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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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妇-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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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出不得手,旁人却不肯甘休。

  宋三摸到自己头上出了血,早已嘶声大叫了起来: “打人了,蛮婆娘打人了。”

  这一叫,在里间的王寡妇也冲了出来,看了宋三的样子,也是尖声大叫,一边叫一边直往门外冲,站在街心,呼天抢地: “杀人了,快来人啊,这里要杀人了。”

  顾青瑶何曾见过这等撒赖手段,虽有一身武功,却不便对普通妇人动手,一时怔在原地。

  满街的人都呼啦一下子拥过来,看到屋子里的宋三,满头满脸的血,在地上只是打滚,半晌也不起来,也都大叫起来。

  “杀人了!”

  顾青瑶急忙分辩道: “我没有……”

  “人都打成这样了,你还说没杀人。”王寡妇不依不饶,冲过来拖着顾青瑶, “走,我们去见官。”

  四周围的人哄然叫好、

  “对,拉她去见官。”

  “青天白日,这样打人,还有天理王法吗?”

  “这不是苏先生家住的那个被休了的女人吗?原来这么强悍毒辣,怪不得她丈夫不敢要她。”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不堪。顾青瑶又是冤又是苦,又是气又是恨,百口莫辩,还被一个女人拖着要死要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自己身上抹,什么道理、学识和武功,通通用不上,只是努力说理。

  “这只是误会!”

  “你还说误会,你大白天找上门,指名道姓叫我的男人,你还说这是误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个毒女人叫来的帮手,你要打死他,索性先拿了我这条命去吧。”王寡妇一手拖着她,一手没头没脑地往她身上打。

  顾青瑶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窘迫至极。

  这一番争执打闹引来的人越来越多,围观的人聚了里三层外三层。人群里有人惊叫着冲了过来: “你怎么了?”一个人影飞快地冲近宋三,想要扶他起来, “你怎么了,弄成这个样子?”

  宋三却一反手,重重地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你这毒妇,勾结外人来谋杀亲夫,还来装什么情义。”

  宋嫂抚脸后退,满面惊愕。

  顾青瑶也猛地发力,甩开王寡妇,冲过来扶住宋嫂, “宋嫂,你怎么来了?”

  王寡妇被顾青瑶大力地甩在地上,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起来, “没天理了,真的是来杀人的,连我你也要打,索性把我们俩一气就这样打死了吧!”

  宋嫂全身发抖,惊惶地问: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宋三满面是血,样貌狰狞地站起来,指着宋嫂和顾青瑶, “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十天前,你是不是摔桌子打碗,把个家掀了天,好威风的样子。你是不是住在苏家,你是不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是个没男人肯要的泼妇,今天还敢说不是你叫她来把我打成这样的。你谋害亲夫,反过来还说我没有天良。”

  宋嫂颤抖得更剧烈,脸色比纸还白。

  顾青瑶还待解释: “你胡说,明明是……”

  “丈夫再花心,也不该找人来做这种事。”

  “男人有点儿风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家不碰上这种事,吵吵闹闹是小事,弄到要谋害亲夫就太过分了。”

  “说不定她才是别有奸情的一个呢!”

  “说得也是,无奸不成杀啊!”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连同是女子身的妇人们,也大多脸露不屑。

  “这么狠心的女人,怪不得人家不要她。”

  顾青瑶满心冰冷,身体不由得也随着宋嫂一起颤抖了起来。

  宋嫂当街骂夫,自己是被休了的弃妇的身份,自己与宋嫂相亲近,自己亲手打了宋三,这一切,竟真的已经坐实了宋嫂害夫的罪名?纵然未必有杀意,但以妻子的身份请人打夫,已经不容于天地。

  宋三已然叫了起来: “你这样狠心,我也不和你讲情分,我这就去请人帮忙写休书,咱们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四周无人劝阻,即使是邻居近友,在看到宋三满头的鲜血之后,也不再有人愿意吭声。

  宋嫂只能张皇地睁着眼睛望着这一切,哆哆嗦嗦地说: “当家的,你说什么,你不要吓我?”

