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银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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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银行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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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们银行的规章制度。”
  “那么只有那些有抵押担保品的人才能借钱了?”
  “是的。”
  “这是很愚蠢的规章。它意味着只有有钱人才能借钱。”
  “规章不是我订的,是银行订的。”
  “好吧,我认为这些规章应该改。”
  “无论如何,我们这儿不能把钱借出去。”
  “你们不借?”
  “是的,我们只接受教职员工和大学的存款。”
  “但是银行不要通过放贷挣钱吗?”
  “只有总行才放贷。我们这儿是接受大学及其员工的存款的。我们给您的三方农作项目的贷款是一个由我们的总行批准的例外。”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当初到这儿来要求借钱的话,你们也是不会借给我的?”
  “对啦。”他大笑着。显然,这个经理很久没有一个这样开心的下午了。
  “那么,我们在课堂上教书时讲的银行会贷款给借款人,都是假话了?”
  “嗯,要贷款您得去总行,但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听起来我需要去和一些更高级的官员谈了。”
  “是的。那是个好主意。”
  我喝完茶准备离去时,分行经理说:“我知道您不会放弃努力的。但是据我对银行业的了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您的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
  两天以后,我与贾纳塔银行的吉大港地区经理R。A。霍拉达尔(R。A。Howladar)约好,在他的办公室会见了他。我们又重复了我与乔布拉那位分行经理的大部分对话,但是霍拉达尔确实提出了一个保证人的主意,如果村里有人愿意做好事来代表借贷者做担保人,银行或许可以考虑批准一笔没有抵押担保品的贷款。
  我考虑了一下,这个主意有显而易见的优点,但是看上去依然存在一些无法克服的障碍。
  “我不能那样做,”我对霍拉达尔解释说;“怎么能防止保证人占那些被担保人的便宜呢?结果他可能变为一个暴君,可能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那些贷款人。”
  一阵沉默。从过去几天我和银行家们的讨论中,有一点我已经很清楚了,我并不是在和贾纳塔这个银行过不去,而是在和整个银行制度体系对抗。
  “我为什么不能做保证人呢?”我问道。
  “您?”
  “对,你们能接受我作为所有贷款者的担保人吗?”
  那位地区经理微笑了:“您谈的是多少钱呢?”
  为了给我自己留出差错与扩展的余地,我回复说:“总共可能一万塔卡(300美元),不超过这个数。”
  “嗯。”他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办公桌上的表格。我可以看到他的身后,旧活页夹中蒙着灰尘的一摞卷宗。沿墙是成摞相同的浅蓝色活页夹,一直摞到齐窗高。头顶的电扇微风戏耍着那些卷宗,在他的办公桌上,这些表格永远在飘动着,等待着他的决定。
  “好吧。”他说;“我要说,我们愿意接受您作为那个数额的担保人,但不要要求更多的钱了。”
  “说定了。”
  我们握握手。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但是,如果有一个贷款人不还钱的话,我是不会承担被拖欠的还款的。”
  那个地区经理不安地看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难打交道。
  “您作为担保人,我们可以强迫您付的。”
  “你们会怎么做呢?”
  “我们可以通过法律程序起诉您。”
  “好吧,正合我意。”
  他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是看着一个疯子似的。那正是我想要的。我感到很愤怒,我就是想要在这不公正的、过时的体系中造成某种恐慌。我想成为插在轮轴里的棍子,最终使这该死的机器停下来。我是一个担保人,可能吧,但我才不会真的担保呢。
  “尤努斯教授,您知道的很清楚,我们是绝不会起诉一个亲自为乞丐借钱担保的大学系主任的。无论我们可能从您那儿追回多少钱,都会被那些负面宣传统统抵消掉,再说,如此区区小数的贷款,连付诉讼费都不够,更不要说我们为了追讨要付出的管理费用了。”
  “噢,你们是一家银行,当然要做你们自己的利润成本分析。但是如果有拖欠,我是绝不会付的。”
  “您是在给我制造困难,尤努斯教授。”
  “对不起,但是银行是在为许多人制造困难——特别是那些一无所有的人。”
  “我正在努力帮忙呢,教授。”
  “我明白。我是在与银行的制度争辩,而不是对您。”
  又是一些回合之后,霍拉达尔结论道:“我一定会向达卡总行推荐您的贷款申请,我们等着看他们会怎么说。”
  “但我原以为您作为地区经理就有权决定呢?”
