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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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聊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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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什么地方啊?”我追问。 

  “好像是哪个妃子的陵寝吧,反正不是皇上的,怎么了?”哥很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那地方特眼熟……”我说。 

  “为什么?你又没去过?”哥不解。 

  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在哥身后的那片天空,飘荡着一只红风筝吗?…… 

  “是啊,是没去过,哥你下回接团能不能带我去啊?”我跟他耍赖,虽然我已经大了,但是耍赖这个本事还是延续了下来。 

  “恩。”哥故做沉吟,“那得等接个散客团,还得碰上个关系好的导游,争取叫你蹭一回吧。” 

  我差点脱口而出,那就等润枫的团吧,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看我发呆,哥出其不意地从我枕头下面抽出那本书。 

  “我检查检查,这看的是不是健康读物!” 

  “呀,哥你快还我!健康!健康的!”我想抢,却哪里抢得过来呢? 

  “这书看着眼熟啊……对了,我还看过的嘛!是……是……是那个谁……”哥苦思冥想。 

  我只好坦白:“是你们那儿的‘疯子’的,他借给我看的!” 

  哥一拍脑袋,“我就说嘛!眼熟!我肯定还看过呢!” 

  “哥,你给我讲一个那里面你最喜欢的故事吧!你都好久好久没给我讲过故事了!” 

  “呵呵,真是的,小时候我不讲故事你不睡觉呢,坏丫头!” 

  “讲啊,讲一个!” 

  “晚上的吧,晚上给你讲一个特吓人的!现在我做晚饭去了。” 

  哥朝外屋走去。 

  我轻轻地松了口气。 

  谁知到了门口,他停住了,一回头:“丫头,金润枫那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书看完了以后,给我,我还给他。” 

  我楞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已经是夜了,天气依然热。 

  哥叫我搬了两张竹榻,摆在门口的紫藤架下,我们俩背靠背,谁也不看谁。 

  我把目光投向深远的夜空,可惜,不能看见淡淡的银河,也找不到河畔的牛郎和织女。夜风吹来阵阵金银花的香气,驱散了蚊虫。 

  想起了小时候,这样的夜,姥姥坐在一旁为我们俩打着蒲扇,哥哥总是先我睡着,有时候还打着轻轻的小呼噜…… 

  此时,哥哥不说话,更没有打呼噜,他是也想起了小时侯吗? 

  “哥……”我轻轻地唤。 

  “恩?” 

  “你答应我讲故事的。” 

  “现在?” 

  “现在。” 

  “那你别怕啊。” 

  “不怕。” 

  其实,那书里的故事,我已经在看第三遍了。 

  “那我就给你讲个恐怖的,血滴子的故事。” 

  啊,血滴子……血滴子…… 

  血滴子其实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血滴子。 

  有人说,血滴子是一种凌厉的武器,取人头颅于百丈之外,不发一点声息,死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从身上飞出,待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无头的身躯才砰然倒地。 

  “我死了……”头告诉自己,然后就真的死去了。 

  通常这个人的头会在离身子几里外的地方被发现,也有的就再也找不到了。一来是因为这年月野狗很多,二来是因为,但凡这样的死法,一定是血滴子所为,谁还敢去追究呢? 

  还有一种说法,血滴子其实是指一种人。他们是武功极为高强的大内高手,是皇帝的心腹亲信。平时他们可能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官吏,但是到了夜晚,他们会奉了皇帝的亲口谕旨,去杀掉阻碍皇权的人。 

  他们是皇帝手中的暗器,他们是隐型的杀手——血滴子。 

  我们现在要讲的故事,姑且按照第二种传说来叙述吧。 

  主人公没有名字,因为他是血滴子,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有任何一种身份,但是他惟独不是自己。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 

  这一天,他知道自己要进宫面君了。因为他看见一只灰色的鸽子在日落的时候飞临他的窗台。鸽子的眼睛是黄的,浑浊的,它“咕咕”的叫着。 

  他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它,另一只手接着上去一下扭断了它的脖子。 

  这是传召血滴子进宫的旨意,这个命令不能让任何旁人知道。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看见了鸽子的右爪只有一个脚趾。 

  那是标志。 

  乱羽纷飞,这世上死了一只鸽子,预示着,马上还要死一个人。 

  他洗了脸,换好一身黑色的衣服。作为一个血滴子,他很知道在完成旨意之前应该准备好什么。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他唯一的武器,用这双手,他杀死过一个四品的官员,杀死过一个多嘴的太监,还杀死过一个妄图反清复明的人的一家六口,有女人,也有孩子,还有……不过在一个血滴子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从不问他们犯了什么罪过,不必问。只要皇上觉得一个人该死,那不出一日,他自会取了那人的性命。 

