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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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和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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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蕴之直起身,朗朗道:“实不相瞒,一月前家父受京中贵人之托,寻一块和田青玉籽料,须能雕刻三挂葫芦为佳。家父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寻来一块,仔仔细细察验多次,但由于青玉颜色太深,内部结构不宜看透,因此总难安心,不敢轻易交差。”
  “我明白了,”苏珞笑,“我对青玉也算有点研究,郎公子如果信得过我,不妨将玉料拿出来容我一观。”
  “多谢苏小姐,有劳。”
  很快几个小伙计抬着一个装饰异常华美的小箱子进来,箱子打开,一块通体青绿的玉料被端上几案。苏珞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走上前围着玉料走了几圈,啧啧称叹难得。
  察看鉴别玉料的苏珞像换了个人,连画风都变了,整个人非常严肃认真。她拿着各种工具轮番上阵,一刻钟后,她用聚光灯照着玉料底部一个半寸见方的地方,让郎蕴之看玉料深处的一块黄斑:“用这块玉料雕葫芦,必是左为藤右悬葫芦,且葫芦自左及右渐长,此处便是大葫芦的底部。但是你看,这里有块黄斑,这么大的葫芦还有花显然说不过去,雕成虫子、蜜蜂也不妥。若为了避开这块黄斑把葫芦雕小一点也不是不可以,但难免会有不自然,或者略显小气。这块玉料若是送到一般贵人家也就罢了,但要是天上那几位,我建议还是换一块。”
  郎蕴之听完汗都下来了,连忙派人去叫木大掌柜,又连连对苏珞长揖不止:“今日若不是苏小姐,我郎家百余口人命恐怕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实不相瞒,这块玉料正是卫国公府为万寿节所备。”
  苏珞侧身避过,面上笑得极温柔,心里却是一声冷哼。卫国公府的袁老太太,可是第一个当面蔑视她的人,非常值得她铭记终生。
  去请木大掌柜的小伙计在雅间外候了好一会儿,才寻了个送茶水的空子进去,室内云珣和韩致远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木大掌柜在一旁陪笑候着。续了茶水,小伙计站在角落里给木大掌柜使眼色,木大掌柜看见的同时云珣也瞧见了,问是怎么回事。小伙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回了。
  “二哥要的玉料有瑕疵?”云珣眼里闪过丝亮光,“过去看看。”
  木大掌柜躬身走在前头带路,打开雅间门,先听到一阵女子笑声,极尽娇软,仿佛小猫在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云珣面色变沉,进了雅间,就见苏珞和一名男子相邻而坐,那男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两人相谈正欢。
  木大掌柜紧走两步行至郎蕴之跟前小声提醒:“少东家,左边那位是怡亲王,右边是靖南王世子,快快行国礼。”
  郎蕴之是家中独子,因家中长辈溺爱,甚少让他独自出门,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的他不免呆住了。苏珞原想装作不知,可木大掌柜的话就在耳边,再不行礼便是藐视皇权。苏珞上前一步拉着郎蕴之一同跪下,恭敬道:“户部左侍郎苏弘盛嫡女苏珞拜见怡亲王,怡亲王万福金安。”
  云珣视线落在苏珞拉过郎蕴之袍摆的那只手上,面色越发难看,鼻子里哼了一声,“起来吧。”
  苏珞垂着头缓缓起身,这回郎蕴之醒过神了,赶紧跟着一同起来。苏珞站直身子,小声对郎蕴之说“你仍行稽首礼”,又向韩致远道万福:“给世子爷请安,世子爷吉祥。”
  不等苏珞蹲下去,韩致远抬了抬手,笑道:“我这儿就免了吧,苏小姐不必客气。”
  郎蕴之规规矩矩又行了个稽首礼,不待礼毕,云珣已经背着手走开了,韩致远快步跟上,让郎蕴之免礼。

  ☆、第七章

  云珣用扇子点着几案上的几块玉料,“哪块是二哥的?瑕疵在哪儿,指给本王看看。”
  郎蕴之快步上前,将苏珞的原话复述一遍。苏珞想到郎蕴之还不熟悉聚光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上前帮忙。
  云珣、韩致远两人听了讲解,又借助灯光看了那块黄斑,四只眼睛对在一起,都有些茫然。
  云珣拿起聚光灯,漫不经心随意鼓捣两下,没弄明白其中机关。他怕叫别人看出来,紧着装出一副轻视模样,随手将聚光灯扔在几上,斜着眼问苏珞:“这个灯是你的?”
  苏珞始终垂着头,“回王爷话,是。”
  云珣撇起嘴,“这就是能让本王目瞪口呆的东西?”说完哼笑一声,“本王果真目瞪口呆了。”
  苏珞深深咬着唇,没说话。
  云珣不再搭理苏珞,转头看着郎蕴之,“这块玉料既然不能用就只能换了,现在重新找时间还来得及吗?”