  “这个时候,你来装可怜了,我才不会上你这个毒妇的当。”

  宋嫂白着脸笑道: “当家的,你是开玩笑、你吓我的,对吗?我们二十年夫妻,我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我就是念着夫妻情分,给我们儿子面子,才不拉你到官府。否则就凭你谋害亲夫,也能关你个七八年。等会儿拿了休书就走,别在我面前乱晃了。”

  宋嫂用力挣开顾青瑶扶持的手,冲上前想要扯住宋三, “不要这样,我错了,我给你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发脾气,你不能这样对我。”

  “走开!”宋三不耐烦地用力甩开她,全无半点儿怜惜。

  顾青瑶愤然地瞪了宋三一眼,伸手再去扶宋嫂。

  宋嫂扯住顾青瑶的手就再不松开,张皇地喊道:“顾姑娘,我错了,你聪明,你识字多,你懂道理,你帮我劝劝他,你帮我认个错。我错了,我认错,我知错了,你帮我求求我当家的。”

  顾青瑶只觉得有一股毒焰在无情地焚烧着五腑六腑,痛到极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错了错了,宋嫂错了,她也错了。

  宋三薄情负妻没有错,暗通女人没有错,无情无义没有错,休妻负爱没有错。

  错的是宋嫂,她看到丈夫通奸,发脾气是错。

  错的是她,她看不得宋嫂受苦,问罪上门是错。

  男人风流,天经地义,不违法不违理,皇帝老子也管不了。

  女子好妒,活该被休,天地不容,七出之条赫然在目。

  王法条条,天道彰彰,原来错的是全天下的女子。而男人,是断断不会错,没有错的。

  即使宋嫂本来得到一些同情,只因自己今日上门的一拳,也全被打散了。

  让丈夫被打成这样的女人,已经罪不容恕,王法人情,都不能饶。

  她的关怀,她的抱不平,把原本还有些理的宋嫂,弄至完全无理的地步,面对被休的命运,再无反抗之力。

  心中悲愤已至极点,顾青瑶生平第一次萌生出杀人的冲动,举目望向宋三,明眸中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顾青瑶的肩上。

  尽管手上实际的力量远远不足以阻拦身怀武功的顾青瑶,但那熟悉的平和、安定的气息,却轻易地让顾青瑶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定了下来。

  “带宋嫂离开,她不能再受刺激了。”语气依旧温和,温和得让人提不起抗拒的意愿。

  在这只手按到肩头的一刻,在这柔和的声音响在耳旁的一刻,在这如春风般温和的气息将身体包围的一刻,顾青瑶忽觉全身一松,紧绷的身和心,似是忽然间就有了依靠一般,并不去考虑凭什么这个毫不会武功的大夫,可以让自己脱出这样的困局,只是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来了,心便安了。听到他的吩咐,就立刻扶宋嫂往外走去。

  宋嫂犹自不愿,不断回头望向宋三,被顾青瑶又哄又劝,半拖半拉地离去。

  苏吟歌素来温和的眼神里也难得地带了冷冷的怒气,扫视了一眼四周所有围观的人, “各位看够了吗?见人家夫妻分离,痛不欲生,十分有趣吗?”

  他在此地行医数年,邻近街坊有人生病,他倾力诊治,诊费往往都非常之低,甚至不收。平日里又义务教各家的孩子读书识字,并不收半文钱。远远近近,大部分人都得过他的帮忙教导。这时见他动怒,倒也不敢再起哄。

  原来哄乱的长街上,渐渐静了下来,就连在地上哭叫的王寡妇被这素来温和的男子冷冷的眼神望定,也不敢再叫了。

  苏吟歌复又望向宋三, “怎么不叫了,不是说有人谋杀亲夫吗?我来瞧瞧你到底伤得怎么样?宋嫂真有杀人的心思,我也不能容,你不告官,我还要告官。可要是没有这回事,我倒要告你一个恋奸情热,故意想要逼死发妻的罪名。”

  宋三摸着脑袋,血已渐渐地不流了。他的气焰也被苏吟歌这一压,减弱了不少,只得放低了嗓门嘟哝道: “我也没说要告她啊,谁要逼死她了?我一个大男人,就算光明正大,再娶一个,我也不怕她。”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也就微不可闻了。

  若大的长街上,只有一路被拖着走的宋嫂,还在一声声地叫着: “我错了,当家的,我错了。顾姑娘,你帮我说说,我错了,我错了……”

  声音渐渐远去,苏吟歌目中露出悲凉之色,环视众人, “大家街坊邻里这么多年,见人危难情断,不但不伸手相助,反而这样落井下石?宋嫂为人怎么样,谁不知道,这样热心肠的人,不相干的人有事,她还要在旁边帮把手。这里,有几个人没得过她的帮衬。如今人家几句话,就说她要谋害亲夫,大家一起跟着起哄。莫说她未必如此,纵真有一二,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体谅她的人。事已至此,以后宋嫂也难再进宋家的门了。大家也请口里留德,是男人的,不要为难一个女人;要同是女子,更要互相怜顾才好。今后宋嫂还要做人,你们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下去了?”

