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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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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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萧残心里似乎仍有疙瘩,“但是我们不能,我已经是……”
“哇哦,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外面有个跳跃的女声,仿佛是一支柔和的琴曲里不经意间出现的一声泼剌——“你们小两口还要甜蜜多久赶快说声,方便本蜡烛提前安排时间——”
“曼吟!”芷萧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你在乱说些什么嘛,人家正常交流啊……”
“正常交流还在那里‘朵瓦刹尼札蜜’哪,”曼吟“噗嗤”笑出了声,“萧颙光你不简单啊,真看不出你还敢说出来——还有,写的那情诗揪得人心都疼——你从来都没跟我们说你还会这一手——”
“什么?情诗?”闻得此言萧残和芷萧一下子都激动得让曼吟措手不及了小下,“你在哪里看到哒?”这两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约而同加心有灵犀。
“就说么,”曼吟笑着从自己的袖袋里翻出一本被看了无数遍以至于烂得有点不像样的药剂讲义,一页一页地打开,“还什么‘半亲王藏卷’,你咋不说‘玄武神君转世’呢——”
“你看我药剂书啦?”萧残的过激反应直让他痛到不停地抽冷气。芷萧连忙扶他躺好,一脸心疼地责备他谁教你乱动。
“你不让人看还把它落在讲堂里,”曼吟调皮地挤了挤眼,“霍老头让我给你捎来的,顺便给你俩补补课——我看你这状态还补啥呀,书本都叫你吃烂了——回来芷萧要是哪里不懂你讲给她便是了。”
说着她就把那本书递过去,萧残伸手接却被芷萧劈手夺过——
“写的情诗还?恁的不给我看——给哪家姑娘哒?”
“我……”萧残支吾着,羞得直接拿被子蒙住了脸,看得曼吟和芷萧都忍不住笑。
“雨淬梨花重门掩、泪涴香泥见血痕;孤天月冷葬诗魂,堪将诗魂比旧人——魂自孤单人自媚,风自无言夜自岑——”芷萧轻声读着却掩不住嘴角甜甜的笑意,“阿残我还从来没看过你写诗——你写诗这么缠绵哒?我还以为你只会义理考据——”
“芷萧我求你了……”在被芷萧强行揭开被子之后他几乎变作了恳求的语气,“你饶了我成不,我那天只是……”
“得了吧啊你俩,”曼吟看萧残那状态心想还是转移话题的为妙,“调情要有个限度,要不把某人逼急了再使出个什么‘斯提那亚’的怪咒——”
——萧残真的想哭了。
“我怎么会用那种咒对芷萧呢……曼吟你……”
“那是个什么咒啊?”芷萧倒是听得好奇心大起,“又是你自创的——还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研究了一下,”曼吟在旁边拣了张凳子坐下,“像是一种暗器咒语,会变出很多的小刀片——我试咒那张纸打过一点痕迹也没有,拿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细缝——”
“阿残——”芷萧嘟着嘴晃起他的手臂,“你造的咒语怎么都这么残忍的?还有上次那个‘达伐阿塔玛’——”
“呃,咒语当然要厉害些啦……”
“可是我总觉得那近似于黑道法术,”芷萧用一种类似撒娇的口吻说着,“阿残,我知道你那样是有原因的,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那么喜欢‘考据’黑道法术呢?”
“那样我才可以变得强大……”他支吾着,脸一直红到脖子下面,“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可是这有必要吗?”芷萧一双妙目凝视着他,“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不是吗?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在你身边却不能保护你,这怎么行……”
芷萧一下子就觉得心房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怎么不行,”她有些怜爱地画着他脸颊的轮廓,“只要你在我身边,别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他闭着眼,就像中蛊一般地脱口而出——“可是我在乎。”
“阿残……”
时光似乎凝滞了,只剩下窗外的鸟雀在叫。
“得得得,你俩别酸了成不,”方才一直被忽略的曼吟在一旁大幅度地做着抖鸡皮疙瘩的动作,“别忘了旁边还有个活人在啊——对了还没跟你们说正事呢:霍老头冬至那天要办个晚宴让你俩都去——”
“霍老头?”那两人一起面露厌恶的神色,“他还真爱折腾啊。”
“放心,这回保证不当面给你俩说媒了,”曼吟笑容灿烂,“去吧去吧,全当颙光重伤初愈带他放松一下,顺便看看老霍出丑——”
“你的意思是……”芷萧登时满脸悲怆,“你是说又要演节目,然后听他那个五音不全的跳上台去糟蹋姜白石的词……”
