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公子，依您现在的状态应该多休息才是，实在不应该跑出来。”华残霜满脸同情的走了过来，也伸手握住了西门吹雪的脉门。
西门吹雪一脸冷漠，没有去看华残霜。
他不屑去看华残霜表情中的同情。
他不稀罕的到任何同情。身子越弱，骨气越强，剑气没了，骨气仍在。可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力气甩开华残霜的手。
华残霜皱了皱眉头道：“西门公子果然是被陌影剑法所伤，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若想要恢复到原来的功力只怕要花费至少半年的时间。”
半年，西门吹雪哪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耗啊？半年之后，谁会知道花满楼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花满楼，你真的变了吗？为何西门吹雪伤成这个样子你仍然无动于衷？花满楼！
“海儿，扶西门公子回房休息吧。”华残霜道。海儿应了一声便去扶西门吹雪。
要一个小姑娘去扶一个大男人是不是困难了些？是很困难，因为西门吹雪根本没有给她扶的机会。未及海儿的手碰到西门吹雪的肩膀，西门吹雪已经不在椅子上了。在地上，艰难的用剑支撑着身子，左手紧紧的拽着花满楼的衣袖。
花满楼终于转过脸来面向西门吹雪，冷峻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海儿愣了愣，随即又伸手去扶西门吹雪，却被西门吹雪的手狠狠的扫开。身体因为没有了支撑，西门吹雪霎时间随青锋剑一同倒在了地上。清脆与沉闷的响声一同传来，叩击着花满楼的心房。这个时候，心如刀绞的花满楼还要继续假装下去吗？如果西门吹雪没有讲那句话，花满楼也许还会有假装下去的决心。
其实那不是一句话，而是两个字：“七童。”
花满楼巨震！费尽力气建筑起的决心在一瞬间伴着太久没有听到的两个字而彻底崩溃，佯装的冷峻尽数化去，眼眶中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西门！”花满楼唤道，一把将面前这个强硬却又柔弱的人揽入怀中。此刻在花满楼心里，再也没有什么责任，什么任务，什么安危，什么大明，有的，只是一个为他动情，让他动情的男人。此刻，西门吹雪就是一切。
陆小凤与华残霜呆立一旁静静的看着，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西门吹雪无力的倚在花满楼怀里，伸手抚着花满楼被泪水浸湿的脸庞，轻轻的说道：“七童，我们回家吧。”
花满楼紧握着西门吹雪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心中一股强大的冲动逼迫着他点头。
可他没有点头，因为此时自门口走入一个人，一个柳叶一般的男子。
绿绮。
夜幕本已降临，可这黯淡的夜色却因绿绮这一抹柔亮的翠碧而增添了几分颜色。绿绮俊美的脸上挂着几许苍白，仿佛自远处匆忙赶回的一般。
绿绮的出现勾回了花满楼被感情冲的七零八碎的理智，刚刚柔和的脸色再一次冷峻起来。
绿绮还没走，他又岂能轻言放弃？何况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有负贵人所托？
“你若想回去，那便回去吧。”花满楼拭干眼泪，把西门吹雪拉回到椅子上。西门吹雪该是被花满楼突然改变的态度吓着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花满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非要把关心你的人都统统伤害你就开心了？”陆小凤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揪住了花满楼的衣领。绿绮与华残霜都没有阻拦，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帮谁都不对。
花满楼轻轻的提手拨开了陆小凤的手，满是泪痕的脸此刻又挂上了那副美得让人生厌的笑容。
“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了。”说罢花满楼转身而去，头也没有回。
头也没有回。不回头，是不是因为他的脸上，挂了酸楚的泪？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渐远的背影，心里也并不好受。若不是绿绮摇着头挡在面前，陆小凤怕是早已经追了上去。
西门吹雪闭着双眼，紧紧地闭着，因为只要一睁开，泪水就会滑落。纵然伤心，可他与陆小凤都看得出来，花满楼一定有问题。是被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缠住了，还是有什么别的苦衷？就算是有，也该说出来啊，陆小凤不是你最好的朋友，西门吹雪不是你最爱的人吗？究竟是为什么？
鸢尾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香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那心中情呢？是否也如这鸢尾一般纵是开谢无常，却始终以顽强的生命里在内心中绽放？不一定只有开出来的花才是花，那些深藏的淡淡的花瓣，有时会比灿若星河的繁花更加迷人。