  他的声音由沉痛徐缓,渐渐高亢起来,愤怒不平之气,溢于言词之间,竟分外慑人。

  聚在一起的都是附近的人,大多得过他的恩惠,谁也不好反驳什么,遥望宋嫂渐渐远去的伶仃身影,一声声哀绝的“我错了”传入耳旁,再听苏吟歌这一番话,多多少少也生起恻然羞惭之意,竟是谁也没再出声,就这样渐渐散了去。

  苏吟歌冷眼望着宋三,一步步向他走近, “怎么样,你的伤,要不要我来看看?” 

  宋三自己知道,头上的伤并不重,只是破皮流血罢了。这时见这素来好性子的苏大夫冷笑着走近,心头却是一寒,哪敢让他来看,慌得忙摆手, “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你了。”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地拖着王寡妇退入门内,因走得急了,几乎一跤跌倒。

  看他慌乱之态,苏吟歌也没有什么得意取胜之喜,反对着在自己面前砰然关上的大门,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宋嫂,宋嫂!”顾青瑶小心翼翼地叫着,一路上,已不知说了多少真情真义却又苍白无力的宽慰话,却实实在在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宋嫂茫然地抬眼望着她,牢牢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像是抓住惟一可救她升天的一根稻草, “我错了,是不是?一定是我错了,是不是?他只是有些不规矩而已,我不该把他打骂得那么厉害,我不该当众叫他下不了台,我不该一走了之,等着他来接,却给了别的狐狸精乘虚而入的机会。都是我的错,对吗?当初,我要是可以温柔一些,不要骂他,不要打他,天天和他在一起,就没事了,他就知道我的好了,他就不会去看别的女人了。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对不对?”

  她已经不会哭,不会叫,反反复复只知道说这几句话: “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什么都能改。二十年夫妻,他怎么就不恕我这一回?他真的要休我?他真的要休我?”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 “我做了他二十年的妻子,现在他说要休我,我怎么活下去,被休的女人怎么活得下去?”

  “宋嫂,不要这样,女人没有男人也能活得好好的。”顾青瑶急急地说, “你看我,不也是被休之妇,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人前行走,一样挺胸抬头,便是那闲言闲语,如今都少了。”

  “我和你怎么比。你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我却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我……”宋嫂惨然地说。

  “有什么关系,宋嫂,我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你以后知道得多了,懂得多了,就会觉得这世上有许多有意思的事。就算与丈夫分离,也并不是不能忍受,也并不是天塌地陷的事。”

  宋嫂目光依旧遥无焦点,虚弱地问: “会吗?”

  “会!”顾青瑶握紧她的手,努力想要给她再次站起来的力量,坚定地说, “一定会!”

  第七章

  “苏先生,请你们一定要帮帮忙。”

  天刚蒙蒙亮,医馆的大门就被一阵急促的拍打声敲开了,林艳如衣衫发髻都不曾梳理整齐,满头都是汗水,冲进来拖了苏吟歌就要走。

  因为拍门声太响,连睡在里间的顾青瑶都听到了声息。披衣出来,又看到这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和苏吟歌拖拖拉拉的样子,她略一怔,但这次却未多想,开口就问: “出了什么事?”

  林艳如见了顾青瑶更是高兴,上前把她的手也一把牵住, “顾姑娘,也请你帮帮忙吧。我刚听到消息,我的一个好姐妹昨天被官府抓去,当堂用刑,打成了重伤。监狱里一向是不理囚犯死活的,别的大夫也不肯到监狱里给人看病,只有苏先生,以前常无偿为犯人诊病。只是我这姐妹是女子,受了杖刑,如果顾姑娘肯出手相救,就更加方便得多了。”

  顾青瑶想到还躺在床上没起来的宋嫂,略一迟疑, “这……”

  “顾姑娘!”林艳如情急之下,一屈膝,跪下就给她磕头。

  顾青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扶起她, “快别这样,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她是人,我怎么会不救。”情急之下,脱口说出这些话,又惊觉这分明是苏吟歌的话,不由得侧首向苏吟歌看去。

  苏吟歌听顾青瑶方才一语,也是神色微动,凝眸望去,目光里有一种暖暖的温柔。

  监狱,是世间最阴冷可怕的所在之一。

  永远阴暗不见阳光,空气中怪异的腐臭气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人可以生活的地方。而不绝于耳的呻吟哀叫、惨呼狂喊,更让人疑是幽冥鬼蜮。

  活生生的人,在这个地方,也会变成鬼一般。

  至少顾青瑶眼前这个据说也十分美丽的女子,此刻全身都是干枯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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