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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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画图-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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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可以在旁边种一棵桃树,给这间房子取个名字叫‘桃花山庄’。”
一梅把手按到了苏小英的额头,问道:“你没毛病罢?”
“没毛病,我天天在医馆闻药味,怎么能有毛病。”苏小英道。
一梅道:“那你就赶快干活去,胡思乱想什么呢。”
苏小英道:“我跟你说认真的,你想,等咱们孩子出来,他这么小,咱们就不能四处乱跑了,我看这个地方不错,不如就在这里住下,你看怎么样。你也不要做杀手了,改日买一亩田,帮我种地。”
“这个……”一梅道,“太浪费了罢……你一招杀了无忧楼主,要是传出去,你就是天下第一剑哪!这可比杀手第一剑还要值钱,十足十的金字大招牌,将来我出门,人家一看是天下第一剑的老婆,还不……”
苏小英在一梅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对你肚子里的小孩也不好。”
一梅于是低下头,捡起手边的活计,问道:“你瞧这件衣服缝的怎么样,是男是女都能穿。”
苏小英瞧了半天,一本正经地道:“得了,去镇上店里买几套,你别太辛苦。”
“好不好么……?”
苏小英道:“缝的还不错,只不过我觉得是男是女都不能穿——是个人就穿不上。”
一梅登时气得嚷嚷起来,叫道:“怎么说话的!你又想跟我吵架?”
苏小英笑道:“哪儿呀,我就是想叫你死了这份心,你不是自己都说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么,那干什么还要做普通女人做的事?杀手一梅,哪儿需要会做衣服呀。”
一梅道:“为什么我听着就觉得你在嘲笑我。”
苏小英嘿嘿一笑,道:“你听错了。”
一梅的肚子这时已经很大,她有些迟钝地转过身子,将脸对准了苏小英的脸,中气十足地大声道:“你还不去做饭?傻笑什么!”
苏小英赶紧溜了出去,道:“好,好,我一时忘记了。”他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精心烧了一锅鲫鱼豆腐汤,又炒了两个小菜,这才心满意足地端进了屋子。
一梅赶紧收拾了自己的活计,帮他一碗碗摆好,虽然不是山珍海味,然而荤素俱有,倒也挺丰盛。一梅瞧着桌上的饭菜,忽然低下头,不言语了。
苏小英笑道:“吃呀,怎么突然愁眉苦脸起来。”
一梅一把拉住了苏小英油腻腻的手,往他怀里偎了过去,苏小英道:“吃饭吃饭,你干什么呢,这么大肚子还钻来钻去的。”
一梅低声道:“我是不是很不像个女人?”
苏小英一怔,笑道:“胡说,不像个女人还生孩子?”
一梅道:“我脾气不好,老喜欢跟你吵架,还叫你做饭,你不会就不喜欢我了罢?”
苏小英道:“我就是喜欢你跟我吵架,喜欢给你做饭。”
一梅道:“你对我这么好,我的福气都用光啦……”
苏小英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别胡思乱想,福气哪里用的光?你的福气满满的,多的都装不下了。”
一梅轻轻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前一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大,极冷,这一年却成了一个暖冬,只有在腊月里头表示性地下了场毛毛细雪,过了春节,天气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仿佛连个过渡都没有,一眨眼的时间,草长莺飞,春天又到了。
一梅身体健壮,怀孕的时候一直很顺利,一点头痛脑热的小毛病都没有。郭少棠给她诊过很多次脉,都说“应该没有问题”,然而苏小英心里没底,他脑子里时常浮现出一梅的那句话,“福气都用光了”,他每次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很不舒服。
三月初的时候,离生产着实还有几日,然而苏小英那天一到医馆,就被邻居慌慌张张地叫了回去,说“苏嫂子要生了”!
产婆是早就请好的,还请邻居郭大婶帮忙,苏小英赶回到家的时候,里头倒一点不乱。
苏小英掀开帘子就要进去,被郭大婶一把拦住,郭大婶严肃地道:“没事!你媳妇顺得很!里头不干净,你们男人撞见了有血光之灾!”
苏小英怔了怔,他心里面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深,不禁在外头急得团团转。一梅也不喊疼,只是忽然之间,尖声叫了起来,叫声异常尖锐,直把苏小英听得心里发毛,好像无数只手一起挠了过去。他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去他娘的血光之灾!”一把推开郭大婶,闯了进去。
一梅生产十分顺利,苏小英进门的时候,居然还有力气转头朝他看了两眼,然后那孩子就接在了产婆的手里。
“哇——”满屋子就剩下婴儿有力的哭声。
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小小的跟猫一样,一梅左看右看,觉得不像自己,也不像苏小英,不禁有点泄气,对苏小英道:“这孩子怎么这样呀,好像我没吃饱似的……”
“你在孩子面前抱怨什么哪,”苏小英不满意了。
一梅道:“她这么小,又听不懂,你紧张什么。”
苏小英道:“你怎么知道她听不懂?万一她牢牢地记到心里去了,你也不知道啊。”
一梅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你也太能瞎想了罢!正正经经的,给她想个名字才要紧。”
苏小英认真地道:“小名早就想好了,叫花花。”
一梅皱起了眉头,忽然疑心起来,道:“苏小英,你该不是心里不喜欢她罢?你嫌弃她是个女孩!你还嫌弃她长的跟你不像!你老实交待,是不是这回事?嗯?是不是?”
