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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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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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继而是楚寒秋,孟晨光,王见宝,董蕊——郁兰。
冰冷的手指轻轻触上那两个没有温度的字——芷萧,芷萧,你最终还是加入了斩蛇会——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如果这一张名单就是我的任务,我该怎么办;要取得蛇君的信任我必须要完成他的交待——你让我,怎么办。
“那蒜泥也在名单上?”身后响起的声音却来自如今接替潘奎做了镇北统制的、那位当年一心想做平南统制的莫等闲,“若颙光舍不得亲自动手,就不妨考虑交给在下——在下定当不负蛇君重托……”
“蛇君可没这么说,”萧残不屑地把那名单收了起来,“这张名单只是斩蛇会一干人等,教里人手一份的,我想蛇君并没下命令说要一个不剩。”
“也是,杀一个蒜泥的功劳,哪里有干掉慕容枫姬天钦那样的头号通缉犯来得爽利——尽管他们帮了我个大忙,”莫等闲狰狞地笑着,“不过这次我是来带任务的:你们平南道明晚落更之后在甜水巷一带设下埋伏,获取绝密情报,不得有误。”
“知道了,”萧残淡淡地说,“贤卿还有别的事么?没事就请回罢。”
“哦,也是,反正你办事情蛇君放心,”莫等闲于是朝外面走去。“哎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便又转过身来,“以前的事情还烦劳颙光大人大量不以为忤——毕竟在利益面前,兄弟,也不过是个笑话。”
“唔,跟你这等人计较我还犯不上,”萧残眼皮也没抬一下,“贤卿,请回罢。”
于是莫等闲愤愤离开,留下萧残一个人,对着那名单上的郁兰二字发呆。
——甜水巷,甜水巷,看来这回,是又要开杀戒了。

甜水巷是藏匿在朱雀道深处的一条小巷子,周围全是普通人的民宅,按道理说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大动荡。但事实上,这里正是斩蛇会的一个秘密情报点,比芷萧众人年长六岁、如今在工部供职的罗长生和他的妻子周华丽住在这里。他们的身份很隐蔽,就连灵蛇教的名单上都没有——这次死士们只是阴差阳错地截获了一张写有“甜水巷”三字的纸条,蛇君便派遣萧残和他的平南道盯在那里。但萧残深知这甜水巷必然来头不小,于是接到任务后他很快查清了所有的住户,并精确地将目光锁定在不起眼的罗家——其实难怪蛇君器重萧残:按照一般死士的做法必然是把全街人赶尽杀绝。仇戮本人并不介意伤及无辜,但他很在乎办事效率,因而萧残的做法虽过于慈悲,却依旧深得其认可。萧残将平南道的死士藏匿于罗家附近的各个角落,自己则服下遁形剂隐于高枝,安静地等待目标出现。
从落更一直细数到三更,周围一片静阒,唯一能听见的只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因而那微乎其微的叩门声虽像极了三更的梆子,却依然丝毫不差地落进了萧残的耳鼓。屏气凝神,在他所藏匿的那株高大的桑树上可以将罗家的小院一览无余——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走出来,倚在门口,轻声朝外面对起了暗号:
“深更半夜的做什么敲门?”
“来贴防鬼的符,天亮就不灵啦——”是慕容枫的声音。
萧残心中猛地一凛。门开了又关,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在小院里如水滑落——慕容枫脱掉素蝉衣,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那妇人引他进屋,而萧残闭了眼,把右手缓缓移向左臂,却在将要触到死士标志的一刻陡然止住——
运气,如飞鸟般无声落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小心地躲着光线——遁形剂虽能藏匿身形,影子却掩盖不住。慢慢地施咒、开门,召唤,情报飞来——
“有人!”纸条自手中飞出的一刻罗长生和慕容枫同时大喊。萧残回身遁走,倒是慕容枫眼疾手快,一脚踏上地面他瘦长的影,木剑泛起一道金光——
“原形毕现!”
萧残的右手猛地压上左臂的死士标志,于是平南道的死士如幽灵般四处飞来。慕容枫大叫着有埋伏要嫂子带上孩子快跑,自己则和罗长生并战打退了好几名死士——至于萧残,他借此机会揣起字条就准备幻形——
“削皮精你给我站住!”慕容枫咆哮着飞身上前,一把扯住萧残的袍子边,就随他一并被移步幻形到了城西台城河对岸的荒地。
“蠢材,我不想伤及无辜,”萧残立即起身,居高临下地用法器指着他,“我只要那张纸,如果你执意要夺回的话——”
“乌基蒂达!”
