪口上撞,真憋不住了,花50块钱找一野鸡也不弄那刺激啊。” 
  何永笑道:“操,你是电把儿啊?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周法宏笑道:“他能跟我比吗?我那是喝高啦,而且那婊子本身就是一鸡,跟她们还客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心里都通上了气儿,使劲说方卓这事儿太冤啦,看着方卓被同情得无比痛苦和消沉的样子,大家都有些开心。 
  既然只为开心,并没有十足的恶意,跟新来的聊了一会儿,大伙就都收敛住嘴巴,扎进网子里奋斗起来。我教着方卓穿了几片网子,才注意到那个叫高则崇的派出所所长被朴主任叫去,一直在管教室没有出来。 
 
 
 
  
 第五节 哑巴所长
 
  朴主任领着高则崇出来,告诉小杰:“让他先烧花线吧。”然后跟高则崇说:“先干着吧。” 
  高则崇点头笑道:“好好,干着,来了就得干活,这我明白。” 
  高则崇看上去四十出头,眼泡有些臃肿,眼睛也不怎么有神,跟公安形象似乎不太搭界。 
  小杰看出这是个要照顾的,就过来说:“老师,好歹发点活儿,先练着。” 
  我笑道:“分什么活儿呀,先跟他们见习一天吧,明天再发行不?”靠,欺负我不会走人缘?顺手我还将你一军! 
  “见习吧,见习。”小杰无所谓地说。 
  高则崇在花线组坐下来,门三太立刻笑着脸迎上:“大所长啊,你还不直接歇了?主任也真是,这点面子没有。” 
  高则崇有些倨傲地笑道:“什么所长啊,现在是罪犯,跟大家一样,一样啦。” 
  何永问:“高所,你个大所长,怎么撞个人还进来了?太离谱了吧?” 
  “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现在交通肇事出了人命,就得判刑啊,我又沾一‘酒后’。” 
  “操,那一大所长也不至于栽进来!我们那片的所长——连小屁警察子,都横着飞,比土匪还厉害,哪个不该毙,没看一个进来的。” 
  高则崇似乎不愿意深谈,也有些不屑深谈,敷衍道:“总得有第一个挡枪子的吧。” 
  “你就是那倒霉蛋!明白了,倒霉蛋,操,不过也不冤,要是老百姓得比你判得还重。”何永笑道。 
  周法宏训斥道:“你跟谁说话哪?——高所!这要在外边,你牙早飞啦!” 
  何永一捂嘴,害怕地说:“呵呵,忘了忘了,不过我再外面还真不尿他们这样的,流氓穿上制服就厉害了?” 
  高则崇不理这边了,问门三太这烧花线是怎么回事儿。 
  门三太一边说“简单简单”,一边又问:“你怎么没留教育科啊,你应该留教育科呀。” 
  “领导怎么安排就服从呗。” 
  我问他:“老高,几年啊?” 
  “仨。” 
  “赔钱了没?” 
  “赔了10来万,死了一个,伤了一个。” 
  “那怎么没判缓儿?我们原来号里有个交肇逃逸的,赔钱就三缓四了。” 
  高则崇刚才还跟我有些笑容,被我这样一问,脸色变得沉闷起来,摇摇头说:“怎么也是一条人命啊,三年也不冤。” 
  何永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让人给算计了,权利斗争啊,你在你们那里得罪人太多了呗!” 
  我想何永算你聪明,可高则崇脸色更不舒服了,看一眼何永,不说话了。 
  小杰在方卓后面立了一会儿,踢一下他的屁股:“手麻利点啊,老师晚上让他带20套网子回去练。” 
  方卓回头迅速看一眼小杰,连连答应着。 
  何永笑道:“在看守所没少挨揍吧。” 
  方卓一边忙活,一边苦笑道:“没什么。” 
  周法宏说:“肯定挨揍,看你这精神头,就是一路打过来的,现在算熬过一关了,到了劳改队,就是看你干活顶得上溜儿不?顶不上啊,接着受罪吧。” 
  “你跟人家大所长不能比。”何永说:“人家高所来了就有人罩着,出身好啊,操,警察了不起啊?我们看守所里,警察犯法的,都不敢跟我们关一块儿,怕让大伙给打死。” 
  周法宏反击道:“吹牛逼不打草稿啊你——你问问高所有人敢动他吗?碰见仇人也不敢乱动啊,不叫帽花把电棒塞屁眼子里去?是不是高所?!” 
  高则崇解释道:“警察也难啊,他干的就是这个差事,你恨他也没有道理。” 
  我说:“对,就跟家长管孩子似的,这拿工资吃俸禄的家长,就更得用心了,何永你那思想是得反省一下了,改造这么长时间了,觉悟还这么低。” 
