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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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新版)-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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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宇临去时的眼神,冷漠,疏离,一丝我熟悉的柔情,也找不著…… 

他在漫天飞雪中越走越远,直至身形被风雪掩没,始终没有回望一顾。 

明宇他,已经彻底将我摒弃在心门之外了吧? 

龙成天无声的握住我的手,说道:“四弟身子骨伤得很重,虽然性命保住了,可是从那以後心性也变了,再不求上进,整日沈迷玩乐,酒色昏昏……说起来,实在是母後和我亏负於他。” 

他轻轻晃我肩膀:“小竟?怎麽了?” 

我打起精神:“没什麽,用膳吧。” 

他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调羹在汤里搅了几搅,汤底的汤料便浮上来,香气甚浓。他勺了汤来递到我嘴边,我张口喝了,却辨不出美味。他问道:“究竟老四寻你什麽事?怎麽还鬼鬼祟祟的?” 

我想了想,说道:“今天先不论,明天再说。四王爷素有个胭脂王爷的名头,我倒想看看他明天去不去早朝,要是去了,又有什麽话说。” 

一个人被旁人轻贱,倒不可怕,可是自己也放弃自己,作践起来,真是难有药救。 

这两个人,怎麽看也不合适。 

姬慈少年英武,何等风采。可是龙成英……真是起错了名字,哪有半分英才之气? 

宫监侍儿进来收拾,我站起来抖抖袍子:“时候也不早,你不要看太久折子,早些安睡。” 
  
 
他问:“你……这麽晚了还出去?” 

我点点头:“躺了半天,出去散散。” 

小陈要跟,我挥手止住,一个人走了出去。 


晚膳时分已过,宫门快要下闩落锁。我信步向东,沿著一溜墙根慢慢踱步。过不多久,便遇见过一队侍卫巡过,张口欲问,却一眼看清楚我的面目,急忙躬身行礼。我挥挥手,掠过他们,继续向前走。 

风雪又紧了起来,雪片擦过脸颊,隐隐凉痛。 

越走越远,渐渐远离灯火繁密之处,仰头看天,漆黑的天幕上,一朵一朵莹白的雪花打著旋落下来,象一个朦昧的梦境。 

那一天,也下著大雪。 

明宇要带我走,我却没有同他走。 

那天雪中一别,就再没有他的音讯。 

我目送他孤高的背影渐行渐远,手足发软,手中一滑,明宇适才掷还给我的那块玉滑坠在厚厚的积雪中,无声无息,不见痕迹。 

我扑跪在地上,双手胡乱在冰雪中摸索找寻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块玉不知道滑到了哪里。 

那是暗宫的物事,原来应该是明宇的,却因为宁莞顶替他的缘故并没有在他身边。後来,还是宁莞进宫後二人相遇,才回到了明宇身上。 

後来,明宇又把这个给了我。 

看著无迹可寻的白雪,我眼睛无力的合起,又想到那一日的绝望。双手空空,什麽也抓不到。怔怔的坐了半天,一滴泪还没有流下脸颊,已经化成了冰粒。 

龙成天的伤,虽然不是我下的手,却也是因我而起。 

他始终神智不清,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我……心里乱的很,我明明是不喜欢他……可是却不能离他而去。 

明宇眼神含冰,言辞犀利:“你心中,到底爱著是谁?若是只我一个,我们立即便走,他龙成天生也好死也好,大留朝盛也罢衰也罢,和我们两个再没有什麽关系。” 

明宇,明宇,你明明那麽了解我的,为什麽要这样说? 

我不是…… 

“真不是麽?”他口气如冰:“那就同我走。” 

我和他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迈出这一步,我和他相伴天涯,永不离分的梦想,我们描绘了那麽久的幸福的生活…… 

龙成天奄奄一息的模样从眼前闪过,明宇伸出来的手,我定定看了半天,却没有把我的手伸出去。 

这一去就是另一个开始,也是一个决然的结束…… 

明宇点了点头,再也没有说什麽,那块玉就这麽从他手上抛了过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一丝留恋或是……柔情,也没有。 

我条件反射的伸手抓住,他回头便走。 

明宇明宇明宇明宇…… 

心里发狂似的喊,可是喉咙象是被塞住了一样出不了声。 

一个已经决然放手,另一个却紧抓不放。 

我不知道,我在点头的那一瞬间,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心的方向。 

心念在一瞬间动摇,我不想应诺他,不想留下来。 

是,他的伤又不是我害的,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後来他被人践踏伤害又不是我下的手也不是我的指使……,可是一切变成了今天的境况,我……真的没有责任麽? 

我摇头再摇头。 

我还是有责任。 

後来又想,我要是明宇,我可能也要走。 

优柔寡断的一个人,做事毫无魄力,粘粘糊糊不干不脆。 

感情最忌讳这样谈,是吧? 

