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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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昨夜风-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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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若云晓得高桓对每一次相见都怀着一种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但越是这样,温若云便越觉得解恨。高桓极力避免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温若云便偏偏要靠着他,要让他厌恶却不敢抵抗。 
高桓越痛苦,他便越痛快。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听着高桓深情地唤他“卿儿”,他痛快不起来。 
温若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当高桓沉浸在与凤绣卿的回忆中而转头柔声问他“还记得吗”的时候,他醒悟到他只是一个局外人,高桓与凤绣卿之间没有属于他的位置,他永远只有嫉妒的份。 
越嫉妒就越不想放手,他要加倍地折磨高桓。 
高记布庄在他策划下终究走上了没落之路,当赵家姐妹找上他的时候,他知道高桓在暗处察看,他故意要让高桓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一旦他离开,高桓就别指望还能见到凤绣卿。 
高桓去找碧蓉的那一天,他尾随而去,当看见高桓与碧蓉独处一屋时,滔天的愤怒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幸亏还有一丝冷静尚存,不至于冲动行事。他先是按兵不动,而后矮身在窗边窃听高桓与碧蓉的交谈,明白了始末后,莫名其妙地有种安心之感。 
他很高兴高桓还没有移情他人,但安心之余,又另有一种情绪在蔓延,是嫉妒。 
他意识到这个荒唐的复仇计划必须终止,他不敢想象若真的照计划将高桓逼疯了,他自己会不会陷入另一个更沉重的痛苦中。所以这天晚上,他无法做到像平常一样扮演凤绣卿的角色,心底有种东西已经破土而出,这是他想尽办法也压抑不了的。 
温若云结束了长长的叙述,房中安静下来,桌上的烛台默默地落着红泪。 
“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什么重生术。”温若云轻声道,语气里有着难以察觉的内疚。 
或许他错了,即使凤绣卿的死与高桓脱不了干系,但高桓至今仍深爱着她,从未变过,从这一点来看,他可以被原谅而不是被折磨。 
一开始就是他的私心在作祟,他怨高桓夺走了凤绣卿。 
温若云垂眸看着高桓,见他依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上极尽疲倦之色,想要安抚他的手握在身侧,终究没敢伸过去。 
良久,高桓始终没有反应,温若云小心翼翼地喊:“少爷?” 
他摸上高桓的身子,感觉像是摸到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冰冷而僵硬。 
“高桓!”温若云没由来地紧张,手指颤抖着伸到高桓鼻下,若有若无的呼吸让他心头一惊,猛地抓住高桓双肩不断摇晃,双眸紧紧地盯住他的脸,期望从那张失去表情的脸上看见一丝变化。 
“把眼睛睁开!”从未有过的惊慌扰乱了他的心,他感到一阵凉意爬上背脊,无法保持冷静地大吼:“你这个懦夫,给我把眼睛睁开!你以为把自己封闭起来就可以阻止已经发生的一切么?别妄想了!那些什么见鬼的重生术都是假的,都是我为了折磨你而捏造出来的!你难道不恨我吗?不想杀了我这个欺骗你的人吗?快,我现在就在这里!” 
温若云发泄似的怒吼对高桓不起任何作用,他依旧静静地闭着双眸。 
“把眼睛睁开,睁开!”温若云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宁愿高桓暴跳起来掐住他脖子,也不要看见这样一个放弃了自己的高桓。 
最可悲的是,将高桓逼到了绝望尽头的人就是他自己。 
计划中的结局,此刻温若云却完全感受不到计划中的心情,唯一感觉到的就是痛,心痛。 

