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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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梦-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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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见到景瑢现在的样子,都吃惊得不知顾忌,兀自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盯住他。他自己却完全没有这件事一样,神色如常,无论上哪里去,都不遮面,无视那些惊诧得掉下巴的人。果然是我行我素的人,拥有绝美姿容与面目可憎的时候,都是一个姿态:目中无人,恣意妄为。
没有人觉得,毁容的景瑢,反而比从前更加安心自由。并不是不在乎容貌,只是他实在烦透自己的面孔。


第二部分 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21212 19:39:15  字数:3140

 八月二十九,是景瑢生辰,他母亲——宝嘉太妃亲下厨做了几色菜点,入夜叫景珽送侯爷府来。
景珽到南田苑后门,让守门人去请奇善,守门人进去看了回说:奇善大爷不在府里。景珽听此,又让身边人问守门人:你家主人可在府里?
守门人不吱声,景珽给了些银子,亲自下车道:“老人家,我是晏田王府的人,还望老人家告知,莫让我们白跑冤枉路。”
守门人听是晏田王府的,便放心下来,道:“侯爷不在府里,大概去了品香楼和千华苑一带。”
景珽遂叫人调转马头,往千华苑去。他在品香楼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从那里出来,抄了捷径去千华苑偏门进。在狭道上,看到一人手撑院墙,站在那呕吐,可见喝得十分可观。再细瞧,正是居温侯,着白玉色长衫,玉冠束发,躬着身体,往外呕东西。
景珽欲上前,不料前头拐出一人,先他一步到了景瑢身边。景珽认得,那是新任安常大人王仲谦,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王仲谦一手扶着景瑢,一手递上手帕,“这不是居温侯么,不想在此见着您,您怎么喝得如此醉?且让下臣扶您进去,让人煮醒酒茶来,您这样难受得很。”
景瑢推了推,没推开,景珽忍不住走了上来,说:“侯爷,这边走吧。”
景瑢看了看他,竟不睬,反而任王仲谦扶着自己进了里头。
景珽气得跺脚,咒骂了句:“身边伺候的人都死了么!”
王仲谦恭恭敬敬地扶醉昏昏的景瑢进到大厅来,明眼人一看,都亮了眼睛,顿有观戏之姿。管事的是最怕事的,忙跑了出来,笑得满脸发光,“王大人有何吩咐?”
王仲谦皱了皱眉,“居温侯喝醉了,弄醒酒汤来吧。”王仲谦命人带景瑢去自己厢房里,且醒醒酒。恰时奇善奔至,行礼说:“不劳王大人费心。”
王大人笑道:“你家侯爷是个好杯之人,本官看他一人在墙根吐,恐伤着,故扶进来。”
奇善低叫景瑢几声,他勉强睁开眼睛。管事的飞奔来递茶,喂景瑢吃下一杯,他稍稍清醒了。
王大人点点头,“侯爷,六年不见,风采依然啊。”
景瑢睁眼看他,朝他颔首,低声对奇善说:“这位方才扶我到这,打发些银子。”
周边爆发出一阵窃笑。王仲谦脸色顿时黯淡下来,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景瑢却径直转身走了。
这一场到底是景瑢故意为之,还是真没认出王仲谦大人,众口不一。只是这个人虽然从重位上下来,毁了容颜,可是气势依然如此,让人亲切得很。
景珽看在眼里,不免感到又叹又笑,他第一次在心里想,如果这个兄长不曾遭遗弃,而是在王府长大,到如今,会是什么景况呢?他大概能成为风一样漂亮的人,成为不可一世的公子。
景瑢深夜醉酒回府,丫头忙忙伺候起来,送醒酒汤让其饮下。奇善一直站在门边,景瑢看了说:“没事你退下吧。”
“有客请见,是那边的郡王。”如今奇善称呼景珽,即为“那边的郡王”,好像叫一个孩子。景瑢醉中微眯双眼,任宜静用热水给自己洗手。半晌,他才开口:“打发了吧,大半夜的,谁有精神见?”
