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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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砂泪-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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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慧珺惊讶极了,微微张着嘴,她没听错?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上马球场的先例?她被司马棣拉上马,侧身坐在他身前,眸光流转,娇羞垂头,银色的流苏串珠一摇一摆拂过脸颊,碧绿的水袖拖曳在明黄的袍摆上,在风中缠缠绕绕。
一袭烟青色翟服的上官嫃悄然退席,漫无目的地走入了他们最初相遇的林子。河水如旧,芦苇随风轻摇,一股郁郁的水草气息迎面扑来。上官嫃出神地望着那棵老槐树,想起当日站在树底下淡漠的少年。她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正欲往河边走去,背后忽然被什么击中,隔着薄薄的衣料有些发麻。她回身仰头睨着茂密的大树,“多大的人了,还整天上树玩弹弓?”
威仪棣棣(2)
査元赫从树干上一跃而下,落在上官嫃面前,笑嘻嘻地说:“谁说我玩弹弓了?”接着一举手朝河里抛了颗石子。
上官嫃斜斜睨着他,不满道:“你跟着我?”
査元赫振振有词,“微臣乃御前侍卫,保护皇后安全也是职责所在。”
“那本宫令你退下。”上官嫃也摆出一副皇后架子,趾高气扬。査元赫往后退了一步,上官嫃蹙眉继续喊“退下”,査元赫又退了几步,上官嫃恼了,凶巴巴地朝他喝:“本宫叫你退下啊!”
査元赫一脸无辜,“微臣一直在退啊……”
上官嫃一挥衣袖,扭头不理他。査元赫又凑了上来,小声问:“那只小百灵喜欢吗?我新买了只八哥还没训好,笨嘴笨舌的,不敢送给你。”
上官嫃忽然又不恼了,睨着他反问:“你怎么知道八哥死了?”
査元赫眨眨眼,念了句口头禅,“本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上官嫃冷哼一声,“我说本宫你就说本帅,本宫可是货真价实的‘本宫’,你呢?帅从何来?”
“待我加冠之后,便要去军营服役,过不了几年,我非得当个帅回来给你瞧瞧!”
“服役……”上官嫃小声念着,“那要去多少年?”
“这个说不准。”査元赫见她出神地发愣,嬉笑着问,“怎么?怕我一去不回?”
上官嫃白他一眼,“那我就清净了,元珊也不用给你传密信了。”
“什么密信?”査元赫双眼一会儿望天、一会儿望地,就是不敢看上官嫃的眼睛。
“放心吧,元珊是为我好,我不会责怪她。”
査元赫脱口而出,“那我也是为你好……”
上官嫃觉得他好气又好笑,“难怪皇上总说你只长年纪,整天‘我’来‘我’去的,要不就‘本帅’、‘本大人’,在我面前就算了,若是到了皇上那儿应当拿捏分寸。”
“怕什么,皇帝舅舅对我一向宽容,他何时计较过……”査元赫话说到一半,冷不丁想起什么,突然噤声了。
上官嫃当他听进去了,得意一笑,“看来我这个皇后舅母说话十分管用。”
沉静的午夜,殿里只留了两个宫婢轮流值夜。皇后惧黑,睡觉时习惯留下床边一盏烛台。烛火微微一颤,似乎有风吹过,一名宫婢蹑手蹑脚地从内室出来,一面往袖里揣着东西一面垂头往屏风这边走,冷不丁被地上一双彩绘木屐吓得抖如筛糠,腿一软扑倒在地。
上官嫃一头如缎青丝遮住两颊,如幽魂般,长长的睡袍垂到脚踝,语调慵懒,“竟然是你。”
“皇后娘娘恕罪!这、这……奴婢不得已为之!”
元珊扶着上官嫃坐下,替她披了件纱衣。上官嫃微微一笑,“不得已?这世上没那么多不得已,做错事都是有心为之。环璧你跟在本宫身边已有四五年,难道慧珺姐姐多年前已经将你收买?”
