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何欢-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是又被家长逼婚逼急了。姜尚尧安慰说:“叔婶是为了早点抱孙子。”
“孙子有屁用,我天天在单位装孙子还不够?”
进了黑子常去的国会山,站在鎏金影壁墙前讲电话的妈咪望见他眼睛一亮,嗲声呼唤着“姜哥”迎上来,手臂蛇尾一般搭上他后腰。“黑子哥在V9,我带您过去。”
姜尚尧一笑,还没说话,又有个矮胖子抖着腮旁肥肉,绕过侍应们高叉旗袍下条条白嫩大腿,堆了满脸的笑,远远喊道:“姜哥。”近前往他身后望望,“今天就您一人?”
胖子想握手又不敢的样子,尴尬之下顺势一把将妈咪推开,低声呵斥:“不知道姜哥腻歪你那股骚狐味?”
“行了,钾肥,忙你的去。我知道地方。”姜尚尧径自往包房的方向走去。
夜场是夹缝中生存的行业,特别在闻山,这种地下势力多方角逐的环境里,更需要多一分智慧和谨小慎微。
国会山算不得闻山最大的夜总会,不过能在聂二眼皮底下轻松挣饭吃,钾肥的老板也算是个人物。
但面对姜尚尧,钾肥丝毫不敢怠慢,迭声说是。
姜尚尧推门进去,珊瑚吊灯下,曼曼绯红轻纱,销金软窟中短裙肉弹们围着黑子,挤成肉堆,莺声燕语,脂粉香掺着酒香,醺人欲醉。
听见门响,黑子的黑脸膛从一团团雪白的乳肌里露出来,看见姜尚尧就是一乐,“哎呦喂,今晚上你们谁能强上了这个木头桩子,黑子哥明天带她去银泰刷五个小时的卡。”
黑子说话向来算话,可是任凭意动,也没人敢放肆捋一把虎须。小短裙们站正了纷纷喊“姜哥”,黑子顿时意兴阑珊,“就不该叫你来的,没趣。”
姜尚尧也不搭理他,挥挥手示意姑娘们继续,接了老梁敬来的烟,在沙发一角坐下,问老梁:“今天不休班?”
“可不是,才回家,还没坐稳当又被电招出来。”老梁大拇指翘向黑子,“110值班,接警过去一看,认识的人,两夫妻打架。”
姜尚尧一愣神,即刻会过意来。
黑子那点小心思,明白的也就他和老梁两人。姜尚尧对庆娣的妹妹没太多好印象,俗艳,心眼多脾气差,说话不经大脑。可黑子总把她搁心坎上,时不时顺路去瞄一眼,念念不忘的,他也无可奈何。
他拿了杯子,二话不说,和黑子碰了一杯。
老梁被老婆的追踪电话逼得坐不住,先行告退。姜尚尧挑了个看起来斯文点的小短裙坐旁边斟酒,一晚上任由黑子胡闹,直到看他差不多到顶了,姜尚尧才散了一叠现钞,挥手赶了外人出去,哥俩勾肩搭背坐一起。
“总要顾着早点给你区家传宗接代,老是出来这些地方玩顶什么事?老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随便是谁有什么打紧?”
“兄弟,你说自个呢?”黑子乜他一眼。
“大爷的,原来还没醉,再走一个。”
“照我说,那个翟医生也不错,有胸有屁股,家里条件也好。反正不是自己喜欢的,随便娶谁进门有什么打紧?”
