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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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新版)-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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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家不大好意思把钱接过去,橹在岸边石头上一点,船又轻轻离了岸。  

我按一按被压皱的袍子,转身要走,忽然背后一阵大力扑上来,耳边是大声的喊:“公子!”  

尽欢?  

我挣扎著回过头来,吓了一大跳!  

尽欢两眼乌黑,一脸胡渣,好象刚吃完牢饭似的!  

“你怎么弄成这样……”  

“公子你去哪里了……”  

异口同声。  

愣一下。  

“我去跟苏教主学功夫……”  

“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啊……”  

又是异口同声。  

我伸手在他跟前比个噤声的手势:“我留了字条,你没看到?”  

他很茫然的摇摇头:“什么字条?公子,你跑哪里去了!我都快找翻了天,镇上岛上,远一些的村子城里都派人去找,可是都没找到!你跑哪里去了啊!”  

我有点头痛。大概是被风吹掉了,或者尽欢粗心看不到吧:“我没走远,就在湖上啊。我去练功去了,还给你留了字条的。”  

他拦腰把我抱起来原地打了两个转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担心要命,怕公子出了什么意外……”  
 
  我哭笑不得,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把我放下:“姚先生回来了么?”  

他摇摇头:“早上已经回来了。先生倒是不太著急,说您聪慧过人,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我笑了笑:“你看,到底先生比你遇事多,沉得住气。我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尽欢笑的很天真:“才不是。先生嘴上说不急,可是这么大半天做什么事儿都有点心不焉呢。”  

我大感奇怪:“是么?”一面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我这么冒失跟苏远生走了,的确……是有点不大妥当。  

进屋的时候,姚钧在偏房里面,正摆弄一堆药材。他应该是听见我进屋的动静了,可是却不抬头。  

我慢慢蹭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先生回来了。”  

他抬头淡淡的看我一眼,应了一声:“嗯。公子也回来了?”  

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毕竟,我是有些莽撞了。  

“我……下次一定……”想想接著说:“不让你们担心。”  

他把药拢到一边,说道:“公子请伸手,我把一下脉。”  

我哦一声,一边卷袖子,忽然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没说:“先生,我练成流花功了!”  

他眨一下眼,并不是太意外的样子,我们分别坐下,我摊平手,他手指轻轻搭上来。  

他把脉的时候神情凝重,我则是无所事事。  

天阴,过了午屋里就昏黑一片。窗上有朦朦的光,照的他的侧面十分清晰。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姚钧的年纪来,说是三十也行,三十五也没问题,四十勉强也可以。  

“姚先生,你今年多大了啊?”  

他淡然的扫我一眼,没吭声。  

“我的流花功……”  

他慢慢缩回手,嘴角带个淡然的笑容:“恭喜公子,流花功的确已经练至大成。”  

我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了,有些丧气的说:“可我的样子还是没有改变。”  

姚钧说道:“公子莫要性急,哪有一天吃成胖子的?您功力初复,筋脉骨骼要长开,也得慢慢来,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大变模样?”  

我心里又升起希望:“真的?”  

他点了点头:“苏教主待你可好?”  

这句话问的很轻描淡写。可是我总有点奇怪的感觉。其实我进屋他第一句应该就是想问这个,但是一直放到现在才问。  

为什么姚钧这么防备苏远生?  

“姚先生,你和苏教主以前结过仇么?”  

呀,我竟然一时顺溜就脱口问出声了。  

他摇头道:“没有。”  

我觉得他有点不大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90  


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问什么好。尽欢和刘头从外面进来,把这些天积压没看的账册全抱了来。刘头回说这些天生意一直也是很好,并没受那天的影响。那刘二当晚跌进水坑死了,但我们章记还是送给他家一些银两度日。  

我揉揉额角。  

我也……渐渐变的冷血了吗?  

