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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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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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已经彻底成为旁观者的差役、捕快们哄堂大笑。对杨国忠及其麾下的窝囊废们好生鄙夷。笑声中,杨国忠面红耳赤,整了整头顶上的铁盔,大声喊道:“弟兄们,跟着我来。老子这回走第一个,人死鸟朝天……”

“行了,行了!”高力士策马冲上,挡住了对方的去路,“杨大人先休息片刻,让咱家的弟兄上吧。一旦你有什么闪失,咱家跟贵妃娘娘那边,也不好交代!”

说罢,不再理睬面孔被憋成了茄子色的杨国忠,将尚方宝剑再度高高举起,“飞龙禁卫——”

“小心——”封常清突然喊了一声,冲上前去,一脚踹在了高力士的马脖子上。

可怜的坐骑突然受到袭击,惨叫一声,撒腿便向路边窜去。几乎与此同时,一支黑漆漆的破甲锥贴着高力士的肩膀掠过,将护甲铜板擦出了一溜火花。

“保护大人!”十三带着几名亲兵扑上,团团将封常清围在中央,退回本队。周啸风则策马冲向高力士,伸手拉住了对方受惊的坐骑。骤然遇袭,高力士也被吓得脸色煞白,退在人群中缓了好一阵儿,才拱拱手,低声向封常清道谢:“多谢封兄弟出手相救。否则,咱家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奶奶的,姓邢真有本事,居然能笼络到如此神射手!”

“刚才就是这个家伙,射死了我麾下两名得力爱将!”见到高力士吃亏,杨国忠心中好生舒坦,假惺惺地走上前,笑着搭腔。

“一百六十步!”高力士没有理睬他话里的幸灾乐祸之意,回转头,冲着远处的高墙判断。“如此算来,刚才咱家的位置,距离对面至少在一百三十之外。一百三十步之外能瞄上咱家的哽嗓,此人真是个用箭的行家!”

“雷大哥当日……!”队伍中,马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再度偷偷地跟王洵嘀咕。

“我去会会他!”听到这句话,宇文至立刻从马鞍下取出角弓,主动走向了高力士。没等他把请缨的话说出口,高力士已经摇头拒绝,“你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勇气可嘉。骑弓本来就没有步弓射程远,你在明处,他在暗处……”

“求大将军再指派两个人,分对面那家伙的神!”不待高力士把话说完,宇文至主动献计。

高力士看了他一眼,轻轻皱眉。对方的神射手箭无虚发,派去分其神的人,十有八九要死被其一箭射穿喉咙。牺牲两条袍泽的性命,只为自己有所表现,这小家伙,心肠可真够狠毒。

“十三,你带几个人,到附近拆门板做盾牌!”不待宇文至继续请求,封常清低声下令。“周都尉,你去准备些树枝和干草,准备用烟熏对面那些人的眼睛。咱们这边是顺风。赵都尉,李都尉,你们两个各带五十名弟兄,迂回过去,堵住这个宅子通往别处的路口,免得贼人再次逃掉。其他弟兄,下马,放弃长槊,准备短兵相接!”

一连串命令传下去,被不折不扣地分头执行。眼看着飞龙禁卫将士们如同封常清的手臂一般,迅速地行动了起来。高力士心中暗叫一声佩服,笑了笑,不再越俎代庖争夺这支队伍的指挥权。唯恐老太监多心,封常清待属下刚刚忙出了头绪,立刻笑着跟他解释,“大将军亲自出马抓拿叛贼,如果再让他们走脱了一个人,岂不有损大将军英名?让儿郎们先去忙碌着,咱们两个慢慢等。待他们把口袋扎好后,想怎么捉拿贼人,大将军尽管伸手便是!”

“不必了。”高力士倒也豁达,笑了笑,跟着封常清一道退向了路边的柳荫。“若是再年青二十岁,老夫定要跟对面的叛贼比比射艺。而现在,呵呵,人老不逞筋骨之强!”

“那就给晚辈们一个表现机会!”封常清点点头,笑着说出自己的设想。“一会儿我让周都尉先点起几堆烟来,遮住宅院内弓箭手的视线。然后以盾牌手潜到墙下,翻墙而入。其他人趁机一举杀上,直扑大门……”

“干脆再砍几棵大树做攻城锤!”高力士想了想,笑着补充。

“也好,只可惜了这湖边的大柳树!”封常清笑着点头

四百飞龙禁卫快速行动,很快就将各种设想落到了实处。看见外边的飞龙禁卫动作有条不紊,宅院里负隅顽抗的“叛逆们”知道今天已经没了生路,从院墙后探出半个身子,齐声喊道:“是高力士大将军么?请出面一叙,邢某有话要说!”

“大将军小心有诈!”不待高力士做出回应,已经只剩下看热闹资格的王鉷快步冲上前,大声阻止。

“不妨!”高力士轻轻摆手,将尚方宝剑交给随从,自己拎了把横刀,走出树荫。在距离敌军一百五十步左右站稳身形,笑了笑,大声喊道:“高某在此,邢将军,有话请讲!”

