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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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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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了一处处新的干旱尘暴区。
  一上飞艇,波丽就在一张小沙发上蹲了下来,沙发被她压得吱呀直响。她从倾斜的窗子向地面张望着,看到什么都要发表一通尖酸刻薄的评论。“你们地球人真是浪费,”她向桑迪毫不留情地说,“看看下面那些空地,根本没人利用一下。”
  桑迪没答腔。他没心思想地球人的缺点。他想的是他死去的朋友。飞艇已飞越原加拿大马尼托巴省的一半了,他还没有适应失去了欧比耶的事实。
  但是……他是在一艘软式飞艇上,它将带他踏上体验人类世界的新历程。
  这一定会有趣。乘坐飞艇一点儿不像他坐过的任何其他交通工具。它的艇身充的是氢气,能载300人,艇上有特等舱、音乐室、盥洗室和一间餐厅。在飞艇上乘客不需要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里,可以四处走动。不过,它也不像星际飞船,因为脚下能感到它在动,艇身随着发动机的轰隆声震颤着,在气流的冲击下上下跳动。并且,它还有舷窗可以向外一直望到地面。
  飞艇缓缓升高到没有气流搅动的高度。桑迪开始适应自己的身体反应,心情慢慢开朗起来。玛芝莉·达普来敲门邀请他和她喝一杯,他马上答应了,很高兴能躲开波丽,更高兴能有玛芝莉做伴。
  他们在一张柔软的浅色沙发上并排坐下,向外望去。玛芝莉说过旅途要花上一天半的时间。此刻第一个夜晚的暮色早早到来了,因为他们正朝黑暗降临的方向飞去,下面夜色笼罩的平原急速闪过。玛芝莉握住了桑迪的手。
  “我对你的朋友欧比耶的事情感到很遗憾。”她说。
  他握紧了她的手,见她疼得直咬牙,忙又放松。“我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然后说道:“你想和我聊聊他吗?”
  “哦,可以吗?”他这才发现这正是他想做的,非常非常想。这个愿望甚至比他想把萦绕心中的一首新诗写下来的念头还要强烈,甚至也比他想同玛芝莉·达普做的任何其他事情还强烈。于是,她静静地充满同情地聆听着他告诉她有关欧比耶的一切:他们在海克利飞船上共度的童年;他们曾一起陷入的麻烦事;在海克利人最粗野的游戏中欧比耶是怎样充当他的保镖,挡在他前面起缓冲作用的;他们两人有时会单独分享他们的“饼干牛奶”;处于发情期的欧耶那面见元老们时的滑稽场面,还有,他是多么骄傲能为四元老的卵受精。“我想念他。”他说,又握紧了她的手。
  这次她没有往回缩,也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停了一会儿,她说:“有件事令我很吃惊,我是说,其他海克利人看起来并不真的为欧比耶的死感到难过,是不是?”
  “死亡对于海克利人来说,并不是件大事,”他解释道,“比如说我原先的教师,唔,也许该称她保姆。她叫玛莎拉,对我就像母亲似的。”他向玛芝莉讲述玛莎拉在检查出自己已经老化之后,是如何毫无怨言地自投提奇西克之口的。玛芝莉听得发起抖来,桑迪连忙说:“这就是他们处理这种事的方式。玛莎拉觉得她做的是对的,你明白吗?她这样可以腾出地方,让新的一个卵孵化出产。就我所知,没有人在自己的死期来临时提出异议,也没有人伤心难过。”
  “可你伤心难过,桑迪。”
  “因为我不是海克利人。”他骄傲地说。
  门开了,波丽昂首阔步走进休息室。“桑迪,”她埋怨道,“该休息了,我要你和我一起上床睡觉。我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寂寞!”
  “可我不想和你上床睡觉,”桑迪清楚地告诉她,“我要和玛芝莉呆在一起。”
  波丽不高兴地舔舔舌头。“她会和我们一起睡吗?”
  “当然不会,”桑迪的脸刷地红了。“波丽,你现在是在地球上,要学会地球人的生活习惯。地球人除了交配时都是单独睡的。”
  “可我不喜欢一个人睡,”她抽泣着说,“我也想念欧比耶!”
