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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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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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说。”   
但那锦衣男子却沉默了很久,良久才道:“如果李清归宋,他的生命必然从此凶险万分。他若选择了这条道路,富贵也罢,死也罢,皆是天数,不必多说。惟李清尚有妻儿子女,盼纯父能答应我,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血脉。”锦衣男子的声音,已有几分悲怆。   
司马梦求低头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凝视锦衣男子的后背,慨声道:“我司马梦求在此发誓,只要李清归宋,不论成功失败,必倾职方馆之力,保住李清妻儿的安全。若违此誓,人神共噬!”   
“拜托了。”   
似乎不习惯空气中那淡淡的悲凉,黑衣童子走出了书房。不多时,书房之外的走廊中,便传来呜咽的箫声。司马梦求侧耳倾听,辨出正是一曲《渔家傲》。伴着那有几分沉郁悲壮的箫声,司马梦求听到锦衣男子在轻声歌道:“……浊酒一杯家里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   
一直到三月初四,石越在渭州被叛蕃袭击的事情,在汴京依然只有少数人知道。甚至连鲁郡君韩梓儿,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此时,她正在狄咏与清河郡主府中的花园中,听自己的嫂子王倩高谈阔论着“墨经”。   
“蔡君谟评墨,以李廷珪为第一,其弟李廷宽、承宴父子次之,张遇次之,陈朗又次之。各家不仅造作有法,松烟也自不相同。李家之墨,已十分罕见,熙宁四年,我从家父处见到一方陈朗墨,家父便已视为至宝。不料今日竟能见到李承宴所制之墨。”王倩挺着肚子,犹把玩着手中的一方双脊龙墨,欣羡不已。   
清河郡主笑道:“鲁郡君府中,便藏有李廷珪所制之墨,你们姑嫂之间竟然不知道么?”   
“真的么?”王倩不由睁大了眼睛,望着梓儿,问道。   
梓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去年,以苏颂同修国史,皇上赐承晏、张遇所制墨,以及澄心堂纸,皇上因与我大哥说起各家之墨,我大哥已将家中所藏之廷珪墨进贡宫中。”   
“廷珪之墨,误坠沟中数月不坏,其墨虽历数十年,研磨时尚有龙脑气。一丸墨现今能卖至数万钱,往往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惟禁中方有少量珍藏。真是黄金可得,李廷珪墨不可得。”王倩的语气中,竟是颇以为憾事。   
梓儿笑道:“这等身外之物,嫂嫂亦不必过于在意。我大哥常说,墨的用途,是用来书写,流芳百世的,是我们写的内容,而不是用的墨。”   
王倩撇了撇嘴,略带嘲讽的笑道:“这话若非是石子明所说,便真要教人以为是煮鹤焚琴之语。名墨佳文,岂可不相得益彰?”   
梓儿早知王倩的脾气,当下也不争辩,只是好脾气的笑笑。   
王倩素来自负,一生所服的女子,也不过程琉一人而已。眼下程琉已随包绶前往渭州,因此言语上,王倩自然是再不肯让人的,当下不免滔滔的又说些名墨佳文的佳话。   
清河郡主心中微觉好笑,她本来就想把这方双脊龙墨赠予王倩,此时见她说得兴起,倒不好打断,想道:“这样送她,倒也合她心意!”正想间,忽然却见园外飘进一朵红云,定睛望时,却是柔嘉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清河大吃了一惊,奇道:“十九娘,你怎的来了?”   
“自是翻墙出来的。”柔嘉吐了吐舌头,笑吟吟的说道,“姐姐,我可是专程来给你道喜的。”   
“道什么喜?”清河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听到消息,狄郡马要派去陕西,圣旨已下,郡马已经接旨。姐姐终于可以离开京师,去外面透透气了。”柔嘉兴奋的说道,简直象是自己也能一同前往一般,浑然没注意到清河的脸色瞬间已经惨白。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柔嘉目光一转,吐了吐舌头,“是偷偷听到的。很多人都在议论,说皇上竟然派郡马去给石越作护卫,是本朝未有之殊恩,还说奇怪为何枢院与政事堂都没有反对呢!”柔嘉说起关于石越之事,便自兴致高昂,不知道这一句话已经让梓儿也紧张起来。梓儿也是心思剔透的人,此时听到皇帝居然把自己的侍卫长官,派去给石越当护卫,若非有大事,何至于此,当下如何不惊?当下颤声问道:“是陕西出了什么事么?”   
“你家石头断不会有事的。”柔嘉笑盈盈的说道,“也许是要打仗了吧,郡马可是名将之后嘛……”   
“打仗?”王倩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朝廷整军经武尚未完成,朝廷还在讨论章楶的《兵事奏议》……”   
“准备打仗而已,又不是马上开打。”柔嘉也没听她说完,便不以为然的说道,“石越贵为陕西路安抚使,身边没护卫么?还要郡马保护什么?”她转过身去,也不理王倩,便抱着清河,软语央求道:“好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偷偷的把我带去陕西好不好?”   
