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星归觐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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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星归觐九重天-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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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哽住,闷了半天之后干巴巴地回答,“我看都看不懂。”
“噗!”

凌珊冷冷瞥了他一眼,大声喊道,“我知道!你是整个大漠最聪明的人!”
“想学吗?”他却问。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他正凝视着自己,眼睛澄澈如水,明亮如星,她轻轻咬住了下嘴唇,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说,“算了。知之幸也,不知未咎。能够预料到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虽然可以避免很多灾祸,但是也会少掉许多惊喜吧。”
对于这个回答,宋湛并没有任何惊讶,仿佛他早料到一般。他静静望着天上的星星,看着它们日复一日沿着自己的轨迹行进,只待有一丝异变,或许就是人间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万事总是有舍有得,这道理他很早之前就明白。
“真羡慕你。”他坐起来,微笑看她,“这道理,我从来都不明白。”

丝绢上的荷花香久久没有散去,宋湛坐在床上,看着丝绢上的睡莲出神,过了一会儿,他吹灭了旁边的油灯,躺下休息。
今夜,流星入室女。将是谁有难?
他闭上眼睛之后,却不知为何心中满是不安。把所有的事情都理过一轮之后却找不到其中的缘由,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小王爷!”
他立即挣开眼睛坐起来,只见红格尔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黑暗中面上全是惶恐。
“什么事?”他皱着眉头问。
“你、你快去看下珊珊,她好像得了跟你之前一样的病!”
顷刻间仿佛千斤巨石重重压到了他的心上,宋湛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凌珊的穹庐里灯火明亮,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人气。
宋湛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拉出来给她诊脉,又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果真……是中了一样的毒。
“怎么不喂药?”他看红格尔就端着药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厉声责问道。
红格尔惊得手一抖,药洒到手上大半,她摇着头,带着哭腔说,“她根本不喝啊,这都第二碗了,刚刚、刚刚那碗送到嘴边全都流出来了。”

“给我!”宋湛看她直哭,大声喝道。
她忙不迭把手里的碗交到他手里。
宋湛侧身把凌珊扶起来,让她靠到自己身上,粗暴地掐住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把药往她口里灌,可药汤刚进到她嘴里就流了出来,她根本就不会咽下去。转眼间碗空了,她衣襟上、被子上都以湿透,满是药渍。
他暗骂了一声,转头怒视红格尔,“愣着干什么?!没药了吗?!”
红格尔从未见过宋湛生气,整个人都蒙住了,呆呆站着一动不动,幸而此时阿诺兰端着药疾步走了进来。

“小王爷!”
宋湛见药来了,二话不说拿起碗来往口中灌了一口,低头将唇覆到凌珊的唇上,把药汤渡了过去。
可她却仍旧毫无意识,似乎也感觉不到有人将药汤送入了她口中。宋湛紧紧抓住她的手,感觉上其中仍有温度,过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她口中渐空。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用同样的方法喂她喝完整碗药,擦掉她额头上的虚汗,仍旧没有让她躺下来。

阿诺兰和红格尔见到方才的情形,都忍不住要擦亮眼睛,这会儿有见宋湛不让凌珊躺下来,捉摸不透他想做什么,小声叫了他一声。
宋湛思忖了片刻,掀开凌珊的被子把她抱起来,吩咐她们说,“她醒过来之前先睡我那儿,你们煎好药就送到我那里去。她病倒的时候,不许告诉任何人,阿斯茹要是问起就说她伤了风,会传染,不能见人。记住,珊珊生病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神瑞五年,岁在戊辰。腊月初三,冬雪皑皑。
昨夜明月侵入太微垣,于四辅之间停留不前,这是辅佐之臣将被诛杀的征兆。尽管私习天演是触犯刑律之事,但在无人问津的崇城别宫,却不会有人过问。崇城里人人都知道,在简陋破旧的别宫中,住的是一位被自己的夫君冷落的王妃,而崇城之外,已经几乎没有人记得这里有一座先皇赐给周王的别宫。
宋湛从识字开始,就跟着母亲学习天文星算,据说从头上的这片天空,能够窥探天下间发生的事,但星辰所有的预示究竟有没有实现,被困崇城不得出的他们,根本也无从求证。这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件排解空虚和寂寞的乐事罢了。
母亲最常观察的是太微垣。“太微,天子庭也,五帝之坐也,十二诸侯府也。其外蕃,九卿也。”宋湛知道,这是预示着朝廷官员命运的一片天,母亲所关心的人,他们的命运几乎都写在这片天上。