萧残早知道他必然是这一手,因而提前就默念了防御咒,继而一个定身咒打过去。慕容枫敏捷地闪身避过,有些想不通对方刚才念的怎么会是“阿伐迦萨”而不是“阿吉瓦阿末那”——
“斯提那亚!”真不知这情敌二人哪里来的这般默契。
雨点般的飞刀纷纷从空中落下,两个人打着滚避开,身上都受了几处伤,也都丢了法器,就那么全无术士形象地如国人一般掐起架来。其实之于他们二人,每一次的混战归根结底都无非为了一个目的,而丢掉法器的萧残肢体力量明显不及慕容枫,他很快就变得脸色惨白,以至于上气不接下气。慕容枫不无快意地放开他,也没管手上腿上全是鲜血,就在他身上乱翻一气,最后从他怀里找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刚要揣走却又出乎萧残意料地,展开看了一下——
“妈的削皮精,敢拿假情报糊弄老子,”他愤怒地将空纸条丢在萧残身上,继而又是一通乱翻,最后终于把一张有字的纸翻了出来。
“别以为老子跟你一样头脑简单,还拿这种小孩把戏来懵我,”他说着便甩开他去拾自己的法器,只是萧残的颊上却浮起了不自然的笑意。
看着慕容枫的身影消失在淡漠的夜色里,他也缓缓起身,拾起法器,幻形、离开,在着陆的时候吐出一大口鲜血,可惨白的脸上却仿佛牵挂上了一线稀薄的……幸福。

慕容枫回到凤仪庄,带着满脸的乌青和一身伤口。姬天钦连忙过来扶他,把他一直架进大厅里——那里俨然变作了伤员聚居地,近来与死士战斗中受伤的很多伤员都躺在那里:有几个四方巡检司的捕快、有白虎道的王占夔,还有罗长生——方才他只身迎战一批死士,还好那些人无心恋战,否则他必然会寡不敌众。他的妻儿平安无事,就在南楼女客们的住处歇息,一个忙碌的身影在伤员间穿梭,高挑的身材与半束在脑后的黑发——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熟练地为慕容枫施咒止血。
“呃……路姑娘……”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怎么,不欢迎?”
“没,我只是觉得你不太像是会过来的……”
“我说我不加入斩蛇会,可没有说不加入志愿医官诊疗队啊,”曼吟大方地一笑,继而转身去拿药给他敷上,“现在局势这么混乱,谁受个伤也不是小磕小碰——你忘啦我是专攻修复黑道法术伤害的,怎么你们一个个看见我过来都觉得新鲜?”
“呃好吧,”慕容枫又在抓脑袋,“我以前总以为你和削皮精是一伙的,看来我真冤枉你啦——路医官,您那个什么可以当国相的人肚子里都能跑船不是——”
曼吟“噗”地笑喷出来。
这时芷萧和楚寒秋端着一大堆吃的从里屋转出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地慕容钧斗——“哎呀,慕容钧斗真是该死,”菌人跟在人屁股后面跳着脚乱叫,“让三少爷和郁小姐招待客人,这些都该慕容钧斗做的……”
“没关系啦,”芷萧笑着开始给众人分零食,“你天天忙也很累了,回去歇歇吧,我们每个人都可以——”
“啊哟我说二弟,我不在你怎么让大伙儿在大厅里躺着呐?”慕容枫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太对,“现在西楼和北楼都空着,让大家住进去啊——”
得到房东指示,众人便开始以各种姿势挥动法器搬运伤员:按曼吟的指示尽量往北楼集中,方便照应,西楼则留作议事之用。芷萧作为众人里除曼吟外擅长药剂的第一人开始为曼吟打下手,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东君也来探望过几次,还为房舍加强了反恶咒防护,偶尔也和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曼吟发明了一种叫做“打倒灵蛇教”的新游戏,规则是一桌人拈签,签上标注此人在游戏中的身份,包括死士、斩蛇会成员,四方巡检使和平民四种,众人的“身份”只有令官知道,一轮游戏称作“一昼夜”。死士在游戏中每个“夜晚”可以杀一个人,四方巡检使可以调查一个人的身份,而每个斩蛇会成员有仅限一次救人的机会;“天亮”之后大家一起来讨论谁是死士,得票最多的人将被“处决”——原则上死人的身份不公布,只要有死士存活“晚上”就会有人被害,若死士害死全部四方巡检使与斩蛇会成员,或者屠杀掉全城的平民就算是死士胜利,所以非死士身份的人必须同仇敌忾,共同揪出全部死士并将之“正法”——输的一伙人将被罚酒或者罚其他的。东君很欣赏这个游戏,还充分利用众人对他的信任以死士的身份赢了好几局——乐观的人总是这样,越是在黑暗的时代就越是能找些让大家开心的方式。东楼里这个游戏经常玩通宵,芷萧和曼吟往往会在深更半夜听见那边嗷嗷的笑声。
斩蛇会年轻人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热闹,只要没有任务,大家就坐在一起,开灵蛇教的玩笑,并抒发各自为万民谋利的雄心壮志。这一日慕容枫和芷萧在游戏里一起做了死士,但很快被纠查出局:姬天钦嚷着要慕容枫把死士标志贴在脸上跪下向芷萧求爱,鉴于只能乖乖受罚,慕容枫只好采用起这种极不浪漫的方式——
“芷萧……我是死士啊……”又开始抓头并被众人嘲笑,“啊啊啊……你愿意,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芷萧笑着一巴掌拍在他伸出的手上。
“你宁愿接受别的死士,也不愿接受我……”姬天钦模仿着慕容枫的嗓音带着哭腔唱道。
“行行行,”令官曼吟发话了,“咱们下一轮,抽签——好的,瓦鲁那其塔——天黑闭眼,死士睁眼——”
姬天钦睁开眼睛,看看垂着眼皮形态各异的众人,又看看旁边鬼鬼祟祟极具死士风范的王见宝小朋友——
“死士杀一个人。”
姬天钦的手不由分说地指向慕容枫——
“哎,少爷,我我说的是二少爷,”却是菌人慕容钧斗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他总是这么一副巴掌大点事都会慌张的样子,“二少爷,外面有位姓莫的小姐找您——”
“莫愁?”姬天钦一声怪叫,“她怎么知道我在——呃她来找我干嘛?”
