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影眸子一黯，连忙别开头，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
两母女坐在急诊室外，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急诊室的灯光暗下，颜生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颜烨子立刻冲上去问医生道：“我爸没事吧？”
“幸好送得及时，病人这次抢救回来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一句，现在三四月份是心血管疾病的多发季节，你们以后还是得多注意着点。”
颜烨子拍拍胸口，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她扭头看向母亲，却见母亲一张已经紧张得扭曲的脸，也微微放宽了下来，她伸出手，握在母亲的手上，只觉得母亲的手冰凉，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重了。
颜烨子和黄梅影来到颜生的病房外。
“爸，”颜烨子看着父亲，满心地歉疚，却不肯在嘴上服输，就撅起嘴唇说道，“爸，你这个接受过上山下乡磨难的老知青，怎么现在被我几句话就刺激到了呢？是不是现在生活过得太安逸了啊？”
“有你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吗？说起来这次是你爸幸运，保不准一个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呢？”
“呸呸，不吉利的话别说成不成？”
颜生看着女儿，微微地笑了起来，一脸地宠溺，荡漾在眉眼之间。
“颜生，你这回出事真的吓死我了，以后你可得多注意一点，别就这么走了，可让我和烨子怎么办啊……”黄梅影说着说着就垂泪了。
颜生横她一眼，说道：“说什么呢？放心，我命硬得很呢，怎么会那么容易走呢？”
颜烨子立刻拉着母亲的手，把它和父亲的手按在一起，笑道：“对啊，爸，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黄梅影和颜生对望一眼，眼神里竟然都是有几分尴尬的，他们的目光错开，却又同时落在颜烨子身上，于是本来僵硬地叠放在一起的手就又握在了一起。
颜烨子嘴角一扬，就笑了起来，她说道：“爸，你和妈好好聊着，我去给你们倒点开水来。”
她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撒着欢儿就出了病房。
“嗨，我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你爸还在病房呢，你怎么就能高兴成那样呢？”
颜烨子停下脚步，就开始搜索这个不和谐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她眼珠子转了半天，就在病房外一条长椅子上看到了杜浩然了。
“你怎么在这儿啊，不是看你开车回家了吗？”
“你爸这一倒，多地动山摇啊，我开车刚回家呢，就听我爸说了，我怕你一人撑不住呗，所以我就又赶过来了。”杜浩然淡淡地说道。
颜烨子心里微微有些感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在她身边的就一直是杜浩然了？他这样地对待她，亦如她曾经那样对待他。
“我爸没事了。”颜烨子的左手握住右手臂，垂在身前，轻声地说道。
“恩，我说你这小丫头心思有点不正常，虽然你爸没事了，不过还在病房里呢，你欣慰就欣慰呗，怎么能高兴成那个样子呢？”
颜烨子回身往病房的方向望去，声音渐渐变得温柔，“因为我很久没看到我爸妈那么融洽地在一起了。”
杜浩然看了颜烨子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关切的神色，“难道公司里的那些传闻……”
“别说了，我刚要去打水呢，你陪我一道去吧。”颜烨子话刚说完，眼睛就直落落得望向另一边走进来的一堆人了，当先一个女子，看上去也没比颜烨子大几岁，干练短发，白色短打外套，黑色衬裙，身后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颜烨子垂下眼睑想避开她，不料她却迎了上来，还给了颜烨子个明媚无比的笑容，“颜总的病房在哪里？”
杜浩然挡在颜烨子身前，往后一指道：“拐弯那间就到了。”
那女子又对杜浩然报以相似的笑容，然后就和那些人往病房走去了，她的肩，似有意似无意地撞过颜烨子的胳膊，颜烨子被撞得退了一步，她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阴影。
“就是她吧？”杜浩然凝视着那个女人的背影，轻声地问着颜烨子。
第五章 莫待花期空折枝
杜浩然和颜烨子走到医院外的长廊上，颜烨子坐下，双肩疲惫地耷拉下，再也没有了白天那意气风发的样子。
杜浩然把刚从超市里卖的瓶水，递给她道：“刚颜叔叔发病到现在，你也没休息过吧？喝口水吧。”
颜烨子接过水，却也不拧开，就那样拿着。
杜浩然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其实像颜叔叔这样年纪的生意人，在外面总有点荒唐事儿，你就当没看见吧。”
“怎么可能当没看见？”颜烨子声音虽轻，但神情却激动，“那是我的爸爸和妈妈！难道我要看着他们为了那个女人离婚？”