花满楼立在窗边，风吹起白如雪的窗帘，搭落在花满楼稍显单薄的双肩。
若这窗帘便是西门吹雪的衣袂，那该多好啊。花满楼清楚的知道，西门吹雪就在隔壁，他当然也清楚的知道，此时的西门吹雪是多么的需要他。西门吹雪两次受伤，两次都是为了他。那断魂山庄假山后的誓言再一次袭上了花满楼的心头。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用我的生命保护你。这一句承诺，已重的让花满楼喘不过气来。
后悔了吗？答应来查这件事，后悔了吗？狠心对西门吹雪冷漠。还是后悔好了！
“花满楼。”背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
“哦，绿绮。”花满楼掩去眼角的泪痕，微笑着回过头。倔强的花满楼，永远都拒绝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你这样会憋坏的。”绿绮走到花满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花满楼点了点头，仰脸去“看”月光。今夜的月光，仿佛异常的冷。
“这鸢尾花谢了。”绿绮低头凝视着被花满楼揽在手里的鸢尾。
“可它活的依旧好，不是吗？”花满楼抚着翠绿的枝叶，幽蓝的衣襟似要与这翠绿融为一体。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绿绮突然说道。
“什么？”花满楼没有听懂。
“心里明明爱得要死，却能坚持住对他冷漠，现在明明担心的要死，却还能坚持住呆在这里，不去看他。”绿绮一脸的敬佩。也该敬佩，因为绿绮自己就做不到不去看那个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的人。
“若不是有你，我怕我也会坚持不住了。”花满楼干笑了一下，想起了正厅中自己险些失控的场面。若不是绿绮的及时出现，花满楼怕是早已被感情给淹死了。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绿绮叹道。
花满楼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一样的人，背负了一样的责任，一样的目的，都是为了天下太平，不论是武林还是朝廷。也许从不曾有过，朝廷与江湖的命运会这样息息相关，而花满楼与绿绮，也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互相支持着，互相支撑着。若是没有彼此，他们恐怕早已经放弃。
“其实你现在就算去看他也不会被华残霜发现。”绿绮说道，算是给花满楼一个建议。
“不行。”花满楼回答的很坚决。
“为什么？”
“因为我太了解西门吹雪，他若知道了真相一定不会允许我只身犯险，以他的性子，很可能会搞出乱子。”
“也对，”绿绮点了点头道：“那你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算有，也算没有。”花满楼仿佛是故意打着哑谜。
“怎么讲？”
“在我住在庄内的这段日子里，我查探过庄内的几乎所有可疑的地方，包括酒窖，书房，可是一无所获。那些地方的摆设陈列几乎可以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花满楼背负着和双手，神情异常严肃。难道人与人相处久了，动作和神情就会相像？不过要到几时，西门吹雪才能学会好好的笑呢？
“你确定你没有查漏？比如机关暗室之类？”
“我确定。我自幼在桃花堡长大，那里的机关多不胜数，而且都是出自妙手老板朱停的手笔，所以一般的机关我还破解得了。”
绿绮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既是这样，那么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是，”花满楼的脸色也凝重了下来：“也只有那儿了，倾城山庄中所有人都不能涉足的……”
“华庄主的卧房。”绿绮接道，注视着花满楼一脸的坚毅。
“不过有些时候，那间卧房还是允许人进入的。”花满楼道，眉尖微蹙，略带凄楚。
绿绮大惊失色道：“花满楼你不会想……”
“是。他既要收我为男宠，又怎会不让我进入他的卧房？”花满楼苦笑着，想要拿到那件证据，看来就只能牺牲自己了。不过机会只有一次，过了那一夜，纵是男宠也不能再踏入卧房半步。
“你真的决定这样做？”
花满楼默默的点了点头，看来再杯莫停中对花无羡的保证是做不到了。
“你既已决定了这样做，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你又如何向西门吹雪交代？”
花满楼闻言眉头紧锁，压抑着的酸楚再一次涌上心头：“那就劳烦你拦住他吧。”
绿绮无奈，只得应了下来。西门吹雪通神的剑法他曾经领教过，后背上的剑伤也是近日才好，虽说西门吹雪现在没了内力，可一剑封喉的剑招还是在的。
“绿绮。”
“嗯？”
“今日，让我带着清白的身躯再听一次你的琴声吧，也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嗯。”绿绮起身向一架古琴走去，那正是司马相如的那一把绿绮。