  郎蕴之躬身答:“苏姑娘答应帮忙,她叔父也是做玉器生意的,手里有合适的玉料。”
  云珣听到这话忽地笑了,仿若漆黑的夜里突然绽放万朵烟花,华丽明艳至极。
  “来来来,爷看看你这张嘴怎么长的,满嘴瞎话。”
  云珣用扇子挑着苏珞下巴,想让她抬起头,苏珞死死低着头不肯。云珣坚持不懈撬她下巴,讥讽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库里的玉料都快堆成山了,怎么走哪儿都借你叔父的名儿……”苏珞的脸终被挑起,她两眼含泪的模样现在云珣面前,当即让他松了扇子。
  云珣心头一悸,胡乱挥着扇子让其他人都下去,唯独留下苏珞问话。
  郎蕴之颇担心苏珞,深深看了她几眼,最后被木大掌柜拉走了。
  这要是搁平日苏珞几个丫鬟是半点不担心,苏珞就没吃过亏。可今时不同往日……樱桃几个磨磨蹭蹭不肯走,最后被东流等强带了出去。
  云珣心里有点乱,面上装得没事人似的。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慢悠悠走到上首坐了,像唤小狗一样唤苏珞,“过来,到爷这儿来。”
  苏珞狠狠咬了下嘴唇,垂着头老老实实走到云珣面前。
  韩致远没弄明白云珣是怎么个意思。要说他看上苏珞了吧,明显是在整她;要说讨厌她吧,依云珣的性子,拉出去打一顿,再不许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才是他的路子,没见过他处置个人这么墨迹的。
  韩致远走到云珣旁边坐了,就听云珣口气不善说道:“太后千秋和万寿节就快到了,你既帮了二哥的忙,也帮爷出个主意吧,爷正犯愁送什么好呢。”
  苏珞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了,原来她无意间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夺嫡大战中参了一脚,而且好死不死帮了二皇子一把,自然触了云珣霉头。
  这一届的皇室斗争她很早就听说了,讲起来很简单:自永安四年敦孝皇后崩逝后,后位十余年来一直悬空。当今圣上妃嫔无数,最为尊崇的有三位,分别是温敏皇贵妃、德贵妃和宜贵妃。其中温敏皇贵妃育有两子,长子云昕,今上亲封睿亲王,年二十,为皇长子;六皇子云珣,据传深得帝心,圣上不惜为其违反“皇子除太子外,年满十岁者一律封亲王”的祖制,在其刚出生时便封为怡亲王。宜贵妃只有一个公主,德贵妃也有一个儿子,二皇子云黎,封号是安亲王。
  当今圣上的六个儿子里,三皇子、四皇子于幼年病死,五皇子是一个宫婢生的,身份卑贱且无得力外戚,无力争储,因而大皇子和二皇子自出生起就注定是死对头。
  苏珞膝盖一软又要跪下,今日之前她竟不知自己患有一种名叫“见到权贵不跪会死”的病。膝盖刚刚下弯,头顶传来云珣漫不经心的声音,“爷不用你跪,也别跟爷说什么你不知道你不会,瞎话蒙别人去。你当爷不知道,去年万寿节苏弘盛送的那架‘江山胜迹’是你的主意?”
  这种感觉无异于当众被人扒光了衣裳,羞耻愤怒无奈悲哀一起涌上苏珞心头,她鼻子一酸,眼泪包都包不住,咚的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云珣眉头不自禁蹙了起来。
  韩致远惊得张口结舌,手指点着苏珞难以置信:“那幅江山胜迹摆屏是她绣的?!”
  云珣的嫌弃几乎脱口而出:“你也太瞧得起她了,就她这蠢样能有那副本事!十几个绣娘日夜赶工,绣了三个多月才得了那么一幅。主意是她出的。”
  韩致远又是一叹:“能想出这样的点子已是了不得了,难得她生得又这样好……”
  不待说完,就听苏珞重重一声叩头,“奴家自知身份卑微,但到底是官家闺阁女儿,幼承庭训女诫开蒙,非勾栏伎子,恳请世子爷不要妄论我的容貌禀性。”
  云珣心情莫名好了一些,声调口气却越发古怪,像是斥责,又有点变味,“哪儿那么多事,你有多金贵?旁人半点说不得?别说你,就是宫里的娘娘、公主致远也说得。”云珣手指拨弄着茶几上苏珞刚刚用过的五彩瓷茶碗,讥讽道:“出门还要把茶碗茶叶带上,你比爷还贵重呢。”
  苏珞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头垂的更低。
  韩致远刚才被苏珞顶了一下,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也就没说什么。这会儿听云珣越说越难听,忍不住劝道:“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说正事吧。”
  云珣哼了一声才停住了,耷拉着眼皮瞅着苏珞,手指仍然若有若无拨弄苏珞的茶碗,“给爷好好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什么时候放你回家,要是想不出来好的,爷就把苏弘盛叫过来跟你一块想!”
  苏珞毕恭毕敬叩了个头,“是。不知王爷希望寿礼出彩还是不出彩。”
  “出彩如何?不出彩又如何?”
