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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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挂帅-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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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朝会、祭祀、防务、稼穑、工艺、商贸、经学、教化和游冶的诸般功能,汇集了五湖四海的奇异学问和锦绣物产,受到来自各个偏远蛮夷之地的杂色人等的大肆吹捧。每个初次来到汴京的人,看到它那种流光溢彩的华丽外貌和肃穆威武的庄严宝相,都会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一声:原来有的人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一生的啊!

    汴京城分内外两层,天波杨府就座落在内城城西的天波门外、金水河边,是一座占地八十亩的古典宅邸。府中种种飞檐瓦当、雕花缀饰,还延续着柴世宗时期最流行的带有兵戈意味的样式。

    出天波杨府正门,往东沿着武臣巷过宣泰桥、柳荫桥直至龙津桥,这一大片都是城中显贵的聚居之地。除了杨家,呼王府、高王府、柴王府、寇天官府、刘御史家和邓枢密家等也都在这里,大家平时互相邀约、访问,交流着关于朝政的最新消息。

    由龙津桥往南,过御街、甜水巷和状元楼,就到了教坊集中的南薰门。

    与城内其他勾栏瓦肆的教坊馆子不同,南薰门内分布着整个汴京城中收纳人才最多、装饰最富丽堂皇、花销最高昂的风流去处,而其中匾额最亮的当数名都教坊,当时声名最隆的歌伎李师师就出自这里。后来,我在皇帝亲自主持的、只邀请诸王参加的元宵宴上亲眼见到了她。我原本以为这样的一个女子一定是无比妖媚的,没想到她虽然眉目如画,眼梢却带着一股遮掩不住的傲气。她弹得一手好琴,雪白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着,看久了就变成了一只黎山的小青鸟。这一点,让摸惯了刀枪的我感到无比的佩服。听说,皇帝看上了李师师,给她在京城北边的清静地段龙阳观置了一套房子,作为他们二人共享的安乐窝。我不知道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反正不久之后,我就听说汴京地面上的阔人无论花多少银子,都不再能够求见李师师一面了。

    名都教坊往东是京城着名的成衣铺多锦阁。多锦阁的丝罗采自巴蜀,绸缎采自苏杭,手感光滑细致,图样大胆前卫。多锦阁的成衣设计、制作技术高超,在名门贵族中颇有口碑,也正因此,他们的价格贵得惊人。我们在汴京休养期间,看到大街上人们的服装每过一旬就变着花样翻新一下,不象我们平时穿的战袍样式常年不变,心里就有一点不平衡,再加上皇帝赐的锦缎一时穿不完,皇帝给的银子一时也花不完,此时不讲究,更待何时?于是,我们隔三岔五就到多锦阁去做衣服。他们的当家人柳老板很快就跟我混熟了,有一次他对我说:我的常客有两类,一类是南薰门的名歌伎,一类就是像您二位这样的世家公子小姐。我听了,就笑着轻推一把小保:这是说你呢,世家公子,天天出来做新衣服!小保白了我一眼:你不是世家小姐,衣服却做得比我多两倍,所以咱们应该给他的常客再加上一类,这一类就只有一个人,名字叫做—浑天将军穆小妹。

    名都教坊往北有鸣玉馆,当时最着名的铿锵鼓乐戏艺人红都儿经常在这里表演。有一次,小保带我到鸣玉馆看戏。我们俩没有带任何家丁随从,骑着樱桃皇后和大白龙,从内城铺垫了细腻青石板的皇道上走过。也许是我们的马儿特别雄健,也许是我们的衣着特别光鲜,也有可能是我们的模样特别招摇,总而言之,沿路的老百姓听到我们的马蹄声就纷纷停下脚步来,然后隔着街道两旁的朱漆栏杆,张着嘴看着我们发呆。

    我觉得很好玩,偷偷对小保说:喂,你发现了吗,为什么他们都那样看着咱们哪?

    小保轻轻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因为他们买不起红都儿的戏票,只好看看你解馋啊。

    一开始我还以为小保是在拐弯抹角地夸我长得好看,心里高兴了半天。可是落座之后,锣鼓咚咚地敲罢,定场诗饶舌地念罢,红都儿摇摇摆摆地出场了,我一看,原来是个脸上涂抹着两坨朱砂、一片白漆的古怪老头儿,险些没把我的鼻子给气歪了。再看一眼小保,他似乎忘了刚才的笑话,正摆出一副认真得不得了的表情来看戏,就好象他是红都儿的铁杆拥趸一般。

