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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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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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与金安这种深具融资能力的大鳄合作,资金筹码不可不厚。他年前大略盘点了一番家底,德叔的运输公司稳健经营多年,除却固定资产投资,闲置资金是笔不小的数字,可是这笔款项即使再加上他此时能掌握的所有,相较一个年产数十万吨甚至过百万吨的异型钢厂的投入,那也是杯水车薪。
因此,他趁着过年的机会请省行的谢助理吃饭,顺道探问来年省行信贷指标和方向,为大计铺路。
电话里,翟智顿时不满:“姜尚尧,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的小人。”
当初与何行长的助理谢信扬交好,走的是翟智的线,此时撇开她单独行动确实有违厚道。姜尚尧大咧咧回:“我如果过河拆桥,那也是因为怕了你的雁过拔毛。”
真不要脸起来,他们俩说不准谁更胜一筹。
翟智确实不太方便和他多说的样子,难得主动偃旗息鼓,只是问:“还有谁一起?”
“林秘书,刘队……差不多都是你认识的,哥儿几个趁过年聚聚,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翟智斟酌一番,说:“那吃完饭有空我再过去,找个好地方。上回那场子太乱。”
数年前,姜尚尧可能会对这个厚脸皮的女人调笑一句“你一来再乱的场子也没了气氛”,可此时他只是干脆地答了个“行”。
翟智似乎避到静处,语声细微地问:“你真有把握?金安那么大的深水港会让你的小舢板泊岸?”
“别忘了你也在这条舢板上。”姜尚尧提醒她。翟智那轻蔑的语气有些逆耳,但以事实说话,比起叶慎晖的金安,他现在的确实力不及。“九成把握。对了,过年前我上京,孟叔叔主动过问了你的终身大事。”
限于孟时平的职务和姜尚尧此时图谋,有些话必须说得云山雾海,以翟智的聪明,金安集团与钢厂,异型钢与高铁,高铁与孟时平之间的必然联系,自然一点就透。电话里她明显吸了口气,然后既鄙且怒又好笑地说:“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恐怕身边每个人都被你仔细掂量过了吧?我现在不得不反省,会不会打个盹就被你卖了!”
“我做人宗旨和你不一样,你是利益交换为先。我一向秉承与人为善,广结善缘的原则。”
翟智恨声连连,“得了你,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功利分子!你敢打着我的名义和我孟叔套近乎,将来我嫁不出去别怨我赖上你。”
“看,自作多情了吧。我和孟叔说你眼光太高,翟书记介绍的对象你几乎都看不上眼。所以以朋友的身份,恳请孟叔在四九城里多帮你留意才俊。”
“你混蛋!”翟智突然挂断电话。   
伪装久了,那种惯于妥协的世故,虚伪的圆滑已经根植在灵魂里,难分真我。所以有个人曾目光澄透地惋叹:“我很失望你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追逐权力,却被反噬。”
那些指责至今想来依旧能让他满腹悲郁无人诉,但此刻,他遥望前方灰霾的天空,薄汗透衣,想起二十岁时自己的样子,梦想充实的人生,希望盈溢的精神……被岁月洪流吞噬的那些。
他沉湎于成功的喜悦,自满于膨胀的成就感时,忘怀了那段岁月里最美好的本质。
庆娣。庆娣。
姜尚尧伏在方向盘上,垂首掩面。
既已弃我而去,何故常乱我心?
再抬头时,七号楼的实木门打开,传来细碎的话语和响亮的笑声。姜尚尧定睛看去,出来的四人明显是过年访友的宾主关系,后面两人姜尚尧认识是翟智父母,正笑容可掬地连连向前面一对夫妻道别。
巴思勤书记自到任后,惯例是每年初四一一到省委班子成员家坐坐,增加了解,慰问一年辛劳。到这个级别,本不必如此,但他坚持礼贤下士,其他人也已习惯成自然。
熟悉的面孔曾在新闻里见过无数次,相似的浓眉,相似的狭长双眼。
在以往无数次的幻想中,姜尚尧总自信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能泰然自若地怀着三分恭敬喊一声“巴书记”。但是,出乎意料的,凝视数丈之外那个高壮的人影,心底陡然掀起狂潮般激越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那充盈胸腔的澎湃恨意中,又隐隐有一丝悲凉。足足三十二年的等待,而今为谋一面仍要煞费苦心。
再不下去就迟了,有个尖锐的声音在耳畔提醒说。
落子无悔。姜尚尧深吸一口气,推车门的手镇定如初。
听见声音,翟智的母亲目光投向这边,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姜尚尧提着一袋节礼和一个果篮,稳稳地走过去,“伯父伯母,新年好。我约了小智今天来给你们拜年。”
几人停了话语,翟同喜表情矜持,看着姜尚尧的目光中微露满意之色。
翟智的母亲不掩欣喜,接着有些遗憾的样子,说:“小姜,快有半年不见了吧。小智也是的,出门前也不提早说一声。”高帅有礼的小伙子,怎么看怎么让人满意,只可惜每回问起女儿,都是一副“你别管”的不耐表情。   
姜尚尧闻言愕然地问:“小智出去了?”
话毕只听身旁浑厚的声音问:“小智的男朋友?我们家婷婷真是不懂事,耽误了她姐姐谈恋爱的时间。”
翟同喜一边谦逊地说:“哪里哪里,只是朋友”,一边凑趣地朗声而笑。
“小伙子一表人才。”巴思勤浓眉方额,看起来颇有威严,此时尽管语气温和,但能听出平常刚劲有力的语言风格。
他目光投来,姜尚尧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杆。“巴书记,新年好。”
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巴思勤微笑点头,然后他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凝目于姜尚尧脸庞,嘴角笑意一僵。姜尚尧深沉地呼吸,固守心中残存的一线理智,含笑回望他。
不过一秒,巴思勤转向翟同喜,“老翟,我还有几家要走,先不打扰了。新年愉快。”
翟同喜连声应承中,巴思勤踱着方步而去。他们夫妻那一转身间,一贯自信的姜尚尧此时有些不确定起来,这样的举措会不会打扰母亲多年的平静?
望着那远去的一双背影,他心中酸楚地想:养尊处优,看起来两人都比我妈年轻。