清河听说狄咏要去陕西,已然担心,忽然听到柔嘉竟然来向自己要求这等荒唐的事情,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道:“你?要去陕西做什么?”   
柔嘉此时满心的热切,正要说心中的话,忽然间望见梓儿紧张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不自觉晕红了双颊,便咽回到了已到口边的话,吞吐道:“我……我没去过外面,想看看打仗的情形,在京师天天被关在府中,闷也闷死了!”   
“你!真是胡闹!”清河不知她心事,听了她这样孩子气的话,不由又是好气又好笑,正待再说,却见柔嘉的眼圈立时间便红了,泪水盈上眼眶,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凄然道:“十一娘!我们打小就不曾分离,我可舍不得你一个人去那里。”   
清河心中一软,她全然不知柔嘉的心事,还只道她真是舍不得自己,竟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不由好生感动,几乎便要忍不住答允下来。但她终是知道这种事情实在过于匪夷所思,自己纵然答应,那也是万万做不得数的,当下便柔声劝道:“十九娘,我自然也舍不得你。可是既便是我去了,我还会回来的。你若跟了我去陕西,别说于礼不合,娘娘与太后、皇后自然是会生气的。还有,你爹爹又如何舍得你?”   
“我……我回来凭她们处罚便是了。十一娘,你……你舍得我么?”柔嘉的眼泪似要流将下来,一边将手紧紧抓了清河的手,似嗔似怨的说道:“我不怕,你怕么?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也要去陕西!我万万不能教你一个人去!”   
清河没料到她竟如此痴缠,一时间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她与柔嘉自幼一同长大,待她比亲妹子还亲,此时见她一心不肯离开自己,自己的心中,又何尝没有不舍,当下哪里能够拒绝?只是心中终有一丝理智,不禁望望柔嘉,又望望梓儿、王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几乎是与此同时。   
汴京的皇宫中,偌大的崇政殿之内,只有赵顼与狄咏君臣二人。   
赵顼的目光凝视着狄咏,声音温和的问:“卿家可知崇政殿在太祖皇帝时,叫什么名字么?”   
狄咏不知赵顼的用意,但还是恭声答道:“臣幼时,便曾听父亲说过,这崇政殿本名简贤讲武殿。”   
“不错。”赵顼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静默着抬起头,远眺着殿外的天空,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热切与憧憬,“此殿本名简贤讲武殿。只为若要混一四海,就不能不简贤讲武!”   
狄咏静静地站在殿中,低垂着的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赵顼的腰间——皇帝今天罕见的佩了一柄佩剑!   
“卿可知道,朕为何让卿去陕西?”不知过了多久,狄咏觉得赵顼的目光忽紧紧的盯住了自己,他不敢动弹,也不抬头,只是依旧保持静立倾听的姿势。   
听到赵顼忽然慢条斯理的问自己这么一句话,狄咏略想了一想,答道:“陛下是让臣去保护石越的安全。”   
“卿是朕的侍卫首领,朕为何要让卿去保护一个臣子的安全?”赵顼的声音似乎突然间严厉起来。   
“臣——愚昧!”狄咏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单膝跪了下来。   
“卿常常读史书,朕也一直很欣赏卿这一点。读史可以鉴今。”皇帝的声音顿了一顿,忽又变得凝重起来:“朕今日正要告诉卿一个大秘密!”   
狄咏忍不住抬了一下头,迎面见到赵顼热切而信赖的目光,“臣……臣何德何能……”   
赵顼摆了摆手,打断了狄咏的话,道:“狄家世代都是忠臣,卿又是朕的堂妹夫,为人又忠直。所以朕信任卿。朕今日就是要告诉卿,朝廷最迟在八年之内,必然将对西夏大举用兵。朕将会不动声色的,逐步把精锐的部队调入陕西,并准备好军储物资,修葺好道路城寨,待一切准备就绪,就是灵夏光复之日。”   
“臣愿为先锋!”狄咏胸中的热血顿时沸腾起来,奋声说道。   
“朕不会让你去做先锋。朕很疼清河这个妹子,不想让她守寡。——朕要对你说的是,在这八年之内,陕西路安抚使将会掌握越来越多的禁军。虽然目前禁军依然受到枢密院的管辖,虽然有卫尉寺、监察御史,虽然还有种种的防范措拖……但是唐代藩镇之乱,实在让朕难以放心。”   
狄咏一边皇帝讲着这些,心中不由微感迷惑,但听到最后这一句,他便猛然惊醒。果然,只听赵顼继续说道:“如果让宦官去监军,不仅有唐代的殷鉴,还会有朝廷内外的阻力。这是下策,朕不取它。朕要让朕最信任的人,去做安抚使的护卫首领。”   
“臣……”   
赵顼走近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狄咏的肩膀,轻声道:“朕信任卿,能替朕办好这个差使。不仅要保护忠于朝廷的安抚使不被西夏人刺杀,同时,也要保证这个安抚使,绝对忠于朝廷!”   
