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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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愁-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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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只有那双眼睛妩媚万端,顾盼流波。 
戚少商第一眼便觉得似曾相识,再定睛一看,失声道:“是你的画像?”立即摇头,那发黄的墨汁怕都比顾惜朝年纪大。 
不错,若是顾惜朝露出此等表情时,确实是一模一样。作画之人确是国手,那双眼睛直似在流转一般,戚少商盯着,只觉得活脱脱是顾惜朝在凝视自己。 
眼光缓缓下移,画像右下角,有一个题款,只看得到一个字:“朝”。 
顾惜朝的眼神恍恍惚惚,嘴角又是那个如在梦中的笑容。“不是惜朝,是朝颜。” 
朝颜。 
晨曦微露时,盛放的花朵的清丽容颜。日薄西山时,它便悄悄谢了。 

唐灵回过头来,笑道:“皇上,一大清早,你来这里干嘛?” 
赵佚环住她的肩,在她耳边道:“灵儿,你这种的是什么?我看着好像很眼熟。” 
唐灵的嗜好便是养花,她宫中的花园皆命人分成了一片片的花圃,只是全种些稀奇古怪的花。最稀奇的莫过于一片碧绿如茵的,一片紫到近于深黑色的,分不清是花还是草的植物。赵佚虽然百毒不侵,也不敢妄入唐灵花圃,天知道一不小心会碰到什么。 
一缕阳光下,一片蓝紫色的花朵仿佛被阳光穿透似的,连绿叶的影子似乎也被映出了脉络。 
唐灵轻笑道:“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你母亲花园中的花啊。” 
赵佚想了想,道:“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母亲的花,是傍晚开花的。现在,应该已经谢了。” 
唐灵吃吃笑道:“皇上,你说的,是暮颜。你面前的,是朝颜。不过它们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也难怪你分不出来。” 
赵佚道:“母亲花园中多年来,只有一种花,便是你所言的暮颜。我从未见过清晨开的朝颜。” 
唐灵道:“有啊,我进王府时便发现了。不过,那片花圃早已荒废,我后来才把它们种活了。” 
赵佚道:“母亲就这么讨厌朝颜?” 
唐灵道:“朝颜暮颜,如同参商二星,此开彼谢,永不相见。” 
赵佚不再言语,思绪却飘至母亲惨亡那日。 
顾惜朝面色惨白如冰雪,画卷如白蝶般在空中飞舞…… 
片片碎纸散落,赵佚涣散的视线无意识掠过…… 
一个“朝”字赫然映入眼帘。 
朝……我本来以为,是惜朝,难道,却是……朝颜? 
有了朝颜,才有暮颜? 
唐灵感到赵佚环着她的手臂的突然的僵硬,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去,道:“皇上?” 
赵佚沉声道:“灵儿,你替我找一样东西。” 


2 
黄沙飞舞中,两骑如飞般奔过。 
风声太大,戚少商叫道:“我们究竟要上哪里?” 
顾惜朝道:“临安!” 
戚少商心惊,一勒马缰,坐骑长嘶一声,已拦在顾惜朝面前。顾惜朝挥挥袖,仿佛想挡开风沙,大声道:“怎么停下来了?没时间了!” 
戚少商道:“临安是皇室势力最大的地方,你去是送死!” 
风沙之中,顾惜朝的容颜却如烟中玉石,雾中明月。“放心,我不入城。我只是要等在从扬州到临安的必经之路上,等一个人。如果我判断无误,她应该还在路上。” 
戚少商皱了眉,隐隐开始明白,顾惜朝要等的是谁了。 

一乘华丽精致的马车,悠悠自远处驶了过来。戚少商眼神一变,那马夫虽然戴着斗笠遮住了面目,但握着缰绳的干燥稳定的双手,以及那似出鞘的剑般的森冷,都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人的。 
顾惜朝也是眼睛一亮,唇角泛起了笑意。施施然走到路中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赶车人微微一僵,勒住了马,道:“你是何人?”声音嘶哑刺耳,如同金铁交鸣。 
顾惜朝不理他,却扬声叫道:“扬州一别,不知可安好否?” 