40 

高记布庄度过了它最后的日子,关门大吉的那一天,不少扬州城的百姓都前来围观,或许大多数人是抱着看热闹看好戏的心情来的,但其中也有一些是为着感伤来的。 
高记布庄的老字号曾经象征着扬州城的繁华,即使现在它卸下了光环,某些扬州百姓也不会忘了它。 
因此在这最后一天,布庄仅有的一些布匹都卖了出去,人们买去不为做衣裳,而是做一种纪念。 
赵家姐妹也来了,在温若云收拾着门市,即将将门关上的时候来访。 
巧云一来便开门见山道:“家父请先生到舍下做客。”纤云躲在她身后掩饰发烫的脸。 
温若云笑笑,道:“恐怕要辜负赵老爷的好意了,若云现在走不开身,还请见谅。” 
纤云沉不住气地跳出来问道:“怎么走不开身?高记都关门了,你还忙什么?” 
温若云笑容在瞬间冷却下来,道:“自然是忙着关门善后。” 
纤云不服气地再要顶嘴,却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巧云匆匆拦下。 
巧云笑道:“那不知先生那日得闲?我们可约定好日子再待先生来访。” 
温若云便又转向她客气一笑,道:“赵大小姐言重了,若云只是个帐房,担待不起,日后若有时间自当上门拜访。” 
如此一来,巧云便不好再多说什么,拉着怏怏不乐的纤云离去。 
温若云慢条斯理地关上了布庄大门,日头也落到了尽处,夜来临了,别处亮起了花灯,而高记布庄将永远融入黑暗。 
已经过了立夏,天气开始变得闷热,夜色下的高家像被一张黑布网住,形成一种难熬的窒息感。 
温若云在厨房灶下忙着添加柴火,彤红的火光照亮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一滴热汗从鬓角滑落,而他恍然未觉,犹自出神地望着火光,直到锅里沸腾的扑扑声将他唤回了神。 
温若云迅速起身拿起勺具拌了一拌,见锅中的粥安好,这才举起袖口抹了抹颊边的汗,这一抹,雪色的衣料上便沾了大片水迹和黑色污迹,大概是方才烧柴时弄到的灰。 
如此狼狈,温若云不由苦笑,可谁让他已经辞了厨子,偌大的高家已经没有半个可以使唤的人了。 
最重要的是,如今能照顾他的,只剩下自己了。 
想到此,幽黑的双眸一黯,染上懊恼的悔意。 
温若云端着粥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忽然忆起初初到来的那一夜,那个第一次将帐薄上交给高桓检查的那一夜。 
如果一切能够回到那个起点,所有的阴谋和伤害都还没有实现,而他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帐房先生,那该多好。 
掠过的风吹醒了温若云的思绪,吹翻了他的痴心妄想,眼前依旧是那扇象征着主人身份的高大木门,只是感受已经不再相同,而今这扇门内已经没有那个会让他感到紧张的高家少爷,有种死亡的残败气息从门上隐约地透露出来。 
推开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叹息,一如温若云内心的感受。 
高桓曾经的感受,他现在体会到了,那种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觉,真的相当难受。 
从窗边溜进来的微风吹动了垂下的床幔,轻飘飘地浮动着,敞开的一角露出高桓英俊端正的侧脸。 
他是那样安详的熟睡着,没有烦恼,没有仇恨,没有……感觉。 
他俨然成了一个活死人,呼吸尚存,但离死不远,因为他的心已经封闭了起来,拒绝所有人的造访。 
此刻,最想造访他的心的人来到了床边,慢慢坐下,执起他的一只手,消瘦得青筋迸现的一只手。 
温若云轻轻柔柔地呼唤他的名字:“高桓,把眼睛睁开吧,你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我煮了你最爱的八宝粥,只要你睁开眼就能吃到。” 
无论高桓是否听得到,温若云带着轻笑的声音又道:“我今天已经把布庄关掉了,你再不睁开眼睛的话,我明天就把它卖给赵家,是跟你们高家一直对立的赵家哦,你应该不希望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吧。” 
这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如果高桓不能醒来,高记布庄留着又有何用? 

41 

温若云伸手为高桓理了理杂乱的头发,面上荡漾着不可捉摸的温柔。 
“你打算就这样躺一辈子吗?”他的手轻轻地滑过高桓消瘦凹陷的双颊。 
“或者是,你以为我会动手杀你?” 
“我不会的。”温若云带笑低声道,俯在高桓耳边,一字一字地宣布:“我是不会让你先逃开的,死了多逍遥啊,我不会让你如意的。如果我们之间只能以这种方式纠缠下去,第一个放开手的人绝不会是我,除非……” 
他顿了一下,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凄楚的笑。 
“除非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要杀要剐都可以。” 
他想了想,又苦笑道:“你不会杀我也不会剐我……”他心里十分明白,即使高桓现在恢复神智,也不会对他怀恨,而这才是最悲惨的。 
高桓满腔的爱只给予一个人,而他甚至得不到高桓的恨,如此,他在高桓心中又怎么会留下痕迹? 
一个连存在的痕迹都无法留下的人,难道不值得可怜吗? 
温若云自嘲地笑笑,对陷入沈睡的高桓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成功地报复了我。” 
先动情的人,注定是输家。 
看着高桓死灰一样的唇,温若云忍不住用指腹轻柔抚过,指尖传来相当粗砺的质感,一些细小的皮屑沾上了他的指尖。 
高桓的气息在逐渐消失。 
这种状况让温若云惊恐,他抬起高桓的双肩,将自己的唇堵了上去,湿润的舌尖急切地来回舔着高桓的唇,直到高桓的唇失去那种粗糙感,他才低声而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该死的不是你。” 
他离开床将桌上的粥拿了过来,将高桓任由摆布的身躯抱在臂弯,仰头喝一口粥再低头哺入高桓紧闭的口中,温热的粥沿着高桓的下颌滴落,溅满衣物和被褥。 
温若云锲而不舍地又哺了一次,两次,三次……高桓的唇依旧紧闭,如同他的心一般。 
“吃下去啊!”温若云急得大吼,下意识地晃了晃臂弯中失去知觉的身体。 
晃动下,高桓的头轻落在他肩上,烛光照着他安详的脸容,染亮了原本苍白的脸,这一瞬间,他的面上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冷眼旁观着温若云的无助。 
“吃下去、吃下去、吃下去……”原先的办法行不通,温若云只好捏住高桓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只剩下半碗的粥倒入了高桓口中又流出来,他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地叫喊着,可惜奇迹并没有出现。 
“你真的想死吗?你是不是真的想死?”走投无路的温若云用力地摇晃起高桓的双肩,发出困兽似的声音,哪怕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也好,他希望高桓能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接着他又不舍地抱住了高桓,对方冰冷的身体让他的心也寒到了底,神思恍惚地想着要让高桓的身体暖和起来,待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深深地吻住了高桓,在冰冷的口腔里传递他的热度。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还不够! 
温若云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双手开始用力撮揉着高桓的身体,磨擦带来的热度让他惊喜,同时也让他灵光一闪,咬着高桓的耳垂威胁道:“你再不睁开眼睛的话,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可控制不了。” 
他的手落在高桓的腰间,缓缓地扯着腰带,继续诱哄道:“你不能忍受这样的事发生的,快醒来阻止我,我说过只要你醒来,我听凭处置。” 
高桓的外衣剥落了下来,内里薄薄的衣物隐约勾勒出宽阔结实的胸膛,见到此景,温若云的眸色深沉而复杂,然而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把眼睛睁开,高桓,如果你不希望跟我牵扯得更深的话,那就醒过来。” 
他注视着高桓无动静变化的脸,郑重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42 

