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救命之恩（1）
靖知遥醒来的时候，身上各处都在疼，彷佛被人拆筋断骨了一般。但身上被包扎妥善的伤口，却在告诉他，他被人救了。
此时，屋外有人在轻声地说话，是两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小姐，那个人来历不明的，为什么要把他救回来？”
霍涧刚为那男子换完药，正用玫瑰花瓣水洗去手上的药渣子，听了这话不禁一怔，缓缓才道：“救都已经救回来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这几天天儿热，她便告了母亲坐轿子到城郊的山庄里来避暑，不想竟在上山的路上见到草丛中躺着浑身是血的一个男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竟命人停轿亲自过去查看。
巧的是，那男子伤得那样重，气息微弱似无，犹能睁开眼，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道：“救我。”
说完，便昏阙过去。
霍涧惊得满面潮红，她自小被当成男儿养，素来与男子极少亲近，如今骤然被这男子冒犯，一颗心竟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原不想管，可到了山庄，那男子清亮而炽热的眼神便时时刻刻在眼前，烧得她是一刻也坐不住，终于派人下山去将他抬到山庄来。
“小姐可素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既然素来不爱管，那么偶尔管上一管也是不妨事的。”
“可瞧那人一身的伤，只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小姐就不怕惹来麻烦么？”
“在屏南，谁不得敬霍家几分。”
“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毕竟犯不着。”
霍涧终于抬头看了素心一眼，“素心，你平日可不是这般多嘴多舌的人。”
素心望一眼自家小姐，忽然吃吃笑出声来。
霍涧莫名道：“你笑什么？”
素心满脸含笑道：“其实小姐不说，素心也知道是为什么。那男子长得那么俊朗不凡，便是在屏南也找不出第二个，也难怪小姐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霍涧的脸哗的一下烧热，起身追着素心打，“你个坏丫头，居然敢拿这话来取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小姐，你这是恼羞成怒。”
“你还敢胡说，叫我抓到，定要你好看。”
素心被追得气喘吁吁，终于跑不动了便拱手求饶，“小姐，小姐我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可饶了我这一回吧。”
她这般说，霍涧倒也不好与她计较，只冷哼一声，坐下再不说话。
素心为她沏了茶端来，笑嘻嘻道：“其实，那位公子一表人才，若非来历不明，与小姐是极般配的。”
霍涧瞪她一眼，“你还敢说？还不赶紧出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素心忙收了笑，讪讪去了，到了门口，忽然回头笑道：“小姐，你不让我说，可若是那位公子醒来对你说，要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可怎么办？也这样凶人家么？”
霍涧腾的站起身来，茶盏也被她掀倒，两朵红云飞上芙蓉颊，她嗔怒道：“你，你个坏嘴的丫头，再不出去，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素心吐吐舌头，掩门去了。
素心走后，屋子内一时安静下来。霍涧坐着，反倒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
她只觉得心烦意乱，推开内室的门，却见一双寂如寒星的眼睛直直望向自己，不由吃了一惊：“你，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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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救命之恩（2）
那男子半倚在床头，脸上淡淡的，只是目光锐利而深沉，让人不由想起蓝天上飞翔的苍鹫，不说话，却自有一股能逼得你手心攥出汗来的威严。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又道：“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也不知自己方才与素心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这么一想，霍涧觉得自己脸上又要烧起来了，伸手去摸，还好自己别了面纱。她低头去看自己鞋上的绣花，极快道一句：“你好好歇息，我先出去了。”
“姑娘等一等。”
男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沉稳，说不出的好听。
霍涧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不知怎的脚下的步子就重如千斤，一步也挪不开。
初初相见，他伤得极重，神志不清时只记得她别着面纱，目光灵动清澈，不语已动人。即便是阅遍江南美女无数的靖知遥，也不由为这样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而失神。有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眸，温婉动人的声音，想来面纱的容颜必定是清丽脱俗。这样的女子，秀丽清雅，就像一朵盛放在浊世里的皎皎清莲，似水温柔足以融化世间男儿钢铁般的心肠。
