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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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错-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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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书棋却已不在琴旁,仿佛无数个日夜那样,轻倚着身侧的竹木书架,默立窗前,凝目远眺。秋日的阳光斜斜射入,在他身侧的地上描出一方绚烂,却散不去阴影里那人一身的清冷落寞。
顾子曦与慕晓净站在他身后,越发小心翼翼,一同在他身后轻轻拜下。
慕书棋仍未回头,只轻叹一口气道:“起来吧。”
 二人答应一声,慢慢起身。
顾子曦便侧脸看了慕晓净一眼,等着她开口说话。
不料慕晓净却迟疑了。
 本来一早想得好好的,见了师父就明说,可是真到师父就在眼前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打心底觉得有些发怵的。

慕书棋却终于缓缓地回过身来。
斜射在地上的秋光,反照回来,映得他一张清冷的脸半明半昧,竟然更是叫人觉得他心意难测。
慕晓净不由就暗暗吸了口气。
慕书棋略略偏了头,目光淡淡地从两人脸上扫了个来回,叫慕晓净一下子就想起初见季少为时,他淡淡微笑着扫了自己一眼的感觉。
明明是无形无质的目光,但不知怎么,却偏偏就叫人觉得那目光仿佛清风一般,竟似实实在在地从人面上拂了过去。只不过,季少为的目光那是烟花三月吹面不寒的杨柳春风,而师父慕书棋的却是十冬腊月飞云惨浮的烈烈寒风,不由慕晓净就打个寒噤。
但顾子曦却轻抿了嘴唇,沉默地接住了师父最后落到他面上的目光。
慕晓净心里“咯噔”一下,看师父的眼神,只怕他已隐隐猜到什么,而最后落在顾子曦面上的目光,虽然淡漠,但显然已将责任全都归咎到师兄头上了。
她不敢再迟疑什么,把心一横道:“师父,我和师兄——”
慕书棋的目光便又回到她面上,却瞬间变得柔和下来,他微微一笑,淡淡地打断了慕晓净的话:“难得你们两个,居然一同回来,除了来说婚约之事,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了。而且,看这副神情,只怕不是为了完婚,倒是为了退婚,对么?”
果然,师父心思锐敏,早已预料到了。
慕晓净能做的,只有点头了。
慕书棋轻轻叹一口气,道:“晓净,你过来。”
慕晓净不明就里,但还是走上两步,站到他身前,疑惑地看着他。
慕书棋慈和的目光里满是忧伤之色,缓缓地道:“晓净,你从前不是很喜欢曦儿的么?今日回来悔婚,莫不是另有心上人了?”
慕晓净愣了一下,想起来时路上顾子曦的叮嘱,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是师父一手抚养长大,多少年事之如父,此时要满怀戒备地开口骗他,委实觉得对不起他。可是师兄那样认真的叮嘱,她也不能不有所顾忌,毕竟那个人完全不会武功,若是当真遇到师父,就唯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她这里迟疑为难的时候,慕书棋却缓缓地抬起手,轻轻为她拂去肩头一枚落叶的残梗。等他将手移开的时候,慕晓净却已被他暗自封了要穴,僵在当地。
接着就听慕书棋又是一声轻叹,缓缓地道:“你既不肯说,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曦儿,你过来。”
慕晓净心下大惊,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可惜却已连出声提醒师兄都不能了。

顾子曦站在慕晓净身后,自然看不到慕晓净早已一脸焦急之色,便踏上一步低头道:“不知师父有何教诲?”
慕书棋却蓦然抬手,袖中一道寒光闪电般袭出,待顾子曦察觉不妙时,那把流光般清寒凛冽的软剑已如毒蛇吐信一般,抵在他咽喉之中。
顾子曦回过神来,却只余一脸苦笑:“师父要弟子这条小命,说一声便是,何须如此?”
慕书棋冷哼一声,左手轻弹,已隔空封了他胸前数大要穴。
他撤手回剑,踏上一步,蓦然扬手,“啪”地就给了顾子曦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子曦要穴被封,自然避无可避,被这一掌打得偏过了脸去,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那半边脸颊立即多了五道清晰的指痕,嘴角破裂,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绽开朵朵凄艳的红梅。
慕书棋冷冷地道:“你好大的手段,却居然还假惺惺来说这等话?你以为,我和晓净一样好哄么?”
顾子曦却闭了眼睛,再不发一言来为自己辩解。
慕书棋便也不再理他,只是轻拍两下手掌,便有两名汉子推门而入。
慕书棋抬手一指顾子曦,淡淡地吩咐道:“带下去。”
那两人答应一声,便将顾子曦架了出去。

