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有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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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有诡-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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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尽管如此,邵家还是希望,邵家老三能够得到医治,毕竟,只要人好好的便有希望,更何况邵三哥还有一个婆娘和两个未长成的孩子。
高萨满率先为邵三哥做起了法式,摆上供果燃起香后,她带着祖传下来的看上去古旧却依旧色彩凝重的面具,头戴着一顶铜质的交接处有些绿锈的头冠,穿着本是橘红却又洗的发黄的长袍,手中拿着一个古老而制作精巧的上有雕花样的铜盆状的器物,在邵家三哥的面前哼着怪异的让人听不懂的曲调,可那曲调并不突兀,似乎迎合着整个村庄的韵律,无论是低沉忧伤的转调,还是高亢尖锐的高音,都似乎参杂着整个村庄的呼吸,句里行间,辗转反折中都带着浓厚的生命气息。
邵家三哥老老实实的盘坐在炕上,死寂的眼神似乎被高萨满的奇怪表演所吸引,这甚至又勾起了他怪异的笑。只不过,邵家三哥这一日很平静,尽管他似乎被高萨满所打扰,但却没有躁动。
似乎是一曲终了,高萨满满头大汗,虚弱的倚在凳子上。邵家的人此时也顾不上高萨满正是体虚,急急忙忙的将高萨满从屋子里请了出来,还没等高萨满的气喘匀,就急忙询问结果。
高萨满十分了解邵家此时的为难焦急,倒也不曾见怪,便把这场法式的结果告诉了邵家人,不过很显然,这个结果未必会令邵家人满意。因为高萨满说,这症状她治不了,尽管很像,但是萨满仪式的结果告诉高萨满这并不是癔症,高萨满说这是病,还是得请郎中来看看,别耽误了。
邵家人听了高萨满的话半是失望半是安心,失望是因为萨满的仪式并不能使邵家老三回复正常,安心是因为,高萨满说这是病,而不是其他的棘手的歪魔邪症。
邵家人于是便又陷入了痛苦的等待之中,直到事发的第四天,邵家老二才终于把已经游走到了邻村的游医重新请到了这里。虽是故地重游,虽是连雇主都未曾变过,可是这游医还是没有少算了出诊的费用。治得好治不好,游医总是不会白走一趟的。
游医的这一趟出诊,可比之前诊治邵家老爷子时快多了,他刚把那皮子围成的行囊放下,伸手把了一下邵家三哥的手腕,便被邵家三哥一脚从炕上踢到了地下,摔了个腚墩儿。邵家三哥似乎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呲牙咧嘴,估计要不是邵家二哥和邵家小四扑上去摁着他,他恐怕就得冲到地上去咬那游医两口以解心头之恨。
那游医回过神,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要命似的扑到炕上,拿起了炕梢上他放着的行囊,如有神助一般一个健步冲出了那间屋子,倒是把邵家人看得有些晕,这还没给怎么看病就要溜啊!这可不行!邵家可是使了钱的!
一直冲到邵家门口那游医才停了身,喘口粗气。而邵家人也跟了出来了,向着那游医围过去,很是不满,准备质问游医。可是还没等其他人开口那游医便一脸怒色道“怎么来时你们不说清楚,早知道是这个病,我来都不会来!”
邵家大哥有些怒色的开口道“这位郎中你还没仔细的把脉就这么跑了出来?这恐怕有些不对吧!”
“还仔细把脉!我一把手搭上就知道他是什么病!这病我以前就看过,凶险的很,我可是吃过一次亏的,我再次见到这病,能不赶紧跑吗!”
邵家人都面露吃惊之色,这游医竟然知道邵家三哥得的是什么病?
依旧是邵家大哥出声道“郎中你既然看出来了病,就赶紧给开些药啊!我三弟家里的婆娘孩子就等着我弟弟康复过个好年呢!”
‘嗤’那游医嗤笑了一声道“开药?开什么药啊!这病古之就有,就叫做失魂症,也叫准绝症。心欲所托,心无所托,心欲所依,心无所依,无根无心。这病啊!本郎中不治,也治不了。”
那游医刚说完话,似乎便有一阵冰雹砸入了邵家人的心里,就像这个冬季的雪,凉到了骨子里。一片静默之中,只听到“扑通”一声,大家回头一看,便都叫了出声,只见那邵家三哥的婆娘,似乎是刚刚出了屋子听到了游医后来的这段话,一个支撑不住晕倒在了门前。邵家众人并着那游医都一齐向邵家三嫂子那冲了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又是把脉的,甚至还用那团成一团的小雪球塞到邵家三嫂子的颈侧,才把邵家三嫂子给弄醒了。
邵家三嫂子茫然的睁开眼,看看眼前的游医,又转头看了看糊窗的薄纸里透出的邵家三哥隐隐约约的疯癫的影子。“嗷!”的一声嚎了起来“这可让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活不下去了啊!”