“你为什么要救我？”
霍涧缓缓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迷惘的神色，“我不知道。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救你回来了。”
这样憨态可掬的回答，不由得教靖知遥失笑，“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霍涧只觉得脸上似烫了些，垂了眼睑，也不说话。
靖知遥看着她，颇为认真道：“你救了我，是要惹大麻烦的。”
霍涧极快看他一眼：“我不怕。”说完，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既然不怕，你也不要担心，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靖知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哦，你要养我？”
屏南虽地处极北，却繁华更胜江南，是以民风开放。当地的不少富家子弟极好男风，即便是女子，也有不少圈养喜欢的戏子。是以这话听来竟带有几分暧昧的意味。
这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不知怎的，被他这样一问，霍涧竟有些莫名的心喜，跺一跺脚，嗔道：“你不是好人，我不与你说了。”
说完，扶门就跑了出去。
靖知遥忽然间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忽然间想起些神马，对着外头大喊：“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许久，也没听见任何回应。靖知遥有些失落，忽然，他听见有一阵脚步声正朝着这里传来，他的脸上才重新有了笑意。
霍涧将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个头来，含羞带怯道：“初雪，我叫初雪。”
恐怕就连靖知遥自己也没发现，他眼中的笑意有多么温柔，赞道：“初雪初雪，果真是好名字。”
霍涧咬着下唇，眼眸亮晶晶的，“那你叫什么名字？”
靖知遥有一瞬的迟疑，才重新笑道：“我叫雨亭。”
霍涧嘴里念叨着“雨亭雨亭”，忽然笑起来，“听着真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靖知遥只是好脾气地笑着，若在江南，有人敢这么取笑他的字，必定会落得个枪毙的下场。可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是极欢喜的，一点也不生气。
彼时的她和他皆不知，因为种种原因，告诉对方的皆只是自己的字，而不是名。
初雪，是她的字。
雨亭，是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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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救命之恩（3）
到了傍晚，果然就出了事。
只见山庄的侍从急匆匆跑进来，满脸大汗地说：“少爷，治安队的人在大肆搜山，据说是在搜查刺客，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搜到咱们山庄来了。少爷，您看这事怎么办？”
为了怕惹麻烦，救人的事霍涧是派近身的人亲自去办的，从后门用轿子偷偷抬进来，一并瞒了山庄里的侍从，是以他们并不知情。
霍涧面色一凛，心下已猜着了几分，“哦，是个什么样的刺客，竟然惊动了治安队的人？”
那侍从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道来：“据说是昨夜奉天少帅府来了一个刺客，十分厉害，开枪伤了不少人，就连许少帅也受了些轻伤，雷霆震怒，下令相邻的市县设关卡搜查，非抓到人不可呢。咱们屏南与奉天离得近，这不，今儿个就搜查到屏南来了。治安队上下奉命在城里城外严加搜查，说是绝不放过一丝一毫。”
霍涧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摆摆手，“没事，咱们又没窝藏刺客，怕什么？治安队的人若是来了，就好好迎进来，我自有应对。”
那侍从答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待到无人时，素心轻呼一声，人已跌坐到地上，脸色煞白地望着霍涧，惊疑道：“小姐，会不会，会不会是……”
霍涧忙捂住她的嘴，小心地看一看四周，才低声道：“不许瞎说。即便，即便他真是治安队要找的人，我也绝不会把他交出去。”
素心扯下她的手，着急道：“我的好小姐，你可别糊涂了。此事不比寻常，千万不能拿来玩笑，一个弄不好咱们霍府整个都得赔进去。”
霍涧心里也乱得很，“我知道我知道，但人我们既然已经救回来，此刻怕也撇不清关系。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个好法子应付过去。”
“那么，咱们就不许他们进山庄来搜查？”
“那自然不行。”蓦地，一个主意浮上心头来，她忙吩咐素心：“素心，你速速到厢房去通知雨亭公子，就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千万隐忍，配合着我将人打发走。”
“是，我这就去。”
素心回来的时候，霍涧正在妆台前梳理着日间自己戴在头上的假发。那样的乌黑如瀑，几可乱真。只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挑起妆台上的一绺假发在手心，一下下慢慢地梳理着，彷佛捧在她手心里的不仅仅是头发，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看着这一幕，素心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勉强挤出笑意道：“小姐。”