奇善应着出来,走到外堂,行礼说:“侯爷已歇下,郡王请回罢。”
景珽听罢踌躇一阵,终忍不住道:“在千华苑我也看到了,你家主人一向这么喝酒的么?”
奇善是个忠主之人,跟随景瑢多年,一心只有他,知道近来景瑢的状态极其不堪,苦无方向劝阻。今日见景珽问出这么句话,便觉得有希望,心安些,说了实话:“是。”
景珽似乎在叹气,背着手立在壁桌前。他的神态越来越像故去的郡王爷。
“怎么让你们主子喝成那样,却还站在风里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这也是你们做奴才的理吗?”
“王爷训得是,奴才疏忽了。”
“若日日吃得这么醉,伤身且不说,如何经营生活呢。你在他身边多年,有时候劝的话,还是可以讲的,我看他……身体一向缺欠罢?”
“是。”
“这是我带来的。你和他说,是太妃亲做……有喜欢的,让厨房热了吃。我走了。”
宫宴上,有人在元统帝面前说起王仲谦大人千华苑受辱事件,元统帝头次听闻,虞琯公主看兄长神色淡淡的,眼角却有笑意,知道他并没遂小人之意。她今日从皇延寺回来,没有回去的意思,也不在元统帝面前提起类似的事情,元统帝终于心安,高兴得天天让妹妹在身边吃饭。
元统帝当席对安常大人说:“王大人在阳京生活得可还习惯?王卿做外任时就有盛赞,朕十分欣赏。”
王大人连忙谢恩。
宴散后,元统帝让文正大人潘赐襄一同散步,问他怎么看千华苑居温侯和安常大人矛盾之事。
潘赐襄是先帝朝安常大人之子,为两朝重臣,曾从文正位上下来在家歇了数年,后接林侃尧位再出山,受元统帝信任。他听元统帝的问话,略一思索回道:“传言自古是有夸张的特点,这件事原本面貌怎样很难说。只是居温侯的品质,担当得起安常大人之职,也不至于会干出这样失礼事。”
元统帝放慢脚步,命侍人将灯照在一丛合欢花上,亮处蚊虫飞动。三十三岁的元统帝比前些年还要年轻些,脸上的神情却更加讳莫如深。
他向文正大人道:“潘卿是个明白人。居温侯从来是干大事情的人,很多人却任意揣度这个,以致让朕也糊涂了。”
潘赐襄明白元统帝的话意,第一次听到皇上袒露他的忧虑,一时顿住。
“居温侯……智深而谋远,是个于社稷大有作为的人。为政几年,在百姓中名望颇高。”
“居温侯厉害的地方,还不止你说的,他现在是只憩中困鹰,哪天展翅,何处不猎场。”
元统帝这句话太厉害,使潘赐襄不敢讲话。居温侯与罗旖公主的婚事让元统帝顾忌极深,今日特地问自己,大概是为探知朝廷的态度。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再多的话,难抵人心。
潘赐襄走后,元统帝让左文书大人朱傟来御前说话。朱傟是潘赐襄的学生,自审方钧山案后,非常得元统帝信任,经常召来御前说话。
“你怎么看你老师的话?”