这种时代,一走就是永远了吧? 

有再大的人力,还是不及现代的便利。 

若是现在明宇有部手机,多好。 

我一定要天天拨天天拨,占掉他全部的时间来和他说话。 

可是,我和他说什麽? 


宫门要上闩的声音惊动了我,抬头看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碧桐宫。 

真是,怎麽转到这里来。 

时间不早,我要是再不回去,想必龙成天就要差人满宫里打起灯笼来寻我了。 

可是,脚象是钉在地上,我呆呆站了半晌,忽然从那将要合起的门扇中闪身进去。 

我身法快,那关门的侍卫本来便懒懒的,只当是雪迷了眼,白色的一闪就过去了。 

碧桐宫也让雪盖住,院子里,墙上,屋瓦上,到处都是银装素裹,雪光交映,这让里有种暗淡的光辉。 

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看下雪,明宇与我刚刚开始放下心防,互相熟识,互相照顾。 

现在想来好象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我总共活了,也只有二十来年。 
 
  
不知道明宇现在怎麽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暗宫他没有再理会,江湖上也没有消息。从那天雪夜一别,他好象已经彻底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和那一年那一场很快消融的雪一起没有了痕迹。 

雪还是纷纷扬扬的下个没完。 

我站在那间曾住过的房子外面。冷宫无人修缮,窗上的漆都剥落了,门框早被早缝蚀,瓦上有草,阶上生苔。 

我在雪没有盖住的回廓上坐下,静静的看著漆黑的窗户。 

窗上的纸破了,北风吹著哗啦哗啦的轻响,破裂的纸边在雪光里轻轻的晃,象是一只疲倦的蝴蝶。 

龙成天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以前床也起不来的时候,我用那两手拙劣的易容术扮成他去上朝。後来他渐渐可以起来,就放下帘子,我和他一起坐在朝堂上。底下的朝臣已经开始私语,说国无二君,皇上逾制等等。後来就开始好多的弹劾上言,龙成天一律不理。 

我往冰凉的手上呵气,看白雾在静夜里扑到手上的肌肤上,有些潮,有些凉。温度在雾气没有散之前就已经失去。 

他在我跟前绝少皇帝的架子,连朕,寡人这样的字眼都很少说。 

从他病重到现在,我对他管头管脚,他甘之如饴。 

常常我也有种错觉,好象我和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已经记不太清最初的情形,仿佛就是这样。 

可是,我忘不了明宇。 

我一直一直,忘不了明宇。 


明宇现在在什麽样的生活?他在什麽地方?他的身边也下雪了吗? 

可能他在温暖的大江之南,那里从不下雪,顶多在寒冷的冬夜里落一层霜。 

明宇有把扇子,玉骨绢面。 

在北地那样的东西略显单薄,但在江南就出奇的合适。 

我闭上眼,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执扇轻摇,闲雅逸志的样子。 

明宇…… 

他遥远的让我连一眼也看不到。 

甚至,这一生直至终结,大概也再看不到。 

隐隐听到踏雪的簌簌声,我只当是风动树摇碎雪落。 

摇了摇头,依然听得到。 

难不成我疑心生暗鬼了麽?站起身来向外看,一颗心禁不住怦怦暗跳。 

这里谁会来? 

又是这样的夜半时分。 

难不成? 

一点幽绿的光慢慢移近,雪光融融,我先看到了一角明黄的衣料。 

心里沈了一沈,觉得安静,又觉得怅然。 

定一定神,急忙迎上去:“你怎麽……” 

龙成天把灯笼向我手里一塞:“各处都没有,又有侍卫说你往这里来了,肯定是在这里没错。” 

他声音虽然一派轻松,我手向下一伸,搭在他腿上。 

他浑身轻颤不止,强笑道:“外头还真是挺冷。” 

“冷你个……”我瞪著眼,硬把粗话咽下去:“谁让你出来的!明天你还起得来床不?” 

我扬声唤:“来人 
” 

他忽然伸过手来按在我唇上:“别喊人。” 

我怔一怔:“你还想……” 

“我的腿是真不疼的,只是脚有些凉,现在快麻了,我坐下歇歇,你替我揉揉。这里倒真幽静。咱们看一会儿雪。” 

我不出声,他挽住我手:“就坐一会儿。” 

我叹息:“好,就一会儿。” 

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铺在石阶上,他伸手要拦:“我哪就这麽弱不禁风了。” 

我依旧铺好,扶他坐下,自己却靠身在他膝头,扯过他的裘衣包住自己。 

雪光下看得分明,我这麽做时,他脸上露出淡淡的惊喜之色。 

平阔而荒凉的院里已经遍地琼瑶,枯树横枝,黑白相映,影淡如烟,似一副绘在丝绢上写意的水墨。 

“大雪纷纷何所有;明月与我何相见……” 

