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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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忘川-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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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川反应过来,急忙咳了一声,隔着门问:“什么事?”
“府里来了很多人,据说是奉陛下旨意搜府找人,李管家让我来唤您。”
“知道了。”陆璟川转过头,对着雪娘交代:“无论何事,待在这里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雪娘看他表情严肃,心里忐忑:“出什么事了吗?”
“不必多问,只要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你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等了很久都不见陆璟川回来,再加上半宿的情绪起伏,雪娘不知不觉俯在榻上睡了过去。她是被屋外叽叽喳喳的鸟儿叫醒的,揉了揉眼,天已大亮。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肩头有东西滑落,她从榻上捡起来细看,是一件披风,兔绒里子,摸起来很是厚实暖和。
屏风外突然传来声音。“姑娘可醒了?”听出是陆璟川,雪娘把披风叠好放在榻边,绕出了屏风。陆璟川正坐在桌案旁写东西,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笔:“姑娘昨日休息得可好?”“嗯。”雪娘点点头:“谢谢你昨天给我盖衣服。”陆璟川不自在地咳了咳:“没什么。”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陆璟川看着屏风上的墨竹,又道:“昨日姑娘说狐洞已不可回,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提起这个,雪娘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这个我还没有想好。”说完又牵强地笑了一下:“不过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昨天的事谢谢你帮忙。”他沉默半响,突然道:“姑娘既无处可去,如不嫌弃寒舍,就先留在这里吧。”
夜深,诺大的将军府里已是一片寂静,陆璟川提着一盏灯笼,和雪娘沿弯弯曲曲的小路漫步而行。雪娘低着头偷偷地踢一颗路旁捡来的石子,直到狠狠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她捂着自己的鼻子,抬头控诉地看那个突然停下,害她鼻子痛的罪魁祸首,然后发现他们正站在之前自己躲藏的院落的门外,整个将军府里他味道最纯正的地方。
这个院落不大,甚是不起眼,坐落在府内极偏僻的地方,就算在以庄严朴实著称的陆将军府中,也算是很素净的了。青砖碧瓦,院内不过一正房二厢房,旁边各有两耳房,房内陈设极简单,几乎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装饰,物件陈旧却干净整齐,看得出有人定期打扫整顿。院内几条鹅卵小径,除些花花草草,还有一株合欢,因为年代久远,很是高大繁茂。花草环绕处有一青石,略高于人膝,石面微斜,如宝剑削过一般平坦,足一人卧于其上,刚好于合欢相对。院落房屋后再花草中隐着一汪小小的天然水池,池内是活水。院门上的红漆已是斑斑,有一木匾,上书二字——“绒院”。字体清雅秀逸,隐约可以想见写字之人的文采风流。
“这是我娘的院子。”陆璟川把手背到身后,仰天看着木匾,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怀念:“这字是我娘亲手提上去的。”说完便推门而入。
“姑娘就先住在这里吧,此处极少人来。轻易不要出去,最近京都不大太平。我会安排饭食过来。”陆璟川站在院中,背景依旧挺拔,雪娘却莫名觉得他很悲伤。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你娘,是什么样子的人?”陆璟川背对着她,向前走到合欢树旁,伸手抚摸树干,不语。雪娘只是直觉想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原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撇撇嘴沿着树的另一边轻巧地爬了上去,在树叶密集处找了根细长的枝丫,舒舒服服地把下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趴了上去。陆璟川抬头看过去,突然笑了起来。灯笼把他笼在一团柔和的光里,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我娘长的很美。”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陆璟川索性撩起衣摆,坐在了树下,把灯笼放在了左手旁。雪娘向下看,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的轮廓映着朦胧的灯光,恍惚间让她迷了眼。他倚着树干,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今夜无月,也只有几点星辰,夜空看上去很浩大,也很寂寥。