慕书棋这才回过身来,解了慕晓净的穴道。
慕晓净立即“噗通”一声给他跪了下去。
慕书棋叹道:“晓净,你这是要为他求情么?”
慕晓净连连点头:“求师父饶了师兄。”
慕书棋低头看着她,满眼忧伤地道:“傻孩子,你就这样被他哄得团团转么?”
慕晓净忙不迭地摇头道:“师父,不关师兄的事,是晓净自己不喜欢他,不想跟他成亲了。”
慕书棋嘴角牵起一抹凄然的笑意:“晓净,既然你不想成亲不关他的事,那你又怎知我是为了他不跟你成亲惩罚他?”
慕晓净愣住,想了一下,忙又道:“师兄确实跟我说了当年之事,可是,可是此次悔婚确实是晓净自己的意思。”
 “哦?”慕书棋双目灼灼地盯着她,“那么晓净,倘若不是因为他告诉你,他不肯娶你,你今日还会回来跟我说,你要悔婚么?”
慕晓净一下子无言以对:若说是,那就说明此事完全是因为顾子曦在背后捣鬼;若说不是,那么除了季少为,她还能给师父一个什么退婚的理由呢?

慕书棋看着她,淡淡地道:“你想好了,来给我答复。”
慕晓净看他抬脚欲走,急道:“师父——”
 “这么快就想好了?”慕书棋顿住脚步,回看着她。
慕晓净字斟句酌地道:“师父,师兄确实说了当年之事,也说了他不想娶我。不过,就算他不说这些,晓净也早都不想嫁他了。师兄这个人,性子闷得很,一点也不好玩,晓净若是跟他相守一世,怕是会给他闷死了!”
慕书棋点点头道:“哦。”
慕晓净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他只答了一句“哦”便又抬脚欲走,忙又追问道:“师父,那你可以饶恕师兄了吧?”
慕书棋回望着她,缓缓地道:“晓净,当年若非见他生得好看,又是可造之才,以为是个能给你一世幸福之人,为师何必带他回来?”
慕晓净愣了愣,亲耳听到师父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收了师兄这个弟子,她还是觉得仿佛不大真实:师父凡事聪明过人,为何在此事上偏偏会是如此匪夷所思的偏执?
她在师父跟前,向来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先前因为顾子曦的缘故,还有诸多顾忌,如今既已将此事捅开,索性就问了出来:“师父,那时我和师兄年纪都小,怎能知道长大之后就一定合得来呢?再说,在世人眼里,师兄的相貌才华已近乎完美,晓净哪里配得上他?”
慕书棋望着她,竟有一瞬失神,半晌方道:“晓净,你说什么傻话?你这么爽利可爱的女孩子,天下难寻,明明是他配不上你!你看,你们师兄师妹,青梅竹马,本来是多么般配完美的一对啊!”
慕晓净看着师父空洞飘渺的眼神,第一次觉得那个父亲一样的人,竟变得有些陌生,甚至叫她有些害怕。

不过慕书棋的眼神很快便又恢复如常,他低头看着慕晓净,又问道:“晓净,你当真决定不嫁给他了么?”
慕晓净忙点头道:“是,当真决定了。”
 “好。”慕书棋便也点了点头。
慕晓净忙追问道:“师父,那师兄他——”
慕书棋望着她,突然微微一笑,道:“晓净,你既不肯嫁给他,那他从此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慕晓净愣了一瞬,终究还是觉得这句话不大对劲,便又问了一句:“那师父也不会惩罚他了吧?”
慕书棋面色微微一寒,道:“你既然和他已经没有关系,就不必再管他的闲事了。事到如今,你还这样关心他,又叫为师如何相信,你对他不是还有情意的呢?既然有情,又为何不肯嫁给他?”
慕晓净就觉得心里抖了一下,忙道:“师父,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我、我便是不嫁给他,总也还是他的师妹。”
慕书棋看着她,淡淡地“哦”了一声,顿一顿方道:“亏我那样调教他,他却还是连你的心意都不能把握,又有什么资格做你师兄?这样的废物,我留他何用?”
慕晓净一下子犹如五雷轰顶:这话的意思是,倘若她不愿意嫁给顾子曦,师父就要杀了他么?
她再也忍不住,急道:“师父,你、你为何一定要逼我嫁给师兄?”
慕书棋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蹙眉道:“晓净,我从来没有逼你嫁给他啊!”
 “可是,可是,”慕晓净结结巴巴地道,“师父方才的意思,难道不是晓净若不嫁给师兄,师父就要杀了他?”
慕书棋却又笑了:“晓净,莫非你会为了救他而以身相许?”
慕晓净几乎瘫倒在地,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冷。
要她怎么回答?不嫁给师兄,师父就要杀了他;可是如今要嫁给他,已不单纯是顾子曦不愿意娶她,她自己一颗心也早系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啊!
慕书棋看着她失色的面容,叹道:“晓净,他年纪比你大,心眼比你多,你可不要那么轻易上他的当啊。至于外面的人,莫非你出去这么久,还不觉得人心险恶么?我给你七日的功夫,你想清楚要不要嫁给他吧。”

