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夏天 by:晓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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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过的夏天 by:晓渠-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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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亲自到普沱山求的,灵验,给晓风随身带着。我激动地把符握在手里,这种时刻,什么标准什么信念都不重要了,心诚则灵,我虔诚地在心里反复祈祷,这世上好人能有好报。我说冯哥下次你再去,帮我给晓风求一签吧!他说,还用你告诉呀!我都求了,求健康的,是上上签!冯哥的小眼睛一笑就没了,可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我告诉晓风冯哥给他求到了上上签,他笑眯眯地说,哥你不是无神论么?还信这个呀?我说,那不是你说的么?信则有不信无,这么好的预兆,当然相信!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因为刚睡醒,眼皮有些轻微浮肿,他说,哥,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想好好地活在你身边。这么想就对了,我的手指头摸索着他的额头,忽然对他说,晓风,别跑,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跑,哥愿意做你的城。我看见一滴亮晶晶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迅速地没入黑发之间…… 

 

 

 

21 

 

第一次去血液透析的那个早上,西伯利亚寒流来了,天一下变得很冷。我问晓风你紧张不?他笑着说,我叫“不紧张”,我忽然因为那个笑容感到难过。早上晓风总是不舒服,因为无法正常排尿,一夜间体内的水份和毒素积累在身体里,起床的时候,手脚都是浮肿的。可他对着我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我按照医生的嘱咐让他多吃点东西,他很配合地坐在餐桌前。严格的饮食控制使他食欲不振的情况越来越厉害,吃了也常吐,大部分的营养都靠药片来供给。出门之前,我把他包了个严实,只剩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蹲在地上帮他穿鞋的时候,他的声音隔着大围巾闷闷地传出来。 

“我奶奶家住在农村,小时候没公共汽车,爸爸带我去看奶奶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那时他也把我包得跟粽子一样,还用他的大棉手套裹着我的脚。我坐在车后架上,他的背挡住了所有的风,爸爸迎着北风骑车,累弯了腰,还一直问我冷不冷。” 

忙着绑鞋带的手停了一下,不懂晓风为什么忽然跟我提这个。我说你呀,别想太多了,留着点精气神儿吧!然后隔着围巾,亲了他一下。他果然不再忧郁,笑着说,你这一下好象安慰宠物一样,我想要个象模象样的!我刮了他的翘鼻子,说,晚上回来的吧!给你个货真价实的!他期待地笑着,象个玩具熊一样欢天喜地跟我出门了。等电梯的时候,我说小样儿,你傻乐什么呀?又不是带你去买年货。他拍了拍我的后背,似安慰般认真地说,哥,我不会有事的,你别害怕。臭小子,他怎么知道我害怕的? 

 

五院的停车场距离洗肾中心挺远,我心里庆幸着晓风穿得厚实,他现在免疫功能极差,特别容易感冒。我在车上都没敢怎么开暖气,怕他一冷一热受不了。他下了车,看着五院的大门说,唉……又回来了。他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住院,也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我说对呀,五院是你的吉地儿,总能在这里找到新生,走吧,咱勇敢地向着新生命前进!我一边说笑着鼓励他,一边从车里拿出两盒西洋参,是给血透中心负责人的。我二姨帮忙联系了,说第一次扎针,帮忙找个比较熟练的护士,时间上也安排得灵活点,人家答应得很爽快,所以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血透中心环境很好,因为收费高昂,服务也很周到。那个姓刘的护士是个挺爱说话儿的中年妇女,跟我说,给你弟弟把衣服脱一脱,一会儿热出汗,再出门不就感冒了么!我赶快遵照指示,把晓风的外套帽子什么的都扒下来,只穿了件浅蓝色的驼绒毛衣。刘护士看着说,哟,还真是个漂亮孩子,又再确定了一下病历,有二十八么?模样看也就十八九呀。我说,嘿,他长的小,年龄如假包换。去病房的路上,她跟我们说这病得有耐心,血透一开始,就不能停,可别为了钱,或者怕麻烦就不来了,那样特别危险。病房超大,几十架透析仪器几乎都占上了,什么年龄的都有。晓风的病床靠窗,跟别的病床有段距离,倒是清静些。护士给他量了体重,脉搏和血压,又听了听心跳。行了,上去躺着吧!她说。 

 