“臣绝不敢辜负陛下的重托!”狄咏沉声应道。但他心中刚刚沸腾起来的热血,却因后赵顼这后来的几句话,而渐渐冷却下来。他不由的在心底苦笑了一下,原来,他去陕西,不是如他希望的,是去与西夏人作战;而是作为皇帝的耳目,来防范陕西路安抚使石越!   
********   
目送狄咏离开崇政殿后,赵顼静静的坐在宽大的御椅上,想着心事。李向安率领一干内侍轻轻进入殿中,见到皇帝这副模样,不由都呆住了,只得屏声静气的侍候着,不敢惊扰。如此过了许久,赵顼才回过神来,向李向安说道:“摆驾,朕要去一次枢密院。”   
“官家。”李向安小心翼翼地说道:“文相公今日去了讲武学堂,王枢密副使已病了四五天了。”   
“朕知道。”赵顼淡淡说道,“只管摆驾便是。”   
“遵旨。”李向安忍住心中的疑惑,尖着嗓子答应了。   
从崇政殿至枢密院,原不用多长时间。只是皇帝一般不会亲临枢府,因此赵顼突然前往枢府,虽然有人事先通知,也让群龙无首的枢密院官员慌得手忙脚乱。好在枢密院都承旨曾孝宽是做老了事的人,忙引着众官吏列队参拜。待一干礼节过了,赵顼便吩咐众官吏各归本房,只让曾孝宽领着他径直往侍卫司走去。   
到了侍卫司,侍卫司知事慌忙领了本司同知事、检详官、计议官等等大小官吏前来拜见。赵顼打量诸人,随口问了几句侍卫司的事情,忽然回头向曾孝宽问道:“石越的义弟唐康不是在侍卫司差遣么?”   
曾孝宽一愣,不知道皇帝为何问起唐康,一时间也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好老实答道:“唐康已经调至沿海制置使司,权任同知事。”   
赵顼微微一愣,他没有料到唐康居然升官了。但是六品以下官员的任命,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但文彦博要提拔他的孙女婿,只要给事中与御史们没意见,那便容易得很。   
曾孝宽偷眼觑着皇帝神态,他虽然与文彦博关系一般,但是与唐康关系却不错,于是便忙又解释道:“唐康曾出使高丽,通晓海事,因海船水军最近事务繁多,兼之唐康与高丽使者谈判江华岛、瑞宋岛有功,所以才将其调至沿海制置使司,权任同知事,暂时负责调配江华岛、瑞宋岛驻军、筑城之事。”所谓的“瑞宋岛”,便是由赵顼亲笔赐名,位于高丽国与倭国之间的大岛,唐康与高丽使者谈判后,宋朝用八百枚震天雷换来,成为大宋极东之领土。   
赵顼脸色稍霁,笑道:“唐康现在在哪里?”   
“回陛下,唐康随文相公去了讲武学堂,去与章楶讨论创建大宋水师学校与伏波学堂的利弊,以备陛下咨询。”   
枢密院希望抛开兵部,将海船水军这个新兴的兵种完全置于自己的影响之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文彦博几次向赵顼提出,如果通过章楶的建议,那么大宋水师学校与伏波学堂,就应当隶属于枢密院。因此赵顼对于曾孝宽的解释,倒并不吃惊,只笑道:“原来如此。听说枢密院还有个官员,也曾出使过高丽,在高丽还讲过学,且曲子词作得极好,是个才子。他却在哪个房?”   
“禀陛下,此人姓秦名观,字少游。现在编修所任编修官。”   
“秦观……”赵顼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笑道:“确是这个名字,传他过来,朕想见见他。”   
“遵旨。”   
不须多时,一个神态俊朗的男子便被引至赵顼面前。   
“臣枢密院编修官秦观,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秦观见到皇帝,忙拜倒行礼。   
赵顼微一打量秦观,见他人物出众,倜傥不凡,不由先暗暗喝了一声彩,待他行礼完毕,便和颜微笑道:“免礼平身。”其实赵顼曾经召见过一次秦观,但是此时却早已忘记了。   
“谢皇上。”秦观站起身来,目光的飞快的掠过脸色尤自苍白的皇帝一眼,才恭敬的叉手侍立。   
赵顼微笑道:“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这——是卿家的词吧?”   
他念的,正是秦观写的一首《八六子》的下半阕。在汴京流传已有数年,早便传入宫中,正是王贤妃最爱唱的一首词。   
秦观不料皇帝居然记得自己的词,颇有些受宠若惊,口中却谦逊道:“劣作实实有辱皇上清听。”   
赵顼却来了兴致,便笑道:“这‘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不禁不起让人想起杜牧‘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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