“然后还要行那个见鬼的酒令,”病榻上的萧残显然也深受其害。
“最恶心的事情是还得跳舞呢,”曼吟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狂笑,“这死老头格么就爱六朝风气啦?好端端唛偏要大家吃饱了撑的跳舞咯。”
连萧残都被曼吟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牵起了嘴角。
“你快别说六朝风气了,”芷萧捂着笑疼的肚子偎在萧残的臂弯里,“就他那个身段还真敢跳舞,亏他没有附庸风雅要求男孩子一律擦粉……”
“什么?男的还要擦粉?”萧残显然没能一下子明白芷萧的意思,一激动又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
“我开玩笑你那么激动干嘛,”芷萧爱怜地理了理他脸上纷乱的发线,“放心吧,就算他真让每个男孩子都擦粉你也是可以被开特例的——”
“不过我说真的,你们一起去玩玩儿,”曼吟说,“充其量不过是演个节目走个过场,行个酒令蹭顿好饭——舞你们可以不跳嘛,再说,牵着手一起跳一支也好啊——反正男男女女都在那儿,谁也不怕谁,你俩正好培养感……”
萧残的枕头被砸了出去。
“算算算,我错成不?”曼吟说着把枕头丢了回去,“不过芷萧你到底要不要去啦?你要去把颙光一块儿拖去——”
“是啊,就权当一起玩玩儿呗,”芷萧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画过萧残的眼际,“我决定我去了,阿残,陪我去嘛——”
“我一不演节目二不跳舞……”
“这还有什么意思,”曼吟用指节在一旁的几案上清脆地叩击着,“跳不跳舞由你们两个,不过节目我们是一定要演的——霍老头说了,人人都要出节目,我正好想着我到现在还没和芷萧合奏一曲来着——”
“那你们演,我看着便是……”
“阿残,”芷萧撒娇地摇着他,“人家还从来没和你一起上台过呢。”
“什么?我们一起上台,下面那么多人瞧着……”
“依我看啊,我们不妨就合奏一曲,”曼吟的眼中灵光乍现,“颙光你就给我们吟诵一段好了,和着我们的音乐——你声音那么好听——然后我去把白虎道那个风彤霜叫过来,我们四道祭酒一起——”
“这倒是个好主意,”芷萧听得兴高采烈,倒是萧残一再提出强烈抗议,直到两个女孩子同意他在幕后不露面才算是相互妥协了。
——没办法,只要是芷萧提出的要求,他总是无法抗拒。

看着阿残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芷萧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好久没能这么兴高采烈了——事实上,从她自己讲来,能对霍老头的晚宴报以极大热情也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这一切只是因为阿残,只是因为她想和阿残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冬节。回到道里发现正厅异常热闹,很多人在那里围观,而姬天钦正在指挥慕容枫和孟晨光还有秀英站成一个什么样的布局。一见芷萧进屋慕容枫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凑上前去,搞得芷萧相当难堪。
“哎呀,芷萧,你可是回来了——”又是老套路,“你药剂课没上干什么去啦啊?霍先生冬至办晚宴你会去吗?我们道里演《广陵郎》你要不要一起?”
“哦慕容公子,真的很抱歉,郁兰不会唱戏,”芷萧推辞了一句便起身离开,留下慕容枫坐在那里,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
“算了吧大哥,”姬天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郁姑娘为什么不待见你吗?她嫌你玩儿文的不行、品位不够——咱这回就给她看看,我们家大哥,不仅是武状元云中击鞠大英雄,戏也做得有板有眼——你好好演着,让她开开眼界——”
“那你不能让我演坏人啊,”慕容枫面容纠结,“我演坏人,再怎么演也演不好。”
“这你就外行了吧,”姬天钦哈哈一笑,“坏人也是角儿,角儿演好了一样有彩头——又没让你演龙套——”
“那也不行啊,”慕容枫习惯性地抓着脑袋,“我这一演坏人,芷萧更不待见我了——二弟你答应我这回能让她注意我的,我得演好人——”
“你演好人?”姬天钦下意识地看了看楚寒秋,“可是我们要上的本子是《广陵郎》——广陵郎你懂吧——广陵郎的词全是唱出来的你行么你……”
“我怎么不行,”慕容枫不服气地往中间的太师椅上一坐,“我演广陵郎不见得就不像,是吧三弟——”
楚寒秋有些怪异地笑了一下。
“那你演来我看,”姬天钦也一屁股坐到另一张太师椅上。
“三弟你配合我下,”慕容枫说着也不管楚寒秋在问唱哪个段子便大幅度地伸起一个懒腰——
“哎哟,起床了起床了——你们几个,小福子就你,起来——”说着他便揉着眼睛朝旁边某张空椅子那里走去,坐下,继而开始装模作样甚至搔首弄姿地整理头发,还要故作英俊潇洒地把额前的几缕发线甩成不经意似的凌乱状——
“月奴,哥哥这样子好看不?”学姬天钦那懒洋洋的语调他倒还真像模像样,楚寒秋无奈地答应了声“好看”,他便朝他伸出一只手。
“月奴,把那个给哥哥递过来好不好?”