“你才嫌弃她罢……”苏小英忽然明白过来,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给她取个名字叫花花?那跟郭婶子家狗的名字一样,我们孩子没这么不值钱。”
苏小英哂道:“这个是小名,顺口就好了,况且我打听过了,人人叫她这个名字,她就好养,说不定还能多福多寿。不然叫旺财?”
“你在哪里听来的呀……”一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苏小英道:“老人都这么说,所以这么多人叫‘王阿狗’、‘李阿猫’。”他说着,又严肃起来,道,“你干什么嫌弃她是个女孩?”
一梅老老实实地道:“我是觉得男孩子比较好。”
“好什么?”
“这个……你看啊,王侯将相,哪一个不是男的?就算不做王侯将相罢,杀手第一剑是男的,天下第一剑也是男的,就算种地,拉犁的也是男的。”
“拉犁的是牛!”
“没有牛的时候就是男人拉。你们男人还能三妻四妾,女人一辈子就只能嫁一个。”
“怎么着?你还嫌嫁一个不够?”
“苏小英,我就是做个比喻,你瞎扯什么呀。真小气。”
“能不小气么?你心里还打着这个主意哪!”
“什么主意了?”
“你刚才说……”苏小英说了一半,忽然看到一梅露出想吵架的神情来,只好不吭声了。
一梅笑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刚才说什么都不作数了,好罢,花花就花花,不过大名要取得漂亮。郭大夫家里有很多书,你好好查查。将来有人问起她,你爹是谁呀?是暮雨剑;你娘是谁呀?是含光;你叫什么名字呀?叫苏花花!这像什么样子?”
苏小英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一梅忽然想了起来,道,“你得买份大礼,送给隔壁郭大婶,前天我生的时候,都是她收拾,帮忙,还给我换衣服,多不好意思呀。”
苏小英道:“嗯,待一会我要去郭大夫那里,他给你写了两份调养的补药,叫我过去拿。我就顺路买份重礼。买什么?”
一梅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摆手道:“杀人我在行,送礼可不在行,你看着办就好了。”
苏小英道:“我怕你又说我污你的钱。”
一梅一愣,随即忍不出笑出声来,道:“得了吧,苏小英!你这个人心眼还真是小,什么话都记在心里。”
苏小英嘿嘿一笑,道:“你就是喜欢我小心眼,难道不是么?”
“是的是的,”一梅笑道,“唉,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债了,一点都没错。对了,你去郭大夫家的时候,把她——花花也带去,给郭大夫瞧瞧。”
“他昨天来瞧过了。”
“今天再带去给他瞧瞧,我们花花不是有毛病罢?我看她也不哭,也不爱闹,哪有孩子跟她一样的?”
苏小英登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道:“怎么没有?我看她很好。”
“你知道什么!”
“可是昨天刚刚瞧过。”
“昨天没有给花花诊脉啊。”
苏小英知道一梅的毛病又犯了,她自己害怕生病,连带着女儿也疑神疑鬼起来,于是只好叹了口气。一梅已经把厚厚的毯子翻了出来,包在花花的襁褓外头。
苏小英抱住了,对一梅道:“我这就回来的,你等我吃饭。”
一梅点了点头。
苏小英走到门外,邻居郭大婶提着一个篮子,兴冲冲地上门来了,用她的大嗓门道:“小苏,出门哪!”
苏小英笑道:“嗯,郭大婶,这几天真是谢谢你啦。”
郭大婶笑道:“谢啥?你家也没老人照应,还不该我们街坊多照看着?女人生孩子难着哪,你家又是第一个!”
苏小英连忙唯唯称是。
郭大婶笑道:“早上我家杀鸡,我留了半碗给你媳妇,你走好,我进去了。”
苏小英又连忙称谢,寒暄了几句,才走了。
苏小英在郭家镇已经住了将近一年,他脾气好,人勤快,人缘也不错,到了街上,不少人见他抱着孩子,都跟他打招呼,说几句恭喜的话。苏小英忽然觉得一梅这一次的固执还挺不错。他一路被人恭喜,兴高采烈地走到了郭大夫的医馆。
花花当然没有毛病。郭少棠也不禁好笑,对苏小英道:“你受伤那时候,一梅叫你天天来我家报到,现在可换成孩子了,要不然以后我天天到你家去?”