“她很美,却不是姑娘这样的明艳,姑娘就像天边的朝霞,活泼明艳;而我娘,一看就让人想到江南,江南的水,江南的花,江南的烟雨。她很有才气,弹得一手好琵琶,琴棋书画都很出众。很是有些孤傲,却也很温柔。”“那你娘呢?这不是你娘的院子吗?怎么不见她?”雪娘好奇地歪着脑袋问。陆璟川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家母很早就去世了。”说完,也不理会身旁的灯笼,站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姑娘,昨日同我前来的是我从小结识的妻子,与我感情甚笃,我绝不会负她。所以,这里姑娘可安心住下,动情一词便勿要再提。”雪娘坐起身,脸色惨白,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感情真的会让人变得很奇怪,哪怕已经猜到,听他亲口证实,依旧会觉得很痛,痛到张口无言。
“我娘也很早就去世了,不过她一定不希望我难过,你娘应该也是吧。”院中已无人,只有夜风轻轻卷过,瞬间把这轻声的话散入了无声的寂静中。
就这样留了下来,除了每月十五去见婆婆,她一直都待在那间院落里,粗略算来,已有两年。每天入夜后,不论早晚,陆璟川都会来,从不与她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青石上,用那支玉箫,反反复复地吹同一支曲子,然后打扫屋内屋外再离开。雪娘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只听得悠远绵长,似是潋滟缠绵,却又惆怅难言,在那支曲中入睡,梦里都是他微笑的容颜。
每天夜里,雪娘都会待在那株合欢树上,因为那里,可以不着痕迹地看到他的脸。他吹那支曲子时,眼神总是格外柔软。她知道他是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在他眼里美好得像江南一样的女子。她曾在院中的书卷里看到过江南的痕迹,那是一个梦一样的地方,迷蒙烟雨,花开四季。山水像极了素笺上晕染的墨痕,流光随影,婉约深情。她不止一次想起那个只见过一次却印象深刻的女子,柔柔纤姿,那是不是就是江南的女子,他就是喜欢那样的女子吧?想过之后又觉得丧气,自己大概永远学不懂那些欲说还休的含蓄风情。
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曾经在每日的沉默,狭小的环境中都快要发疯了。每次去见婆婆,都是在十四日晚上他离开后,一路要很小心翼翼地躲开一切未知的危险,婆婆总是劝她不要来了,她却坚持如此。只有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婆婆。每次和婆婆分别后,她总要在野外疯狂地跳跃奔跑,疯狂地歌唱喊叫,狠狠地感受野外的活着的风,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苏醒,都在叫嚣,里面装满了野外的味道,和野外的自由,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无数次想过,就这样吧,就这样不再回去,可当太阳消失在天空,她依旧出现在那个院落里,安静等待。原来终究还是舍不得。待在这里,至少可以每天看到他,尽管他只是为缅怀自己的母亲而来。那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的两年相对无言,依旧让她迷恋,一点微乎其微的拥有,就足以束缚她奔跑的脚步。
今夜,月已至中天,他还没有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晚过,大概不会来了吧。雪娘从树上跳下来,走到那块青石旁,躺了上去。石头硬邦邦的,远没有树枝或者疏松的土壤舒服,雪娘却很快就睡着了。空气里弥漫着合欢的清香,带着丝丝甜美,月光微凉,引人入醉。天尚微亮,雪娘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然后慢慢地睁开,眼中漫着初醒未醒的懵懂。小巧的鼻子动了动,熟悉的味道闯入混沌的意识里,头顶上的阴影没有让她恐慌,反而因为睡意惺忪少了往日的拘谨疏离,眯了眯眼,伸过去小脑袋在陆璟川的手背上蹭了几下,然后又懒懒地躺了回去,就差冒出来两只大耳朵,摇摇尾巴了。陆璟川的身体紧绷了一下,后退几步,转过身去。雪娘清醒过来,坐起身,歪着脑袋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天亮要出征了,会有段时间不在府里。府里会有人定期来打扫院落,我告诉别人我在这院中养了只白狐,如果有人来,你记得变成白狐的模样,莫要被发现了。”刚刚的好心情烟消云散,雪娘强忍着跳起来扯他袖子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眼圈还是红了:“我可以跟着你吗?我可以变成狐狸乖乖地跟着你,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胡闹!战场凶险,你当是玩笑吗?”在雪娘的记忆里,尽管很冷淡,陆璟川却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斥责过她,一下子就懵了。看她被吓住了,陆璟川的语气缓了缓:“战场自古无定言,凶险万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跟去呢”“就因为凶险我才要跟去,你若出了事怎么办?”陆璟川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哄一只真正的宠物狐:“怎么会出事呢我从十几岁上战场,多少次打仗都过来了,这次是边境的一些流散匪徒,花不了什么力气,只是路上要费些时间罢了。”