封常清不放心,立刻派了数名亲信围了上去,随时准备用身体替高力士遮挡冷箭。谁料对面的神射手却没有偷袭的打算。抓着一把大弓,站到了墙上,与邢縡并肩而立。

“韦教头?”看到邢縡身旁那高挑瘦削的身影,高力士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楞了楞,冲口问道。

“是韦珏,那天得了第二,负气离开的韦珏!”飞龙禁卫中,立刻也有人认出了对面神射手的身份,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当日在校场比武授职,此人明显技压群雄,但却因为高力士心情不佳,被刻意打压做了第二名,只授了个九品司戈职位。事后封常清心里觉得这样处置有失公允,曾经破格礼聘其为弓箭教头。但此人在比武结束后却负气离开了军营,从此销声匿迹。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叛逆”的亲信。或者是因为受到了不公平对待,愤而投靠了叛逆!

“高公公,咱家的射艺,该当第几?”瘦高个韦珏肚子里明显还记着当日遭受到的不公,笑了笑,大声问道。

“单论射艺,老夫亦不及你!”高力士又是一愣,随后大声回应。“但你因为一时委屈,就委身事贼。恐怕也只配得个第二!”

闻听此言,瘦高个韦珏气得双肩颤动,恨不得立刻搭上羽箭,将老太监射个对穿。万骑军郎将邢縡却抱住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高骠骑,那你可看走眼了。这位韦兄弟,早就在我麾下效力。当日去白马堡比箭,只是玩玩而已,根本没想争什么头名。我们二人,的确早就怀有异心,但是却非针对皇帝陛下,而是针对他们……”

说着,邢縡将手指遥遥地指向杨国忠,“凭着献妹邀宠的杨国忠,专横跋扈的李林甫,还有尸位素餐的陈希烈。杀此国贼,以清君侧。咱大唐看似花团锦簇,内部却已经被这些城狐社鼠蛀得空空荡荡。陛下如果再不振作的话,恐怕这穷无数英雄豪杰毕生之力开创的国度,就要大祸临头了!”

“一派胡言!”杨国忠再也听不下去,跳出来大声嚷嚷。

“死到临头,休要再血口喷人!”京兆尹王鉷见对方没有随便攀扯自己,也鼓起了几分勇气,在一旁大声帮腔。

神射手韦珏立刻弯弓搭箭,吓得杨国忠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侍卫身后。他把弓箭缓缓移向王鉷,也吓得对方张皇逃避。“看到了吧,哈哈!”万骑郎将邢縡哈哈大笑,眼泪顺着两颊缓缓下淌。“你们看看,陛下所倚重的权臣,都是些什么货色?这种人窃居高位,国家还能往兴旺里走么?这种人充塞朝堂,真正有本事的,还会看到出头之日么?邢某今日身边只有二十余弟兄,仓促应战,还在一位节度使,一位京兆尹所统带的上千号兵马中,溃围而出。若是他日京师有警,凭着这等货色,如何保护得了皇帝陛下,如何保护得了我大唐子民?”

“你,你,你……”杨国忠被气得直哆嗦,却只敢从侍卫身后探出半个头来,大声嚷嚷。“你死到临头,还,还废,废什么话!”

“邢某今日自知定无幸理!”万骑军郎将邢縡抹了把眼泪,笑着回应。“但邢某堂堂七尺男儿,却不会死在你等小人之手!”

说罢,抽出腰间横刀,往脖颈处一抹。登时血光飞溅,将一百五十余步外的所有人逼得向后直退。明知道不可能被人血浇到脑袋上,却依旧不敢正视那具缓缓倒下的尸体。

“哈哈,哈哈,哈哈!”神射手韦珏抱住邢縡,放声大笑,“好兄弟,你走好,韦某这就来了。”

随即,将尸体缓缓放平在墙头上。自己抓起几支狼牙箭,往小腹上一戳。登时刺进了半尺有余,笑了笑,随着邢縡去地下了。

事发突然,高力士被惊了个目瞪口呆。待想起劝对方不要自寻短见的时候,墙头上已经只剩下了两具尸体。

“还不赶紧冲进去,捉拿活口!”见到神射手韦珏已死,杨国忠立刻来了精神,冲着远处的宅院大声提议。

高力士瞪了他一眼,把头转开。封常清瞪了他一眼,把头转开。就连已经落了势的王鉷也瞪他一眼,满脸不屑。只有杨家从剑南带来的牙兵们,苍蝇般冲着远处的尸体扑过去,争先恐后,唯恐舔不到那片血迹。

没等他们到达宅院门口,一个火头,陡然在院子内跳了起来。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浓烟滚滚。整座宅院都冒起了火舌。“汉兵出顿金微,照日明光铁衣。百里火幡焰焰,千行云骑騑騑。”

一支熟悉的曲调,从火海中传出,火辣辣钻入墙外每个人的耳朵。王洵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丢了什么东西般,失落不已。