姜尚尧脸一寒,倒酒的手停下来,回首注视黑子,不客气地说:“别人怎么议论我和她的关系没所谓,自己兄弟,别戳我脊梁骨。”
“恼羞成怒了吧。”黑子洋洋得意,“戳人软处也要防着自己的。行行行,哥相信你,你和她关系好比那杨乃武和小白菜,一清二白。”
见姜尚尧脸色阴沉,黑子拍拍他肩膀,“知道你心思放在哪。我们兄弟俩,算是栽在她两姊妹手上了,日子谁也不比谁好过。”
姜尚尧冷哼一声,将杯底残酒一干而尽。“回家。”
进了电梯,黑子瞅见碧龙泉桑拿几个字,嘿嘿一笑,手痒地按了四楼的键。“大过年的,难得哥心情好,赏脸给聂二,去他家消费消费。”
说话间,电梯门在四楼开启,姜尚尧顺手按下关门键,“你这存心添乱呢。眼前留一线,逼急了——”
一阵喧哗远远传来,“拦住他,前面那个瘦子!”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一道人影从电梯门前疾掠而过。
姜尚尧当机立断伸出一脚,抵在将合拢的两扇门之间。“出事了!”
电梯门再度开启,又有十多条彪形大汉身影掠过。黑子酒意顿时消散,纪律部队培养出来的快速反应下,他手按枪袋,“除了我们的人,谁敢在聂二场子捣乱?”
两人追赶那十来个彪形大汉到了消防楼梯附近,姜尚尧一眼瞥见门边血红的手指印,拍拍黑子胳膊,拇指直指电梯门。“车场。”
对视一眼,黑子已然会意,一人追下去,大喝一声:“警察办案!”
看场子的都是江湖人,聂二的手下谁没点糟污底子,闻言脚步皆是一顿,再回过劲,黑子已经撑住楼梯扶手,纵身一跃,跳下三楼,连续数个翻纵,不见人影。
另一边,姜尚尧直落地下车库。在消防通道口没寻到人,听见呼喊声在楼梯间的回音传来,他略微有些着急。走到一角拐弯,黑子的身影也出现在楼梯口,显然也发现地上血渍,向这边寻来。
水泥地上零星的猩红在他脚边消失,姜尚尧四顾左右,抬眼便看见弯道上方的凸面镜照出不远处一部悍马屁股下的黑影。
他向黑子示意,两人分头包抄。那人蹲在地上,不知是在包扎伤口还是什么,身形微动。姜尚尧脱下外衣,抄后路过去。那人六感敏锐,不等他近前已经预知到麻烦,回身而顾。
姜尚尧早有准备,手上外衣飞抛出去,扰了那家伙视线,随之纵身扑上。那人骨瘦但骁勇非常,被他外衣罩住头面,手脚却不含糊。消防楼梯那边传来混乱脚步声,姜尚尧有心尽快了结,只得下了狠劲,小腿缠绕对方小腿胫骨翻折,将那人反扑于地,膝盖顺势而上抵住他脊梁骨,大掌死死捏住他后劲,另一只手制住那人撑地的胳膊反剪到背后。
那人几次想翻身而起,被姜尚尧掣拿住诸多要害,只得颓丧放弃,一侧脸,恨意凛然的双眸迎向姜尚尧,眼中仇恨的火焰瞬时消散,惊疑不定地张张嘴。
“黄毛,好久不见。”姜尚尧淡笑。
“姜——”黄毛听见响动,将“哥”字吞回去。
“往这边走。”姜尚尧松开手脚,示意弯道方向。见黄毛犹豫,他目光扫过黄毛用衣服捆扎的右臂,“十多个人追你,跑不掉。”
黄毛也是识时务的,当机立断紧随他身后,贴墙借车影的阻挡慢慢往弯道尽头移挪。
“这边,那小子就在这附近。”有人大声呼喝,接着便是连串的脚步。
黄毛瞥眼间,见姜尚尧神色镇定,他随之心安,停步缩身在一辆奥迪下。
杂乱的脚步声在附近停止,寂静中黄毛似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随即,一辆车急速驶近,只听得聂二的手下们一涌而上拦阻,那开车的人不管不顾,一路呼啸地冲出人群。
聂二的人当即就骂咧起来:“操,黑狗的车,老子认得。”
黑子在前方急踩刹车,开了窗回首咧开嘴大笑:“瞅清楚点,就是黑爷我。”
聂二那堆手下不堪挑衅,有人气得跳脚,也有机灵的回头找自己的车。不一会一伙人上车甩门,追赶而去。
姜尚尧站起身,快步走向自己座驾,黄毛默不作声紧随其后。出了地库,驶上大道没多远,只见黑子的路虎停靠在马路边,人倚着车头,几扇车门大开着,聂二的手下们或围着他赔礼,或鬼鬼祟祟地继续往车里张望。
错身时,黑子洋洋得意地摸摸下巴,姜尚尧不由扬起嘴角。
停在国会山对面的安全岛附近,姜尚尧拨出黑子号码,接通后交代:“找你的人把车库监视录像取回来,防患未然。”放下手机,他丢一支烟给黄毛,自己抽一支点上,按下车窗静候黑子扫尾。“等我朋友过来。”
车内静寂无声,心潮起伏中,那铭心刻骨的幕幕景象随着黄毛的突然现身,在脑海里周而复始地重映。
两支烟功夫,黑子的路虎驶近,停在他车尾,开了后车座上来就嚷嚷:“哪个牛逼的?敢行刺闻山一霸聂二爷?”