雪娘有些不安地问:“真的?”“嗯。”今天的陆璟川格外温和,帮她把一缕发挽到耳后,让雪娘有一种被珍惜宠溺的错觉:“你只要乖乖地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下雨天一定记得去屋内避雨,天冷了可以自己去屋内找衣服穿,不要着凉。这几个月的十五我不在,你外出要多加小心。我和管家打了招呼,如果变成狐形,你也可以在府里走走,只是别出门被人逮了去。”雪娘闻言一怔:他竟知道自己每逢十五会出门。
看着雪娘怔怔的表情,他却笑了,眼中如水泛起波光粼粼:“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雪娘,婆婆叫我雪娘。”“皎若初雪,名如其人。只是雪娘应该是乳名,姑娘可否告知姓名?”“姓名?我爹娘未给我取名,后来与婆婆生活在一起,婆婆随口唤我雪娘,大家都是这么喊。”听到这里,陆璟川一时没有接话,静默一会儿才开口:“雪娘小时一定很可爱,父母为什么没有取名?”“我出生时父母便分开了,母亲不喜见我,很少与我说话,哪里会起名字给我。”雪娘抬头越过陆璟川看向远方,神色不自觉变得清冷。
尽管那个时候的自己什么都懂,尽管一遍遍告诉自己母亲的苦衷,尽管表现地好像完全理解完全不在意,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难以释怀,难以释怀自己年幼时母亲的漠然以待。
“没什么大不了的,父母来不及取,完全可以自己取一个啊。”陆璟川想来严肃惯了,刻意把声音放轻快有些不自然。雪娘却没有注意,收回目光,没有答话,只是眉眼弯弯地笑。两年来待在这里,她看上去娴静了很多,不复当初林间张牙舞爪的快乐。
“女孩家总被喊乳名也不合适,不如我们现在就想一个正式的名字出来。你可知道你父亲的姓氏?罢了,你父亲辜负了你母女,不跟他姓也”说到后面,刻意欢快的语调转为低沉。“不,”雪娘头一次打断他的话,依旧是笑着,话里的意思却很坚定:“我父亲很好。他姓萧。”愣了愣,陆璟川接着道:“萧雪很好听,只是单调了些,不如再在中间添一字。”雪娘认真地想了想方道:“日日听萧,就取听字吧。”“萧,听,雪。”慢慢念了一遍,陆璟川赞道:“颇有些清雅意境,好名字。”
注意到天已蒙蒙亮,陆璟川道:“我该走了。”“哦。”听雪低着头,长发从肩头垂落,遮住半片容颜。犹豫了一下,陆璟川看向那边的合欢树:“听雪,在你最常待的那根合欢树枝上,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些装饰头发用的玉珠,我偶然在府里发现的,配上那套妃色罗裙应该很漂亮。”
听雪叫住陆璟川,笑得明媚:“等你回来那天,我穿给你看。”陆璟川扶着门框回首,眼中带笑:“好。”
她依旧一日日地待在院落里,他的离开仿佛并没有带来什么变化,毕竟,往日里他在时,也极少正视过她,在旁人想来,不过只是少了一段伴她入睡的箫音。只有听雪自己知道,心底里疯长的寂寞。也想过要不要遁入山林一段时间,骨子里却没有了那股冲动。他在时,对山林的渴望,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渐渐消弭。
没了陆璟川,这个府邸对她也没有任何吸引力,所以也不曾出去逛逛。那几个打扫房间的丫头和小厮每天会代替那个离开的男人送吃食给她,见她可爱经常逗弄她,她也不理睬,一见到人就窜进花丛里躲起来。凭心而论,她是不喜欢那些人的,尽管他们没有恶意也经常照顾她,但是那些人,在院中掺杂了别人的气味,要好久才散,她不喜欢。他的味道中别人的气味会让她变得狂躁不安,心底所有的兽性几乎都被激发,有时她甚至要强忍着才能不去攻击他们。
她开始失眠,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百无聊赖,白天里变成狐形卧在青石上发呆,星星出来了便坐在合欢树上看星星。
其实白天还好一些,每次到了夜里他该来的时候,心里会空得慌,不知道做什么。这时,她总是爬到树上去把玩那个陆璟川留给她的盒子,心情会变得好一点。盒子不大,她的小手刚好抓得住,紫檀木制的,雕琢着很多花纹,因为有些年头了香味沉淀地朴郁幽芳。盒内放着十六颗红色玉珠,大小一致,莹润透明,放在月光下看,里面仿佛有一汪水静静流淌,极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夏去秋来,转而冬雪。
那一天很冷,她卧在光秃秃的合欢树上,下面是例行打扫的仆役,各不相干。府里好像突然就沸腾起来,然后一个丫鬟急冲冲地跑进了绒院,大声喊:“老爷马上就到家了,你们几个,还不快些去前院候着。”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开了。她呆愣地站在树上,看着下面的几个人收拾好工具,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他回来了?
一分钟的停留都嫌长,她从树上跃下,跑了出去。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一个人,她飞快地跑着,只是片刻,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聚集的人群。她停下来,站在拐角处的一颗小树下,看着人群中,他的背影。他穿着铠甲,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冷冽,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明明那么想见他,却迈不开步子了,因为,那个曾惊鸿一瞥,就让她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女子,正站在人群里,与他四目相对。那个名叫阿琬的女子就站在那里,泪眼盈盈,已是一道风景。
阿琬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眼泪从巴掌大的小脸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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