“不、不是的……”宫婢极度紧张,磕磕巴巴道,“是公孙大人……公孙大人授意,叫奴婢在宫中照应……照应皇后娘娘和慧美人。”
“怎么?本宫还需要你来照应?”上官嫃年纪不大,但多年来养成一股含威不露的做派,那宫婢一听这话,用力磕了几个头,“娘娘恕罪啊!公孙大人说……皇后娘娘与慧美人姐妹情深,奴婢这样做即便娘娘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奴婢答应帮公孙大人才得到提拔,才可以到德阳宫来伺候,不然就得在浣衣局熬日子……”
“本宫也可以体谅你,亦可以理解公孙大人的苦心。宫里的日子的确很辛苦,你想往上爬无可厚非。不过想爬就得靠本事,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只会自毁前程。本宫身为皇后,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心情很不爽,因此不管对方是谁,决不留情面。明日拂晓,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上官嫃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说完后便如一阵香风飘走,木屐叩在白玉砖面上的声音一点点远去。那宫婢浑身瘫软,袖中一包纸团滚出,散发出一股馥郁芳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威仪棣棣(3)
白花花的太阳照得青砖地面光可鉴人,公孙慧珺一溜碎步在檐下走着。午后倦意横生,本要陪皇上午睡,却突然被皇后召见。皇后因何召见她心中有数,总之有公孙权撑腰,她也无所畏惧。上官嫃再怎样,也得敬他一声外公。
湘竹帘子被阳光一晒,逸出一种特殊的清香。殿内洒了水,清凉怡人。公孙慧珺原本想好了许多说辞,却丝毫没派上用场,上官嫃平静如常与她聊天下棋,还唤她慧珺姐姐。公孙慧珺渐渐卸下了心防,相信上官嫃是聪明人,不会与她过不去。
一局棋完了,未免有些疲惫,上官嫃命人端了甜品上来。桃花点水的精致瓷碗中,乳白的浓汁淡淡飘香。上官嫃亲手端了一碗给公孙慧珺,道:“慧珺姐姐,这是用波斯新进贡的牛乳片制成的甜品,经常食用可令肌肤细腻光润,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些去。”
“如此珍品……皇后对慧珺真是关怀入微。”
“不论什么东西,我都愿意和姐姐分享。但凡姐姐想要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接开口,本宫绝不是小气吝啬之人。”上官嫃淡淡说着,目光紧盯着公孙慧珺的眼睛。
公孙慧珺却不敢直视,垂着双眸笑答:“那是自然,我们姐妹在宫里还要相互扶助许多年,又有何避讳呢?”
“姐姐明白就好。”上官嫃端起瓷碗,一饮而尽,牛乳醇香萦绕在唇齿间。公孙慧珺髻上的流苏垂在颊旁,被阳光照出一缕缕的阴影投在脸上。上官嫃忽然伸手扯了她的发饰,“其实皇上不喜欢流苏,他喜欢步摇。”
公孙慧珺对上官嫃唐突的行为感到惊诧,愣愣地看着她。
“姐姐,我不骗你,皇上喜欢步摇。我一直佩戴流苏是因为娘亲,与皇上无半分关系。”
公孙慧珺勉强笑了笑,眸光平静,心中则暗暗盘算起来。
亥时就寝,宫灯一盏盏熄灭,唯有床边的烛台剩了荧荧微光。在矮榻上陪寝的元珊忽然翻了个身,望着薄帐内的上官嫃开口问:“娘娘,环璧既是公孙大人安插的人,犯了事可以小惩大诫,何必要将她贬到浣衣局去?”