霍涧淡淡一笑，放下头发，彷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般，“原本以为这次上山可以多做几日女儿家，不想竟是一日也做不成了，快将它收起来吧。”
眼眶一热，素心觉得自己又要流泪了，忙忍住，一面为霍涧将假发收起，一面道：“其实小姐不必惋惜，小姐的头发可比这假发好上太多太多了。”
铜镜内映着一张清妍动人的脸，只是短发齐耳，未免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柔之气。
霍涧笑了笑，眼神颇有些寥落，“罢了，你又何须拿这话来安慰我。再好的头发，剪得这样短，始终不像个女儿家。这世上的女子，只怕没几个像我这般的无奈，一年到头扮男子，也只有上山的这几日，我才能戴上假发做一回女子。素心，你不知我有时多么羡慕你，能堂堂正正地在阳光下做一个女子。”
素心蹲下身去，握住霍涧微凉的手，声音里已然含了几分泪意，“小姐。”
霍涧眼中泪光隐动，可她仰起头，愣是给逼了回去，拍一拍素心的手背，“好了，我不过唠叨几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年都过来了，也算是习惯了。对了，我嘱咐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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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1）
素心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小姐只管宽心。雨亭公子说了，一切皆以小姐为重，绝不会做出任何陷小姐于危险的事情来。即便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一定会力保小姐周全。”
这最后一句，便足以叫霍涧甜到心里去。
她别过脸去，红潮从上而下席卷，一直烧到耳脖子根去。恰好看见墙上垂挂着的字画，花好月圆，正是李煜的那一句“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素心坏心地绕到她面前，用手刮刮脸颊，嬉笑道：“小姐脸红了，羞羞。”
霍涧着恼地打了她一记，力道却极轻，“少贫嘴，快为我更衣，待打发了那些人，再来玩笑不迟。”
素心也知情态紧急，不敢再玩笑，忙专心为霍涧换装。
少顷，一个翩翩贵公子就出现在铜镜前。
“怎么我瞧着小姐今儿个男装格外好看似的。”
霍涧望着镜中如同脱胎换骨的自己，怅惘地叹了声气。
素心知她多年心事，倒也不敢没遮没拦地说话，只是沉默站在一旁。
此刻有人敲门，略带几分焦急：“少爷，治安队的人已到了山庄外，您见是不见？”
霍涧面色一正，沉声道：“不见。管家，你替我好生照看着。他们若问起，就说我在后院有正事，不便相陪。”
管家道：“是，老奴告退。”
治安队的到来无疑让山庄上下皆有些紧张，素心满脸忧色地望着霍涧，“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门扉轻叩，靖知遥原本在躺椅内闭目休憩，此刻蓦地睁开双眼，目光清亮得吓人。他暗握手枪于衣袖内，踱到门后，沉声道：“谁？”
“雨亭公子，我是素心。”
靖知遥这才松口气，将手枪藏入怀中，开门笑迎，只是在瞧见素心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男子时微微有些警惕，“这位是？”
霍涧骤然间以真面目见他亦有些紧张，眼睑垂落，拱手道：“在下霍涧，受家姐之托前来为雨亭兄解围。”
靖知遥暗道自己多心了，忙将人请进去，目光却忍不住瞥向门口，“霍贤弟，怎么不见令姐？”
见他这样关切自己，霍涧心中如调了蜜般的甜，面上却极严肃，“事出突然，家姐身为女儿家，总是不便出面交涉，这才急急派人下山请了在下来。今夜吉凶难料，家姐虽极力想留下，但还是被在下劝回家中暂避，还请雨亭兄见谅。”
靖知遥的目光仍若有似无地飘向外间，但脸上笑意却深了几分，“霍贤弟年纪虽轻，却是极有见识的。你为令姐着想，愚兄又怎敢见怪。”
霍涧微笑：“那便好。”
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吵杂的人语渐渐逼近，屋内众人面色皆不由一沉，霍涧当机立断道：“素心，去关门。”
“是，小……少爷。”
靖知遥眼中隐有忧色，却一字不多问。
霍涧对他一笑，起身歉然道：“一会儿还得委屈雨亭兄些许了。”
靖知遥亦跟着起身回以一礼，“霍贤弟客气，是愚兄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那脚步声急促，治安队的人似已到了院外，有人嗓门极粗地嚷嚷：“你给老子让开，今儿个即便是霍老爷在此，我等奉命也是照搜不误的。”
“军爷，我家少爷吩咐了，谁也不得进去啊。”
哐啷一声，有人极粗鲁地推开了房门，素心急得大骂：“什么人这样大胆！”
治安队的人围满了门口，看着房中的二人，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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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2）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轻纱垂落四面，正中间摆放着一张贵妃软椅，两名男子相依偎躺在里面。被压在下面的男子浓妆艳抹，活脱脱一个唱戏的白面小生，想来方才在院外听见的靡靡小曲便是出自他之口。而上面的那个男子正是屏南首富霍青阳的独子霍涧，只见他满脸柔情带笑，俯身欲亲向那戏子的脸颊，如此暧昧的躯体交叠，二人关系已是不言而喻。
惊愕数秒，霍涧首先反应过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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