第77章

姜尚尧的电话号码出现在庆娣手机上市,夜幕已降。

年初四这天,按计划要请漂流在异乡过年的好友们来家聚餐。头一天晚上清点人头,居然有近十人那么多,周钧本就心情不佳,掰着掰着手指,立刻翻脸罢工。

庆娣自忖厨艺上不来台面,只得另作安排,约了谭圆圆两口子晨早一起去雍和宫。

上香时周钧嘴里嘟囔补休,出了门谭圆圆促狭地追问他求什么呢?,周钧被她磨得没处躲,无奈回:“我求好姻缘不行?”

谭圆圆正经地问:“你猜我求什么呢?”

明知谭圆圆挖坑等着,过了一会周钧还是忍不住问,“你求什么?”

“为了能吃到周大厨的正宗川菜,我求彭小飞早点回来。”

终日藏着掖着的那些小心思被人戳穿,周钧俊脸微红,装着没听见大步走开。程旭尚不明内情,捏着谭圆圆鼻头数落她不戒口,额角暗疮此消彼长。

圆圆认真受教,转头对庆娣挤了挤眼。

除夕夜,庆娣和圆圆抵足长谈,彭小飞和周钧就是八卦的内容之一,谭圆圆以她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品评说,“彭小飞既不是疯子又不是愤青,为什么放着前程大好的坦途不走,走羊肠小路?”

庆娣补充说,“还有,彭大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谭圆圆表情严肃的总结,“瓜娃不用说,我看彭小飞八成也是可。估计目前他的心理状态是陷在道德感和社会认知里挣扎的阶段。”

想起这段话,庆娣泛起无限同情,拍拍周钧后背,安慰说,“二师兄,爱是恒久忍耐。”

周钧正尴尬间,手机响起,正是彭小飞来电。他诈尸一样跳高数尺,喜上眉梢。

不一会他追上前来,说,“彭格格问我们今天什么节目,家里电话没人接。”

说话间,邀约的朋友也差不多到了集合点,有周钧的死党冯少航和他小助理,有庆娣学院认识的两个姑娘,一起走进什刹海的冰场,七嘴八舌的研究了好一会冰鞋冰车的价格,庆娣的手机响起来。

陌生的号码数字吉祥,那人自报家门说,“我是秦晟,新年好。”

平静自持的风格莫名让庆娣耳际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她有些走神,“……新年好。”

“没回来家过年?”

问话的语气仿似老友般自然,庆娣不由忆起第一次认识秦晟,他说愿意买下照片时的表情和态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样的人不是人生顺遂就是觉得自信,她微笑回答,“没有。”

对方停顿数秒,似乎不习惯她简短的说话方式。少顷,他问,“现在在哪里?放不方便一起吃顿便饭?”

“在什刹海,溜冰场,”女性直觉告诉她秦晟邀约的意义,想起谭圆圆那些关于他的八卦,庆娣扭头望去,媛媛正环抱着程旭的腰,喁喁私语,羡煞旁人。庆娣想了想,婉拒说,“已经约好了朋友,所以……”

她故意说“朋友”而不是“朋友们”,希望他知难而退,哪知秦晟并没有被她混淆,“人多热闹,我过来找你们吧。”说完不待庆娣继续推举,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庆娣依着铁栏杆,扯扯颈间大围脖。平旷的冰场上,风像刀子,平伏了不少焦躁。她走过去告诉谭圆圆,“秦晟要来。”

圆圆瞪大眼,转向她男朋友,程旭犹自不明,傻傻的问,“谁?”

