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卧新春白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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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卧新春白袷衣-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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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日报》毕竟隶属于政府,写得还算客气,而一向对国民党持支持态度《大公报》此时则改了性,拿此举与北洋军阀段祺瑞镇压学生运动划等,至于《申报》云云,言论更是尖锐,直指明清远是满清遗少,此举是为了控制思想复辟满清,当真丧心病狂。
“都是千篇一律的东西,能有点创意么?”明清远见了报纸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眉眼都带着笑意。
易副官刚从医院回来就遇上这事,他知道明清远向来阴晴不定,于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少帅的意思是?”
“吩咐下去,被捕的学生不要打不要骂,好吃好喝伺候着,派几个漂亮的能说的女人去动之以情晓
之以理,等开导好了再放出来。”明清远撂下报纸,“再把国立中央大学的校长请来,用刀请用枪请都行,人来了以后记得去通知一下各大报社。”
易副官虽不知道明清远打的什么主意,却仍是老实照办,不敢遗漏一样。
过了不到两小时,国立中央大学的校长张乃燕就已经赶来司令部与明清远协商有关学生抗议游行等系列事宜。
谈了许久的善后事宜,明清远忽然问他:“张老是西元一九零九年入的同盟会?”
“是啊,一恍神都快三十年了。”
“现在张老已经是建设委员会副委员长了,又当着国立中央大学的校长可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明清远抬手摸摸眉毛,就有种风情万种的意味,“明某出生和张老入党倒是同一年,张老已是老党员了,我相信张老应该比我清楚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失职的话,会怎么样。”
张乃燕盯着明清远看了许久:“我若不辞呢?”
“啪”地一声,明清远把一个档案袋掷到张乃燕面前:“你不得不辞。”
张乃燕存着疑心打开档案袋,一见里面的东西立刻变了颜色。他长叹一声,方才颓然道:“我以后就隐居上海,画画山水吧。”
“张老好心态,相信您的画一定会有古拙浑朴之致。”明清远笑弯了眼睛,天真无邪的笑容就像是不懂事的孩童,“至于您的职务,请您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接替的。”
若他真似孩童般天真无邪倒好,偏偏……张乃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司令部外面早伏了大量记者,待到明清远搀扶着张乃燕走出军部之际,镁光灯闪成一片。
张乃燕深深一鞠躬:“张某愧对群众,已决心辞职。”
第二日,各大报纸皆转了风向,说学生无法无天,少帅镇压有理。
可是校长下台了,媒体转向了,学生们的抗议游行仍没有消停的势头,整日拉了条幅在军部周围的几条街转。
无外乎“惩办华北任意摧残学生运动之官吏”、“开放言论”、“反对华北自治”和“释放被捕同学”这几句话,口号却变了,说政府一日不抗日,他们的游行示威就一日不会停止。
“少帅,这势头愈来愈大,今日已经有人罢市罢工……要不要再逮捕一批带头闹事的学生?”
如今的局势岂是一两场学生运动就可以扭转的?
明清远略带嘲讽的撇撇嘴角:“他们就这么几招?我从十岁起就看到他们用这招。”
“先前逮捕的那些学生里有一个怎么劝说也没用。”易副官踌躇
了一下,终还是说了,“他现在有的已经开始绝食抗议,还说要同少帅谈。”
“不吃就让他饿着,饿晕了就打两针。”明清远丝毫不以为意。 
“可是那人长得挺瘦弱的,我怕他死在这里不好交待……”
明清远原本含着笑意的双眸里骤然射出冷冷的寒光:“弄份他的资料过来,我到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程雪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面前的年轻男子穿着深色卡其布军服,棱角分明的脸比时下当红的电影明星还要俊上几分。
里面关着的人果真极瘦弱,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军用皮靴在地上轻轻地点了点,明清远的脸上荡漾着猜不透的笑意:“你是程雪?程门立雪,真是好名。”
“是,我是。”程雪看到他军服肩上的金星,已知他是司令部甚至是蒋介石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人,不由地露出一记虚弱的笑。
“说吧,你绝食数天,是想同我谈什么?”
他便是明清远?程雪心中一凛,随即朗声说道:“我们望着政府立即联共抗日。英国老牌政治家迪斯雷利首相说过,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国共两党握手言和,一同驱除日寇。”
“那么贵党怎么不去抗日,非要我们去打第一枪呢?莫非是指望我们在正面战场伤亡惨重,好让贵党成功地反围剿甚至是成功地夺权?”明清远颜色淡淡,好似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程先生,我说的对么?”
“你知我是共Chan党?”
