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一般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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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一般的忧伤-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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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你对我置之不理。    
    还是在我熟睡的时候偷偷回来?扒在窗户上偷看我的样子,连呼吸都不敢吹在玻璃上。我忘记你也许是没有呼吸的,或许你是一个女巫一只狐狸一个天使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无法忽略,你一转身就萧条了我的一生。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垦冰品的隔壁突然出现了一座西点屋,名字叫做“西芹的店”。    
    店主就是我,做出来的蛋糕相当难吃。垦常常在我午睡的时候偷偷把我的作品全倒掉,然后轻手轻脚地帮我重做。是这个原因吧,通常店里的生意在傍晚时分总会很热闹,而她就倚在门旁看着我手忙脚乱。    
    她笑,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垦陪我一起去海边。我远远抛入海水里的那些玻璃瓶里通常有这样的字句——    
    “就算你变成了手指大小的小人儿,我也会把你揪出来种在花盆里每天给你浇水晒太阳让你快高长大……”    
    “那我就坐在这儿等,想你的时候就给你写信……”    
    垦说我这样的行为相当白痴,况且那些瓶子就和我做的蛋糕一样面目可憎,缺乏美感。    
    愿望美就可以了,我这样回答。    
    呸。    
    我做不出好味的糕点,后来将整个店交给垦打理。我呢,用学了四年的热动力知识改造垦的烤箱,垦的糕点越做越好,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傍晚时分,我喜欢坐在垦冰品的门口看天边的流云轻淡掠过,重复怀念西芹形容夕阳的蛋黄派理论。    
    垦坐过来说土猪你变了,然而我不习惯你不恋爱时的样子。    
    我已经没有力气恋爱,垦。    
    或许这样蛮好,不恋爱就不会失恋。她双手拢住耳边头发,轻轻耸了一下肩。    
    从什么时候开始,垦开始穿长裙,我竟然没有发觉。    
    沉默了好半天,我开口,垦,忘记一个人要用多长时间?    
    我只知道用一年那么长的时间,是不够的。她低下头轻轻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垦变得很忧郁,我竟然没有发觉。    
    太阳落入海水时,一切如宇宙一般膨胀开来,又如全然凝涸在冰河里。一切被夸张得近乎脆弱,同时又迤逦着安然消瘦。一缕古老的光线流泻在时光的斜坡上,我透不过气来。    
    垦,我好像变成了空荡荡的游泳池,池里又脏又有裂缝,不知明年能否使用。    
    她一眨未眨地看着我,之后慢慢开口说:我们走吧。    
    的确该走了。    
    丽江相当美丽。    
    坐在一家很小的茶馆里,我歪着头搅动面前的咖啡,垦冲着对面那个老外的照相机竖起两只手指,两人都被南国的阳光晒得黑黝黝的。窗外一条河流绵延不断,从这里看过去,在秋日黄昏下,光闪闪的俨然过期红茶一路流淌。沿河一些民居已经完全商业化,繁闹喧嚷。为了解闷,我开始数垦手指甲上绘制的微型瓢虫。    
    无聊。


目睹女巫失踪事件/龙竞目睹女巫失踪事件(5)