这是白荇芷的拿手曲子之一,只是从白荇芷嘴里唱出来,却从没像火海中那些叛逆者所唱得那般决绝,那般雄壮。

“蹙踏辽河自竭,鼓噪燕山可飞。正属四方朝贺,端知万舞皇威。”火焰越腾越高,逼得人不敢靠近。杨国忠麾下的牙兵们冲了几次,都被烟熏得仓皇退了回来。

“少年胆气凌云,共许骁雄出群。匹马城南挑战,单刀蓟北从军。”临近的院落很快也被火星点着了。主人不住在这儿,看门的家仆们手忙脚乱的救火,却无法阻止火势的继续扩大。

擒拿叛匪的任务,很快被救火所取代。高力士、封常清、杨国忠、王鉷四人不得不联起手来,指挥着各自的属下从附近百姓家借来水桶,取水灭火。

跟在人群中,王洵拎着一只空桶,却不知道去曲江里边提水。熟悉的曲调在他耳边萦绕,久久不散,久久不散!

“一鼓鲜卑送款,五饵单于解纷。誓欲成名报国,羞将开口论勋。”悲歌声里,无数雕梁画栋轰然而倒。

注1:牙兵,即亲兵。按照唐代规矩,节度使府上可以蓄养一定数量的亲兵,称为节度使牙队。平时充作护卫,战时负责保护主将,传递号令。

第二卷 关山月

第一章 羽衣 (一)

穿一身赤红色锦袍,王洵站在半人高的铜镜子前扭来扭去。镜子里的那个家伙脸上涂了很多粉,万一掉下块渣来,肯定能砸得人脚肿。可云姨还是嫌擦得不够厚,从紫萝手中抢过粉饼,继续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应该行了吧?不就是吃顿饭么?擦这么厚作甚?我又不是梨园里边那些唱曲子的小丑!”实在忍无可忍,王洵皱着眉头抗议。

“别动,别动,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再把头低下一些,好,就这样!在耳朵下涂一点,紫萝,把你的胭脂膏子也拿来,他这块晒得有点儿黑!”云姨就像多年前哄着王洵吃饭一般,声音里充满了温情,但不容拒绝。

王洵无奈,只得把膝盖向下弯了弯,任凭对方宰割。谁让他从小被云姨带大呢?谁让昨晚下棋,他又输给了小紫萝呢?男人么,在家里能弯腰时就弯腰。哄得一家人终日脸上带着笑,自己偶尔在外头做点出格的事情,回来后也好蒙混过关不是?!

两个女人显然没猜到王洵心里头的“卑鄙”想法,兀自前前后后忙个不停。小丫头雪烟和醉霞几次想伸手帮忙,都被紫萝笑着给挡了开去,“别动!你们两个别挡着亮。去,把侯爷的鱼袋拿来。就在我床头左首的柜子里。钥匙,钥匙在我腰间。我腾不出手来,你们自己往下摘!”

“对,就应该挂上鱼袋。那可是皇上赐下的。我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了!”明明知道紫萝在借机确立其自家地位,云姨却装作毫无察觉,反而主动替她张目,“雪烟,赶紧去拿。顺便通知王福,把马车也换了!别再用那辆乌漆的,看着就不大气。把前天我在胡记订做的那辆朱漆的推出来,用那两匹辽东锦云璁拉上!”

闻听此言,王洵立刻就急了,赶紧转身,冲着雪烟连连摆手:“等等,别去!那两匹是战马,不能用来拉车!万一伤了腰,以后就没法骑着上战场了!”

“就用这一晚上!”云姨一把扯住王洵的衣袖,将其重新扯回了镜子前,“一晚上不可能就伤了腰。再说了,上战场哪轮得到你?要是飞龙禁卫都得上战场,大食人岂不打到长安城下来了?!”

“我只是说……”王洵皱着眉分辩,话说了一半,又理智的闭上了嘴巴。从小到大,跟云姨讲道理,他就没赢过。所以干脆弃械投降!反正那两匹辽东锦云璁不算极品良驹,只是骨架和毛色生得很漂亮而已。况且周老虎也曾说过,骑着白马上战场,基本等于提醒对方弓箭手靶子在哪!

想到自己在白马堡大营里结识的那些同僚,他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大伙都走了,解决了京兆尹王鉷这个隐患之后,飞龙禁卫的整训事宜也就告一段落。周啸风、李元钦、赵怀旭,还有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苏慎行,都跟着封常清回了安西。就像没来过一般,半点儿不留恋京师里的繁华。只是自己,依旧在长安城里面混吃等死。

王洵不清楚自己到底留恋长安城里边什么地方。这座城市里边的舞榭歌台,他早就看腻了。斗鸡走马的诸般乐事,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但想到自己一旦去了安西,就要很多年不能回家,他心里头就极其恐慌。所以,尽管封常清把招揽的条件一加再加,他终是没有答应对方的邀请。反倒对飞龙禁卫军里的旅率之职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到最后,封常清只好摇头放弃。但是,老将军也不愿意这个颇有才华的少年人就此被埋没,在临走之前,居然通过高力士的关系,替他弄到了个飞龙禁军昭武校尉的实缺。

一番折腾下来,王洵王明允,这个去年长安城里有名的无赖,现在的正式称呼应该是,云骑尉、留县子、敕授飞龙禁军昭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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