  想想民间的传说,他不禁微笑了,什么独门暗器啊,什么上天遁地啊,还有说什么一到夜里京城到处是血滴子在游荡啊……哪有那么多的血滴子,据他所知,不超过五人。那是有一次皇上脱口说出的,他无意中听了,后怕了好几日。 

  这是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他需要知道的,仅仅是,皇上需要他去杀谁。 

  深夜,紫禁城如同迷宫,偶有太监瑟缩着巡查着火烛。 

  他行走其间,没有被一个人看见一丝影子。 

  在一间很小的耳房里,他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很久很久,帘子那边,烛影憧憧,只听见皇帝微微地叹了口气。 

  那是一般人听不到的叹息,很轻很轻,但是他听到了,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耳朵。他是最优秀的一名血滴子。 

  皇帝终于站起身来,他的影子忽然变得格外的高大,投到墙上,让这窄仄的小隔间更多了一片黑暗。 

  “你把这个给他看,然后……把……带回来……” 

  “遵旨!” 

  他低头,伸手接过——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温热的,想是被皇上一直捂在手中。不敢多看,忙放进怀里。 

  “去吧,他若有话……”皇帝顿了一下,“不,他不必有话了……” 

  “遵旨!” 

  他会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他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快马加鞭,要赶上他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一夜的时间,说来也很长。 

  没出通州,他便看见了他。他真是傻,夜里赶路,竟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衫! 

  听到马蹄声,前面的人勒住马,站住了,也不回头,静静地等在那里。 

  他脚下施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然后慢慢地,恭敬地屈下腿施了一礼。 

  “王爷。” 

  那个年轻的被称做王爷的人,耐不住性子,失声道:“是你……” 

  他不说话,从怀里摸出那枚石子,双手举过头顶。 

  王爷一把把那石子抓在手里,紧紧攥住,脸一下子变得和他的衣服一样白:“原来你是……” 

  他这才缓缓的站直身子,他知道,王爷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就不用再顾及宫廷礼仪和身份了,对一个要死的人,没必要了。 

  “虹儿呢?皇上杀了她了吗?你说!你告诉我!” 

  他摇头。他并不知道谁是虹儿,不该知道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过问的,这是一个血滴子的最基本的素质。 

  “你替我转告皇上!这不是她的错,是我,全是我的错!我死不足惜,求皇上放过她一条性命!她,她并没有做什么的……这个,这个石头是我给她的,她不要,我硬要给她的,她、她、她……” 

  他把手慢慢地缩回,看着他瘫软了身子,徐徐倒地,像一片枯叶,血渐渐洇了出来,他的白色长衫变成了红色,还散发出甜腥的味道。 

  皇上有旨意的——“他不必有话了。” 

  那他就无须多听。 

  正要伸手去拿那石头回来,他却惊住了,只见那原本淡粉色的石头,竟慢慢变红了,仿佛正在吸那流淌出来的血……王爷的血越流越少,那石头却是越来越红,鲜艳欲滴! 

  皇命在身,不敢违抗,他一咬牙,硬着头皮一把抓过石头——竟热得烫手!仿佛抓到一颗还在跳动的心! 

  纵是一个杀人无数的血滴子,他此刻也感到阵阵凉风在颈后徐来…… 

  他赶紧把那枚石头重新放回怀里,然后去到死去王爷的马前,果然,他找到了皇帝要他带回的东西。 

  好,这一次,终于完成了皇帝的旨意,一丝不差。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明天天亮,自有顺天府的人来收拾这次意外事件的残局。 

  这年月,贼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王爷都敢抢!唉,也怪这位年轻的爷不知道收敛,带着这许多财物赶夜路,真是没有深浅,这可好,连小命都送了…… 

  他在黑夜里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想要回头看一眼……老规矩,莫回头!别惹的冤魂上了身……他告诫自己。师傅在他踏入这一行的时候,就叮嘱过他,他们是杀人的武器,每杀一个人,便会有一个魂灵怨恨上他。动手后,趁他最后一口气没吐尽,魂魄还没出窍凝聚成形,要赶紧走掉,否则,那魂灵就会缠绕上他…… 

  怀里的石头隐隐发热,他觉得不对劲,大约这回杀掉的是皇族贵胄,不是凡人?他匆匆上马,一拨马头……那马却突然受惊一般,竟长嘶一声,前蹄腾空,一个急转身,立住不动—— 

  他便看到了那死去王爷苍白的脸!不瞑目,死也不瞑目!他空空的眼神直望向远方,望向夜色凝重中的那一片红墙碧瓦。 

  更让他吃惊的是,他刚才一双利手正插进王爷的胸膛,可是,可是现在那衣襟竟纯白如洗,不见一丝血痕!王爷静静地倚靠在树下,雪雕一般的人儿,黑夜中如同鬼魅! 