一个个不好的消息,让邵家乱作了一团。
“你骗人!你骗人!俺爹没事的!俺爹可壮了!俺爹会好的!”夹杂着哭声的尖锐的童声在邵家院子里响起,那是一个矮瘦的,泪眼婆娑的男孩,他是邵三哥的大儿子,今年虚岁也才十一,也许这个事实对他来说过于残忍了些。
婆娘哭,孩子哭,屋子里还有个能闹腾的。游医叹了口气“错不了的,大喜,大悲,大哀思,都有可能导致失常,严重的就是这样的失魂症。虾游状如虾蟆游,魂去形尸定生忧。不妙,不妙。这人的病大概就是由于老爷子去后过于哀思引起的吧,正值壮年,却是可惜了。”接着游医又转身对邵家大哥交待道“这病人可得严加看管,老朽我先前也遇到过相似之症的病人,十分危险,上次便是正把脉时被那人卡住了脖子,要不是其他人急上前救助,恐怕老朽的一条命就得交待了,所以今日一见到甚是惶恐了。”
而游医的这番话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邵家三哥何止是不能务农,恐怕以后还得依靠他人的照顾与看护,这简直就是要了邵家人的命,邵家三嫂子张大了嘴巴,泪水都已经流不出了,怎么活?怎么能活?他们还会有未来吗?
邵家三嫂子甚至萌发了一个念头,干脆把那药耗子的砒霜给自己一家人吃了算了,都死了,倒也干净了,也没了那些愁事了,一家人得个清净。
孩子纯净的啼哭声也跑出来跟着添乱,听到那稚嫩哭声,邵三嫂子又觉得有些舍不得,她的小三儿啊!才刚刚一岁多一点,瘦的像只小猫似的,比那大耗子也才大不了多少,孩子一天福气都没享过呢!想到这,邵家三嫂子的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泪水,是落不尽的辛酸委屈;生活,它给了太多的苦痛折磨。
 

第五回 关于钟先生的事儿(二)
更新时间201295 22:03:42  字数:3123

 游医终是拿着略有些烫手的银钱,拐着他那皮子围得宝贝行囊离了邵家,离了那村子,飘摇似的继续游荡去了。而邵家过了一个最寒心,最惨淡的大年。邵家大哥一下子老了十岁,而邵家的三嫂子每日都是以泪洗面。知情的村民们无不为邵三哥的病情而感到惋惜,为邵家发生的事情感叹。
爆竹声中新得一年又开始了,而这一年也不同于往年。因为小村之中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那个被邵家老哥几个捡回来的小老头,正式经过了村长以及绝大多数村民的同意,在这个风景秀美的小村中落了户。据那小老头自己说,他姓钟,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初次来到这座小城,却遇见了劫道的几个土匪,贩卖的货品散了一地不说,还添了一身的外伤,慌不择路,小老头就势跑进了一座山中,由于不辨方向,迷失了路途,后来也不知翻了几座小山,走了多少路,便支撑不住的晕倒了,而再后来的事,大家就都了解了,他被邵家人救了回来。
小老头对村长说,他年纪大了,本就跑不动了。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儿,本来以为自己也就要烂在山里了,没想到却在这小村里得到了新生,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引。他央求村长将他留下,他还能干活,只要能满足自己的吃喝便好。
村长仔细的打量了这位钟姓小老头一段时间,却只能看到那人眼神中的希冀与诚恳,村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村里的地本来就没有多少,你若留下,便只能在靠着小路的边儿上给你勉强夹出六七分地,多种些苞米,倒是勉强够了。”
钟小老头一听这话,面上大有那喜形于色之象,直道“够了够了,多谢村长。”
村长摆了摆手,接着道“还没说完呢,至于住的地方,我跟邵家说一声,你还是先借住在那吧!”
钟小老头直拱手表示对村长的谢意。而解决完问题的村长倒也露出了笑容,道“不用客气!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多帮一把,这件事儿我会挨家挨户的和村民说一声,他们要是都赞成,那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于是,村长的一趟游走后,钟小老头便成了这沿河村的一员。
再来说说发生在小村里的第二件大事,这件事的发生使得小村犹如被一道惊雷击中。若是将邵家三哥的病比作是天灾,那么接下来这件事便绝对称得上是人祸了。
邵家的三嫂子在这一年的春天跑掉了,抱着她最疼爱的小三儿,并着沿河村三队儿的一个光棍儿一起走掉了,留下了这年虚岁十二的大儿,还有一个六岁的同样瘦弱的二儿子。
这一事件完全颠覆了小村保守的伦理观,都知道那春天的野猫爱发情,可小村的村民那时还不知道,这个季节的荷尔蒙也会激变,往往在不经意之间事情就发生了,也许是一个眼神不经意的挑逗,也许是擦肩而过不经意的对视,也许是对于现实生活的过于绝望······总之,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人预见到。总之,当所有的村民得知这件事时,便已是尘埃落地,邵家三嫂子并着她那又一个良人远走了,带走了一块心肝儿肉,留下了两个稚子和一个疯疯癫癫的邵三哥。
邵家大哥的屋子里满满的都是呛人的烟气,邵家大嫂子却有些心疼了,就是多年的老烟枪也架不住这么个抽法啊!眼见着邵大哥愁得一天跟一年般老了下去,可是邵家大嫂子终是不能吐口承诺照顾邵三哥和那两个孩子,家里的一家老小也都指着自己照顾,实在是顾不上啊。
若是连邵家大哥都指望不上,那旁人的难处就更多了,邵家二哥和邵家小四也都一味的低头沉默。用邵家二嫂子和四媳妇的话说,既然老爷子去了,邵家也就该各过各的了,连邵家三哥的媳妇都跑了,别人又怎么会来承担这份责任呢?