说着他便离了桌。众人好奇心驱使都跟上去,却见莫愁敛袖低眉地站在门口,比往常似乎要沉静许多:“玉郎,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她的声音较从前也变得深沉忧郁,“我要嫁人了,就是明天——不管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想毕竟小时候我们是在玄武神君前发过誓的,所以,过来告诉你。”
“呃……”姬天钦片刻语塞,但很快就恢复了那种终于甩掉一个包袱的状态,“那太好啦,祝贺咱俩脱离苦海哦——不过那新郎官儿是谁家少爷呀?”
“哦,不是谁家少爷,”莫愁看起来有些害羞,她的语调压得越来越低,“只是我们道里的第一才子,萧郎,萧颙光——”
芷萧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几乎歪倒在曼吟身上——
“哦对了,郁姑娘,萧郎还托我把这个给你,”向来对芷萧趾高气扬的莫愁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温柔,芷萧怀疑那是一种女人作为胜利者的惺惺作态——她伸手从袖中掏出那面与芷萧一模一样的菱花递在她的手上,那镜面格外光滑,显然曾经被他摩挲过千万次——但是如今,他却把它,还给她了。
“萧郎还要我转告姑娘,”莫愁听上去很贴心,“在这种混乱的世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要郁姑娘遇到合适的郎君,就嫁了罢。”
“哦,我知道了……”芷萧只是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哽咽出声,而曼吟环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她甚至有些愤怒地瞪着莫愁。
“玉郎,你也是哦,”莫愁则意味深长地朝着姬天钦一笑,继而说反正大家也不欢迎我,没事的话,莫愁就先告辞了——
“等等。”
却是芷萧挣脱了曼吟环着她的手臂,一双向来明如秋水的瞳中已苍白到看不见一线色彩。她走上前去,把手探到自己的颈间,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枚一年半以来一直贴在胸前的王家的银坠,缓缓地,让它如流泉般坠落在莫愁的手心里。“莫姑娘——哦不……萧、萧夫人……”她说这些话格外艰难,“麻烦把这个,带给……颙……光,他知道是做什么的……劳驾……夫人了。”
说罢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曼吟已经在抽泣,看到她走了就哭着去追她。莫愁仿佛还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芷萧一眼,继而就把银链套在颈上,大步流星地走掉,留下慕容枫兄弟四个大眼瞪小眼地张着大嘴。
“哎呀不对,”终于还是楚寒秋率先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们两个……”
“你别管了月奴,”姬天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让曼吟安慰芷萧去,她们两个女孩子好说话。”
“可是我觉得……”楚寒秋的担心之情溢于言表,“我觉得对这件事情曼吟比芷萧还激动……”
说着他便不管那三个径自奔去南楼——曼吟的房里有人在抽泣,芷萧的房中却静得可怕。他隐隐感觉这种时候反倒是安静的人更有可能出事,于是踌躇半晌之后还是先叩响了芷萧的房门——
“郁姑娘,是楚寒秋——你……还好吗?”
“哦,还活着,”屋里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感,就是那种悲伤到麻木的状态,“我不打紧的楚公子,去看看曼吟,她哭得好凶。”
“芷萧,你要好好保重,千万别……”
“没关系,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芷萧静静地说过,之后那一道门内,就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楚寒秋有种预感:曼吟哭归哭,她不过躲起来一个人喊喊而已,但芷萧是彻底被伤到骨子里去了。然而在这种时候,曼吟需要找个人倾诉,芷萧却更想一个人躲起来静静地反思。于是他又回到曼吟的门前,屋里的抽泣声并没有小些。
“曼吟,是我,楚寒秋……”
“啊素商啊……”屋里的抽泣声登时变作一片桌椅混乱的响动,“等一下我就来——”
开门的时候她已俨然同没事人一样,楚寒秋觉得有些怪异,却也不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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