  “是的,但是这件事太出格了,我无法批准。必须由最高层来批准。”
  又花了六个月的文件来往时间,那笔贷款才正式批下来。终于,在1976年12月,我成功地从贾纳塔银行贷出了一笔钱,把它给了乔布拉的穷人。在整个1977年,我必须在每一份贷款申请上签名。甚至在我到欧洲或美国旅行时,银行都会为了一个签名给我发电报或写信,而从不和村里任何实际借款的人打交道。我是担保人,在银行的官员们看来,我是唯一算数的人。他们不想和使用他们资金的穷人打交道,而我则确保那些真正的贷款者——那些我称之为“银行业不可接触者”的实际贷款人——不必到银行去,从而免遭蔑视与屈辱的骚扰。
  一切就这么开始了。我不打算成为一个放贷人,也没打算把钱借给任何人,我真正想做的是要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纯粹是出于失望,我对银行最基本的抵押担保的原则提出质疑。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不知道自己将会卷入什么之中。我在盲目前行,边走边学。我的工作已转化为一种斗争,要向世人展示:这些所谓的“金融界不可接触者”实际上是可以接触,甚至是可以拥抱的。使我大为惊奇的是,事实证明,没有抵押担保的借款人比有抵押担保的借款人的还款情况还要好。的确,我们贷款的还款率超过了98%。穷人深知,这一贷款是他们摆脱贫困的唯一机会。如果他们不按时偿付贷款的话,他们将失去唯一的机会,重陷贫困的旧辙。

  第五章 试验项目的诞生(1)

  对于如何开办一家为穷人服务的银行,我一无所知,不得不从零学起。1977年1月,格莱珉银行刚起步时,我研究了其他银行做信贷业务的方式方法,从他们的错误中学习。传统的银行与信贷公司通常要求全额还款;在贷款到期时拿出一大笔现金,通常会使贷款人心理上很难受,他们就尽可能地拖延还款,于是,在拖延的过程中,贷款数额越滚越大。最终,他们决定根本不还这笔钱了。如此长期而全额偿还的贷款,也使得借贷双方对早期出现的一些问题不予理会;他们不是在问题出现时解决它们,而是希望随着贷款到期,那些问题会自行消失。
  在建立我们的信贷规划时,我决定要与传统的银行完全背道而行。为了避免大额付款而带来的还款心理障碍,我决定设立一个每日还款规划。每笔还贷的数额非常之小,使借贷者们几乎根本不在乎。为了便于计算,我决定贷款要在一年内还清。照此,365塔卡的贷款可以每天还一塔卡,在一年内还清。
  对于这本书的大多数读者来说,一天一塔卡看上去可能是个可笑的数目,但是它的确制造出稳定的增值收入。这每天一塔卡的力量使我想起那个聪明的死刑犯的故事。在行刑那天他被带到国王面前,被恩准可以提出他最后的愿望。他指着王座右边的棋盘说:“我只想在棋盘的一个格子里放一粒米给我,接下来的每一格,按前一格双倍的米给我。”
  “批准。”国王说,他根本不了解几何递进的威力。很快,那个犯人就统治了整个王国。
  渐渐的,我和我的同事们开发出了我们自己的发放与收回贷款机制。当然,我们在这一过程中犯了许多错误,随时调整我们的想法,修改我们的程序。例如,当我们发现支持小组对于我们的运作至关重要之后,就要求每个申请人都加入一个由相同经济与社会背景、具有相似目的的人组成的小组。我们相信,那些自发成立的小组会更稳定,于是就克制住自己不对它们干预管理,但我们建立起一些激励机制,鼓励那些贷款者在各自的营生中互相帮助取得成功。小组成员的身份不仅建立起相互的支持和保护,还舒缓了单个成员不稳定的行为方式,使每一个贷款人在这一过程中更为可靠。来自平等伙伴之间的微妙而更直接的压力,使每一个组员时时保持与贷款项目的大目标保持一致;小组内与小组之间的竞争意识也激励着每一个成员都要有所作为。将初始监管的任务移交给小组,不仅减少了银行的工作,还增强了每个贷款人的自立能力。由于每一组员的贷款请求都要由小组批准,小组就为每一笔贷款担负起了道义上的责任。当小组的任何成员遇到麻烦时,小组其他成员通常都会来帮助。
  穷人的银行家在乔布拉村,我们发现贷款者要自发组成小组并不总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想要申请贷款的人必须首先找到第二个人,向其说明这个银行是怎么回事。这对于一个村妇来说可能是特别困难的。她常常很难说服她的朋友——她们很可能害怕,怀疑,或是被丈夫禁止,不许和钱打交道,但第二个人终于被格莱珉为其他家庭所做的事感动了,她决定加入这个小组。于是这两个人就再去找第三个成员,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当这个五人小组成立之后,我们先给小组的两个成员发放贷款,如果在随后的六周内这两个人都按期偿还贷款,就再允许两个成员申请贷款。这个小组的组长通常是五人中最后一个贷款者。但是往往就在小组准备成立时,这五个成员中有一个人改变了主意,说:“不行,我丈夫不同意。他不想让我加入这个银行。”于是这个小组又只剩了四个人或三个人,有时甚至回落到一个人。于是那个人不得不从头开始。