    当然我们的都市生活也并不总是这么闲在。在回汴京的半年之内,按照老太君、杨六郎和柴郡主的指示,我们作为这座皇城中的新婚夫妇,对杨家的亲友故交依次进行了登门拜望。

    八贤王家我们是第一个去的。金碧辉煌的八王府内,八王爷和王妃笑容可掬,拉着我们的手慰问戍边的辛苦。应王妃的强烈要求,我给她表演了一个“空枝挂铃”的魔术。其实王妃是想见识见识什么叫魔法,但她不明白,魔法作为一种道行和修为,是很难用几个招式来表达的。而且作为一个以神秘着称的黎山派魔法师,我也不可能把我所钟爱的魔法变成娱乐世人的技巧。我牢记我妈妈的话,魔法是用来炼的,魔术是用来玩的,所以自作主张来了个移花接木,结果王妃大为高兴,当场送了我一对大理进贡的白玉狮子作为见面礼物。我把这对可爱的狮子拿回家,转送给了排风姑姑。文广和武广三岁那年,在争抢时失手打碎了它们。结果这对白玉狮子就象这对孪生兄弟一样,虽然一度来到了排风的身边,却最终犹如风过草原,一个也没能够在排风的生命里留存下来。

    呼王爷家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去处。那时候,呼王爷呼延丕显尚在西北前线守卫,但由于边事宁息,他的儿子呼延庆已经奉命回到了京都陪伴母亲。呼延庆是一个体魄强壮的小伙子,比小保矮半个头,跟小保自小就有很深的交情。我们拜望了呼王妃,呼延庆就拉着小保到厢房聊天。原来呼延庆在这次边事的间隙邂逅了一个叫作铁如玉的姑娘。这个姑娘性格泼辣,正是他命定无法抵抗的那种类型。他一见之下情难自禁,立马就跟她私定了终身。不过他的麻烦在于,订约至今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他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父母交待这番奇遇。

    现在想来,那可真是一个充满了激情的青春时代,爱恋的花朵在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无休无止地散发着芬芳。多么可爱啊,忽然之间,我们身边的每一个年轻人都在恋爱了。不管他是平民还是贵族,不管是在山寨还是皇城。忽然之间,每个人的生命之曲中最温柔的那一个章节都一齐奏响了。

    小保压低声音,原原本本地向呼家小哥讲述了他自己与我临阵招亲的惊险往事,他不知道我已悄悄用上了隔山听音之术。末了,小保献计说,不妨从呼家老太君入手。他建议呼延庆先去跟老奶奶交个底,天花乱坠地描述一番自己选定的媳妇是如何才貌双全,从而吊起老奶奶的胃口,只要把老太君搞定,想必呼王爷和王妃那里也就无甚大碍了。临走,小保坏笑着拍拍呼家小哥的肩膀,说道:不过,临阵招亲这件事是不太好办的,你就自求多福、尽快把残局收拾利落吧。

    最让我感到尴尬的是去高王府作客,因为那里是宝芝的家。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头也抬不起来,脸也一直发烫。我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可是听到高王妃刘金定带着女儿高宝芝迎出厅堂的脚步声,我心里竟比在战场上面临强敌要紧张一百倍。

    高王妃刘金定面容端丽、个子高挑,身段苗条,性情干脆、火爆。我和小保行了礼,高王妃笑道:早听说宗保娶了个武功高强的山大王,今天我可算是见着了。

    我红了脸,勉强地一笑,心里做好了斗嘴的准备,因为知道她要跟我秋后算帐了。

    高王妃似乎看出我的窘迫,哈哈笑道:好!我就说好,很好。桂英啊,你别在意,我也是草莽出身,当年宝芝她爸爸从刘家庄把我娶回来时,我还没你这般大呢。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喜道:真的吗?那时候您多大呀?

    高王妃眯着眼睛笑道:那时候啊,那时候我只有十六岁。

    我们和高王妃聊了会儿天,高王妃有事回到内房,叫宝芝陪我们多坐些时候。宝芝答应着,过来拉了小保的胳膊,亲热地说道:宗保哥哥,我刚刚从瓦肆里淘到一件特别有趣的兵器,又不像刀,又不像铲子,你想不想来看一看?

    小保红着脸看了我一眼,迟疑道:好啊……

    我来不及说话,宝芝已经拉起小保就走,同时转脸向我,笑吟吟地说:杨夫人你也别客气,随便坐坐,喝点我们新收上来的明前御茶吧。

    我听她管小保叫宗保哥哥而管我叫杨夫人,当真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她嗲嗲地叫小保宗保哥哥,我已经是满心的不痛快了,可是如果她接下来叫我宗保嫂,虽然难听些,或许我还不会觉着那么刺耳。现在她拉着小保的胳膊叫哥哥,却隔着一丈的距离叫我杨夫人,特意显得我俩与她亲疏有别,摆明了就是要与我怄气嘛。

    我虽然明白这些缘由,但还是中了她的计,自己坐在高家轩敞的厅堂里运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连他们家的丫头看我的样子都忍不住想乐。好容易小保看完宝芝的新兵器回到厅堂,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小保笑道:小妹,让你久等了。我连着翻他好几个白眼,气鼓鼓地抬脚就走。宝芝在身后叫道:杨夫人,不再多坐一会儿了吗?