  何永拍了一下方卓的肩膀:“嘿,你觉悟高,凭什么我们‘眼镜’干活,让他见习啊,咱们谁见习过?是不是法宏?” 
  “领导怎么安排就怎么办,我就知道服从领导,劳改队就是正规军,比他妈西点军校还得严。”周法宏给他上课。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犯人,是跟林子他们照相的一大杂役,小杰问:“哎,你找谁?” 
  “我找你祖宗,操你妈的,你还挺事儿逼!”杂役同学一路骂着,直接奔库房去了。 
  我们一笑,小杰冲那边骂道:“嘿,一个怪蛤蟆。” 
  杂役还给听见了,回头骂道:“小兔子我警告你,现在爷爷什么都没了,谁谍的我们我还没查清哪,你他妈也是一重点对象,再跟我说一句闲的淡的,我现场砸你逼养的,操你老爸大屁眼的!” 
  小杰正被骂得一头屎汤子,林子从库房门口笑着喊:“大中,哪那么大脾气?过来过来。” 
  大中指一下小杰:“操你妈的你还甭欢,哪天犯我手里我砸你茅坑里去,反正爷爷今年也就这意思了。” 
  高则崇回头看着大中进了库房,有些踌躇地皱着眉,想问什么,又找不到要问的人,自己把话题憋闷下去了。 
  完了活儿,我看方卓这个“数控”高手玩起网子来实在不敢恭维,看了一会儿,我说“你这么干不行”,手把手教了他几招,面授给他心眼手合一的诀窍所在,方卓“哦”了一声,好象开窍了,干了几招,马上就露出没有潜质的本色来,看来要在强手如林的网坛上立足,还是要靠时间磨练了,保不准又是一苦命的。 
  周法宏昨天跟何永逗闹,把大拇指崴了,动作跟不上,我帮他穿了十几套网子,周法宏很感慨。我笑着说:“要是你手残了,我就帮不了你了,不能天天陪你练啊。” 
  看周法宏不至于往回带活儿了,何永死皮赖脸管我叫亲哥哥,非塞给我5套网子不可,我连损带骂地帮他把网子穿完了,何永马上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劳改犯。 
  周法宏笑着说:“我就没有那么不要脸,我这手要是一两天不好,老师帮我咱感激,要是一俩月不好,你再帮我我都急。” 
  何永说:“今天刚知道周法宏不仅嘴黑,还挺会哄人哪,你不就知道老师脸薄,你这么一说,他更不好意思不帮你了?高,真他妈高!” 
  周法宏骂了他两句,告诉我:“在这里面你不能好心眼,也不能太慈悲,心一软,帮这个俩,帮那个俩,都说你好,有一天你帮偏了,落了一个没带着,那个马上就骂你不是人啦,势利眼呀,假惺惺啦,以前你有什么好儿都白搭了。” 
  棍儿说:“帮命不帮活儿,劳改队里的讲究啊。” 
  “这话我听了一千遍了。”我说:“不是不帮,是帮不起。” 
  何永忠心耿耿地说:“别听他们挑拨,老师咱哥俩这协作关系算铁了。” 
  我笑道:“你想得多美!” 
  猴子照脚下“呸”了一口,何永慢镜头地动作着,拿眼斜过去:“咳——石头缝里又蹦出一缺爹少娘的?” 
  猴子狠劲一咬牙,居然忍住了,没跟何永唇枪舌战。 
  “猴子的素质提高了。”周法宏说。 
  “再高他也高不过我肚脐眼儿去啊。”何永大笑起来。 
  “操你妈你才是鸡巴哪!”猴子当然不会听不出何永的话外音,一下子又爆发了。 
  我笑着拦了一下刚要撒疯的何永,大家又开始干活。二龙溜达过来,在烧花线的案子前站着。大家都不出声了。高则崇看二龙的身影正挡着光线,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下头时,表情有些不屑。 
  “所长是吧。”二龙冒出一句。 
  高则崇又看他一眼,笑了笑,算是回答。 
  “哑巴所长。”二龙评价道,揣着裤兜往旁边走,何永在后面“呵呵呵呵”地笑着。 
  二龙想起什么来,回头问小杰:“新收都分活儿了么?” 
  “哦,分、分了!”小杰说。 
  “晚上让他们帮老犯把剩回去的活干完了再睡,手慢的给他们再加加量,老头操老婆,早晚这点活儿,先轻松了将来更受罪,你给我把好关,别最后等我给你擦屁股。” 
  “哎哎,龙哥放心吧。” 
  李双喜挨条生产线溜着,跟各线的组长交流意见,问问新收的情况,到我这里,我说方卓还凑合吧,练几天就上手了。李双喜看一眼高则崇,没说话,广澜笑道:“李大组长权利大啦,手底下管一技术员,还加一派出所所长,文侯武将齐菜啦。” 
 