“我何尝不明白,她虽然帮慧珺姐姐,但也绝不会对我不利。服侍我这么多年,突然一下就没了,我都觉得心里空空的,更何况你与她朝夕相处。”上官嫃微微吐了口气,“要她走的人不是我,是皇上。我身边的人,何止一个环璧?长公主、爷爷、外公,甚至皇上,谁没有放人在我身边?长公主担心皇上被我迷惑、爷爷担心我不能讨皇上欢心、外公审时度势好看准时机将公孙家的女子送进来……皇上,大概是怕我与家族中人来往密切,本朝向来忌讳外戚掌权,因此即便我是皇后,都不能轻易与家人相见。我安然忍受,只想换得他的信任而已。”
元珊正欲答话,殿外忽然有人通传。元珊披衣掀帘而出,在屏风两旁掌了灯。两名宫婢神色惊惧地进来对着屏风跪下,道:“方才奴婢们接到消息,慧美人小产了!”
上官嫃噌地坐起身,直愣愣望着屏风外,“什么?”
“慧美人小产了,太医此刻正在皇上寝殿查小产原因。”
上官嫃急匆匆下了床,拢着睡袍便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更衣,本宫要去探望。”
虽已夜深,正寝殿里人心惶惶,脚步声纷杂凌乱,并不安静。待宫人们都从内殿退出来之后,司马棣与几位太医秘密交代几句。公孙慧珺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八宝琉璃帐,目光空洞而哀怨。当初皇上得知她有了身孕,立即吩咐宫中各人严守秘密,就是担心会有不测,岂料仍然被人痛下毒手…… 。  。。  想看书来
威仪棣棣(4)
司马棣遣走了所有人,轻轻捏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了,你是意外摔倒,与那牛乳片没有半分关系。”
公孙慧珺泪如泉涌,哽咽道:“皇上怎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血被害而隐瞒真相?”
司马棣微微蹙眉,目光冷冽,“真相?何为真相?”
公孙慧珺顾不得什么,支起身子哭喊道:“方才太医都证实了牛乳片中掺了药!皇后害我、害了龙胎!”
“住口!”司马棣脸色一沉,喝道,“此事你若敢声张,别怪朕不念旧情!”
戴忠兰小心翼翼地在屏风外通传,“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司马棣闻言脸色放缓,睨了公孙慧珺一眼,便大步离开。公孙慧珺无力地趴在枕席上,面色惨白,欲哭无泪。
上官嫃在殿堂等候已久,茶早凉透了也无人来换。元珊正想开口教训人,司马棣从通廊慢慢走了出来,上官嫃立即起身行礼问安,急切地问:“皇上,慧美人如何了?”
司马棣示意她坐下,平静道:“太医诊治过,胎儿是保不住了,幸好人无恙。”
上官嫃惊异于司马棣的波澜不惊,本想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转而问:“好好的怎会出这样的意外?”
司马棣望着她随意绾起的发髻、未施妆粉的素颜,似乎与平日所见大不相同。上官嫃见他凝视自己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出了严重的事?”
司马棣回过神来,目视前方道:“她自己粗心摔倒,导致小产,现在已经睡下了,皇后不如改日来探望。”
上官嫃往内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点点头,“也好,就让慧珺姐姐好好休息。”
晨曦斜洒镜台,台上一溜精致的盒匣中,脂粉、香料、青黛,珠钗、耳珰、护甲,无一不全。上官嫃闭目由元珊替她描眉,微微闻见元珊手心一股腻腻的香气,忽而一笑,“你偷吃牛乳片了么?”
元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眉线歪出一截去,配着上官嫃一张圆润的脸有些滑稽,不禁笑出声。上官嫃眨眨眼睁开,见镜中自己的样子怪吓人的,扬手捶了元珊一下,“哎呀!快些帮我弄掉。”
元珊一面笑着替她擦去,一面答:“牛乳片?昨晚同娘娘一道吃的,忘了么?”
上官嫃细细一想,“那都过了几个时辰了,这个香味儿留得持久,可以用在别处。譬如沐浴……”
“用牛乳片沐浴?”元珊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笑什么……”上官嫃撅起嘴,“羊奶太膻了,羊脂也带着一股膻味儿。”
“那就用牛奶,奴婢去跟李尚宫说说,要御膳房专门养头牛给娘娘用。”
“好吧!”上官嫃眯眼一笑,“本宫就命你去办好此事。”
元珊扶着她的肩像哄孩子一般道:“是!奴婢遵命!”