    我懒得理她,一路郁闷地走出高府侧门,翻身骑上樱桃皇后。小保跟出来,拉着我的马笼头笑道:小妹,你别跟她斗气,她一个小孩子家不懂事,故意逗你玩的,你要是真生气,可就上了她的当了啊。

    我恨恨道:你倒是说得轻巧!换了你试试看。什么她一个小孩子家,我跟她还指不定谁年龄大一些呢。

    小保不以为然地说:可是你已经做妈妈了,她还没有嫁人,当然她是小孩子啊。

    我怒道: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做妈妈的!是你非要把孩子留下来。早知道你今天会这么护着她,当初我也不要嫁人、我也不要孩子了!

    小保看着我,懊恼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大白龙。我当他生气了,心里稍微感到一点痛快,谁知道他骑上大白龙,自己又忍不住微笑起来,悠悠说道:我不跟你斗嘴,你们女人就是喜欢纠缠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嘛。

    我们这种四处游玩、四处访亲会友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半年之后,对我来说最初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作为一个受封为“浑天将军”的朝廷在册边将,我除了每旬到兵部应个卯之外,越来越无所事事。而“骠骑将军”杨小保在邀约了朋友进行过几次郊外会猎之后,也渐渐消停下来,开始天天和宗英扎在一起消磨时光。看来,我们终于无可避免地患上了战后综合症。

    宗英自从回归天波杨府之后,就住到了他母亲七娘杜金娥的小院里,生活在以佘太君为首的女性长辈们的照拂之下。和宗英一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杨府里这群命途多舛的中年寡妇:大娘张金定、二娘李翠屏、三娘朱月梅、四娘云翠英和五娘马赛英。长年的战争以特有的辛辣滋味刺激并保持了她们对世事的关注,却使她们在来得及生儿育女之前就失去了丈夫。在这个女人成群的宅院里,她们互相倾吐着无尽的寂寞和对亡者的思念,她们一起背负着杨家军的鼎盛声名的包袱,她们一起维持着这个家族机器的正常运转。经过长久的磨合和渗透之后,她们彼此越长越象,甚至当你看到她们其中某个人的背影时,你几乎完全无法分辨出来她究竟是哪一个。

    本来,七娘杜金娥也会如她们大家一般的终老此生的,可是宗英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她的日常生活。有的时候我无法理解,是什么令一个母亲把自己对亲生儿子的思念隐藏了十年之久,难道生养过一个孩子,这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大好事吗?可是当我看见七娘杜金娥乍见宗英时震惊到无法言语的表情,当我看见她转过身拚命捂住如同泉涌的泪水,我忽然理解了她那种绵绵不绝的含蓄的爱意。

    宗英和宗保一样,是一个有着骄傲脾性的少年。可能由于长年专注于武艺的研习,也可能是正处于少不更事的莽撞时期,宗英完全不把任何儿女情长放在眼里。他很少参与京城王族子弟的聚会,更加不屑于谈论别人府中的家长里短。如果有人跟他说起谁家的闺女如何美貌可爱,他就会皱一皱眉头,直率地指责人家的话题过于无聊。七娘杜金娥本来还张罗着叫媒人帮他留意合适的亲事,连续遭到他好几次拒绝之后,也就只得先放一放再说了。

    小保跟宗英,一个是水性,一个是火性,按说应该水火不相容,可不知为何,他们的脾气却甚是相投,尤其是他们对高深的武艺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追逐,这使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似乎拥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所以,很快小保就形成了这样一种新的作息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先打一通拳、舞一回剑,和我一起共进早餐,再一同到老太君和排风姑姑那里看看,陪她俩聊会儿天,逗文广和武广玩一玩。然后,我们照例要去依次问候杨六郎和小保的四个妈妈。如果赶上武官旬会的日子,我们就把逗文广、武广玩的程序免了,草草吃过饭骑上马赶到兵部去。如果不用上会,小保做完每日的礼节功课,就会到七娘的小院里和宗英呆在一起,这一呆不知道会是多长时间。有时候我也跟小保一起去宗英那里,可是他们两个男孩子天南海北地闲扯着、比划着、琢磨着,什么兵器啊,什么门派啊,什么招式啊,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我郁闷地在七娘的小院里转圈圈,噘着嘴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真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仗都已经打完了,就应该好好生活、好好玩,老惦记这些干什么嘛,难道还盼着萧太后和韩昌东山再起,好再去跟他们打一仗吗。

    我嘀咕了半天也没人理会,小保和宗英仍然在屋里激情澎湃地讨论着属于他们的话题。这么着五六次之后,我就不再跟着小保去宗英那里玩了。

    我独自呆坐在清冷的房间里,看着粉皮墙上羌竹的剪影,看着厅堂壁盒内蒙尘的雕弓、宝剑和香龙木,想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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