那针头又粗又大,看得我心惊肉跳,扎进晓风胳膊的那个瞬间,心脏楞是跳不动了,那感觉真让人受不了。不过她是个好手,一针见血,对我们说,得五个钟头呢!第一次做透析头晕恶心都是正常,如果太厉害,忍不住的时候到旁边的办公室找我就成。她一走,我立刻坐在晓风身边低声说,操,那针头怎么那么大,扎进去“扑哧”一声。晓风“格格”地笑出声,哪有你这么夸张的?不怎么疼,真的。我说,嗯,不疼就好,你是想听音乐还是看看书?他说什么都行,哥,你去上班吧,我自己打车回去。说好了陪你就得陪到底呀!你看你哥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么?我一边说,一边把MP3放在他没扎针的手边,给他戴上耳机,又摸摸他的头说,睡吧!睡醒了就完事儿了。他挺乖,估计也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开始似乎闭目养神,慢慢地脸歪在一边,似乎睡得沉了。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笼罩着他,莫名其妙地发了会儿呆。我信不着那个血透仪器,担心它万一把晓风的血吸走了,不送回来可怎么办?想着以后晓风就要靠着这机器活着,心给猫抓一样地疼。我抓着他的手,不敢放松,总觉得只要这么拉住了,谁也抢不走。他的手很凉,却软乎乎的,指尖那么漂亮,秀气得象个女孩子。我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他的手指头,从细瘦的关节到饱满的指甲,忽然那么个模糊的影像窜上来,是亲热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于是只好狠狠压抑着想要吻上去的欲望。 

 

看什么看得这么专心?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你的手长得真好看,我低声说,想永远抓着它,一刻也不放松。他的眼睛里波光一闪,噙着一抹笑容,却没绽放出来,但是我能感受他心里的快乐。这有人呢!又说疯话,他的声音小得跟吹气一样,再说这手指头肿得跟胡萝卜一样,好看什么呀?我说你又不懂了吧?人说十指如春葱,都是蔬菜,象胡萝卜怎么了?一样好看。他眼里的那朵矜持的笑,终于在温暖的阳光里展开了。借着身体的掩护,我的手玩弄着晓风的手指头,弥漫在我们之间的空气开始变得无端地暧昧。他小巧的鼻子调皮地翘着,想起接吻时,他总喜欢用鼻子摩擦我的脸……眼光缠绕在一起,象是纠缠的蔓藤,隔着清澈的空气,肆无忌惮地亲吻……忽视那碍眼的冰冷机器,我们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假冒小单间里,无声地调情。我们的身体分离着,灵魂正相拥而舞…… 

 

血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晓风说不舒服,头晕,想吐。我要去找医生,他不让,说过一会儿就好了。我想刘护士也说这是正常反应,没太在意,只盼望着不适的状况赶快过去。过了一会儿,他脸色发青,冒冷汗,似乎很难受,抓着我说哥,不行,受不了了。我连忙起身要去找人,这时晓风身上连接的仪器B…B…B响亮地叫了起来,对我而言,那似是空袭的警报。先是几个护士跑进来,把我推到一边,开始给他做检查,接着医生也赶来,一群人围上去。我站在外围,看见晓风脸上的血色退得精光,他大睁着眼睛,嘴里似乎在喊我,可是我没听见,或者那一刻,我是失聪的,什么都听不见,只注意到他的手正试图伸向我,却被护士半途拦住,按在床上,就这那个姿势静脉推注。仪器上的红灯一闪一闪,护士的嘴张张合合,他们撤去了晓风胳膊上插的管子,血从针眼里窜出来,有人拿棉团按着,那棉团很快就透了,被扔在角落里,带着鲜红的血迹……一阵阵轰轰的耳鸣,终于如同鸽子的哨声远去,好不容易声音缓慢地开始进入我的大脑,是医生在说,初次血透,低血压休克,二楼急救室准备好了么?休克?谁?谁休克了?晓风刚才还是好好的,他的手是软的,他一直在跟我说话,那一段短暂的暧昧时光;不会是假的……我的目光穿过忙碌的人墙,落在那张雪白雪白的脸上,他不再呼唤我,不再注视我,刚才还微笑着与我交谈的晓风,如今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的心连招呼都没打就停止了跳动。空荡荡的胸腔此刻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剩那颤抖的声音,一遍一遍地试图说服自己,不是,这不是离别,不是!! 

 

坐在急救室门外的长椅上,我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止不住地发抖。已经记不得,是怎样穿过那长长的走廊,一路奔跑而来。当意识回到我身体里的时候,就发现硬梆梆的椅子正咯得我混身都疼。那扇门隔开我们两个,我只能坐在这里,等待着不可知的未来,盼望着那门里可以走出一个真正在乎晓风的人,告诉我,他很好,他没有在遭罪。郭建明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他说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在附近,赶快去银行取了钱送过来。两万够么?他问我。够了,我接过工行雪白的纸信封,里面厚厚两沓钱,明儿还你。护士让我去交押金的时候,我不想离开这扇门,我不敢。 

“有烟么?” 