  “若不想出彩,多花点银子买个心意呈上去即可。只是圣上尚俭,且去年西南三省遭了灾,圣心不悦,花费不超过一万五千两为宜。”
  云珣嗯了声,眼睛渐渐眯起,“然后呢。”
  “出彩也容易。听闻太后为了京中难民的事日夜忧心,王爷若能以太后孙子的身份,代替太后护送所有难民返乡,为太后修积功德,想必不仅太后、圣上,就是朝中大臣也会对王爷赞不绝口。这一趟一来一回两个月时间足矣,当然,若王爷能在太后寿筵前一天归京是最好。”
  云珣眼中光芒大盛,一臂拄着椅子扶手,身子大幅度前倾,“万寿节呢!”
  “万寿节要容易些。取万州长寿乡无疆玉料一块雕成水桶状,用黄金做成十五块生姜,十五块生姜形状大小具体参照我朝‘一京十四布政使司’地图,犬万寿无疆一统江山之意’。”
  “好!”韩致远猛地一拍茶几,“这份礼保管能挣个头彩!”
  云珣面上透出笑来,思索片刻,发现个小问题:“无疆玉是什么?你那里可有?”
  苏珞恭敬回禀:“回王爷的话,无疆玉是玉种中的一个冷门,品质一般,产量极少,知道的人不多,恰好臣女手里有几块极好的。如果王爷有需要,臣女现在就可以让家人送来。”
  云珣心情大好,翘起二郎腿,面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算你有点用处,明日把玉料送到爷府上吧,价钱你尽可放心,爷不会亏待你。”
  “多谢王爷,”苏珞又是一叩首,“臣女告退。”
  云珣斜眼瞅着苏珞,绷着声音说:“爷让你走了吗,找个地儿坐下,陪爷说会儿话。你说说,你还会什么,会鼓瑟吗?”
  苏珞垂着头,心里残存的那一簇小火苗全然被浇灭,火星都不剩。
  这一回苏珞没有卑躬屈膝谢恩,而是直接两手撑地形容极不雅地站起身,中途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趴地上。
  见苏珞狼狈至此,云珣拿着扇子的手握紧了,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待苏珞站稳,与他正面相对之时,云珣又在她额头和下巴处发现两处伤痕。额头处不过是磕红了,既没流血也没破皮,没有大碍。但下巴处却有数道红痕,还有凝固的血丝,云珣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苏珞只觉得失望至极,目光冷淡看着云珣,眼睛里全是冰刀子,声音更是冰冷至极:“怡亲王,我既不是你的幕僚,也不是你的奴婢,我是户部侍郎的嫡女,身份卑微却不轻贱!凭你是谁也不能任意欺辱我!”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韩致远站起身当和事老,“这个,苏小姐……”
  苏珞却不理他,上前一步逼近云珣,冷声道:“我自知曾对王爷大不敬,使王爷气难平,为了让王爷消气,我甘愿一头碰死在王爷面前,只求王爷恕我家人无罪。”
  云珣整个人都绷紧了,似乎从未遇到比这复杂的情景,亏他刚才还夸苏珞聪明,此时看来她简直比猪还蠢。
  他什么时候说生她气了?以死抵罪又从何说起?她这是在威胁他,还是折损他面子?!
  云珣想怒喝一声却不敢,不,是不愿意。苏珞那模样活像只母狮子,好像只要他轻轻点一下头,她真的就会碰死在他面前似的。但除了怒喝云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只好闭紧嘴巴不说话,两眼死死盯着苏珞,心里想着若是她真的犯了傻病,自己也能及时救下来。
  人被逼到了绝境,死亡便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事,尤其是对于苏珞这种死过一次的人。她从容走到云珣身旁,端起茶几上配套的蝶恋花硬彩瓷茶壶和茶碗,随手扔到地上,这套价值不菲的茶具当即摔得粉碎。
  “臣女告退。”苏珞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看了云珣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苏珞背影,韩致远暗暗乍舌,小声嘀咕:“不过轻慢了她,这小丫头性子真烈。”
  云珣淡淡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碎渣,默默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离开祥泰阁,苏珞回到玩具店,重新净面梳妆,把几个丫鬟叫到面前挨个敲打一遍,严令她们不许将今天的事漏出去半个字。离开玩具店的时候,苏珞已恢复常态,满面欢欢喜喜,似乎什么糟心事也没发生过。
  回到家后,先去给范老夫人请安,恰好张夫人也在。苏珞满面小女儿娇态,嘻嘻哈哈逗趣卖宝,直逗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快用晚饭的时候苏弘盛回来了,苏江楷、苏江瑞也散学了,一家人说了会话,用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珞再撑不住,躲在屋里断断续续哭了一个时辰,边哭边给董琳、杜成鹏写信。
  自此一年多的时间里,苏珞都没出过苏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写的女主还像个人,渐渐就不像了……

  ☆、第八章

  再说云珣那一头。他带着一马车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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