想一想那天那个人的恶形恶状,那个屈死的小孩子……正义感是一回事,知道自己手上沾了鲜血,还是不太愉快。  

我把过算盘,翻开帐册,尽量让那些不愉快的想法远离我。  

数字的世界是沉闷的,尽欢最受不了这种气氛,我开始的时候他就跑出去了,害我没来及问他尤烈这些天找过他没有。刘头还有事儿忙,进货验货出货,还有好几个小作坊他都得盯着些。我抱着算盘打的噼啪响,账本一页页翻过去,渐渐忘了身周的一切。  

一盏茶轻轻放在手边,姚钧低声说:“歇一会儿吧。”  

我抬头一笑:“不累。”  

姚钧摇摇头,自去翻拣他的药材。  

我打完食品类的帐,虽然看上去厚厚一本,但那是因为字写的大行距也拉的太大的关系,其实内容不算太复杂,而且都是做熟的,很快便做完一本。喝口茶,看姚钧不紧不慢的动作,透着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我觉得心里平静安乐,笑问:“姚先生这次又去了什么地方?收到诊金没有?”  

他一笑不语,把拣好的药材用棉线扎好。我过去帮他将成团的棉线裁成一段一段的均匀长度,坐在一边看他理,把棉线适时递给他。  

“这个药挺好闻的。”我拈起一株来闻闻味:“做什么用的?”  
  
 
“驱寒温表,”他看一眼:“你没见过么?”  
我放下:“可能吧,不过对这个我没什么概念。对了,钱够用么?要我说,你别到处走的怪辛苦,我们开家医馆不好么?”  

他摇摇头:“我不喜欢总在一个地方拘着。”  

我想了想:“话是这么说,谁喜欢在一个地方总不动呢?我也想周游天下,吃遍美食看遍美景。不过,走不开有走不开的道理。能走的话,当然是能多走走的好。你能开心就好。”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我说:“公子也想四处游历么?”  

我大力点头:“很想!不过,要等这里的事上了轨道再说。章记虽然冒的快,但根基不稳,运营也不够规范,人手现在看是足的,但是岛上还有许多闲着的人。等到,等到手里有空了,教他们学些手艺,讨生活也容易些。”  

姚钧停了一停,把手里的线头系好:“你操太多心了……其实这些,本来不关你的事。”  

我一笑:“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当然是最最容易不过的事——只要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我指指心口:“我很想坐壁上观,独善其身。但是,这里不答应。”  

姚钧愣了下,看着我出神。我小声唤:“姚先生,怎么了?”  

他一笑:“没什么。”  

姚钧的五官生的很平常,扔人堆里就找不着。但是一笑之下,却珠玉生辉,烛光流转,照得他平添几分秀色。我嘻嘻一笑:“姚先生,那第一个给你取圣手秀士绰号的人,一定是看你笑过。”  

他一下子就板起了脸,继续低头系他的草药。  

夜已经深了,雨声听起来淅淅沥沥有些孤寂。我打着伞,去看了看窑场,确定没有漏雨的地方,防雨的棚架都搭的挺好,下面的土胚也都没受潮。等到回来,已经踏了两脚的黄泥。  

尽欢打了热水来给我洗脚,我试探着问:“尽欢,这几天,没什么事么?”  

他愣愣摇头:“没什么事儿。”  

木头脑袋。  

“衙门那边儿没麻烦吧?”  

“没有。”  

还是不得要领。  

是不是尤烈没展开什么行动?总不能是他随口说说哄我开心吧。  

“那天咱们见的那个师爷,你说他象大哥的——是不是你看错了啊?”我领会到和尽欢绕圈子没有用,干脆摊开说。  

他摸摸头:“应该是我看错了,肯定不是的,大公子早去世了——这双鞋不能穿了,拿去刷吧。”  

他把我的衣服鞋袜包了一包走了。我擦干净脚,盘起腿来练了一会儿功,只觉得身上轻快非常,十分舒畅。  

收了功,觉得疲倦尽消,脑筋也清明不少。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苏远生知道明宇就是明行之,姚钧应该也知道吧?  

他不说给我听……是不是他知道一些曾经发生在那高墙里的事?还是,他知道更多,而不想我再想起明宇?  