郭建明递给我一支烟,我佝偻着腰用打火机点火,一次又一次,就是没火苗。他从我手里把打火机接过去,一捻,青黄的火苗“出”地就窜出来。你可别倒了,晓风现在靠你呢!郭建明说着,把打火机又放回我胸口的口袋里,还在那里拍了拍。嗯,知道,抽完这支烟就好了,我感觉一股苦涩钻入喉,进了肺,尼古丁渗透到每一个肺泡里肆虐,我抖个不停的身体,终于稳定下来。有个护士过来,很不友好地指出这里禁止吸烟。我没搭理她,相反狠吸了两口;就在这时候,急救室的灯,灭了。 

 

 

22 

 

当大夫说晓风要尽快恢复透析的时候,我几乎立刻就急了。他都给折腾成这样了,怎么还能继续?他们跟我解释,说晓风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并且院方换了一台小面积透析仪,缩短每次透析的时间,但要每天都做,因此这段时间晓风最好住院治疗,直到他能承受正常的透析量。我觉得无能为力,只好接受医生的建议,郭建明够意思,帮我办住院手续,交押金,联系病房。最后定了个单间,不大,但有独立卫生间,条件还算不错。他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撑着,现成儿的哥们不用白不用。 

 

晓风脸色恢复了一些,呼吸也算平稳,虽然给推了安定,睡得却不踏实。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醒了一会儿,睡眼朦胧地看了我一眼,说,哥,是你么?我凑上前说,是我,好点了么?他“嗯”了一声,嘟哝了一句,没听清是什么,他勉强睁着眼睛,似乎看着我,又好象在看着我身后的墙。我想肯定是安定的药劲儿还没过,他才这么不清醒。他似乎寻思了一会儿,摸索着,抓住了我的一只手,没什么力道,却扣住了手指,不肯松开。我把他的那只手合在自己的双掌之间,用力地握了一握,他似乎感受到,嘴角轻轻地牵动了一下,是个细不可闻的笑,头歪向一边睡熟了。我就着这个姿势,很久没动,病房里暖气开得挺高,我从窗户往外看去,也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清楚地看得见盖在枝叉间的鸟窝。以后这样的情况也许会发生得很频繁,可晓风,哥保证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哥会握着你的手,与你共渡难关。你信哥么?他沉睡中,眉头舒展开。我知道你信,我知道。 

 

两个星期以后,晓风终于恢复正常透析,出院那天是圣诞节。 “宁夏”象所有的酒吧一样,每年的圣诞节都会搞活动,拉生意。这些年在那里上班养成的习惯,晓风挺重视这个西方的节日的。在车里就不停看着街上的圣诞装饰,兴奋得象个小孩儿。我们回到家,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说,还是家里好!我说那是,也不看咱家是谁一手装修的!他笑着纠正我,是监督装修,我有那能耐自己装呀?嗯,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手臂环绕过他的肩膀说,哥想给你个惊喜。啊?什么呀?他的眼睛立刻亮了。我说你别太兴奋,控制住心跳和呼吸,别乐昏过去。他的脸红了,你嘲笑人也挑个好日子吧?今天好歹算过节。我“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那你跟我来。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帘幕低垂。我拉开窗帘,宽敞的阳台展现在眼前,那里正站着一棵高大的美洲杉,随着我拨上开关,五颜六色的圣诞灯光,象眨眼睛的星星亮了起来。晓风站在我身边,没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刚在“宁夏”上班那年,是第一次接触圣诞节的庆祝活动,感到万分惊奇,那时候我还在报社上班,圣诞前我们经过街心花园,看见那里几棵极粗大的美洲杉。晓风显得很兴奋,问我,那不是圣诞树么!听说外国人家里现在家家都有棵圣诞树啊!“宁夏”的那棵也好大。我说那咱也去弄棵回家吧!那多浪费啊!晓风说,这么大一棵树,在家里摆几天就枯萎,白白给祸害了。我说你呀可真贪,谁说给你这么大棵树了?我说的是偷偷摸摸砍个枝回去。他又是典型地“晓风”式笑声,说,哥,你要用偷的啊?我说废话,你知不知道这么大一棵树得多少钱啊? 

“是买的还是偷的?”身边的晓风明显在回忆着相同的往事。 

“咱现在还用偷么?”我说,“专门托人去林场那里弄的这么一大棵呢!” 

“太奢侈了。”虽然这么说着,可我看得出他挺高兴的,拉开门走了出去。“为什么放在外面呀?” 

他站在树下观赏着,其实树并不怎么大,比晓风稍微高一点。 

“以为能下雪呢!树上挂点雪多漂亮啊!”我实话实说,“可老天不配合。” 

晓风的手指一点点地感受着每一枝叶,针叶木散发出来的味道十分新鲜好闻。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说,哥,象森林一样。嗯?什么?我没明白。他说,你闭上眼睛,这味道闻起来好象森林一样。对有些人而言,一棵树就是一棵树,对于有些人,一棵树如同整片森林。晓风是后者,对自己拥有的,总是格外懂得感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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