  桑迪改变了主意。他当然知道,波丽想念的无非是她和欧比耶挤作一堆睡觉时得到的温暖和陪伴。但是,她从未说过一句比这更让桑迪心软的话了。“我想我得去陪陪她,只一会儿,”他对玛芝莉说,“我会回来的,也许吧。”
  然而实际情况是他自个儿也累了。地球上漫长的24小时对他同样有影响。躺在波丽的客舱里,他的手臂圈着她,她的胳膊搂着他,他感觉很放松。
  他确实想回到玛芝莉·达普那儿去。一听到波丽发出了低低的、断断续续的鼾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想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可没有成功。波丽嘟哝着伸出手把他拉了回来……
  他的下一个意识就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波丽身旁,已经过去了好多个小时。
  他动了动,波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气般的鼾声,翻了个身。他赶紧挣脱开,往外挪了挪,才没被压在底下。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向四周看看,客舱的窗子还是黑压压的,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一会儿,他考虑是不是再在波丽身旁躺下,沉浸在她巨大而结实的身体的温暖中。可又一想,也许玛芝莉·达普还在飞艇的休息室里等着他呢。
  这是个愚蠢的念头,当然也是错误的。飞艇狭窄的过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灯都熄灭了。休息室里空荡荡的。
  桑迪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向外凝视着。漆黑的天空中缀满了亮晶晶的星星。飞艇的轻微震动不再令他难受,而几乎让他感到舒服了。也许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于这种颠簸了。桑迪这么想着,突然俯身向前看去,有点糊涂了。有一阵子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星座,它就在他脚下,一簇闪着红、白、绿色明亮的光点。
  这不是星星。可能是另一艘飞艇,在距他们一千英尺以下的空中无声地滑过,于某地至某地的飞行中在此和他们的航线交叉了。
  “先生?”
  他做了坏事似地转过身,一个睡眼惺忪的机舱服务员从门口探头看着他。“先生,您想要一杯咖啡吗?”她问。
  “哦,好的,谢谢!”他连忙说,“多放点奶油和糖。”
  “马上来,先生。”她说,刚要走,却又止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打开电视。要么您可以听听船上播放的音乐,座位上有耳机。”
  “过一会儿吧。”他礼貌地说。他还不打算观看地球上的电视节目,甚至不准备同玛芝莉·达普谈话,就算她此刻在他身边。因为他有很多事要想。第一件事,也是最坏的事,当然是有关欧比耶的。他一想到欧比耶,就感到鼻子后面一阵阵抽搐,提醒他眼泪就要流淌下来了。他没有刻意止住眼泪。他意识到,也许自己是茫茫宇宙中惟一想为欧比耶哭泣的人。这个星球上肯定没人会哭。同样可以肯定,海克利飞船上也没人会哀悼欧比耶的死,也许有几个船员会出于好奇去查查霍切斯克·蒂科里…卡克5329的名字和血统,参照自己的,看看他们会有什么血缘关系。
  可是欧比耶死了。
  欧比耶不是第一个。桑迪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了——他出世前妈妈死了;玛莎拉自愿地去葬身提奇西克之腹;现在又轮到了欧比耶,因为愚蠢地卖弄自己而送了命!可他不是惟一为此付出代价的!桑迪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意识到自己不仅为欧比耶难过,更生他的气。
  咖啡来了。桑迪把一杯香甜浓郁的咖啡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喝得太快,喉咙有点的痛,他又倒了一杯。咖啡里的糖分缓解了他一直没有意识到的饥饿感,并且提升了他的情绪——作用不是很大很大,却让眼泪不再成为威胁了。这是出于什么微妙的原因,他也不能肯定。他想也许是因为“咖啡”里含有“咖啡因”,而“咖啡因”是一种“刺激物”;也许是因为他心中为自己慢慢适应了地球上的饮食而感到骄傲。他决定下一次玛芝莉提议喝一杯时,他要再冒险一些,喝点比稀释过的葡萄酒更厉害的。他见过汉密尔顿·傅伊尔喝一种名叫“岩石上的苏格兰人”的酒。博伊尔能享用这种酒,他也能。
  他记起了那个船员说的话,想到这儿还有别的地球上的享乐之物可供他试着享受一番。他找到座位上的耳机,把它尽量舒服地戴在头上,小心不压到助听器而挤疼他的耳朵。调试了一下,他找到了一个音乐频道,似乎还适合他此时的心情。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听着音乐,脑子里纷乱的思绪逐渐一扫而光了。稍稍扭头,他就能看到空中明亮的星星,地面上经过的某个小城镇的忽明忽暗的灯光,耳边柴科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催他重新进入梦乡。
  桑迪醒来时,听到自己微弱的哼哼声。
  他立刻坐了起来,把缠绕在脖子上的耳机拉开。他看见汉密尔顿·博伊尔站在休息室巨大的电视屏幕前,桑迪看见屏幕上自己正在向一个看不见的采访者描述他和队友们20年来一直玩的问答游戏。
  “哦,对不起,”博伊尔说,“我吵醒你了吗?”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事实说明了一切,但桑迪仍礼貌地回答:“没关系。”