马车内静寂了半晌,一个柔美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多谢挂念,若非今日狭路相逢,倒是一切安好。” 
顾惜朝眼中有股小小火焰在燃烧,也不知是恨,还是怒?“请移莲步一叙,可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终于,车帘一动,一个纤纤身影,自马车中走了下来。 
绿衣如浮萍,容颜如清莲。 
戚少商吸了一口气。莲佩裳。原来真是她。 
佩裳正要往前走去,那车夫一横马鞭,拦住了她。“娘娘,属下无礼,还请娘娘退后。” 
戚少商仔细看莲佩裳步形身法,确实是不会武功。否则,又怎瞒得过自己跟顾惜朝的眼睛? 
顾惜朝淡淡道:“少商,你是否也觉得有股寒气从心底冒上来?这便是我在霹雳堂醒来时,听到那小孩子指证我是凶手时的感觉。很完美的一个局,赵佚可谓是用心良苦,你若对我一剑刺下,我也必然对你绝望!你对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无!” 
戚少商无言,他确实无言以对。 
顾惜朝不再看他,朝佩裳道:“佩裳,你厉害啊,把我都骗得团团转。” 
佩裳玉容惨淡,道:“惜朝……” 
顾惜朝怒道:“不要叫我名字!” 
车夫喝道:“你胆敢对娘娘无礼?” 
顾惜朝冷笑道:“娘娘?佩裳你真是行哪,堂堂皇妃跑到扬州到妓女,” 
佩裳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道:“你误会了,我跟灵姐不一样,我受不了宫里的生活,求了皇上放我出来。” 
顾惜朝冷笑道:“就算是卖艺不卖身,赵佚也受得了你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他还真是宽宏大量啊。唐灵本来也是有夫之妇,他的眼光确实独到。”又道,“我到扬州来,想来你已接到赵佚传书,要你在我身上下毒?” 
佩裳咬了嘴唇,点了点头。 
顾惜朝望向戚少商,道:“你如今应该明白了,佩裳在我身上下的毒本来无毒,但只要遇上天香,便会发作。而且还会令人内力不济。赵佚这个局布得天衣无缝,环环相扣。天香本来便是大内之物,江湖上寻不到的,我在宫中私盗天香,他是知道的,却一直不提。他算准了我不会回宫求他,而会到霹雳堂孤注一掷。也算准了我这人爱取巧,会以天香之毒智取霹雳堂。他派来的人趁我昏迷之际,取了我手中湛卢,杀了人。” 
戚少商道:“赵佚出现在西湖三潭印月,确实奇怪。当时我就觉得,他明明可以把我格杀当场,将你带走,却是生生放了你从我手中逃出。” 
顾惜朝苦笑道:“他就是要你亲眼看到我杀人。这样,你就不会放过我了。” 
戚少商道:“即使佩裳在你身上下了毒,也不能证明你没杀人。那孩子可能是赵佚安排的,也可能真的是你漏杀了的。” 
顾惜朝道:“不错,你说得有理。还有一样证据,在霹雳堂,我会带你去看。”向一旁的坐骑走去,道,“走吧,这里离皇宫太近,不安全。早走早好。” 
佩裳俏脸变色,叫道:“等等!” 
顾惜朝回过头,冷笑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佩裳低了头,道:“你有何打算?” 
顾惜朝睨了她一眼,道:“我就不相信,天下如此之大,我就找不到属于我的桃花源!赵佚得不到的,终归就是得不到!” 
佩裳低声道:“惜朝,你忘了问我一件事。” 
顾惜朝瞪着她,突然如遭雷击,怒喝道:“我留在你尘香楼那夜,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么毒?” 
