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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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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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儿身体站得笔挺,冷冷盯着门口面目狰狞的郑大伟,看得他心里发毛,见鬼了,才十岁的小丫头会有这么可怕的眼光。
  “砰”一声,冰冷的铁门在她们面前无情合拢。秦雪莲蹲下身,抱住可儿娇小的身躯,泪水打湿了她的胸襟:“可儿,对不起,妈妈没能力,没有给你幸福,也没能让你有一个完整的家。”
  可儿没有哭,双手圈在妈妈的脖子上,声音里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冷静:“有妈妈,有姥爷姥姥,我就有家,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好你们,谁也别想欺负你们。”
  在医院同事的帮助下,一纸诉讼把这桩离婚案送上了法院,最后法院判定夫妻共同财产平均分割,郑大伟收入的15%作为郑可儿的抚养费,每月十五号前支付,学费以及孩子将来可能出现的医药费一人一半承担。
  恰逢医院职工集资建房,秦雪莲拿着离婚分到的那一笔钱以及其优惠的价格购到了一套三居室,把乡下的父母接来一起居住。于是,十岁之后,可儿终于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不富裕但很温暖。
  至于可儿的抚养费学费及医药费,郑大伟从来没有主动给过,秦雪莲也没有去追讨,偶尔狭路相逢,这对曾经的夫妻也只是形同陌路。
  
  
惨淡年华(3)
  与同龄人相比,可儿的心智明显要成熟很多,她很聪明,也很努力,从小学到高中,成绩排名从来没有低于年级前三名,各类知识竞赛,只要有她参与,就必定能捧回奖项。成绩优异且乖巧的学生历来是学校的最爱,到了高三,她简直成了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赵湘雨常开玩笑:可儿在老师们眼中堪比熊猫。
  湘雨和可儿可谓是同窗十年,自小学开始,两个人就一直同班,连座位也是一前一后的排在一起。湘雨成绩平平,在同年级排名不上不下,恰好居中。不过她在学校的知名度倒是不低于可儿,主要是因为长得很漂亮,属校花级人物,能歌善舞,擅长演讲朗诵,只要学校有什么文艺活动,主持人、歌舞领衔之类的角色肯定非湘雨莫属。
  其实单从相貌而言,可儿并比不湘雨逊色,可儿家庭经济条件不好,妈妈一个人的收入要负担全家四口的生活,可儿没有多余的钱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一点,一年四季的宽大校服和清汤挂面发型,大多数时间总在埋首苦读,少女的青春靓丽湮没于她的沉默与朴素中。
  相较于可儿,赵湘雨的家境要好上许多,她爸爸已升任县中心医院院长,妈妈是县工贸局局长,虽不能说大富大贵,在这个小县城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湘雨擅长打扮,雅致得体的衣着把她原本就出色的容貌衬托得更加娇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不同境遇、不同性格,并没有影响两个女孩的友谊,每当湘雨对着几何题或英语试题愁眉苦脸时,可儿再忙也会放下书本,一步一步耐心教她解题思路。湘雨知道可儿的家庭情况,购买学习或生活必须品时,都会买双份,然后一脸苦恼的对可儿说:“我一不小心又多买了,浪费掉实在可惜,你帮帮我吧。”
  可儿明白湘雨的好意,大大方方收下她的东西,从不说谢谢之类的客套话。湘雨的妈妈张岚特别喜欢可儿,每次可儿来赵家,张岚便热情留她吃饭,恨不得到好吃的全送到可儿面前。
  湘雨撒娇:“妈妈,你再这么偏心,我可是会伤心的。”
  张岚瞪一眼女儿:“下次你也考个第一给我看看。”
  “哎,”湘雨靠在赵永年身上,娇滴滴说:“老爸,你看,你女儿被人嫌弃了。”
  赵永年用筷子轻轻敲一下女儿的脑袋:“坐没坐相,不被嫌弃才是奇迹呢。”话虽这么说,他眼中分明满面是宠溺的笑意。
  张岚也忍不住笑起来。
  可儿微笑看着这幸福的一家,心底不无羡慕,同样是女儿,湘雨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而她却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眼中钉,一样的男人,两样的品行。
  