    咖啡杯已经空了,无物可搅的时候,一些人群开始搅动黄昏。    
    垦突然坐过来,夏天,我爱上一个人。    
    难道是邻桌那个长得像头翼龙的法国男人?我小声问。刚才垦用法语同那家伙聊了有两个多小时,如今那头翼龙以一幅音乐评论家似的神气定定地盯视我的脸。    
    嗯……严格来说是暗恋吧。垦一付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支持你的任何选择,不过垦同学,你不觉得速度太快了吗?虽然这么多年你从未有过男朋友,爆发力如此之强尚情有可原。    
    可是我爱的那个人的身边一直有女朋友来着,走马灯似的换。    
    不知从哪里突然飘来一阵烦躁的烟,空气里沾着满腹狐疑的味道。我开始抠自己的手指甲。垦,法国人的多情举世闻名。    
    可他是中国人来着。    
    嗯?    
    我的意思是……与那个法国人无关。我暗恋着的那个人,是中国人,和我们一样黄皮肤黑头发,而且……而且长得不像翼龙。    
    有多久了?    
    七年。    
    我认识?    
    嗯。垦点头。像一只年幼的羊羔紧张地注视我,身体僵挺挺的。    
    我一直没告诉他的原因是……是他的身边一直有不同的女生来来去去。他总是不停恋爱又不停地失恋,每次失恋了就找我陪他喝酒,其实那对我来说一种折磨。    
    我想逃避这样的折磨,然而我只能选择遗忘。去年夏天我离开他,临行前我问他想不想和我一起走,他回答我说垦以后我去看望你吧。    
    我独自在三亚住了一年,一年没有见他,我以为已经忘记。我觉得我做得很好,起码不像刚到三亚时那样想他了。可那天他站在垦冰品的店门前傻傻地对我招手,我知道,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个长得像翼龙的家伙,听说那个下午他旁征博引滔滔不绝不知道从那里翻出来各种理论说服垦的木头脑瓜进行初次爱情表白。后来垦的那些表白单纯地统治着我的头脑和喜悦神经,我们在回三亚的路上一直笑着拥抱亲吻,一次美得出奇的旅行。    
    我就是这样容易满足。    
    然而现在,我站在西芹的店门前发愣,垦,那西芹呢?    
    于是垦又开始指天发誓说方圆一百米只有她垦冰品一家店,若不是某天某个傻小子跑来开了这片店,这里永远也不会有什么西芹的店,也没有过什么美女西芹,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傻小子偷偷编出来哄骗一些单纯的善良女生。但说不定会有某只流浪狗真的叫腊肠,不如我们去领养一只狗狗?    
    于是我们有了一只叫腊肠的狗,它与那只曾和我站在同一屋檐下的腊肠并无区别。我真的开始相信遗忘是种万能粘补剂,甚至粘补了我一些曾经清晰的记忆。    
    垦又提醒我应该及时纠正对感情一贯的不良态度,说是提醒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要挟。她开始像西芹一样叫嚷着以停我的饭来达到对我思想的箝制,下一步也许是焚书坑猪。    
    垦渐渐喜欢在蛋糕堆砌的西点屋里,提着繁琐的棉布长裙,女巫一样走来走去。窗外有雨,面包与果酱得以温柔碰撞。雨水过后空气里突然漫无边际的困惑,是谁,究竟是谁在垦与我之间早早做了规范。    
    你说我是不是该将信将疑?    
    我开始难以辨析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究竟是垦还是西芹。    
    这一切,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一定有人目睹了西芹的失踪,或是垦的失踪,一定有人撒了谎。    
    可是,垦,或者是西芹,我爱的这个女人如今躺在我怀里沉沉睡过去。    
    谁撒了谎?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重,要。


失散的雨水/龙竞失散的雨水(1)

    若不是杨哲,唐米便不会重遇苏泰修吧。    
    唐米隔着灰蓝灰蓝的玻璃窗看天空,几只鸟无声无息地掠过,那些柔软的云继续自由舒卷,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她继续喝水,努力平静下来。嗯,的确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桌上那张杨哲留下的便条——“唐米,我找到苏泰修,回电给我。”又千真万确地标识着苏泰修十数年来的首次现身。    
    唐米绞着手指,咬着嘴唇,食指伸了伸,还是缩回来。    
    杨哲,我不知应该怎样面对苏泰修。    
    唐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言不由衷,在无回应的状况下年复一年地写着交换日记,如同一场与空白的约会,收件人是个失踪的人。如今这个失踪者像片树叶一样砸下来,虽然他的出现在预料之中,但唐米还是忍不住惊慌了。    
    她不禁怀恨起杨哲,仿佛看见杨哲抱着胳膊靠着对面的墙,对她促狭地笑。    
    那一年的秋季,路边悬铃木叶落满地。杨哲对她说,苏泰修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爱上的只是你自行造出的影子。    
    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十七岁时的唐米,颇有些愤愤的腔调。    
    杨哲大笑着拍拍她的头,唐米,我会帮你把他找出来。    
    两年后,杨哲真的找到苏泰修。    
    当然,用了一些小手段。杨哲把唐米对苏泰修的记忆拍成了一支洗衣粉广告片,屏幕上两个小孩一起放风筝,大片的向日葵田与高飞的纸鸢,煽情到不行。片尾在晾衣绳上挂了两件情侣衫,一件大书苏泰修,另一件打了只大大的问号,蓝莹莹的字。那晚唐米缩在沙发里见到这支广告时都惊呆了。    
    杨哲说,我没有把你的名字写上去,是因为我不能确定苏泰修是否记得你。    
    唐米垂下头,一言不发。咖啡馆里四面俱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不远处清洁小妹拎着荷兰裙子爬上木楼梯发出咚咚声响。    
    是啊,你怎么能肯定他还记得你。唐米对自己说,声音小到连杨哲都听不清。    
    苏泰修果然出现。    
    杨哲在电话那头对唐米干笑,说,这家伙长得还挺标致,在清水街开了间画室。呃,还有啊,有关于你的事,我对他只字未提。    
    临挂电话时杨哲又说,如果你不能确定他还记不记得你,不如重新认识他一次好了。    
    唐米写给苏泰修的交换日记累积了六大本,每一本都是沉厚的重量与各样的心事。多年来唐米从未停止过每天在日记里对苏泰修述说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那些自小学时代开始的日记,从稚拙文字与生嫩笔绘到少女清浅又单纯的心事,包容下唐米这半生的轮廓与走向。    
    杨哲说唐米啊,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苏泰修更像个神甫,整天听你啰啰嗦嗦。    
    唐米笑说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杨哲就跳过来捏唐米的脖子,大叫死丫头你呛得很呐。    
    若说苏泰修是贯穿唐米人生的溪流,杨哲就像唐米头顶上空盘旋的风。    
    风这种东西,越是想赶远点便越是容易扇出更大的风。    
    那天唐米特地多乘了二十多分钟的巴士,在清水街停。她穿着粉红色的花裙子从车上跳下来,跳进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座城,这座苏泰修与唐米共同生活的城,原来这样的大,大到令唐米站在巴士站上茫然,不辨东西。    
    原来泰修你,一直生活在城的另一边。    
    一转头就看见苏泰修的画室,一个男人站在门前空地上给油画框子绷画布。    
    唐米在认出苏泰修的一瞬间想起了泰修小时候的样子。小泰修穿着蓝白横条的T恤像个小海军,戴着红色的棒球帽,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咧得很大,很爽朗。可是远处墨绿色木门前那个忙碌着的男人,年轻,安静,有从容不迫的气质,因为工作时的神态十分认真,而显得有些迷人。    
    这个因为阳光充盈而显得十分温暖宜人的下午,唐米一直站在巴士站。只是,似乎哪一辆车到站都与她无关,她任凭那些巴士匆忙驶来又匆忙离开。这个长久的时段,唐米用来观察这条贯穿她生命的溪流,看他拎东西时的动作、跟旁边的人说话、为找一管胶水而在箱子里翻来翻去。那时的阳光很烈,唐米忽然觉得心里渐渐充盈起温暖的满足感,她抬起手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眯起眼睛正对着太阳,也正对着苏泰修的方向,轻轻笑起来。