“除了你们,还有谁去鼓吹学生运动?”明清远冷冷地一声笑,“都是些不谙轻重的学生,煽个风就是燎原之火。”
“没错,我是共Chan党员。”程雪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可是我们追求的决不似你们的Zhuan制和腐败,现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你们居然还想着政治斗争!”
“那么贵党在追求什么?”明清远的笑容带着一丝嘲弄。
程雪的脸上闪着自豪的光辉:“我们在追求建立一种平等、公正、自由的社会制度。”
“恕我直言,贵党想建立的,其实是党天下或者说是家天下吧?不论如何,都是贵党一家说了算,民众没有干预能力,便缺乏最基本的监督。如果贵党的政策出现了偏差和失误,恐怕贻害的,会是整整一代人。”明清远冷笑,“此外,贵党在苏区进行的阶级斗未免也太过天真,政府的职责是管理国家,调和各阶级由于政治经济的不平衡所产生的矛盾,可是贵党直接去打倒资本主义和地主阶级,于他们未免不公。”
程雪很是激动:“明少帅,你是站在敌对的位置来看我们,当然会有这种想法,你说我们苏区是党天下,难道我们司法机关、监察机关都是流于形式?贵党的国家体制是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建立起来的,我们也是一样,人大常委会相当于国会,主席相当于总统,法院也同样是行使司法权。更何况,我们追求的要比你们高尚得多,我们望着解放全中国被压迫的民众。”
“无论打着怎样好看的旗帜,其性质都是可疑的吧。”明清远轻蔑地一笑,好心地提醒他现在还是阶下囚,“程先生,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刻杀了你。”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虽九死其犹未悔。我既然进了你们的监狱,自然早有心理准备。明少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程雪昂首挺胸,“但是我提醒你一句,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程先生的这幅神态真是令明某佩服。”
“明少帅谬赞了,若能以我一人的鲜血,唤醒四万万的民众,我便可以含笑而逝了。”
明清远敛了笑容:“来人,把他放了。”
立刻有人上前开锁。
“明少帅。”程雪惊愕地站起身来。
“现在你可以走了,你说的事我会考虑。”
程雪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少帅,您这是……”易副官实在不明白明清远为什么看了程雪资料里的几张照片就立刻来监狱,为什么说了几句话就把人给放了。
“不放长线,又怎么能钓到大鱼呢?”明清远轻轻地笑了,眼眸里的月色在瞬间铺陈开来,银如雪,淡如霜。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年国民党镇压学生运动是用水龙头对着学生冲。(不知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而张乃燕辞职神马的其实是1935年,非文中所述的1936年。
另外孔令仪每天真有那么多行头啊,我一点没夸张!


、第三章 三生同听一楼钟

南京城外,徐家茶庄。
“被抓的学生昨日才放出来。”田汉吹了吹捧在手上的六安瓜片,有沉静的香气随着水汽氤出来,白濛濛地一片,他沉声说道,“失地丧权,亡国灭种的大祸迫在眉睫,民族危机空前严重,国民党居然到现在还不思抵抗,还来对付手无寸铁的爱国学生。程雪,他们可曾对你用了什么刑罚迫你?”
“没有,明少帅派人把同学们好吃好喝伺候着,同我说了几句话就放我出来了,还说他会向蒋介石反映联共抗日的事。”程雪稍稍停顿一下,“要么,十二月九日发动学生游行的事情就此取消?”
“国民党一日不抵抗怎么能取消?谁知他是不是花言巧语地来骗你?”刖翰笔将茶盏重重地撂在案上,碧莹莹的茶汤溅了满案,“程雪,你莫不是叛变了吧?”
程雪惶惶:“我不曾,我还同他说任他杀剐。”
“先不说这些。”田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届时有六千名学生走上街头,口号已经拟好: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华北五省自治。收复东北失地,打倒汉奸卖国贼。”
程雪推了一把坐在身边的女学生:“顾……苏婀娜,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清远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你出来。”苏婀娜蹙着眉。
“也许是他被我的话感动,他看上去不似坏人。”
苏婀娜正端着面前的青花茶盏喝茶,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她没好气:“他若不是坏人,这世上就尽是好人了!”
突然,外面一阵尖锐的鸣笛声,人声嘈杂。包厢内的人面面相觑,今日的聚会十分隐蔽,怎么会……
有人一脚踹开包厢的门,门外尽是手拿枪支的国民革命军官兵:“几位随我走一趟吧。”
“少帅,您派人日日跟踪程雪这招果然有用,今日有了大收获。”易副官把这件事报告给明清远的时候,他正在开中国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委座正在前面说话,提出对日应持强硬的态度,他说,御侮之先决条件,乃在集中一切救国力量于中央指挥之下,齐一其步调,巩固其阵线,故御侮救国之有需于统一与纪律,实为无可动摇之铁则,而军政军令之统一,尤为完成近代国家组织之最低限度。
而联共抗日云云,则是提也未提。
“有哪些人?”明清远压低了声音问。
“除了程雪,还有田汉、刖翰笔、杜国庠,还有一个女的,她长得好像是顾小姐,当年在北平的时候,我跟随大少……”
明清远打
断易副官的话:“可用了刑?”