慕晓净在“清心阁”的地上坐了许久,直到外面已是暮色四合,仍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做了一场荒唐怪异的噩梦。
七日的功夫,她该怎么做?告诉师父,自己有心上人了,眼睁睁看着师父杀了师兄?还是就此违心地嫁给师兄,郁郁一世?
不,不要嫁给师兄!那怎么办?也不能看着师兄被师父杀掉啊!唯有救了他一起逃跑!
她蓦然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推门出了“清心阁”。
 “师姐,你要去哪里啊?”不料碧笙就那样突兀地从竹林中窜出来。
慕晓净一怔,随即暗暗叫苦:以师父的聪明,焉能想不到她这些计较?这个碧笙,可不就是师父派来看守她的?
她略一思忖,索性单刀直入地问道:“碧笙,你知道顾师兄在哪里么?”
 碧笙歪着头看她一时,微微一笑道:“师姐,我带你去倒也不妨,可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的好。”
不由慕晓净一怔:“碧笙,此话怎讲?”
 碧笙竟毫不隐讳地道,“师父说了给你七日的功夫思量,我倒觉得你还是好好想明自己的心意要紧。只怕你真见了顾师兄,反而影响你自己做决定。”
慕晓净哼了一声道:“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我觉得还是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来得好。”
 碧笙叹一口气道:“只怕他没功夫和你商量。”
慕晓净越发觉得奇怪,心头暗暗觉得不妙,便更加急切地催碧笙带自己去见他。
 碧笙看了她一时,终于点点头道:“师姐,你既执意非要见他,可莫说我没有提醒你。走吧,跟我来,他在‘惩戒室’。”
慕晓净瞠目结舌:惩戒室?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师父不满意顾子曦练功进程的时候,叫他饿着肚子在惩戒室的青石地板上罚跪整夜的情形。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被刑求师兄萌绝念

惩戒室,其实是几间青石垒砌的刑室囚牢,用以惩戒阁中违反规矩的弟子。远离世外桃源般清幽秀丽的竹林溪水,孤零零地建在后山,三面绝壁,唯有一条石径通往前山。屋后正对一挂飞瀑,飞流冲漱,注入下面一汪深潭。选在这样的险峭绝境,自然是为了防止被惩戒的弟子畏罪逃走。
顾子曦此即就关押在其中一间石室内,被反绑在受刑的石柱上,浑身湿透,雪白的衣衫上洇出斑斑点点的血迹,半边脸颊青紫瘀肿,嘴角亦是血迹殷然,无力地垂着头,已经昏死过去。
一名壮汉拎起身旁一桶冷水,兜头浇了下去。
冷水的刺激,使他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慢慢苏醒过来。
施刑的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站在对面看他醒来,便上前钳住他下颌抬起他的脸,不耐烦地道:“顾子曦,我都觉得累了,你自己也昏死过去多少次了,为何还要如此死硬?”
顾子曦却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倔强地挣开钳着他下颌的手,便重又闭上了眼睛。
那中年汉子嘴里骂了一句,咬牙切齿地向身旁的壮汉伸出了手。
那壮汉便将一个针盒递在他手上,然后往顾子曦嘴里塞了一团麻布。
中年汉子右手拈起一根长针,左手摸到他胸前一处穴位,又道:“顾子曦,阁主显然不想取你性命,甚至不想叫你受伤。可是如此无休无止的折磨,你又能顽抗多久?”
顾子曦却充耳不闻,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等着下一刻生不如死的剧烈痛楚。
那汉子便不再说话,对准那处穴道一针刺了下去。
顾子曦立即痛得浑身颤栗,几乎咬碎了嘴里的麻布,却终是一声不响。
那汉子从针盒里又取出一根长针,摸到他胁下另一处穴位,忍着怒气又道:“你看你这人,非要如此死硬,自己受罪不说,害得我们也跟着受累,到现在也没法向阁主交差!”
顾子曦只是痛苦地蹙紧眉头,死死咬着嘴里的麻布,却偏偏连眼睛也不睁开。
那汉子皱皱眉头,便又将长针刺了下去。
顾子曦脸上痛苦的神情更甚,捆缚着他的铁链亦因他身不由己的挣扎而发出声响。
那汉子已取出第三根针,摸到他颈中穴位,将针尖对准那里——估计这一针下去,他又快昏死过去了。整整一下午这样周而复始的折磨,他能清醒地承受痛苦的时间已越来越短。

石门却蓦然被大力推开,一股冷风扑入,四壁燃着的松明立即被吹得噗噗乱闪,两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师兄?”慕晓净惊呼一声,扑进石室,一把推开那汉子,怒道,“尚城,你、你怎能这样对他?”
尚城看一眼掉在地上的长针,叹一口气道:“慕姑娘,我跟顾师兄无怨无仇,你应该晓得,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慕晓净看顾子曦已痛得脸色煞白,浑身抽搐,忙低头从他身上找到那两枚长针,一一取了下来。
顾子曦脸上痛楚的神情渐渐退去,慢慢睁开了眼睛。
慕晓净忙抽掉他嘴里塞着的麻布,看他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喘了一口气。
 “师兄,好些没有?”慕晓净颤声问道,心疼地看着他肿起的半边脸颊和破裂的嘴角,一边掏出手帕,替他拭去脸上那些不知是冷汗还是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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