  一个小组要得到格莱珉银行的认同或认证,可能花几天时间,也可能要花上几个月时间。为了得到认同,这个贷款小组的所有五个成员都必须到银行去,至少要接受七天有关我们政策的培训,并要通过由一名高级银行主管主持的口试,表明他们理解了这些政策。每个组员必须单独接受考试。在考试前夜,每个贷款者都十分紧张,她紧张地在神龛里点上蜡烛,祈求真主保佑。她知道,如果通不过的话,她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小组的其他成员。尽管都已经学习过了,她还是很忧虑,生怕答不上来有关格莱珉成员职责的那些问题。万一她忘了呢?银行工作人员会把这个小组都打发走,告诉所有组员还要再学习,小组里的其他人就会斥责她说:“看在真主面上,连这事你都做不对!你不仅把自己搞糟了,把我们也搞糟了。”
  有一些批评说我们的乡下客户都太顺从了,所以我们可以胁迫他们加入格莱珉。也许正是如此,我们把初始过程设计得如此富有挑战性。由小组与考试造成的压力,有助于确保只有那些真正有需要,而且对此十分严肃的人,才能够真的成为格莱珉的成员。那些日子还过得去的人们,通常会觉得那些麻烦不值得。即便认为值得去做,他们也通不过我们的测试,还是会被迫离开小组的。在我们的小额贷款规划中,我们只需要有勇气、有抱负的先行者。他们才是能够成功的人。
  一旦全组都通过了考试,其中一位组员申请第一笔贷款的那一天终于来到了——在80年代,一笔贷款通常是25美元左右的规模。她是什么感觉?惊恐!她无法入睡,心里翻腾着对失败的恐惧,对未知之事的恐惧。在领取贷款的那天早上,她几乎想要放弃了。对她来说,25美元实在是太重大的责任了。她将如何偿还呢?在她的大家庭里,从没有一个女人有过这么多钱。她的朋友们赶来帮她打消疑虑,她们说:“你看,咱们都得过这一关,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我们都在这儿支持你呢。不要怕,我们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起。”
  当她终于接过那25美元时,她浑身颤抖着。这笔钱在烧灼她的手指,泪水滚下她的面颊。她一生中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没想象过手里能有这么多钱。她像抱着一只娇嫩的小鸟或兔子那样捧着这些钞票,直到有人劝她把钱放在安全的地方,以免被人偷走。
  格莱珉的每一个贷款者几乎都是这样开始的。在她的一生中别人都在对她说,她不好,她只会给家庭带来不幸,他们无力承担她的嫁妆。她多次听母亲或父亲告诉她,本该将她流产,或是在出生时就弄死,或是饿死她。对于家庭来说,她只是又一张要吃饭的嘴,又一笔要付的嫁妆费。但是今天,平生第一次,一个机构信任了她,借给她一大笔钱。她发誓,她绝不会辜负这个机构,也不会辜负自己。她一定会奋斗,一定会还清每一分钱。
  在早期,我们鼓励贷款者建立存款,以便在他们困难的时候取用,或是用于一些其他创收的机会。我们要求借贷者将每笔贷款的5%存在一笔小组基金里。他们都理解这一策略,认为它与孟加拉“一把米”( mushti chal)的习惯做法相似:家庭主妇每天攒一点儿米,日积月累就变成很大的积蓄。任何贷款者都可以从这笔小组基金中得到一笔无息贷款在格莱珉Ⅱ号规划中,个人存款取代了小组基金。,只需其他组员对其申请的数额与用途表示赞同,而且那笔贷款不能超过那笔基金总额的一半。在每年数以千计的案例中,小组基金为组员提供的贷款使人们免于季节性的营养不良,得以付医药费、学费,为受到自然灾害影响的营生重新提供资本,使人们能够节俭而体面地安葬亲人。到1998年,所有小组基金的总额已超过一亿美元,超过了所有公司的净资产额——除去孟加拉屈指可数的几家公司以外。
  如果有一个组员无法或是不愿偿付她的贷款的话,那么直至该偿付问题得到解决以前,她的小组在随后的几年里可能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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