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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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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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心拆毁天主教 堂,泄我公愤。正欲诛殛罗、方两贼,惜彼先期逃遁。近闻 他赴京控诉,怂恿他国领事官来文,胆敢问我抚台大人,要赔还银七万两……为此遍告同人 ,共伸义愤。倘该国教士胆敢来江蛊惑,我等居民,数十百万,振臂一呼,同声响应, 锄头扁担尽做利兵,白叟黄童悉成劲旅。务将该邪教斩除净尽,不留遗孽,杀死一个,偿尔 一命。杀死十个,偿尔十命。其有中国人投习彼教者,经各乡族长查出,不必禀官,共同 处死,以为不敬祖宗甘心从逆者戒。《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第34~35页。    
    如此同仇敌忾的文字所描绘的连同老人孩子在内的帝国农民们高举着各种农具漫山遍野杀来 的景象,预示着外国传教士和中国教民们距离灭顶之灾已经为期不远了。


第二章 飘浮的神灵第62节:肚子里的气和云彩里的雨(1)

    义和团乩语:    
    神助拳,义和团,    
    只因鬼子闹中原。    
    劝奉教,自信天,    
    不信神,忘祖仙。    
    男五伦,女行奸,    
    鬼孩俱是子母产。    
    如不信,仔细观,    
    鬼子眼球俱发蓝。    
    天无雨,地焦干,    
    全是教堂止住天。    
    神发怒,仙发怨,    
    一同下山把道传。    
    非是邪,非白莲,    
    念咒语,法真言,    
    升黄表,敬香烟,    
    请下各洞诸神仙。    
    仙出洞,神下山,    
    附着人体把拳传。    
    兵法艺,都学会,    
    要平鬼子不费难。    
    拆铁路,拔线杆,    
    紧急毁坏火轮船。    
    大法国,心胆寒,    
    英美德俄尽消然。    
    洋鬼子,尽除完,    
    大清一统靖江山。《义和团乩语·其一》,载《义和团史料》。    
    洋人们认为,汉语中有一个字最难解释明白,英语将其委婉地翻译为〃愤怒的物质〃这 个汉字就是〃生气〃、〃气愤〃或者〃气概〃的〃气〃。    
    帝国农民的肚子里充满了〃气〃。    
    他们同时认为,他们的〃神〃的肚子里同样也充满了〃气〃。    
    尽管没有一个帝国的农民能够清楚地说出他们的〃神〃是谁或者是什么。    
    说帝国的〃神〃发怒了,不如说是帝国的农民发怒了。    
    帝国的农民就是威力巨大的中国〃神〃。    
    农民问题是帝国一切问题的要害。中华帝国从它开始成为一个国家时起,就始终是一个农民 的国家。千百年来,无论马力多么大的蒸汽机都改变不了中国的这个现实,原因很简单,在 这个拥有着世界上最庞大人口的帝国内,90%以上的人口是从事农业耕作的农民。如果说 这个体积巨大的帝国是一座结构复杂的建筑物,帝国的农民就是这座建筑物的地基。    
    但是,这个地基是一层松散的沙土层。    
    广袤的帝国土地上遍布着农民的村落。平原上一望无际的青纱帐,贫瘠的崇山峻岭中细碎的 梯田,光脊梁的壮年、树阴下的老人、石磨边的女人,肮脏简陋的农舍里昏暗之处因为饥饿 而啼哭的孩子,即使春天有牵牛花开放,花阴下窝着的狗依旧无精打采〃日出而作,日 落而息〃,千百年来帝国村落的景色不变。    
    帝国的农民是世界上最认真计较的人,也是最提心吊胆的人,他们可以为了一根干枯的庄稼 秆而争吵,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最贫困的生活使他们必须如此。帝国的农民时刻担心着他们没 有力量抗拒所有的力量:扬着下巴的官员、行踪不定的土匪、说一不二的村霸和反复无常的 气候。他们几乎从来没有类似〃国家〃或者〃集体〃的概念,因为只要交纳了赋税,〃国家 〃和〃集体〃就把他们忘干净了。不管向他们收赋税的是什么人,帝国的农民不知道自己的 皇帝是谁并不是笑话。土地极度辽阔和个体经营方式使帝国农民的松散程度曾经令许多外国 学者感到不可思议。    
    19世纪末,帝国官员的数量和他们应该管理的人口数量不成比例,尽管帝国的上层衙门人 浮于事结构臃肿,但是管理地方事务的基层官府编制却极其精练。帝国的近代史料中,常见 有县、乡衙门称谓牌子的记载,而没有按时〃上班〃的官员的花名册。于是,帝国的许多农 民一辈子也没见过任何一个政府官员。帝国的农民自己〃管理〃着自己。乡村里的富户们依 仗财大气粗制定出的夹杂着风俗、神话和巫术的〃乡规〃,将帝国的农民禁锢在物质和精神 极度贫瘠的狭窄空间之内。帝国农民的生存需求普遍维持在生命需要的最低点上,他们因此 而成为世界上最勤俭最耐劳的种群。他们没有遗漏自然界中任何一种吃下去不会中毒死亡的 东西,田野中的各种野菜、河沟里小手指大小的鱼、海滩上纽扣大小的贝类,全都是他们活 下去的希望。枯草和小树枝被老人和妇女小心地拾起来当做燃料,收割庄稼的时候,孩子们 几乎趴在地上将散落的粮食颗粒拾起。中国的烹调技术是世界一流的,但是对于帝国的农民 而言,是肚子而不是口味决定着他们吃什么,他们甚至不能奢望吃饱。    
    