说着凑近前瞅瞅黄毛,上下打量一轮后,赞说:“瞧不出啊,瘦皮猴一个,胆比肉还肥。”
黄毛阴郁地垂着眼皮,任他聒噪。
姜尚尧扬眉,“怎么个说法?”
“这一出老牛逼了,这瘦皮猴,喂,你叫什么名?”黑子等不到黄毛回答,自顾说下去:“听说在碧龙泉伏了小半年,终于轮到他伺候聂二搓背,结果聂二差点被他开膛了。”
黄毛听见开膛两字,抬眼望来,黑子呵呵一笑,后仰向座位,叹气说:“别高兴太早,没绝命,送去医院了,喂,你叫什么?跟聂二有什么仇?杀父?夺妻?”
见黄毛神色黯然,黑子幸灾乐祸的兴奋淡了几分,郑重问:“凶器丢在现场?”
他身上一股条子味,这话更像审讯的语气。黄毛不易察觉地往车门方向蹭了蹭,姜尚尧凝视他动作,淡淡说:“物证很关键,干活不干净要惹大麻烦的。”
黄毛迟疑了半晌,说:“搓澡毛巾包着刀把,没留指纹。”
黑子闻言扬眉,方想说话仔细一看黄毛那白惨惨的皮肤和刻意染黑的头发,他眉心一跳,眼带疑问地注视姜尚尧。
姜尚尧明白黑子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谁,微一点头证实了黑子的想法。接着问说:“最近几年在哪儿混?”
“南方,打工。”
“去碰聂二做什么?”
黄毛望他一眼,以沉默作答。
姜尚尧沉吟许久,将烟头丢出窗外,探手拉开副座储物箱,顺手抄两方现钞丢给黄毛:“拿去治胳膊,还有,出去就别回来了。”
端坐在后座的黑子闻言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欲言又止。
黄毛拾起腿上的钱,凝视姜尚尧,突然嘴唇颤抖,“姜哥,我对不起你。”
“以前的事,不提了。”姜尚尧探身帮他开了车门,“去吧,自己小心。”
黄毛怔怔地,没料到能这样轻易地走脱。只听姜尚尧继续说:“那时候都还是孩子,你,……景程。”
他再次深深凝视姜尚尧一眼,吸一口气,转身推门下车。
黑子默默注视他孱弱的背影消失在灯光璀璨的闻山繁华路口,“就这样放他走了?他不躲出去,你何至于……”
“算了,都是毛头小子,知道什么?遇事害怕得逃跑也正常。”姜尚尧眺望黄毛的方向,低声说。
黑子叹息连连中,他收回视线,淡然地笑了笑。出电梯时就打了电话给严关,这一个多小时过去,此刻闻山各处车船码头,众多眼线窥伏。
他给景程最好的朋友一个机会,只要他如他所料地回来。





第 80 章
夜半,冷月孤清,长街凄寒。
一部铁灰色卡宴急速拐进内巷,在铁路小区大门口倏然而止,两只前灯如鲨鱼眼般冷冰冰地睨视前方。一条人影从阴影中缓缓站起来,逐渐暴露在
光束中。
车里车外的人俱皆纹丝不动,僵立着,沉默着,直到卡宴的右车门无声打开,灯光投照中,小区门口那人慢慢走近车前。
正月的夜,他只披了件薄夹克,受伤的手臂用一件白衬衣草草包扎,阴郁的眼在走近车门时突现一丝光彩,他话语铿锵:“我回来就是为了给景程
报仇,聂二不死我心不安。”
雪粉随风纷扬,静默中,姜尚尧仔细打量他,评估他的勇气与坚决,然后他沉声问:“聂二在市一医院,缝好肠子没几天就能出院。只是,下一回
你可没那么容易得手了。黄毛,我拿聂二和你换另一条命,干不干?”