也是就是因为太过关心和忧虑,所以当一个布衣神算来到崇城,自告奋勇为宋湛相命时,凌以衡才会允许他进入别宫。
布衣神算穿着一身道袍,自称“凌虚子”,身材佝偻,气宇却是不凡,他周游各地,寻仙问道,也为人排忧解难。他来时说的话颇为有趣,竟说是因为夏日之前,他在凛都,见有彗星落入西北方向,所以一路寻来,于是到了崇城。
当他来到别宫的厅堂,宋湛静静坐在凌以衡的身边,见她把两张生辰八字交给神算。
道士拿起那两张纸,都看过一遍之后眯眼笑问,“王妃关心的仅此这二人而已吗?”
凌以衡的表情淡淡的,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悦色,“我留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知道得太多也无用。道长若是肯提点,我自当感激。”
“呵呵,王妃言重了。”他把第一张纸放在桌上,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指往上面点了点,“这一位生时逢七煞,月制干强,此煞反为权印。为人刚直不屈,时上偏官。遇到这样的命相,本是无儿,若有,则比是子贵而迟。原本只一位为妙,但年月日重见,恐怕反要辛苦劳碌了。”

宋湛抬头望着母亲,她神情用隐隐有一丝落寞和伤感,想来这位道士是说中了,可是宋湛看上面的八字并不是自己的,一时也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母亲竟不问自己的命数,又有些不快。
等到凌虚子把第二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放到案上时,宋湛又看了一眼,仍不是自己的。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这人戊辰年出生,他猛然想起前阵子凛都那边来了消息,说舅母刚刚生了个小表妹,难道是她的八字吗?
如果是,母亲为什么要关心别人女儿的命相呢?
“王妃,这一位坐下财官印。”道士拿起纸张,捋了捋胡须,啧啧称赞,“又是在旺而强的寅卯,真是极为难得!若是女子,此命就是勾陈得位之命啊!”
凌以衡凤目一冷,徐徐问,“什么?”
“五行木旺,应是生得十分俊秀灵气,但本命又是属土,常言道,木克土,怕又不得本志。”道士看了又看,只觉得这张八字耐人寻味,“真不知这一位究竟是何许人也。”
凌以衡把他手中的字条抽掉,放到旁边的宫灯里烧尽,却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24

24、第二十三回 两面 。。。 
 
 
崇城别宫本就简陋,好的东西也未必能拿出来赠予凌虚子,但他也自认不需要什么赏赐,自求凌以衡给了他一些路费盘缠,以供他继续北行云游之用。
凌以衡给了他一些钱,带着宋湛来到内城城楼上目送他。
宋湛远远望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脸上的表情有些抑郁。周王妃仿佛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弯下腰来拉起了儿子的手。
他抬头仰望着母亲,逆着光,她的微笑在冬日里显得凄美。
“我儿子的命运,不需要什么预言。答应我,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只要如此便好。”
宋湛的心被这句话深深触动,他从来没有听过母亲用那么柔美的声音与他说话,如此慈爱。
他笃定点头,“我答应你,母亲。”
……………………
…………
握在手里的手轻轻动了动,尽管只是小小的动静,宋湛却立即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望向躺在床上的凌珊,她正静静看着他,疲惫的双眼里流动着温柔的光。
“表哥。”应该是太久没有开口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撩开贴在她脸颊上的碎发,对她温柔地笑了笑,“醒了。”他望向旁边的刻漏,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才四更。”
她虚弱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发现自己是在他的穹庐里,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但他只是微笑,擦掉她额上的汗珠,“睡吧。”
凌珊定定看着他,目光飘渺,好像在看一样很快就要逝去的事物,她吃力地抬起头,微凉的指尖好不容易才碰到了他明亮清澈的眼睛,又重重地落了下来。
而在此之前,宋湛接住了她软若无骨的手。
“睡吧。”他再一次哄劝道。
“嗯。”她轻轻点头,嘴角浮现出的笑容轻柔得如同蝴蝶的翅膀,“放心。”
放心?
宋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也没有来得及问,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无声一叹,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他端详着她的面容,伏在床沿,慢慢闭上了眼睛。



穹庐外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
天将明。
他手中拿着圆月弯刀,疾步走进了穹庐内,深黑色的眸子闪着凌冽的光,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还有伏在床沿熟睡的男子,冷峻地笑了笑,高举起手中的弯刀,狠狠砍了下去——
“当——”
空气中忽然有一道耀眼的光芒划过,还没等这光芒散去,圆月弯刀已经被一柄长剑挡在了半空。
剑端美妙的振音震动心弦,他收刀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你果然把这柄剑藏在了帐下。”
宋湛手中的剑在烛光下反射着瑰丽的光华,剑身雪亮圆满,八面威仪生威,上面的龙纹精美,透着血光之气。
龙吟。
天下第一的铸剑师一生只铸过两柄剑,却因那两柄剑被尊为“剑圣”,而他手中的这一柄便是其中之一。