苏小英苦笑道:“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八成是那个时候吓的。没事,孩子再养几天,她就习惯了。”
郭少棠道:“现在事情这么琐碎,你一个年轻男子,也难为你了。”
苏小英乐呵呵地道:“哪儿呀,一点也不难为。郭大夫,你帮我打听件事,我想在这里买块地,有没有想卖田的人家?”
郭少棠不禁喜出望外,道:“你打算住下来了?”
苏小英笑着点点头。
郭少棠笑道:“我待会就帮你打听!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于是苏小英把那六包补药一提,抱着花花告辞回家。
苏小英在途中买了几尺花布,当作还人情的礼物。他心中快乐之极,他忽然觉得无忧楼主其实挺傻,取个好老婆,生个小孩子,日子一顺心,不管有什么练功的难关,一定也会迎刃而解。
走到屋子前面的那条小路,远远望见,自己家的大门敞得很开。他们的屋子很小,从外面望进去简直一览无余,因此很少将门大开。苏小英微微有些奇怪,加快了步子,赶到门口,叫了声:“一梅!”
然而竟然没有答应。
苏小英几步走了进去,只见那床被褥一半拖在地上,床上空空如也。苏小英的心登时一沉,情不自禁又叫了声:“一梅!”
还是没有答应!
苏小英将手里的花布一扔,试了试床上的温度,还有些温暖,他将被褥一扯,那被褥下面有什么东西被带着跳了一跳。苏小英定睛一看,竟然是含光!含光被拔出一半,掉在床边。
苏小英登时犹如坠落冰窖,呆了一会,猛地瞥见了床头搁着的篮子。他立时反应过来,回头朝隔壁郭大婶家跑去。
郭大婶家的门没有锁,里面一切物品都没有挪动的痕迹,苏小英叫了很久,没有人出来应声。苏小英呆呆的,陡然之间,跃了起来,向郭大夫的医馆全力奔去。他怀里的婴儿觉得不舒服,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苏小英紧紧搂住了婴儿,到了医馆,将婴儿往郭少棠手里一塞。
郭少棠吓了一跳,道:“公子!……”
苏小英已经不见踪影。

杀手断腕

苏小英抱着花花出门去了,郭大婶眼看着他渐渐走远,一扭身就进了屋子,将篮子在桌上一搁。一梅笑道:“郭大婶,真是麻烦你啦!我真觉得不好意思!”
郭大婶将篮子里头的碗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笑道:“你也没人照顾——他们男人,毕竟不懂咱们女人坐月子的事,你说是不?”那碗里头是一碗鸡汤,两块鸡肉,还在腾腾冒着热气。郭大婶道:“早上杀鸡,还是我家那个叫我给你留的。”
一梅连声道谢,一边将那鸡汤喝了。鸡汤炖得十分鲜美,一梅道:“郭大婶,你做的东西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郭大婶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苏嫂子,你老家在哪里?怎么没一个人来瞧你呢。”
一梅道:“都过世了。”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郭大婶道:“哦——难怪了。”她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仿佛不经意地道,“你从前生过错花斑罢?你怎么没死呢?”
一梅刹那间感到一阵冰凉顺着她的胳膊肌肤,一下子就浸到了心里,她不动声色,笑道:“你说什么哪?”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含光。
郭大婶也笑道:“那天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我都瞧见啦,很完整的一个错花斑,在你的肩膀下面。杀手一梅,竟然曾经生过错花斑?”
一梅瞳孔陡然一缩,她身体一挺,拔出含光。然而这次含光只出鞘半截,一梅随即觉得头晕眼花,好像那屋子飞速地转了转,她随即失去知觉。
“驾!——啪——”
鞭子抽到马臀上,两匹马得得地往前飞驰,带着马车也仿佛离弦的箭一般朝前奔去。车轮响起吱吱的声音,车厢颠簸得很厉害。
一梅就在马车的颠簸中醒转过来。她感到自己靠着车厢壁歪歪斜斜地坐着,便用手一撑,想要坐直。然而手臂虚软,还是没有力气。
马车不大,一梅不用抬头,就瞥见了隔壁郭大叔稳稳地盘膝坐在车尾,正用一双精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的神情镇定而严肃,仿佛还带了一点居高临下的态度。
一梅刹那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醒了。”郭大叔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一梅迟疑了片刻,问道:“我们曾经见过?”
郭大叔笑了起来,笑道:“我们当然见过,我们做了好几个月的邻居。”
一梅冷笑不语。
郭大叔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片刻,闭上了眼睛,平静地盘膝坐着。一时车中寂静,只听见外面郭大婶赶车的声音。
马车赶得很急,不住颠簸,他却坐的极稳,不论车轮子滚过什么坑坑洼洼,都巍然不动。然而一梅却不行,她被震得到处乱晃,只好用虚软无力的手不停地扒一扒车壁,来维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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