第二章 飘浮的神灵第63节:肚子里的气和云彩里的雨(2)

    帝国大厦的地基是流沙。因为帝国最广大的农民世代依靠着最偶然、最渺茫、最不定的因素 生存着,那就是: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所以,任何一个异常因素的影响雨下少了,风 刮大了,虫子多了,兵荒马乱了这个庞大的帝国便会摇摇欲坠。    
    尽管中华帝国的疆土横跨地球上最适于耕种的气候带,但大自然却似乎从来没有格外关照过 这个人口最多,最需要粮食的国家。帝国农民敬仰的老天爷在管理天气上和这个帝国政府执 行其职能一样,常常一塌糊涂。    
    帝国的晚期,好像要验证中国人一直相信的关于朝代没落同〃天象凶险〃的观念一样,自然 灾害中的水、旱、风、虫、疫、霜、雪、火接二连三地降临了。晚清后50年里,仅见于官 方记载的受灾地域就达18111万州县次,具体到一个省,如直隶,受灾的村庄达到2 0万个。在所有的灾害中,以水、旱两灾最为严重。晚清后50年里,中国全国发生水灾达 236次,海河流域涉及的受灾地域达3237州县次,每年平均有40个州县淹没在浑浊的洪 水里。长江流域也连年洪水泛滥。而〃华夏水患,黄河为大〃,流经中华帝国腹部的黄河, 是这个星球上最古怪的河流。它是哺育世界上最早的人类文明的摇篮,同时也是扼杀人类生 命的最凶残的凶手。它那独一无二的金黄色河水冲击出太平洋西岸的大平原后,两岸脆弱的 河堤因抵挡不住年年抬升的汹涌河水而一次又一次地溃决。晚清末期,这条大河平均两年便 大规模决口一次,有的年份一年决口数次。开封西北三十里堡黄河堤防的一次决口瞬间便把 偌大的一座城市全部淹没,数百万人失去生命。1898年6月,黄河在山东东阿县决口, 附近的数县一片汪洋。山东巡抚张汝梅奏称:〃本年黄河水之大,雨水之多,为数十年未有 ,而灾情之重,灾区之广,亦为近数十年所罕见。〃《文史知识》2000年第9期,总 字231期,中华书局,第17页。    
    然而,对19世纪末帝国农民的生存威胁最大的还是旱灾。那一段时间,全国连续发生的大 旱达140次,就连湖泊纵横、河流密布的帝国的南方也频频告急:江山县大旱,河流枯竭 。镇海县大旱,舟楫不通。萧山县大旱,河床裸露。镇河县大旱,稼禾尽焦。四川连续发生 〃壬寅大旱〃和〃甲辰大旱〃,遍地饿殍,惨绝人寰。更严重的旱灾发生在帝国的北方,涉 及山东、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受灾面积之广、灾民数量之多世所罕见。河南〃自春至 夏,雨泽逾期,旱象日见〃,山东〃夏季歉收,秋稼未登〃。山西无处不旱,〃待赈饥民逾 六百万之众〃。陕西渭河流域40个县受灾,〃死亡枕藉〃。    
    靠天维生的帝国农民的生命极其脆弱,天若数月不下雨,他们就大批死亡,如同野草。晚清 最后几十年因为天灾死亡的农民的数字无从查考,但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因为仅据有关 史料的记载就可以看出一个大概:山东、陕西水灾和浙江地震,死亡28万人;直隶水灾以 及河北大水、甘肃大旱,死亡1500万人。黄河决口、蝗灾波及河北、山东、河南和湖北 ,死亡800万人;安徽、陕西、山东旱灾,死亡1000万人以上。光绪〃丁丑奇荒〃中 ,仅山西一省就死亡500多万人,这个数字占该省总人口的1/3。    
    没有死的帝国农民开始了大规模的逃亡。山东黄尘滚滚的土道上,河南荒芜的田野上和河北 干涸的河床边,数百万流民在绝望中行走。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孩童啼哭,成人无泪 。为了生存,人人相食的现象时有发生〃有一家食过小孩数个者,有一人食过九个人肉 亦自死者〃。面对如此铺天盖地的灾难,帝国政府通常的赈灾办法是设立〃粥厂〃。北京六 门外的〃粥厂〃调拨官仓大米15万石。但是,在帝国的国土上依旧有越来越多的灾民饿 死在城墙之下,荒野之中。对于上千万的灾民来讲,〃粥厂〃无异于杯水车薪。帝国政府害 怕发生〃民变〃,于是禁止流民流动。清代学者俞樾的《流民歌》云:〃不生不死流民来, 流民既来何时回?欲归不可田无菜,欲留不得官吏催。今日州,明日府,千风万雨,不借一 庑。生者前引,死者臭腐。吁嗟乎!流民何处是乐土。〃(清)俞樾《流民歌》, 转引自《晚清遗影》,孙燕京主编,山东画报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第180页。    
    摆在濒临饿死的帝国农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等待死亡和铤而走险。    
    聚集在黄河两岸这个帝国北方人口最密集的耕作区里的农民,皮肤颜色与那条大河一样,性 格特征也和那条大河一样。    
    19世纪的最后一年,鲁苏豫皖交界地区饥民万千成群,鲁南十余万饥民向苏皖流徙,然后又流回原籍。从山东曹县流动到开封的饥民被遣送回乡的有7万之众。河南虞城童振青带 头闹事,安徽涡阳刘疙瘩、牛世修也带头闹了,这是走投无路的帝国农民铤而走险的信号。    
    朝廷立即传电指示江南、安徽、山东、河南和直隶五省迅速调遣兵力,〃合力剿办〃。而那 支已经被帝国平原县令蒋楷率领的官军打散了的义和团首领朱红灯,此时又重新纠集起队伍 ,而且队伍还是最庞大的。当官军出动与这些造反的农民接火的时候,他们惊异地发现自己 立即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这些造反的农民所做的最激烈的事情是毁坏教堂、追杀外 国传教士和入洋人教会的中国教民。他们的口号竟然是充满〃爱国精神〃的字眼儿:〃扶清 灭洋〃饥饿的帝国农民们标榜他们是来〃保卫帝国一统江山〃的而更让官军们尴尬 的是,在这些农民高举着的代表义和团的红色旗帜中,居然醒目地飘扬着一面明黄色的巨大 帅旗,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毓〃。    
    明黄色,帝国皇家的专用色彩。    
    