十二年前的某个夜晚,他得知自己将要当做质子送往鬼戎。母亲泪流满面,心痛万分,她跪求父亲送最好的兵器给儿子防身,因为周王临死前把先皇赐给他的龙吟转赠给了他的儿子。但父亲没有答应,他说对于没有能力驾驭神兵利器的幼儿来说,太过强韧的兵器只会为他带来血光之灾。
当所有人都为宋湛带了两车书籍而嘲笑他的时候,只有宋洌清楚,在那两车书之中藏了什么。
初时,他每天每夜都在说服自己,不要羡慕,不要羡慕那个连自己生父的脸面都没有见过的文弱书生,尽管他的生父把最好的留给了他,但是不要羡慕他,因为他才是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个没有办法驾驭神兵利器的幼儿。
但是这样的说服有什么用呢?能说明其实他的父亲才是最疼爱他的吗?宋洌自嘲地笑了笑,宋湛的父亲连儿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不知道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出息,就能毫无顾虑地把最好的留给他。但是,他的父亲呢?朝夕相处,临了别时,却没有给他任何东西。

宋湛冰冷如洗的双眼忽而一暗,兵刃两次相接,在昏暗的穹庐里发出一阵阵铮铮脆响。宋洌从未见过他舞刀弄剑,一时没有准备,尽管力道远胜宋湛,但他剑法却是超群,十招之内便让他退到了三尺开外。
他正有意与宋湛一绝生死,但宋湛却一个回身取放在床边的剑鞘,反手挡住了他杀气腾腾的圆月弯刀。
“这十二年来,我没少忍你。无论你下毒害我多少次,只要我知道我不会死,就不会与你为敌。”说话间,宋湛若无其事地收剑入鞘,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语气十分淡漠,“但——你不该害她。”

面对宋湛的羞辱,宋洌似乎早有准备,他早就知道宋湛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人,非常懂得如何利用人心,他从来都不争强,他最擅长的,莫过于示弱。弱者令人同情,同情就是最强大的动力,他处于劣势,没有人会防范他,强者会宽恕他,平庸者会接纳他。在他的身上,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自尊,因为人人都可以照顾他,而能够照顾别人,就是最能令人感到存在感的事。
但是其实他的真面目,就是现在的这副模样。他有着盘根错节的思想,他表现得彷徨不安的时候,或许早就想好了怎么算计于人,他笑的时候,或许早已有人魂归天际。
“明日我就要和特穆尔、阿斯茹一起领兵出征,那个女人,心存歹念,留不得。”宋洌亦收起刀,语气决绝。

他冷静地看着宋湛依旧平静的脸,知道他绝不会透露任何心思。
“你可知道,这个女人平日在穹庐里写的都是写什么?”他取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白纸,丢在宋湛面前,“都是她在鬼戎的见闻,不是日记,而是鬼戎的风俗、习惯、律法、朝廷机制,她在记录鬼戎的文明。只要她把这些东西交给任何一个识得夏国文字的国家,让那个国家了解鬼戎,就会严重危害鬼戎的安危。我身为鬼戎右斩将王,决不能让这样一个细作用几张纸给鬼戎带来不利。”

宋湛低头看着地上的纸张,她的字玲珑娟秀,如同她的人一般,但是,秀逸中透着清健遒劲,静美中渗出凛然恢弘,看似柔弱,实则刚强不化。
这个女人,真是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他轻笑摇头。

宋洌只当他是在嘲笑自己,他却早已不将他那高人一等的轻蔑放在眼里。
“而你也一样——根本不能留,但是你表现得那么孤立无援,谁又会相信我的话呢?不过你要记住,这里是鬼戎,不是夏国,你从你们周王府的内院里学会的那些女人勾心斗角的小手段,不配用在这辽阔的大漠上。”看到宋湛眼中闪过的怒意,宋洌不屑地挑起了嘴角,“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那斗不过周王两位侧室的母亲也是剑南凌氏的吧?凌珊好像是你的表妹呢!哼,你派这么个人来要游说我,实在是荒谬至极!我那在昏君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父亲,又怎么可能领兵起义?”
说到这里,宋洌喉咙里哼出一丝失望。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听说昏君把周王幽禁的时候,身为周王同母胞弟的宋于晞是如何诚惶诚恐地连夜上疏,请求昏君封自己唯一的儿子为嗣王,与周王之子一同送往鬼戎为质的。他是如此贪生怕死,怕到不惜送走儿子,以换取皇上的信任,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
所以,当凌珊来到鬼戎,跪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宋于晞起兵率领群雄镇压魏建叛乱的时候,她以为他会相信吗?绝不会!
“既然你们深爱着夏国,明明已经陷入如此境地,还想要用这种毫无用处的手段来挽救那个懦弱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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