二人正在镜台前有说有笑,忽然一名宫婢来报说安尚书求见。上官嫃诧异地望着元珊嘀咕:“安尚书清晨来做什么?难道我有文章没交么?”
“都交了,娘娘。”元珊小心翼翼地将发钗别上,扶她起来,“或者有别的事情吧?出去就知道了。”
安书芹每日穿着规矩的宫装,发髻简单、玉簪斜插,仍掩不去出众的气质。上官嫃一向与她亲近,便笑着问:“安尚书,似乎还不到开课的时辰。”
安书芹莞尔一笑,双手奉上一道明黄的卷轴,“李尚宫命卑职拟的册封诏书,请皇后娘娘过目,并加上凤印。”
“册封?”上官嫃狐疑地接过来,随口问,“册封谁?”打开卷轴一看,几排隽秀楷书刺入眼帘:皇后谕旨,公孙慧珺温良贤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特册封为淑妃,赐昭阳宫。
威仪棣棣(5)
安书芹道:“此乃皇上与李尚宫商议之后所下的旨意。”
上官嫃紧紧攥住卷轴的手微微发颤,只觉胸口一片冰凉,宛如被寒水浇透。她微露笑意,颔首道:“元珊,你去,代本宫盖上玺印吧。”
“是。”元珊接过诏书,忐忑不安地捧着进了书房。透进窗的缕缕阳光将上官嫃眼里的神色照得一览无余,元珊为她心痛至极,却一样无能为力。
六月盛夏,一连晴了数日,碧绿的叶子似乎被炙烤得沁出油来。御花园一处僻静亭台中,只有司马银凤与司马棣二人。夏荫渐浓,亭中倒是幽凉。暗中查公孙慧珺小产的事已有些眉目,牛乳片中掺杂的堕胎药乃烈性药物,产自凉州一带。光凭凉州这两字,似乎就有些柳暗花明的意味。司马银凤冷哼一声,幽幽道:“这还用查么?当初我就觉得留司马轶在宫里是个祸害。”
“皇姐,司马轶生性懦弱,深居简出。况且他与外界无书信来往,在宫中也不认识谁。”
“那堕胎药在中原极其罕见,若非凉王,此药怎会出现在宫中?司马轶自然不成气候,可他背后是凉王,谁知道凉王在宫里有多少探子?可别忘了公孙权与老凉王的交情。皇上寝殿的宫人绝对是可靠的,试问谁能下手害得了公孙慧珺?只怕是贼喊捉贼……”
司马棣缓缓摇头,“诞下龙嗣可是极幸之事,她怎么舍得掐断自己的后路?”
“她或许不舍得,公孙权呢?连上官嫃都可以牺牲,再赔上一个公孙慧珺又何足挂齿?公孙慧珺这枚棋子既要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又不能怀上皇家子嗣来继承大统,甚至被迫亲手杀掉自己的胎儿!她一旦嫁祸给上官嫃成功,说不准还可为自己谋得皇后之位。”
司马棣思忖许久,眸中灵光一现,道:“我朝忌讳外戚掌权,因此先祖定下储君之外戚不参政的规矩。若上官嫃先诞下皇子为储君,那上官敖便要退出朝野、告老还乡;若公孙慧珺先诞下皇子,自然是公孙权退出。公孙权不甘心被上官敖斗垮,便教唆孙女亲自下手?”
“皇上所见果然深透。”司马银凤赞许地点头,凑到司马棣耳旁道,“其实想知道此事与司马轶有没有关系,拿公孙慧珺一试便知。”
龙凤帐内,红烛摇曳。蜷缩在角落中的女子发如黑缎,肌如皓雪,身上散发出的丝丝香气沁人心脾,只是背后一片累累伤痕触目惊心。修长的手指顺着那背脊往上滑过,滑至肩、颈、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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