因为邵家这些扯不断理还乱的事儿,村长便坐到了邵家的院子里,并着邵家的几兄弟和媳妇。上午忙完自家的活计,从晌午坐到傍晚,几个婆娘东拉西扯,愣是扯得没说出个一二三四。邵家的局面陷入了僵持,也正是在这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人大步走入了邵家的院子,为邵家在阴霾之中带来了一丝曙光。
这时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此时邵家人和村长都熟悉的小村新村民,钟姓小老头。而钟姓小老头走进院子,便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我来照顾邵老三一家吧!
第二句是:我的命是被你们邵家捡回来的,现在你们有难处,我理应搭把手,报个因果。
第三句是:我孑然一身,就想要那邵老三家的两个小子给我做个干子,待我有那一天,给我添两培土,烧些纸钱,便也就当全了我的一番心思吧!
这三句话说完,邵家人和老村长倒是都愣住了,不过,倒也没思量多长时间,便就同意了,这件事于邵家人或是两个孩子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这也许,便也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于是,邵三哥家的两个儿子便有了一个钟姓的干爹。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平淡的很,几乎和小村原来的宁静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小小的变化还是有的,比如说关于那个钟姓的小老头。
在对待邵三哥一家的这件事上,小老头做的实在是令村民们心怀佩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时间一圈圈的游走,村民们又觉得钟姓小老头实在是和自己这帮世代的泥腿子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
小老头竟是识了字的,这可是大有身份的人的象征,小老头的形象顿时在村民心中拨高了一层,称呼他的时候也不再那么随意,都叫他做钟师傅。
村里总会时常有孩童溜到钟师傅跟前学几个小字回去耍耍,从父母那里换些零嘴,若不是钟师傅平日实在是不爱说话,看上去没有那为人师表的模样,恐怕都有那村民动心思让孩子拜师了。
再说说邵三哥家,虽然邵三哥疯癫了,二儿子还小,可那邵三哥家的大儿子,实在是个懂事儿的,无论是照顾那个疯爹还是地里的农活样样干的出彩,懂事的连那个闷嘴葫芦似的钟师傅都看得有些心疼,要知道,即使是在农村,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远远不该承受这么多。那孩子名叫邵希文,他的弟弟叫做邵希武,至于那个被他们狠心的娘亲抱走的小三子,他爹还没来得及给取个大名。
钟师傅希望能教这两个孩子识些字,因为外面的世界远远比他们所看到的这个小村子更加的广阔,钟师傅走过了一串旅途后,来到了小村子,他累了,不打算走了,也走不动了。但他却希望这两个孩子有机会出去走走。因为生活有时,也并不只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只不过这个念头,钟师傅藏在心里,这若是让其他的村民听到,定然会放声嘲笑。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过也只是其他的一个个小村子罢了,不过也只是另一群为了贫困而挣扎,却越挣扎越贫困的农民罢了,又有什么不一样!
北风那个吹呦!雪花那个飘呦!靠天吃饭的农民呦!又有哪里的区别哦!
钟师傅的念头刚刚实施,便遇到了阻碍,邵希武倒还好说,年纪小,听话,说什么是什么,跟着钟师傅学的倒是认真,不过邵希文那个孩子,真是让钟师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那个孩子过于懂事儿,也压力过大,过于劳累,那孩子满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一心只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让自己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每日都是一身的汗水,晚上基本上倒头便睡,根本就没有心思与钟师傅学什么识字。钟师傅与邵希文谈了几次,可是这孩子极有主意,也只是敷衍着钟师傅,因为这事儿,钟师傅大是叹了几口长气。
直到有一天,钟师傅趁着天黑,偷偷的跑回了当初被邵家老哥几个抬下山的地方,找到一棵上面有深刻三角划痕的不粗不细的松树,在树下挖出了一个土蓝色的棉布包袱,拍拍上面的土,紧紧的抱在怀中,趁着夜色回到了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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