易副官低声道:“没有少帅吩咐,不敢擅自用刑。”
“好,那就先饿着,也不要给水。”明清远勾起唇角,“我三日后再去司令部的监狱。”
他们已经被关了三天。
平素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吃过这般苦?
先是渴,喉咙痛得如火燎,只好将嘴唇贴在潮湿的地上润一下唇。
再是饥,越是饿,便越是想起各种各样的食物来,越想越觉得饥饿。连最不堪最难吃的食物在想像之中,都变得美味之极。
程雪纳罕,明明上次好吃好喝,怎么这次什么都没有?
“田汉先生,久仰大名。”明清远牵了一条雪白的萨摩耶犬悠哉游哉地走近牢门,“田先生为影片《风云儿女》写的《义勇军进行曲》当真是好,听来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刻抄枪杆去打日本人。”
田汉轻蔑地哼了声,不理他。
“诸位都是共Fei……都是共Chan党里有名的左翼作家,应该都听过‘六朝脂粉’这个词吧。”明清远轻轻拊掌,旋即有十个穿旗袍的年轻美女袅袅娜娜地走出来,环肥燕瘦,脸上带着勾魂夺魄的媚笑。
最勾魂夺魄的还不是她们的笑,而是她们手中的食物,牛排、红酒、果汁。
程雪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明清远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
“我们共Chan党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死也不会吃你们的东西!”苏婀娜拾了地上的稻草往明清远身上扔,可惜稻草轻飘飘的,她又饿了三天,稻草只是轻轻地落到脚边。
“这样啊,真是可惜。”明清远轻叹,吩咐年轻美女们把装牛排的盘子放在地上后退下。
耶摩耶犬兴奋地叫了一下,大嚼起来。
明清远倒了一杯红酒,向苏婀娜微微颔首,饮了下去。
牛排的香味和红酒的醉人在此时几乎成了最折磨人的刑罚,胃里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啃嗜,痛得要命。
杜国庠咽了一口口水:“《孟子》里说过,‘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大家都看到了,现在国民党的统治下正发生着这样的事,这样的政府是不会长久的,这样的政府终会被我们共Chan党打倒的。”
明清远又倒了一杯红酒,恭恭敬敬地递给杜国庠:“谨聆杜公教诲。”
杜国庠一怔。
“苏小姐是女子,在这里一定不习惯吧。易副官,带苏小姐洗澡换衣,好了以后在司令部等我。”待到苏婀娜被拉走以后,明清远向牢里的四
人行了一个军礼,“明某冒昧。”
立刻有吃的喝的送上,都是金陵名菜。他说:“若不让你们受些苦,怕是瞒不过蒋委员长。”
“你……到底想做什么?”程雪不解。
“听说你们要搞学生运动,想让政府立刻联共抗日,上次听了程先生一席话,明某觉得,实在应该大力支持。”明清远笑得诚恳,“相信我的诚意程先生是知道的,昔日段祺瑞政府镇压学生运动是怎样的惨状,而我呢?”
“这……”
“这样吧,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一式两份。”明清远从口袋里拿了笔和纸出来,“不过我觉得,还是先画一下你们游行的路线比较好。”
程雪有些迟疑,想要去接笔。
不想明清远已经自顾自地画起来:“这条路我会少安排兵力,你们从国立中央大学出发,到长江路……”
闹吧闹吧,最好能让政府重视起来。
有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被外族侵略呢?
“少帅,苏小姐不愿洗澡换衣,她说……她说洗后回了监狱,过几天还这样。”没几分钟易副官就过来报告,他压低了声音附在明清远的耳畔说,“少帅,她真的不是顾小姐吗?”
明清远顿时有些不悦,道了句:“失赔了。”
军用皮靴在地上踏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愈行愈远,萨摩耶犬也一步不离地跟上。
“他可是真心?”方才一直没开口的刖翰笔问。
田汉叹了一口气:“搏一把吧。”
明清远推门,对着窗边的背影笑道:“苏小姐。”
苏婀娜回过头:“又是你。”
易副官放下两碗沏好的茶,在明清远的示意下牵着萨摩耶犬带好门守在门外。
“原来你叫婀娜,差点就修成了狐仙。”
他说的是娇娜。
《聊斋志异》里写:少间,引妹来视生。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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