“老师的意思,应该代表了大部分大臣的的意思。他也一向谨慎。”
“朝上很久没有敢于说话的人了!人越老,做事情越谨慎,可是小心翼翼的,对朕来说,有什么用呢。”元统帝叹息一声,忧心忡忡地闭起双眼。
朱傟垂下脑袋,低声到:“陛下圣明,有何可忧虑呢。下臣这儿有个故事,讲给陛下听,解一解烦愁罢。”
元统帝笑了,摇头道:“谁还有闲情听你讲故事。”
“陛下,这可不是简单的故事,下臣说的故事,叫以死杀人。”
这一日,罗旖公主嫁衣做好送到德信妃面前,德信妃让罗旖公主试穿。
罗旖公主神思迷糊,别人说一句她动一下,最近瘦得厉害,做成的新嫁衣变得宽松。
罗旖公主刺伤景瑢的事并没传出去,所以德信妃不知道罗旖公主何至如此,婚期在即,新娘却像生病,令人生疑。可是她问了几声,没问出什么。难道是居温侯毁容,这位公主想悔婚?如果是这样,简直是一场闹剧。
德信妃用过午膳,跨过半个宫殿,到鱼风宫看虞琯公主。
进入正殿,静悄悄的,两个小丫头在廊下打盹,另两个坐在那里作针线,连忙去通报,请德信妃进里面去。
她走入内殿,虞琯公主从软榻上起身,将手中的书递给侍女,向德信妃笑道:“娘娘怎有空来。”
“琢磨殿下在干什么呢,便来看看。才吃了饭,就歪着看书,不差这一会儿。”
虞琯公主说:“早上拿起来看,文章实在写得好,就顾不得了。”
德信妃不禁道:“殿下这样子,和一个人真像。”
“谁?”虞琯一问出来,就明白了,扯了扯嘴角,请德信妃坐,看好茶。
上次德信妃万不得已托周敬音去救景瑢,事后周敬音只字不问,出乎德信妃意料。她认为,周敬音爱着景瑢,且是位美丽厚德的姑娘,对景瑢一定有益。可是,周敬音没有显露更多心思。虞琯公主也是位谋长不谋短的人啊。
两人说些闲话,扯到罗旖公主这边,德信妃叹气道:“这几日忙着准备罗旖公主的婚事,看见那位公主,憔悴不堪,不是庄吉之道,不知是不是思乡之故。”
虞琯公主注视窗匣之外的一塘绿色池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手指头,口中说:“嫁过来,这里很快就会成为她的故乡。”
德信妃言是,又说几句话,起身要走。虞琯公主送到宫门口,愣愣地站着。侍女提醒她:“起风了殿下,不要在这儿久站的好。”
“芫章,从今天起,你做公主,我做你,如何?”
“啊?”


第二部分 第三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21213 19:21:33  字数:2266

 已经多少个日夜没有正正经经清醒过了?奇善不敢想象,一直厌恶酗酒之流的主人,现在也醉梦难分。曾经辉煌极盛的时刻,已经一去不复返,南田苑清冷,除了歌舞伎,没人进出这里。虽然这从不是景瑢在意的东西,可是有些东西,总在昭示好与坏。
“奇善大爷,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迎面大笑着走来的是千华苑带舞娘的金娘,难为她从前面找到这里来,奇善应付她:“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姑娘们在侯爷面前呢!我就是找奇善大爷来吃个酒。静姑娘真奇怪,我说跟我吃几盅,怕得跟什么似的!”