“其实比起我爸，你爸作风已经算正派了，这么多年，也就老来有点晚节不保而已，你看我爸和我妈这样，不是照样没离吗？”
颜烨子叹气，“可我觉得这样我妈更痛苦，我看着他们越来越像两个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如果不是为了我，估计都不会说上一句话。”
“烨子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管多炽热的感情，到最后还是会变成亲情的。其实你我骨子里都是不怎么安分的人，你也可以想象，真让我们几十年对着同一张面孔同一种生活，生活会很闷的，婚姻也是一样，总有会让人觉得平淡无味的一天，它们之所以还维系着，就是因为亲情，因为孩子。”
颜烨子苦笑道：“不觉得这样的婚姻很悲哀吗？”
“悲哀？我觉得还可以吧。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婚姻悲哀，难道你还想让他们离婚吗？”
“离婚？”颜烨子叹口气，“我从来没有想过。”
“烨子，你我都明白，像我们的母亲，一辈子都是以家庭为中心，以我们的父亲、以我们为中心，他们没有自我，你也不可能让她们结束一段婚姻就去找到自我，这样的婚姻，或许是悲哀了点，或许对我们的母亲是不公平了点。但是我们的父亲都是在生意场上，对他们来说，诱惑太大了，欲望太膨胀了，让他们去约束这样的诱惑和欲望，你觉得要怎么样的自制力才可能？”
“你的意思，就是维持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吗？”
杜浩然点点头，“我一向不认为鱼死网破是怎么样好的处理方式。你家不过最近才这样，而我却几乎是看着这样的家庭成长的，反正我爸你也知道，他在外面玩都是公开的，也很少给我妈面子，小时候我也很生气我妈怎么不跟我爸离婚，我也讨厌她那些说是为了我的说辞，但后来我明白了，她的确是为了我，也为了这个家庭，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就该尊重她的选择是吗？”
“浩然，我不同意，我觉得你所有的看法都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难道一个男人除了有段婚姻，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就是对的？一个女人为了孩子，为了家庭而隐忍就是值得称道的？”颜烨子皱起了眉。
杜浩然淡淡一笑，“烨子，这就是我们人生的根本分歧之所在，基本上，我是个男权主义者，而你恰恰相反。”
颜烨子叹口气，“也许吧。”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乃至我爸的这种生活方式，你决意要出国，要闯事业，就是不想让你的命运走到你妈和我妈的这一步。”杜浩然笑了一笑，在寂静的晚上，他的眸子似乎也在发着光，“但我尊重你，尊重你这种生活方式，因为你真正是为了你自己活着，也许这种生活辛苦点，但却一定会比我们的母亲这一辈过得更有价值些。”
颜烨子凝视着杜浩然，然后轻轻一笑，“所以你终于理解了，也终于决定放手了对吗？”
杜浩然点点头，他的笑容里不免带了苦涩，“烨子，我无法否认道现在我对你还有感觉的事实，我相信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但是，我们两个人为自己选的路却注定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
颜烨子盈盈一笑，眸子里却不免带着几分失落，“浩然，你难道从没有想过改变你这样的生活方式吗？”
杜浩然摇摇头，“我骨子里就是个充满冒险性的人，同样对感情也一样，一段稳定下来的感情对我来说就是无趣的，我是那种只适合恋爱，不适合结婚的人。如果我们在一起，也许不会像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一样，但是你那样一个积极寻找自我的人，所以你终究会离开我去走你自己的路的，我们的结局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不是吗？”
颜烨子看着他，笑容里带点苦涩，“也许是吧。”
杜浩然靠在长廊的柱子上，说道：“烨子，如果你真的打算和丁子峻在一起我不反对，但前提是你们可以一去去美国，在那里自由自在的风气下恋爱，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颜烨子不禁笑道：“留学生的生活没你想得那么轻松的啦，你别说得我就是想出去玩一样。”
杜浩然没有说话，可是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无疑是在说“难道你不是想出去玩的吗”？
“讨厌啦。”颜烨子拿手捶她。
杜浩然趁机拉住她的手道：“好了。我们出来半天了，快回去看看你爸吧。我看那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爸又没我爸那么好手腕，你想帮你妈的话，现在就该站你妈身边。”
杜浩然的鼓励给了颜烨子信心，她点点头，一阵风吹来，她的几根长发飘到了他的鼻子下，倒引得他打了几个喷嚏。
颜烨子嫣然一笑，往病房那儿奔去了。
杜浩然则站在那里，回味着刚才的一幕，他想着颜烨子真是越长越迷人了，以前还只是现在小女孩单纯的漂亮，现在还多了成熟的风韵。只是想到为了守护这种美丽，他还是得别沾染的为好，他的眉宇间就不禁有些黯然了。
颜烨子跑到病房，那群人还像苍蝇似地围在床边，嗡嗡嗡地说着什么，而颜生脸上则有倦怠之色。