佩裳咬住娇红的嘴唇,迟疑半晌,低声道:“蛊。” 
顾惜朝头脑中嗡地一声,一个趔趄,几乎摔倒。眼中怨毒之意,直如火般喷出,自牙缝中,一字字挤将出来:“莲佩裳,你好毒!问情再毒,毒不过蛊!原来你是苗家女子,好,好一个赵佚,连妃子都要找江湖中人?” 
佩裳摇头道:“真的会武的只有唐灵,我是因为跟她相熟才跟皇上认识的。那时皇上还是王爷,常常在江湖上走动……皇上对我都是防着的,因为我的蛊毒比唐灵的绝门暗器更可怕!” 
戚少商一直闷声不语,此时终于忍不住道:“你下的什么蛊?” 
佩裳道:“碧蚕蛊。” 
戚少商如遭雷击,道:“蛊毒本是选择五种至毒的毒虫,放在一个蛊里,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杀死其他,吃完其他,存留下来的就是蛊了。然而,碧蚕本乃天下至阴至毒的神物,根本用不着靠吞吃其他毒物来增加毒性!” 
佩裳低低道:“戚大侠好见识。” 
顾惜朝眼中怨毒,直让佩裳心惊:“佩裳,你若今日不替我解毒,你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你的脚,再把割了你的舌头,挖了你的眼睛,再把你送回到赵佚那里?” 
佩裳却已平静下来,轻声道:“养蛊之人虽然是我,但成蛊之时所滴那点心血,不是我的,是皇上的。何况,碧蚕早在三天之前,已八百里加急地送入了宫中,此时早已在皇上手中了!你的命,已经在他手里。我是对不住你,但,皇命难违!惜朝,我从第一眼看到你,便被你眩惑。可是,我对皇上是无可化解的痴迷狂恋,我可以为他死,为他杀人,为他做一切事。我没有灵姐的肚量,我无法跟其他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所以,我走了,走到烟花之地。是折磨自己,也是报复皇上。” 
顾惜朝脸色惨然,任谁知道中了这天下最毒的蛊毒,都不会好过的。咬牙道:“赵佚什么地方好,值得你跟唐灵爱得这么死去活来的?” 
莲佩裳道:“因为他强。强到几乎无懈可击。我跟唐灵,或许都是被这一点吸引。君子如玉,如琢如磨。君心似铁,如切如磋。外表与内在的截然相反,却造就了另一种完美。惜朝,你不能否认,若你换一个形式换一个时间遇上他,你不会不被他吸引。只可惜,他爱上你了,一旦有了真情,便是致命的弱点。我愿意为他毁去他这唯一的弱点,我要我所爱的男人,永远完美。” 
顾惜朝冷冷道:“你们都是疯子。” 
佩裳淡淡道:“不错,我们都是。若非我见了你,几疑谪仙落入凡尘,我决不会对你下碧蚕蛊。我一定会下一种必死的蛊毒,绝了皇上对你痴恋。我不怕皇上知道了杀我,用蛊的人,自我了断的方法多的是。我对你动了心,所以,日日夜夜,我反而在后悔。” 
顾惜朝摇摇头。不,不要再说,我也不想再听。道:“佩裳,告诉我,碧蚕蛊如何解?” 
佩裳犹豫了一下,道:“跟一般的解法一样,杀了那个滴下心血的人,再杀了那只碧蚕。” 
顾惜朝阴阴一笑:“那么,我是否也该杀了那个做蛊的人?” 
戚少商今日一直不想言语,他突然发现,也许这世上的人,都是疯子?他只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处在一群疯子之间,自己却是清醒的,这种感觉痛苦得如同万箭钻心。众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难怪屈原要自沉于汩罗江! 