晨曦降临人间的时候,温若云抱着高桓尚在神思恍惚,内心已被绝望的黑暗所蒙蔽,眼前是亮与否便已经不重要了。 
高桓依旧沉睡,高大的身体温顺地靠在温若云怀中,被对方视若珍宝地护住。 
温若云过了很久才感觉到了大亮的天色,这才发觉自己竟呆坐了一夜,他低头看着高桓,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凄惨一笑后为他重新穿戴好敞开的衣物。 
昨夜那些疯狂而失常的举止在理智清醒后看来,可笑得让人落泪,他怎么能对高桓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那只会将高桓推入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高桓不愿意醒来正是因为不想面对现实,如果……如果他真的以那样的方式来唤醒他,到时候崩溃的绝不仅仅是高桓,他自己都会厌恶如此卑鄙的自己。 
为高桓掖好被角,温若云忍不住在那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再次苦笑,转身走出房间。 
站在和煦的太阳底下,温若云感觉到一团迷惘汹涌而来,布庄已经关了,他该做点什么或该去哪儿?是不是应该就这样静静地、眼睁睁地等待高桓死去? 
他忏悔过,尽力过,但于事无补,他已经无能为力,并且疲惫不堪,或许就该这样顺其发展下去,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反正高桓的心早在凤绣卿死的时候也死了,他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何不就此放手? 
但,做得到么? 
不!温若云恨恨地咬牙,光是想象就难以接受,他怎么可能放得了手?第一次动情,他付出一颗真挚的心,但血缘的羁绊让他怯步,他不得已放弃并远走他乡独自治愈伤口,他以为受创的心不会再轻易为他人动摇,偏偏高桓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从一开始就占据他全部的思绪,他不清楚恨是如何转化为爱,而且是爱得如此之深,切肤之痛一般。 
错过了一次,他怎能容忍自己错过第二次?高桓现在就把握在他手中,只要他能将高桓唤醒,一切都有机会。高桓的心除了凤绣卿就再容不下任何人,他若要孤独过一世,自己是赎罪也好,私心也好,陪着他便是满足。 
仿佛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一般,温若云沉寂的双眸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昂首望向日空,眼前一片五彩夺目的灿烂之光。 
五彩的光线中,阴森的院落近在眼前,温若云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了祭卿坊的门口。高桓失去意识以后,这里许久无人打理,也无人造访,红色的大门上,沉甸甸的锁歪歪地挂着,发出无声的邀请。 
温若云拿出了钥匙,这是他无意中从高桓身上取下来的,一直带在身上,想不到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走入院落,推开房门,细末灰尘迎面扑来,温若云掩鼻躲过,伸袖一挥为自己敞开一条道路,这才慢慢走了进去。 
桌上沾了不少灰尘,烛台上的红烛仍是那夜离开时的模样,坠落的红泪在凝固时形成了欲落不落的姿态,冶艳而凄楚。 
温若云忍不住伸手掰下红烛的“泪”,仿佛是在为它擦拭,可是他自己内心的泪,又有谁能为他拭干? 
房间里一直有一扇靠墙的书柜,它置在不起眼的角落,往常来的时候,温若云并没有注意到它,即使注意到了,也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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