纤弦撩拨，声凄如诉，不知不觉间已可使人潸然泪下。花满楼本是厌恶流泪的，可今日却流了太多。人世间最断人肠的，也莫过于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这般的痴情，也不过是从曾经的沧海，曾经的巫山。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当相皎洁，也不过是个太美的梦想。太美，总会吹弹即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美事，也许永远不可达到。情痴情恨了无际，徒留他朝念故人，西门吹雪，怕是只能成为心中的一个不可触碰的痕迹。
花满楼突然忆起了江南，忆起了在毓秀山庄内的盲眼苦学，更忆起了在桃花堡内秋千上翻跃的童年，那时，他的眼睛还能看到这个缤纷的世界。
花满楼忆起了微冷的四月，满山的野花，漠北的清寒，洁白的万梅山庄。那是他的家啊。他更忆起了那天傍晚，万梅山庄外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凛冽的剑气与寒气，没有温度的邀请，无意间的诸多破例，清晨的笛音与白裘。一件一件，一幕一幕，只是让人心碎。
如果，如果上天可以给花满楼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他是会选择当初与西门吹雪不曾相识，还是会选择今天的苦楚之恋？有了这样的经历，他还会愿意再爱一次吗？
会，他会的，因为他爱的，是西门吹雪。也只有西门吹雪，走进了花满楼心中的禁区，那连上官飞燕都不曾走进的禁区。可时至今日，一切风花雪月，一切痴短愁长，也只是拂袖在身后。
琴音幽幽结束，唤起了花满楼理智的复苏，坚持下去啊！
愁思中，花满楼只顾回忆，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更不曾知道，门外，立着一个人，衣白如雪的人。
若是以前，花满楼一定会发觉，可今日，一来花满楼心不在此，二来西门吹雪气息太弱，使得西门吹雪在门口呆立了许久都没有被发觉，而刚刚二人的对话，却都被西门吹雪听在了耳里。
西门吹雪低垂着头，琥珀色的双眸隐在微黄的发丝后，神情，竟一阵颓丧。
渐渐的，西门吹雪的视线开始模糊，一种不曾相识的液体自西门吹雪的眸中流出，仅仅一滴。
只一滴，就已足够！能让西门吹雪落泪的，天下间能有几人？能让他剑神落泪的，天下间能有几人？观于尘世，怕也只有一个花满楼。
第八章 一场豪赌
西门吹雪呆立再门前，静静的听着绿绮掩抑的琴声，已觉肝肠寸断。花满楼没有错估西门吹雪的性子，因为在绿绮幽幽结束最后一个音的时候，西门吹雪已准备冲进去。可是他没有冲进去，因为陆小凤正横在面前。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干涉他做事，陆小凤也不行。
陆小凤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便拉西门吹雪离开了厢房的门口。
“想不到你西门吹雪也会为别人流泪。”刚刚停下脚步，陆小凤便打趣道。他当然确定西门吹雪现在打不过他，不然再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当面嘲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接着便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现在不希望你阻止他。”陆小凤故意说道，他明知道西门吹雪不可能看不出来。“有我们两个在，还怕他会出事吗？放心，在最后一刻我一定会把花满楼抢回来好好的还给你。”说罢，陆小凤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头便走了。
西门吹雪呆立在原处，他没想去理会陆小凤的话。更何况若是真的要去抢，那也该是他西门吹雪亲自动手。他不希望自己欠别人的人情。俗话说欠债就要还，而西门吹雪也知道，还人情要远比还钱麻烦得多。
“花满楼，”绿绮道：“你是否曾经想知道为何我会这般拼命不顾一切的查这件事，牺牲了名誉也在所不惜？”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现在仍然很想知道，只是以前你不讲，我也不便追问。”
绿绮激赏的看了花满楼一眼道：“花兄是否知道，在下其实姓方。”
花满楼的肩头微微一震：“难道武林盟主方天信是……”
“没错，正是家父。”绿绮抬眼看着天空，仿佛在天空的某个角落，父亲正凝视着他。
“原来你是武林盟主之子，难怪初次见面之时我便觉得你与众不同。有你来查这件事实在是武林之福。”
绿绮闻言，一脸的惭愧道：“什么福不福的，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手为武林做些事而已，做些不会让武林盟主失望的事。”
“方绿绮。”花满楼突然严肃的说道。
“什么？”绿绮吃了一惊。
“你是个君子。”
方绿绮笑了，笑得苦苦的。这个君子，做的也未免太累了，只因他爹是方天信，只因他叫方绿绮，作为武林盟主的儿子，他虽然隐姓埋名，虽然不在名门正派，可他依旧要为父亲担负起维护武林的重任。为了武林，绿绮甚至甘愿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