奇善命人在场地上摆下桌子,让拿酒来。
“今天来了个新姑娘,那模样儿,啧啧啧,我是从没见过那格调的,一定让侯爷喜欢。”
奇善皱眉,不愿接话。
金娘特地来找奇善,一是打探侯爷府是否打算买几个姿色上乘的姑娘,毕竟大喜之事在前,二是要给奇善做媒,言姑娘乃其内侄女,如何如何称人心意。奇善都婉拒了。
景瑢这边曲音袅袅,舞伎踏着一支上雅的月亮舞,个个身姿曼妙,深情款款。
景瑢歪在榻上,一只手按在琴弦上,眼睛看向乐师身后的七琴图,那是前朝名画。
他喝得很醉,又吃了药,所以意志逍遥在云中,深褐色的眼睛空散而消沉,基本看不见前面台上跳着美丽舞蹈的姑娘们。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向那边的舞伎招手。
她们却管自己跳舞。
景瑢向靠近乐师的舞娘伸出手,她停下动作,顿了顿,走过去。景瑢握住她的手,眼里生出一层低迷氤氲的雾气,涣散着温柔的意志。
舞娘从他身前蹲下,垂着头,可是脸上的的丝巾一下子被抽掉,她倒抽了口气,失措地抬头看,眼前的人神色如旧,手指在她脸颊上滑过去,摩挲她的嘴唇。
“墨……”她欲言又止,景瑢把酒杯递上去,说:“喝一口。”然后喂她饮了半盏,搁下杯子。
“来。”他向后靠了靠,拍拍身侧的空位,敞开怀抱。
舞娘抓着解下来的丝巾,抿嘴不动,直直盯看他半晌,才缓慢地坐上榻躺下来。他温热有力的拥抱、惑人心智的抚摸完完全全笼在她身上,让她彻底陷入了虚幻而绝望的世界里。
他竟没认出她。
周敬音深切记得这个人冷漠残酷的一面,那几乎使她死无葬身之地,无论如何她也承受不起。所以,她宁愿相信,在他心里是有自己的,药物与酒精让他顺从了真实的情感,让他看见了她这张脸,让他爱她。
景瑢的双眼因酒精泛着一层幽绿的光,那是一种令虞琯感到陌生而隐秘的情绪,传达着他原始的欲望。他抚摸周敬音的眉,手指定在她眼角,好像要探进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去。
“你有两颗漂亮的眼珠子,它们像地狱的火种一样每日每夜盯着我,我闭上眼睛,它们就要吞噬我……我想把它们剜下来……别动,我不会的,你想看我死,我就留着它们……”
他嗓音暗哑,低头吻她,沿着耳际,到锁骨,到胸前。
“你的肌肤,温润迷人,是副好皮囊,这是你的资本么,你要靠它生存么……让我看看这皮囊后头是什么丑陋恶心的东西……
“心脏在跳动,你看,一上一下,它在害怕,你的心在害怕。告诉我,你怕不怕,怕不怕?
“你怕死么——
“放心,你不会死的,接下来轮到我了,你们每个人都会如愿以偿地看到我死,尤其是这双眼睛,它们在无尽的黑暗里追着我,就是要看我死啊……我会死的……”
景瑢叹息一声,猛然进入。周敬音在那一瞬间弓起身体,承受突兀的痛楚,口中呻吟出来。她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在他迷醉狭长的眼中,有无尽的痛苦和虚微的快意,那里落下两滴眼泪,落在她的脸颊上。周敬音双臂紧紧抱住他,眼前好像出现一片快乐而温煦的花丛,正如纯明年岁里初遇的一天。
她初见景瑢,是在一个初秋的傍晚。太子府花园里飘着一股昨日祭祀的熏香味,七岁的周敬音趁没人的光景,用薄纱给那些盛开的花罩上,怕被熏坏,然后她透过夕阳看见坐在花丛另一头的景瑢。他在看她。
周敬音用主人的口吻问过去:“你为什么看我?”
景瑢打趣道:“谁说我在看你。”
小姑娘瞬时摆出一副大衡公主之仪,威严十足道:“那你看什么!”
“我在看一个灭花的花婆子。”
周敬音疑惑地环顾四周,料到花婆子是指自己之后,愤怒得腰都插上了。
“你才是花婆子,你是坏花婆子……”语无伦次骂了几句之后,不依不挠地怒问,“谁灭花了,它们要被熏坏的,香那么臭。”她有点急哭了。
景瑢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打量她强忍的哭脸,笑道:“你知不知道,花是闻不到熏香的,所以哪里会被熏坏,你这样罩着人家,让花的美貌怎么办,别人看不见它们的样子,它们才伤心呢。”
周敬音被说动心了,可是她得维持一点尊严,不甘心道:“你怎么知道花闻不到?”
景瑢指着花儿道:“你看看,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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