黄毛有些瑟缩,不知是天冷还是因为心寒。良久,他扶着车门的手青筋暴突,像用了绝大的力气,随后,他默然点头。
……
闻山小城的光明与黑暗,对于庆娣来说,如同惨绿青春期的执拗与茫然,在时间的恒河中,脱离了她现行的轨迹,遥遥而去。新与旧的嬗递过程中
,必不可少的那些阵痛渐渐淡化。也或者,被她深埋进心底一隅。
世界正如一只大万花筒,同样的若干碎片,扭一扭,又是另一番好景。
四九城西北角,圆明园南墙附近的一条隐秘小路尽头,秦晟的大众辉腾直入门岗,老树密林掩映的U型建筑居然是六十年代老营房改造的私人会所。
车停在挑高足有二十多米的门廊前,早有门童恭立守候。庆娣想推门,秦晟留意到她的举动,笑说:“等我来。”
她注视西装革履的他绕过车头来到这一边,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秦晟确实深具魅力。
他刻意加入她的朋友圈子,并且适应良好,没有一丝突兀感。处事之圆融让庆娣既对他的家庭背景持谨慎保留态度,又对那样的环境培养出的性格
行为模式和精神世界颇为好奇。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以往众人聚会中只是泛泛地聊天,可这一晚从她报考的文学院谈到秦晟十多年前的大学时光,谈到尼采。这又是一个令
庆娣惊奇的发现,身为体制内的一员,他竟然对一位深具批判主义色彩,强烈抨击传统体质,强调个人意志的哲学家推崇备至。他们从尼采谈到黑塞的
诗歌和小说,争论如何在道德与人性,情感和理智之间取得平衡与统一。
“见素抱朴守缺。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堪透。”话题谈到这里,不免令人想起远方的姜尚尧,在欲望与准则中如何取得平衡正是他疏忽的。庆
娣怅然若失,浑然忘记了周钧谆谆教导的约会守则“一,专注的聆听;二,崇拜的眼神;三,优雅的微笑”。
“这是出世说。我比较倾向于另外一种方式,屹立于世界之上。俯视永远比仰望的视野更加辽阔,也更不容易迷失方向。”
他果然自信,庆娣哑然失笑。
到家时,她回身感慨:“很愉快的一个晚上,多谢你。”
秦晟颇有风度地略略欠身,“我也同样要说谢谢,畅谈是种享受。”
早春的四九城,寒意仍浓,四目相对,他俩会心一笑。浮世扰攘,对任何人来说,精神交流与共鸣的喜悦都是弥足珍贵的。
庆娣道别后准备上楼,秦晟在身后唤住她,迟疑地说:“我有个女儿,八岁了,这两年和她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聪明早慧。”
庆娣侧头想了想,嘴角笑意真诚,“聪明的小姑娘一定很讨人喜欢。”
他平静的面孔掠过一丝喜悦,然后在她再次准备上楼时又问:“你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说是下个礼拜。”
“打算怎么庆祝?”
庆娣莞尔,“你确定我能考上?”
他点头。
可是,对她来说,这样的节奏太快了些。
“我下个月将赴任闻山,初期了解人事关系和工作调研一定会占用不少时间,再见面不知什么时候。”秦晟沉吟说。他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