  早年的高考是在每年七月份举行,那时考大学就相当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七月份因此被称为黑色七月。临近高考的前一个月,湘雨建议可儿到她家中居中,一方面便于两个人一起温习功课;另一方面湘雨家在学校附近,可儿的家离学校较远,住到湘雨家,可儿就不必顶着炎炎夏日来回奔波。可儿本不想麻烦湘雨一家人,耐不住张岚和湘雨反复劝说,就连秦雪莲也赞同她去湘雨家住,可儿终于被说动,暂时住入了赵家,每周回家一趟。
  考期在酷暑中一天天逼近,几乎所考生都进入了备考的冲刺状态,可儿每每温书到深夜感觉疲惫时,便站在窗前抬头仰望夜空中斜挂的明月短暂放空自己的思想,当作一种小憩。
  “可儿,”湘雨眯着眼趴在床上:“你想考哪个城市的大学?”
  “北京。”
  “哎,”湘雨叹息:“这么远呀!”
  “北京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历朝政治文化中心,我想去开阔一下眼界。”可儿凝神望着皎洁的月亮,说:“湘雨,一起去吧,我们继续同班。”
  湘雨打一个呵欠,“我倒是想,可得先有那个料呀,能考上省内本科我都知足了。”柔和灯光下,可儿的侧影分外美丽,湘雨仔细看了看,闭眼呢喃着:“可儿,你真漂亮,要我是男的,一定非你不娶。”
  “千万不要,”可儿笑:“男人要长你那样,肯定比泰国人妖还妩媚,我可不敢嫁。”
  话音未落,一个枕头砸到可儿身上,湘雨张牙舞爪扑过来:“郑可儿,你想死是吧,我立刻成全你。”
  “我这不是在称赞你漂亮嘛?”可儿一边辩解,一边在湘雨的魔爪下挣扎,“喂,喂,你讲不讲理......”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这是可儿对那段压抑岁月的记忆里,最鲜活快乐的一幕。
  
  高考两天半时间,过起来其实也挺快,大多数考生还没有从那种类似搏击的亢奋中清醒过来,考试就结束了。人流如潮水般涌出考场,紧绷的弦突然放松,几乎每个人脸上都交杂着松驰的倦怠和难以言谕的兴奋,至于结果如何,那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可儿和湘雨刚走出学校大门,张岚就迎面走过来,一把拉起可儿匆匆钻入候在一旁的小车,对司机说:“去县中心医院。”
  “张阿姨,出什么事了吗?”可儿感觉紧张,一种不详的感觉盘旋上心头。
  “可儿,你要有心理准备,”张岚停一下,说:“你姥爷重病,可能快不行了......”
  可儿双手不由自主握紧,手指绞得发白,仿佛没有听明白张岚的话,茫然看着她。
  “你姥爷一个月前突然发病,大家都不希望你高考受影响,所以......”张岚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可儿,你要坚强些,别让你姥爷走得不安心。”
  可儿渐渐有些明白,难怪大家都劝她住到湘雨家去,难怪每周回家,不是说姥爷回乡下,就是说姥爷走亲戚,总之见不到他......。
  可儿姥爷吊住最后一口气,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直到看见可儿冲进来,他早已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了的笑容。可儿扑到病床前,嘴唇擅抖:“姥、姥爷。”老人艰难伸出手,指尖碰了碰可儿的脸,安然合上眼。
  可儿木然听着医生宣布姥爷的死亡,听见姥姥和妈妈的哭泣,怎么会这样,她一直盼望着快点长大,立志考一流的大学,将来赚许多许多钱,让亲人过上最好的生活,保护亲人不被任何人欺负,怎么转眼间一切就来不及了呢?
  “可儿,可儿——”湘雨搂住她,“你哭呀,哭出来就好了。”
  可儿抬起空茫的眼,视野里只有一片惨淡的白......
  
  
惨淡年华(4)
  一个月后,高考结果公布,可儿以全省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北京一所名校。喜讯稍稍冲淡了失去亲人的愁云惨雾,白发苍苍的姥姥捧着那张烫金字录取通知书,露出自老伴去世后的第一个欢喜笑容:“好、好,咱们家出了个女状元,囡囡有出息。”
  秦雪莲欣慰微笑,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为了给父亲治病,已是家徒四壁,并欠了一大笔外债,她考虑着该怎样为可儿筹集学费和生活费。
  可儿无意中听见姥姥和妈妈商量卖房子,姥姥说:“把乡下的那两间老屋也卖了吧,唉,值不了几个钱。”
  秦雪莲摇头:“好歹要给你老留个安身的地方,还是只卖这套房吧,我们搬乡下去住,生活费能省点。”
  可儿推门进去:“我不去读大学了。”
  “你说什么?”秦雪莲霍然站起。
  可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妈妈严厉的样子,她低下头,但仍鼓起勇气说::“如果我读大学的代价是让你和姥姥失去安身立命的房子,我宁可不读书。”
  “你听着,”秦雪莲伸手紧握住女儿双肩:“房子没了,以后还可以再买,读书是你这种寒门女孩唯一的出路,否则你这一辈子只能延续我的苦难,将来让你的孩子跟你一样,也在贫困中成长。”她说着,禁不住哭了起来,多年隐忍的苦楚瞬间爆发:“可儿,妈妈很苦,这一辈子已经没有别的指望,只希望你将来过得比我好,千万不要也这么苦的过一辈子呀!”可儿搂住妈妈,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姥姥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在今后的许多年里,可儿始终记得十八岁那年,一家三代女子,因为生活的苦难,相拥而泣,她立誓将来永远不再让她最爱的亲人面对这种苦难。
  