他伸手轻抚我头发,虽然天地间落雪无声,漫漫无边。我和他却象是自成天地,温暖幽香。 

“我知道……你很是想念明宇。”他顿了一下,我也怔住。 

这是……我们头一次提起他来。 

“不过,下一次,别一个人躲起来。”他握住我手,温热有力:“和我在一起,要怎麽想,要想多久,都可以。别让自己这样寂寞,想说话,就和我说,说多久,说多少,都随你……” 

我枕在他的膝头,静了半晌,慢慢说:“你何必这样。” 

“我但愿你快乐,可我其实也明白,我能给你的太少。”他声音低哑磁性,在万籁俱寂的此时听起来,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能多给你一些,我也觉得多快乐一分。” 

我觉得鼻头发酸,低唤了一声:“成天……” 

雪无声的落在他发上肩上,这无奈又让人留恋不已的尘世间。  
 
    
 13 


三个人,不能都死在一个局里。 

最起码,活得一个是一个吧。 

或许这个结打开后,就是光风霁月,海阔天空了。 

明宇在城门口放下我,一指城内:“东街口便有驿馆,你也可以对城守说明身份。” 

我点个头:“有劳相送。” 

他一眼都没有多看我,转头便走。 

白影只是一闪,大道上空空如也。好象刚才那人只是出现在我的幻觉臆想中。 

胸口闷痛起来。 

刚才在山上时便痛了一阵,停步不走便觉得好些,一动就喘得停不住。 

竭力压制着咳嗽,结果现在憋得自己眼睛发涨,能咳了却又咳不出来,胸口难受之极。 

闷闷咳了一声,喉头发甜,舌根腥滑。 

捂着嘴的手放下,掌心里一片殷红,胸腹间却已经舒缓许多。 

我愣了一下……最近已经有过两次,但也没什么别的不适,顺手将掌中血抹在树身上。 

拿巾帕擦去指缝里的血,远远听到呼啸之声,我回过头来,不用我去找他们,他们已经找到了我。 

手指松开,巾帕落在草丛里。 

我从容的站直身体,迎上前去。 

原来预计的行程还有大半,还要去探望龙成天的儿子,却被这么凭空扰断,一行人打道回京。 

我翻着手里的账目,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浮气燥。撩开车帘,暮春的微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身上浓浓的倦意。 

龙成天的手拂过我鬓边的一绺头发,低声问:“要不要停车你休息一会儿?” 

我轻轻摇头,忽然说:“又是四月了?” 

他轻声一笑:“怎么叫又是?年年不都有四月?” 

他一个字也没有问过,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他不问,当然很好,难道我还盼着他来问,那一天的上午我和明宇在一起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么? 

“也不是,我就是想,四月里要做的事情太多。” 

龙成天吁了口气,把折子一扔:“谁说不是!一样一样都得办。” 

松松往锦褥中靠过去,虽然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我却有点畏寒。龙成天笑我把日子又过回去了,可是一面也紧着让太医来请脉,只是说气虚脾弱,用汤药。 

我不爱喝,送一碗上来就倒一碗。龙成天没法子,让人改奉丸药。 

宫里一切照旧,不过也有点不同。我们不在宫里头的时候,太后搬回宫来,说是想念太御池的荷花,回来赏一赏。天知道荷叶都还没有露角,荷花从哪里观起? 

其实老太太想赏荷,我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不过跟老太太一起回来的几个女人,可不是回来赏花的吧? 

太后很是识趣,我没找她去算当年她一把火要把我烧死的帐,她也绝不求着我每天晨昏定省请安问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虽然目标只有一个,不过她已经年老力衰,抢不抢得过我,真的很难说。 

我翻翻看菜牌:“这都谁啊,给太后能上这么油荤的菜!人上了年纪得多多的保养,忌油荤。” 

底下御膳监的头儿忙说:“小的该死,小的忒没有眼力,刚当差不晓事,多承皇后千岁教导小的。” 

回头又呈的单子上开出全是青菜豆腐白菜豆芽干笋酸菜丁儿,不知道太后老人家吃的是不是挺清心爽利的,我一笑:“回来我宫里也吃这个。” 

那个太监立记得点头哈腰:“是是,小的记下了。” 

小陈替我把茶换过,轻声吩咐:“回来我给你张单子,照单子做菜。” 

唔,是啊,豆腐用火腿焙过的,白菜是高汤煮的,干笋喝饱了荤油,酸菜丁儿海米黄花菜水发过油……小陈最知道我口味。 

不过太后那里嘛……既然她自己都说了现在是清心养性,那这些花招儿是肯定看不上的。 

喝了一口茶,水稍有些热,不留神倒了丝气儿,一下子呛起来。 

我捂着嘴伏在案上咳嗽,手一松开,又见满掌殷红。 

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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