失散的雨水/龙竞失散的雨水(2)

    泰修,你看现在,我离你这样近。她自言自语。    
    唐米未再有更多的举措,只是一味地站在红底白字的Bus Stop招牌下,背对着苏泰修,偶尔很快地回头看一下苏泰修的背影,又怕人发现似的,将目光迅速地收回来,而后对着正前方傻乎乎地微笑。    
    许多人路过,许多车辆通过,这些本来无关的物什,在那个下午仿佛都被温煦的日光刷上了一层幸福的颜色。    
    唐米买来一盆向日葵种在阳台上。因为季节适宜且水份充足,很快发芽抽苗。唐米有时站在阳台上,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阳光以及身边那盆初生的向日葵植物,收衣服的动作就像收起所有的心事。    
    唐米想着,等你长出第一只花苞,我就带你去见泰修。    
    向日葵的叶子向着阳光,却没有开花的意思。    
    唐米在日记本里一遍又一遍地策划着与苏泰修重逢的场景——比如在咖啡馆;比如在大街上;比如在巴士上;比如成年苏泰修认出成年唐米,彼此欣喜地拥抱,她用重逢的欣喜泪水沾湿他的衣襟;又或苏泰修自她面前无表情地走过,徒留她一人强撑着镇定自若,内心里无比落寞……    
    这些场景偶尔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梦境,清晰得令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沉睡中因为       
    各样不同的结局而欣喜或哭泣。    
    醒来时,天花板雪白,晨光初露的窗外。她将手探入枕下,触及崭新又厚重的日记本。她闭起眼睛,泪水缓慢地自眼角滑过鼻梁路过紧闭的另一只眼无声地隐入浅发。她想着,不如明天去见泰修吧,无论他是否记得我,都告诉他我是唐米。    
    只是,倘若他全然不记得唐米的存在呢?唐米每番为重逢而下的坚定决心在遇到这个问题时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唉,倘若他全然不记得唐米的存在呢?    
    “笨蛋,你不会重新认识他一次?”杨哲狠狠地用手中的筷子将面前碗里的菜戳得稀烂,望着桌子对面垂着头的唐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杨哲恶劣劣地截住唐米的话头,“你写那么多日记不就是为了不要       
    忘记他?你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    
    “你这个笨蛋,气死我了。”杨哲愤愤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其中一根飞速地弹起来以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向落向地板。    
    “呶,你和苏泰修就像这双筷子,分离可能是因为身不由己,”他伸出一只手指,按住桌上剩下的那根筷子的尾巴,“但重逢却是很简单的,你只需走过去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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