佩裳闭上眼睛,清泪落下。“你动手吧。” 
顾惜朝看了她半日,忽然展颜一笑:“不,佩裳,我改变主意了。我今日不杀你。” 
佩裳睁开眼睛,满脸茫然的神情。 
“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佩裳的眼中,有种无奈的表情。“你是不是要我替你拖延蛊毒发作时间?”不待顾惜朝回答,又道,“你运气很好,我之所以急急赶回宫,便是因为那只碧蚕病了,宫中之人不懂得如何养它。不必我拖延,碧蚕恢复元气之前,你的蛊毒是不会发作的。” 
顾惜朝眉梢一扬,笑道:“我如何相信你呢?” 
佩裳咬了咬唇,道:“若我违背誓言,将被碧蚕反噬而死。” 
顾惜朝笑道:“我最不相信的,便是发毒誓。若是真有天理,我早被天打雷劈了。” 
佩裳道:“这个誓,是我族中,最毒的誓了。”从怀中取出一只金盒,递给顾惜朝。“里面是一只神虫,可以找到我的。你有什么事找我,便可以以蜡丸书信附上。” 
顾惜朝一挑眉,道:“也罢,就算你回去告诉赵佚你见过我了,我也没损失。你走吧。不过……”他斜睨一旁那个车夫,佩裳忙道,“他是我族里的人,对我忠心耿耿,你不用担心。” 
顾惜朝退到一边,一拱手,笑道:“娘娘请。” 
佩裳看了他一眼,眼光中不无幽怨。轻叹一声,上了马车。戚少商也觉得惊奇,顾惜朝什么时候转性了?以他的心狠手辣,哪怕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也是不会手软的。何况这个女子,还是欺骗了他,又在他身上下了惨绝人寰的奇毒的人。 

3 
夜里,两人在一家客栈里投宿。戚少商在房中坐下,看顾惜朝懒懒地倒在床上,伸手去拉他,道:“不开心?去喝酒吧?” 
顾惜朝不动,戚少商拉住他的衣袖,把人拉了起来。顾惜朝不愿意地一挣,却抵不过戚少商的力气,站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月光流泻在顾惜朝身上,脸上。他的脸上似有月光在流动,发着淡淡的光晕。眼睛像漾着的两颗黑色的水银,很深,深得似乎看不到底。又很清,清澈得像夜里的月光。 
戚少商望着他,酒也淋不掉戚少商眼中的忧虑:“你不在意你体内的碧蚕蛊?” 
顾惜朝笑道:“我已经有应对的法门了。” 
戚少商道:“什么?” 
顾惜朝慢慢道:“赵佚虽然强到几乎完美的地步,但是,他还是有弱点的。” 
戚少商冲口而出:“你就是他的弱点!” 
顾惜朝抿抿唇,笑道:“不错。但是,不止我是他的弱点,还有一个人也是。赵佚并非无情之人,否则,他母亲死那天,他早就杀了我了。” 
戚少商疑道:“真是你杀的?” 
顾惜朝笑了,月的光华在他脸上,眼睛里流转。“那已经不重要了。” 
戚少商道:“你认为,他很重视唐灵?” 
顾惜朝如墨画般的眉一挑,道:“你莫忘了,唐灵本是有夫之妇。赵佚不仅娶了她,还立为正妃,这决不是件容易的事。若不重视,绝不会如此用心。” 
戚少商把一壶酒倒入口中,眼睛却没有离开顾惜朝。顾惜朝已有些醉意,笑道:“你傻傻地看着我作什么?” 
戚少商答非所问地道:“你身上有月光。像泻地的水银……”伸手去想揽他到怀中,却被顾惜朝微微一闪,躲开了。 
戚少商的手怔在半空中。顾惜朝的眼中的月光,有些凄清,有些悲凉:“不要碰我。” 
戚少商愣住了。“为什么?” 
顾惜朝道:“我讨厌别人碰我。”轻声道,“你要不要听我讲故事?” 
戚少商道:“你说。” 
顾惜朝把一壶酒全部灌下肚,红潮上脸,渐渐蔓延到脖子以下。 

京城二十年前,最著名的寻花问柳之地,便是嫣然阁。里面只接待高官,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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