  如果不是因为迫不得已,可儿宁愿这一辈子永远不再见郑大伟,站在他新买的房子门外,她犹豫了很久,才举起沉重的手敲门。来开门的是郑老太,七年不见,她变得苍老憔悴,头发花白,一身衣服又破又旧,浑浊的眼睛盯着可儿仔细看了看,似乎没有认出她来。
  “老不死的,你又磨蹭什么,”一个尖锐的女声从房内传来,“还不快点来给小勇洗苹果。”
  郑老太一脸惊恐,巍巍颤颤往屋里跑,可儿觉得讽刺,当年她虐待她们母女时,可曾想过自己会今天?老天果然有眼,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可儿推门走进去,那个被扶正了的小三坐在沙发上,她也老了很多,一脸横肉,活脱脱又一个当年的郑老太,“你是谁,有什么事?”她斜着眼打量可儿。
  “我叫郑可儿,”可儿说:“我要见郑大伟。”
  “哧——”那女人转过头冲卧室喊:“大伟,你家赔钱货上门了。”
  郑大伟穿着睡衣慢吞吞走出卧室,看见可儿愣了愣,虽然多年没见面,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被他嫌弃的女儿,眼里透出厌恶的神情:“你来干什么?”
  可儿不卑不亢:“我记得当年你和妈妈离婚时,法院的判决是你应该付我生活费学费医药费直至我满十八岁,这些年来,你没付过一分钱,我读书需要钱,可不可以今天一次性付清?等我工作了,这笔钱我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呵呵——”那女人冷笑,“原来是讨债鬼上门。”
  “你读书关老子屁事,老子一分钱也没有,你快滚。”郑大伟伸手想去推可儿。
  可儿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这么说,你是不想给了?”
  “就是不想给又怎么样,有本事叫秦雪莲那臭娘们再去法院告一次,她敢告,老子就敢花钱雇人打断她的腿。”
  可儿冷冷看他。
  又是这种骇人的眼光,郑大伟怔一下,心底竟生出一点怯意。
  可儿问:“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呢?”
  郑大伟恼羞成怒,一巴掌摔过去,“滚,再不滚老子打死你。”他四处张望,寻找可以打人的棍子。
  可儿抬手捂在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上,脸庞火辣辣的痛着,她挺直身躯:“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是你自己的亲骨肉,既然不想要,为什么要制造出一个无辜的生命,我没有要求过你生下我呀。”
  “你以为老子想要你这个赔钱货吗?” 郑大伟终于找到了一根扞面仗,高高举起往可儿身上挥过去:“快滚,老子看见你就烦。”
  可儿用手一挡,粗大的棍子打在她手臂上,砸出紫青一块,痛得钻心彻骨,她咬牙,“今天你把我打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我会到户籍管理处把自己的姓改成秦,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你姓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看见没有,老子现在有儿子了,”郑大伟得意指一指站在他身后一个七岁样子的男孩,看见郑大伟打可儿,那小男孩一脸的兴奋。
  “老子的钱要留给儿子,一分也不会浪费在你一丫头片子身上。”郑伟又举高棍子,“快滚,以后别再让老子看见你,不然的话,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可儿点头,神情冷漠:“我会走,只要你马上写一份声明给我,声明你跟我断绝父女关系,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来找你,不然的话,我到你的工作单位里去讨生活费。”
  听见可儿提到他的工作单位,郑大伟多少有点忌讳,想了想,放下扞面仗,飞快写了一份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并签字盖手印。
  可儿拿着这份声明,并不觉得气愤,更多的是觉得耻辱,她居然会跟这种人有血缘关系,把声明书小心收好,长长吁一口气,她郑重说:“从此以后,我们没有任何瓜葛,我生不养你,死不葬你!”
  
  回到家门口,可儿深呼吸三次,平复下情绪,脸上保持一点笑容,才去打开门。
  客厅里居然坐了不少人,学校校长和班主任,赵永年张岚夫妇。
  “可儿,你总算回来了,”秦雪莲说:“大家都在等你呢。”
  不等可儿一一打招呼,校长先递给了她一个大信封:“可儿同学,你为学校争光,为低年级的同学树立了一个好榜样,这是学校给你的奖学金。”
  紧接着,赵永年又递上一个大信封:“可儿,这是医院全体职工筹集的一点心意,你是医院职工子女中第一个高考状员,大伙都为你高兴着呢。”
  “可儿,”张岚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红包,“看着你和湘雨一起从小长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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