  “我只是想听听电视上的新闻,”博伊尔道歉说,“达普中尉一会儿就来。我们觉得你可能要吃点早饭。”
  “哦,是的,”桑迪急切地说。身旁的舷窗充满了明亮的阳光,一团团羊毛般的白云飘浮在窗下,太阳暖融融地照在皮肤上,很舒服。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也想看看‘新闻’。”他说。
  博伊尔咧嘴笑了。桑迪心想,这是个英俊的男人,很难相信他有62岁了,可玛芝莉是这么说的。他长着浓密的灰发,剪得短短的;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五官的线条不够柔和,桑迪挑剔地想,而且他笑得太多,有时笑得毫无理由。不过,他似乎想表现得友善一些。“你是今天的最大新闻,”博伊尔说,“另外一条还算有意思的新闻是有一个旧的人造卫星就要脱离轨道,落回地球上,它可能会对降落的地点造成一定的破坏。然而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我们仍不能确定。”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桑迪很有兴趣地问。
  “很频繁。”博伊尔简短地答道,啪地把电视关掉了。他似乎不想继续谈论这个,桑迪便换了个话题。
  “我不知道昨天你们在房间里放了摄像机,就是昨天我在谈论飞船上的生活的时候。”
  博伊尔沉吟着望着他。“你不介意吧?大家对你太感兴趣了。”
  “尤其是你们警察。”桑迪指出。
  博伊尔一下子为之语塞,但随即轻松地答道:“是的,我算是个警察。保护社会是我的职责。”
  “就像科茄克?”
  博伊尔的眼睛睁大了,接着咧嘴一笑。“我老是忘记你看过那么多旧的电视片。不错,是像科茄克,像任何好警察一样。我需要消息,而最好的消息来源就是某个内部的人。”
  “什么内部?”桑迪问。博伊尔耸耸肩。“我对警察知之甚少,”桑迪继续道,“你们还通过刑讯逼供来获取信息吗?”
  “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博伊尔厉声道,“也用不着。我承认有的警察有时会这样做,这也很自然,不是吗?难道海克利人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吗?”
  “从来没有,”桑迪肯定地说,“我从未听说海克利人故意折磨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甚至从不采用威胁的办法吗?”
  “用疼痛吗?不!要么你是指用死亡来威胁?这也不管用。”
  他解释道,“海克利人不像你们——我们,这样怕死。”
  “哦,你跟达普中尉也是这么说的,”博伊尔说,“这样……让我们假设有个海克利人发了疯,想要反对社会,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比如说,强迫他说出他不愿意说的话,怎么办呢?”
  “我不这么想,反正不需要采取威胁或折磨的手段。”
  博伊尔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我们的早餐怎么还不送来?”他说,然后微微一笑,“这么说,你不知道我们在拍你。”
  桑迪耸耸肩。“其实,在我们着陆之前,还不清楚你们是有电视呢,还是已经没有了。许多年前,海克利人第一次来到银河系这片区域时,他们收到了各种各样的无线电信号,广播啊,电视啊,应有尽有。而这次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以为你们出于什么原因中断了它们。”
  博伊尔的表情看起来很压抑。“哦,从某种角度上讲是这样。地球大气层中飘浮着那么多垃圾,用人造卫星进行通讯联络不那么管用了,所以我们基本上改用微波或光缆。连地方电台或电视台也有定向天线,这样就不用浪费能量向天空发射信号了。”
  “不是因为你们想保密吗?”桑迪大着胆子问。
  这次博伊尔真的吃了一惊。“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们甚至不知道海克利人的存在。”他摇摇头,“不,全都是因为我们这里乱得一团糟。不仅有物理方面的障碍。原先旧的人造卫星有几个仍发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射线,那次星球大战的影响还要持续很长时间。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战争进行之时的确是一幅美丽的光的画面。”
  桑迪竖起了耳朵。“你见到了那场战争?”
  “是的,当然见到了。我那时只有12岁。我自己没有看见多少,我是指亲眼目睹——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是看不到什么的,尤其是白天。星球大战是在克利夫兰时间下午两点钟开始的,到日落时分已经结束了。可是电视上播放了全部过程,相信我,这真是太空中蔚为壮观的焰火表演。”他顿了顿,看着桑迪。“难道你的父母从未跟你提起吗?”
  “这怎么可能呢?”桑迪苦涩地说,“在我知道他们是谁之前,他们就死了。我从未见过他们,真的——只有一张我妈妈的照片。”
  “哦?我能看看吗?”桑迪从口袋里抽出照片递给他,博伊尔仔细端详着这四四方方的小纸片,然后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说:“她真是个美丽的女人。你介意我把这张照片复制一下吗?”
  “干什么?”桑迪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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