“龙涎香是吧?”楚寒秋看来已经是此道中之老手了。
“月奴你真是善解人意,”看来慕容枫还当真有点表演天赋,周围人早笑翻一片了他竟然还在用极度夸张的手法假装把香粉往袖子上扑——
“唉秋——”王见宝很虚伪地在一旁打了个响亮的假喷嚏。
“哎四弟你这是干什么?”倒是沉浸在表演中的慕容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配合你啊,”王见宝显得很无辜。
“得得得你们几个,”姬天钦终于坐不住了,他跑到前面去把咧嘴大笑的慕容枫推到一边,“我有那么恶心吗我——”
“有过之而无不及,”楚寒秋在一旁掩着嘴巴小声说。

萧残这次受的伤虽无大碍,却委实不轻。被扣押在医馆里调养了一个多月,当然反正他成绩好,先生们都不担心,倒是芷萧在医馆里给他过了人生中的第十八个生日。不知不觉地,原来在一起已经有九年了。九年的离合悲欢,却只仿佛是弹指一瞬,转念之间,朱雀河边那一对头上插满鲜花假装拜堂的小孩子就变成了苍白瘦高的少年和皓齿明眸的少女。九年来他们一起读诗书一起学法术,一起哭一起笑,他们拥有一样材质与流苏的法器,一样的守护图腾,除了,不在一样的道里,没有一样的玉佩和道袍花边。然而,芷萧相信他们的缘分,相信小小的分道是拆不散他们的。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如此深知了他的心——即使是他手臂上那道再洗不去的狰狞的疮疤也不能将他们阻隔。她对他说回来我们去找东君,东君是当今天下最伟大的术士,他是一定会有办法的。
冬月廿七日,萧颙光同学终于从医馆里被放了出来——由于身体原因他也只能等腊月的某个旬假再去通过他的移步幻形考核。廿九日就是冬至,霍先生在灵犀小筑里办晚宴——曼吟说他倒真会挑地方,这样大厅膳房戏台都一应俱全了。芷萧对这次晚宴的热情异乎寻常地高涨,当然这可害苦了陪她凑热闹的萧残同学:先是被强行拖到理发匠那里把头发修理得整齐,再是被不厌其烦地强调晚宴注意事宜,他就很迁就地由她折腾,虽然常常拉着一张苦脸。
“阿残,晚宴那天你穿什么衣服啊?”
“呃,这……学袍不行么……”
“我说公子啊,人家赴晚宴都要穿宫装的好不好,”芷萧扑闪着大眼睛娇嗔地看他,“你穿一卦纹道袍,让人觉得像是祭司庙里跑出来的——除了学袍还有别的衣服吗?”
“哦……有啊,你也见过的,长衫,深衣,袍子,还有短装……”
“都是黑的啊……”芷萧哑然失笑,“还有别的颜色吗?带花纹的也好——”
“没有了,全是黑的,”萧残一脸无辜。
芷萧才终于明白玄武道真的不是问题,尽管他曾说黑色最优雅,看这状态他大抵也不是尤其偏爱黑,只是除了黑他是在不晓得该穿其他的什么颜色了。
“哦那好吧,”她只好丧气地眨眨眼睛,“你还是穿黑的罢,穿你那件到脚踝的长衫套上你除了道袍以外唯一有花纹的那件袍子——”
“呃,哪件……”
“那件云纹暗纹的,是你最像样的衣服了,”芷萧实在是有些无奈。
“哦,好吧,”他倒是听话,“那你那天穿什么呀?”
禁不住笑出了声:原来萧颙光你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好奇心。
“才不能告诉你,”她的大水杏眼眯成了两道甜美的细缝,“这是惊喜。”
“惊喜?给谁惊喜?”
——我说你还真是木头啊。我能给谁惊喜,总不成会是霍老头——
“你说呢?”她坐在他的身边仰脸看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哦,我知道了,”萧残想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般地庄严颔首——
“原来是霍先生啊。”
——芷萧登时由两靥浅笑变作哭笑不得。

冬至那天,江城下雪了。
纷扬的雪如春日里满城飘飞的落絮,又像是圣洁的神鸟遗落人间的羽,晶润、莹白,整座紫微山都在它的妆点下变作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芷萧到上书房里找萧残——她相信他一定在那儿。果不其然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他,齐肩的发看样子是特意洗过,竟全不似往日不修边幅的油腻,有些凌乱却很优雅地散在脑后;黑袍也齐整了许多,书房里幽黯的光线勾勒出他忧郁而淡淡诱人的侧脸。他的目光全集中在手中的书本,如此专注,让她甚至不忍心打扰,于是径自去暖阁的更衣间里换了衣服,而后静静地回到原处,拖出椅子,在他的身边,无声地坐下——
“啊?芷萧?”
他猛地从书中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看得痴了。她突然觉得他的样子很有趣,便也把一双流波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呃……干什么这么看我……”
“我还想要问你呢,”芷萧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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