“你老板。”谭圆圆嘿嘿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晟的装束不似上回那样正统,周钧对他深棕休闲西装外的那条橙色围巾垂涎不已,嘴角找场子说,“这是在向我这个时尚标杆致敬?”说着垂下眼皮正正衣领。

庆娣拿手肘轻轻撞一下他,秦晟已经走了过来,含笑招呼,“让我好找,忘记问你们是大冰场还是小冰场。”

其他人已经进去玩了,只剩下他们四个在栅栏外等候。他笑眼瞩目下,庆娣不自在地介绍程旭说,“其他人你见过,不介绍了,这位是程旭,圆圆男朋友。”

之前程旭一听说秦晟要来,顿时打退堂鼓想溜号,结果被圆圆死死拖住好一番教导,“你毕业几年了?不说混成官油子,最起码也脱学生味了吧?怎么还这样?我不管,你给我老实待着,该说说该笑就笑,他又不会吃了你。”

谭圆圆读书时看准程旭性格纯良心思简单,等他工作后又担心他心思太过简单。而程旭何尝不知道这个机会难能可贵?

秦晟虽说在处里作风平稳,态度温和,但背景实在骇人,职务又隔着数级,平常只是点头之交,指不定人家压根就不记得他程旭姓甚名谁。硬着头皮撑到现在,突然见秦晟笑容满面向他伸出手来,程旭愣神了数秒后,连忙双手握住秦晟右掌,连连摇晃说,“秦处,新年好。”

秦晟表情看不出一丝意外,点头笑说,“新年好,小程。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程旭父亲不过是清水衙门里一个小司长而已,年前才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他实在没想到秦晟对他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张大嘴,直到被谭圆圆扯扯袖子,这才放开手,连说,“很好很好,谢谢关心。”

谭圆圆拖着他,又对周钧使使眼色,“我们去租冰车,你们慢慢聊。”

三人离开后,庆娣心头萦绕着莫名的情绪,像尴尬又像惶恐,惴惴的,不知该说什么。

“换了发型?”他是在对她那银丝红唇的造型记忆深刻,此时眼前的庆娣和浓妆时眉目仿佛,但气质截然不同。他心中疑惑究竟哪一面才能真正代表她真实的个性。

庆娣摸摸腮旁齐耳的碎发,应了声。

他又问,“会溜冰吗?”

“去年试过,能安全站十分钟不摔跤。”庆娣老实承认。

他低笑,“我也有十来年没玩过冰鞋了,租台冰车吧,冰车绝对简单。”

滑冰车是两只铁板凳的样式,一高一矮焊接一起。两人坐好后,他的膝盖就在她腰侧,庆娣尴尬不已,抬头张望四周,足球场那么大的冰场上早已不见圆圆身影。

一串穿冰鞋的结队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卷起冷冽的风。庆娣吸口气,试试手上两只冰锥子,往后使足劲,冰车缓缓推向前,慢得像只乌龟。

秦晟也手持两根冰锥子在后座,“别急,我来喊号子,一二三,到三一起用劲。”果然如他所说,冰车在第一个“三”的话音落下后急速窜了出去。

冰场里男女老少皆而有之,庆娣甚至看见一辆冰车的前座抱了只短脚柯基。贯耳的风不停传来周围的大笑,那笑声似有感染力,先始的拘谨渐渐消退,两人配合越来越有默契,前进的节奏一致,速度更提升了数倍。

是不是有学艺不精的踩着冰鞋冲过来,嘴里高喊“让开让开。”有一次躲避不及,撞在一起。疯笑尖叫声里,庆娣和那几个女生互说“对不起”,躺在人堆里笑的前仰后合。

一只手探过来,庆娣仰头望向秦晟,他笑容开怀,看起来年轻很多,眼中神采奕奕。庆娣犹豫片刻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愿意他们刚巧划到附近,五六个冰车连在一起,很是壮观。圆圆远远就吆喝,“庆娣,接起来一起走。”

庆娣征询秦晟的意思,他跃跃欲试说,“难得放肆一次。”话毕推着他们的冰车接在圆圆后面,整队人像一列小火车,喊着号子轰隆隆往前,气势逼人。

走出冰场后才突然发现手脚冻得发麻,心却被冉少德热烫。

夜幕暗沉,秦晟看看腕表,说请众人去后海吃饭。程旭见机推了他手边的冰车去还租,秦晟也不拒绝,跟随在程旭身旁,一同离开。

谭圆圆望着他背影,良久后赞说,“不管是不是装模作样,冲着他不把我家程旭当伙计使唤,我投他一票。”

“说什么呢”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谭圆圆见她凝视屏幕许久却不接电话,离开明白是谁的来电,低叹一声,说“我去找我家程旭,你慢慢讲。”

那铃声每一个音符都在敲击着她的心,不依不饶的,让人既痛又恨。庆娣向等它响到自动停止,却在最后一秒情不自禁的按下了接听键。

她气恼自己不争气,打定主意只听不出声,对方绵长呼吸过后,一声低沉的“庆娣”传来,瞬间击溃她的稳定。

“你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他似乎被她少有的质问语气震撼,许久后才说,“我想你了。”

这样简单的四个字,足以让她眼中潮热。庆娣吸吸鼻子,强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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