第二章 飘浮的神灵第64节:肚子里的气和云彩里的雨(3)

    〃毓〃,山东巡抚毓贤的权力标志。    
    毓贤,一位在中国近代史上颇有争议的帝国官员,他的政治生涯只有短短的两年,但他从小 小的曹州知县开始,最后竟成为世界闻名的〃祸首〃。虽然他的名字在帝国历史中几乎转瞬 即逝,但其暂短的官员生涯轨迹足可以成为一本涵盖中国近代民族性格和民族特征的大书… …他是帝国官员中极端理想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的典型代表,为人处世极端干练又极端愚蠢 。    
    毓贤在曹县当县令的时候是个有名的贤吏,不贪污,不受贿,〃勤政事〃,〃励操守〃。但 他同时又是一个〃酷吏〃,行刑严酷,杀起人来表情平静自然。他最著名的行为是〃为拳匪 张目〃可以说,他是在整个帝国内第一个明确支持义和团的官员。1899年,他接替 张汝梅继任山东巡抚,此时正是义和团发轫之时。他痛恨外国势力支持下的教会〃恃势横行 〃,就从袒护反洋教的义和团开始,进而成为坚定的〃灭洋教即是灭洋人〃的官员。《凌霄 一士随笔》中说他〃其心则不无可谅,不学无术害之也〃。但是,在帝国,哪怕是县令一级 的官吏,必是饱读诗书之人,在学识上和帝国的农民们比,毓贤可谓〃大知识分子〃了,说 他〃不学无术〃是站在后人角度上的评价。而在当时,也许正是他的〃学问〃使他更深刻地 看到了西方的宗教势力对帝国政权稳固的威胁,他从另外一个角度与帝国的饥民站在了同一 立场上。后来帝国的官方史册把他列为〃祸国殃民〃之列,除了外国势力对他的攻击外,他 的行为客观上确实把帝国推入了无边的苦难之中。《清史·本传》中记载毓贤的〃罪行? 〃为 :〃护大刀会尤力。匪首朱红灯构乱,倡言灭教,自称义和拳,毓贤为更名为'团',建旗 帜皆署'毓'字。教士乞保护,置勿问,匪浸炽。法使诘总署,乃征还。〃大刀会,兴 起于山东的另一个农民帮会组织,是发起义和团的几个农民帮会组织中的一个帝国的一 省大员支持蜂拥而起的饥民们,甚至帮助饥民把〃义和拳〃改名为〃义和团〃,实乃帝国历 史中罕见。毓贤很快被革职的原因,是法国人为帝国居然有这样的官员而〃责问〃了帝国的 〃外交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毓贤被革职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于是来到北京,奔走于各个皇亲贵族政府要员的 府邸,大肆为已经形成造反规模的饥民们宣传。他宣传的重点是〃拳民神助〃,说那些杀洋 教士的农民个个有神仙般的〃法术〃,而得到了〃神〃帮助的事情绝对是符合帝国利益的。 事后证明,当时接受了他的宣传的帝国大员为数不少,而他们都能对帝国历史的发展起到重 要的影响。后来,随着时局的变化,当帝国政府〃需要〃义和团的时候,毓贤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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