  他惊得滚下马来,知道这一回犯了大忌讳。只好对着王爷恭敬地叩一个头,心里知道,这一行,做到了头了……“王爷,您莫要怪我,这也是命里注定,您若要索命,我也没有奈何。您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托在我身上吧……” 

  一阵风起,他打了个冷战。 

  他缓缓站起身来,王爷缓缓倒下身去……他觉得肩上背的那东西似乎重了些许…… 

  马蹄声碎,渐行渐远。 

  跪下复命,皇帝的身影依然笼罩着整个小隔间。 

  “他见了石头,说了什么……”到底还是不甘,皇帝问。 

  他摇摇头。既然不必有话,多说就是祸根。 

  此刻,那石头还在怀里,沉甸甸,热乎乎的。 

  “哼……”皇帝想是有些郁闷,竟掀开帘子踱了出来。 

  他忙把头埋在地上。身上忽然散发出那股甜腥的血味,低头看,怀里衣襟渐染!他赶忙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恐怕惊驾! 

  “那东西,可在?” 

  他一手悄悄捂住怀里滴血的石头,一手回转从后背上摘下那缚着的东西——一只已经残破了的风筝。 

  …… 

  我忽然惊叫一声,从竹榻上翻身跳起。 

  “哥!书里并没有说有一只风筝的!” 

  哥懒洋洋看了我一眼,“真是书呆子,我这不是发挥一下嘛,讲故事,要有创造的嘛,早猜到那书里的故事你都看过了,才特意编点新鲜的讲给你听嘛!” 

  “是……是你编的?”我忽然在夜风里出了一身汗。 

  “是啊,胡编的。”哥坐起身,满不在乎地看着我。 

  “你怎么就编出风筝来了呢?” 

  “我……我就那么一想……随口就编出来了……喂,真的害怕了?我讲的故事恐怖吧?” 

  我颓然的坐回榻上。 

  “你接着讲吧。” 

  哥看看手表:“被你一打断,我都没心思讲了,时间也晚了……” 

  “讲啊讲啊,不带说半截话卖关子的!”我抗议。 

  “好好,”哥抬头想了想,“后来,那个皇帝叫血滴子把那风筝拿去冷宫给一个妃子看,她就是跟那个王爷相好,犯了宫禁的。然后,那个血滴子把那妃子也给杀了,至于皇上是怎么知道妃子和王爷乱情的,唉,反正那是一个宫闱秘密,没人知道了……” 

  “没人知道……”我喃喃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笨丫头,因为那是我——编的!” 

  “石头呢?那石头呢?那血滴子把石头给了皇帝还是妃子?” 

  “恩,石头啊,就那么化成血水了,化没了……” 

  “不!不会没的!一定还在呢!就在……” 

  哥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好了,收拾东西,回屋睡觉,明天上班,不许迟到!” 

  一片云恰好遮住了月亮,院子里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我看着哥的脸,忽然,模糊了,我竟仿佛不认识他了似的……他知道,他一定知道的,他既然知道那故事的开头,就一定知道那故事的结局。 

  为什么不讲给我听呢? 

  ——以后慢慢讲——哥说。 

  小院子里,只有花香,依旧飘荡着。 

  中午,戴雨晴主动找到我。 

  “怎么了,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冯怪物又挤兑你了?”她摸摸我的脑门,“要不就是病了?” 

  我把她的手扒拉下来,“别动手动脚的。” 

  “哈哈……”她乐得前仰后合,“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幽默的!” 

  我勉强笑笑,就想自己一个人发会呆,她偏偏要来打搅! 

  “喂,要不我接着给你讲冯怪物的故事吧?”她喝了口水。 

  “不要不要……”我想起润枫的话,“我才没兴趣听她的故事,听了更没心情了。” 

  “那你想听什么故事啊?” 

  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哥给我讲的只有一半的故事。 

  “不,我不想听故事了……”都是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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