“我爸需要休息，请你们先离开好吗？”她拨开众人，站在与那女人的对峙的角度，叉着腰，冷冷地说道。
那女子的眸子撞上颜烨子冰冷的颜，她还是那样保持明媚的笑容，眉宇间却有些不忿了。
“是啊，我累了，你们先走吧。”颜生疲倦地挥挥手。
除了那女子以外，其他人察言观色，知情识趣地离去了。
颜生望向那女子，叹口气，“子淇，你也走吧。”
“好的，颜总，你好好休息。”那女子柔声说完，又挑衅似地扫了黄梅影和颜烨子一眼，才趾高气扬地离去了。
“妈，你也先走吧，晚上我留着陪我爸就行了。”颜烨子说道。
黄梅影一脸慌张，似乎生怕着颜烨子再说什么话刺激到颜生的心脏，却又不敢开口跟女儿顶撞什么，那一脸违背的样子，落在颜烨子和颜生的眼里，都是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梅影，你先走了，今晚就让烨子陪我好了。”
黄梅影听颜生也这么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絮絮地嘱咐道：“那烨子，有什么事就记得给我打电话……”“别刺激你爸心脏……”
第六章 重男轻女
病房里就剩下了颜生和颜烨子两个人。
颜生叹了口气，那神情就像斗然老了十岁，他说道：“烨子，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颜烨子却抬起眼看向门口，门口的杜浩然就不好意思地笑着走了进来，一边跟颜生打着招呼，一边说道：“我不是故意偷听啊，我就是想来看看颜叔叔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回家啦。”
“浩然，你也坐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外人。”颜生叹口气。
“嘿嘿，颜叔叔，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恭敬就不如从命了，”杜浩然还真就坐下了，笑眯眯地说道，“你知道，我虽然是小辈，可在男女问题上资格已经很老了。您别怪我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和您的李秘书有点什么问题啊？”
颜烨子没想到杜浩然这么快就切入了话题，不禁有些尴尬，她担心地望向父亲，还怕他恼羞成怒心脏又出什么问题，没想到颜生神情特平静地说道：“烨子，你也大了，而且比爸想象得还要坚强，爸不怕说这些话会伤到你了。没错，爸是犯错了。”
“为什么，爸，为什么要这样？”颜烨子虽然说好了不哭，可是眼睛里还是滚着泪珠了。
杜浩然脸上是一副了然的笑容，他说道：“因为她年轻，能干，在生意上能帮你爸，颜叔叔，有这样一个诱惑在身边，你很难克制住吧？”
在女儿满前，颜生还是有些赧然的，他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难道有我和我妈的家庭还不足以抗衡过一个女人吗？”
颜生叹口气，“烨子，这就是两个问题，你和你妈对我来说当然很重要。可是我和你妈，这些年真是缺乏话题了，跟她说生意上的事她也不懂，能聊的也就是你了，可你性子那么独立，爸妈也管不了你什么，所以……”
颜烨子垂下了头。
“颜叔叔，我想你不会为了那个李子淇和黄阿姨离婚吧？”
颜生抚着颜烨子的头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烨子，是爸对不起你和你妈。”
颜烨子怔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颜生，“爸，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李阿姨她怀孕了……”
颜烨子惊得倏然跳了起来太，她本来还想劝着让父亲收收心，和母亲好好沟通沟通，她跟恩就没想到问题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
杜浩然也惊了一下，心想颜叔叔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那倒是难以收场了，不过他想问题都是站在颜烨子角度的，既然颜烨子不想让他们父母离婚，他就自然而然想着怎么打发那个女子了，于是他就说到：“颜叔叔，如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您可以让她堕胎的吧？大不了给她笔钱做补偿就是了。”
颜生看着女儿痛苦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抽着，他低下头，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似地低声辩解道：“可是她怀的，可能是个男孩……”
颜烨子怔了一下，她想起母亲很早说过，父亲一直想要个男孩，只是她生颜烨子的时候身子出了点问题，就一直怀不上孩子了，她没想到在父亲心里，这个念头竟会这么顽强地存在着，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脸就是被火辣辣地刮了个巴掌，眼前的这个她叫父亲的男人，他这么多年给予自己的疼爱和宠溺似乎都是假的，在他内心深处，原来什么都比不上一个男孩子的重要。
颜烨子退了两步，望着父亲，眼泪从眼角滑落，“爸，不管我怎么努力，就因为我不是男孩子，所以……”
杜浩然感觉到颜烨子的伤心，大概还有内心的不甘，他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