 
 
  
 第六节 牛刀小试
 
  晚上小杰转告李双喜,说龙哥要新收全出来干活,把号筒里的网子清掉,让大家都能早睡点。小杰这丫是学得乖多了,这个球传带得巧妙,我们好几个人都看着呢,就是想看小杰怎么对高则崇,没想他来了个二传。 
  李双喜是正管,一声咆哮,屋里的新收都出来了,各奔各的工序下手,跟老犯忙活起来,经常剩活儿的十几个老犯,从没享受过这样待遇,自然高兴得脸上开花。 
  高则崇蹲到几支点燃的蜡烛前,拿几根花线,在门三太和傻柱子中间比画着,看那副又傲又无赖的磨蹭劲,让人有些来气。 
  小杰溜达一圈,眼皮一耷拉,进屋了。 
  李双喜吆喝着大家利落起来,走到高则崇跟前,也是冲着别处喊,佯装不见,谁也不第一个跳出来当愣头青。 
  蒋顺治从二龙屋里跑出来,观了一眼,又回去了,一会儿二龙出来了,直接奔高则崇跟前问:“你磨洋工哪,跟政府干活磨洋工?” 
  高则崇看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烧起花线头来。二龙对李双喜说:“新收啊,都给我规矩起来,12点以前,盘!多嘴多舌不服气的,砸!该过轮儿的拉出来过!”走两步,一脚把小杰的门踹开:“小杰出来,又操屁眼哪?跟老李一块儿盯着点儿!” 
  在一片笑声里,小杰屁滚尿流蹿出来,一个劲地答应。 
  二龙喊道:“甭管他什么脸儿的,不老实就灭掉!老朴还没让我照顾谁,你们要给我乱走人情,别怪我端你们鸟食罐儿——都给我把档儿盯起来!” 
  周法宏望着窗外笑道:“高Sir傻逼了,老实烧花线呢。” 
  我刚往铺上一躺,就听到小杰痛殴方卓的动静,李双喜也上了手。方卓一边哎呦一边保证说“我快干我快干”。 
  这一晚,门三太他们几个都睡了个早觉,门三太进来就赞美龙哥英明。 
  高则崇的到来,给老三心里浇了一小勺热油。 
  首先就是减刑票的问题,人来人往,不过是推陈出新而已,总数没有大变,估计下半年的积极分子票也就十张封顶了,本来林子这一晃荡得翻了身,就先多糟蹋了一张,如今又蹿出来一个“高Sir”,真的让老三胆虚了。 
  老三搬着手指头给我算:“二龙要得局级,必须要先拿满全年的‘积极’,然后是林子、胖子、广澜、崔明达、屁眼杰,现在又得加上李双喜吧,还有龚小可跟老师你呢,至少得给生产线甩一张做样子吧,再算上姓高的,操,怎么算怎么没你三哥什么嘎渣啦。” 
  老三说着气愤了:“我还这么玩命干,没我的积极分子,主任他可就太琢磨人啦,把我老三当鸡巴了?” 
  我说:“龙哥没说得更详细些?” 
  “哼,我心里清楚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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