我抱着头想了一会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愿意相信他。  

很奇怪,也可能是一种直觉。我觉得他对我是善意无害的,那些照料也都是全心全意的。  

突然来了又去了的苏远生,不属于我的生活。  

那个人太美,太冷,太高贵。  

只适合远远看一看,然后,擦肩而过。  

这是最好的结果。  

靠在床头闭起眼,我很快陷入了梦乡。  
 
  
 他摇摇头:“公子既然要去,我自然奉陪。”  


93  


挑了一家门口停着车马最多的,大步昂然走了进去。迎面是浓浓的劣质脂粉香气,薰得我差点睁不开眼。在皇宫的时候成天见的闻的都是贵价货,而在岛上又没有人用这些东西。很久不闻,竟然觉得头晕。  

里面有鸨母迎上来,徐娘半老,脸涂得象上了一层浆,说话的时候纹路拉长缩短,我盯着她下巴看,还真有白白的粉屑簌簌的向下掉呢。  

“两位有没有相熟的姑娘……”我立马一锭银子塞过去,其实我很想塞进她嘴里。不过又怕她嘴唇上的红渍沾到我手上:“闲话少说,要间房,酒菜先摆上来。”  

她笑得粉又掉:“知道知道,二位人品不俗,一般姑娘是肯定看不上的。我这就给您叫两个……”  

我自动忽略她跟火鸡叫一样的嗓子,拉着姚钧往里走。  

房间还不错,就是也有股子异香异气的味儿。  

酒菜上的很快,这种地方比饭馆效率还高。进来两个女子,穿着暴露——这是相对的。相对于当时的良家妇女来说是很暴露,不过跟现代的豪放程度真是没法儿比。就是领口开大点,裙子纱薄点,别的还真没有什么看头。  

穿黄的那个自称叫满娥,穿粉的叫金桂……我的娘咧,这名字真是个……不过也很配她们的形象。  

很乡土。  

金桂给斟上酒,自动自发拉了一张圆凳靠着我坐了。  

真别说,虽然进这种地方是古往今来破天荒第一次,但是以前的电视电影里见多了,也不觉得有多陌生。姚钧也显得落落大方,我举杯邀饮:“来,姚先生,尝尝这红巷的酒和别处的有什么不一样!”  

姚钧笑了笑,很浅淡从容,和我碰一碰杯,一饮而尽。  

我也很豪气,相当配合,喝了一大口。  

咳!  

一股子辛辣之气从喉咙一直向上窜。怪不得人家说七窍相连,一口酒,我从嘴到鼻到眼到耳,一下子全被热流贯穿一般,眼睛热热的直想流泪,鼻腔里全是酒气,好不难受。  

姚钧若无其事,一边的两个女子又很机灵把酒给斟上了。  

金桂说:“我给公子爷唱个曲儿下酒可好?”  

我胡乱点点头。那个女子拿出一具琵琶,坐正了些,拨了两拨,柔声唱了起来。还别说,虽然是俚艳俗曲,但是她们这种曲唱的多了,娴熟宛转,还真不算难听。  

姚钧低声说:“公子要见识红粉滋味,何必来这种地方?等过几日天气晴好了,我带公子去倚南城,那里是有名的粉香脂艳,与这等地方不可同日而语。”  

我觉得心里有点闷:“你倒挺熟行情。”  

他一笑:“略知一二罢了。公子喝这酒不觉得呛辣?”  

辣死了!怎么不辣!  

可是,我咬牙也得忍住!  

姚钧一笑不再说话,转头看那个叫满娥的取出一把羽扇,搔首弄姿好不难看。纸包原来装在袖中,我伸臂过去,夹了一片凉藕,袖子滑下来一挡,极迅速的把药包抖开洒进他酒杯里。  

尤大哥果然非寻常人物,那药真是不错,迅速的在酒中溶解化掉,片刻间不见了踪影。  

我举起杯来:“来来,姚先生,你出去这么些天,我也算给你接风洗尘了吧。”  

他擎起杯来:“公子何必客气。”却没有立即就喝。  

我心里有些惴惴,尤烈说怕他不上当,我也担着心。  

他不会看……  

正想着,他举杯就口,一仰而尽。我心里一宽,把自己那杯也喝了下去。  
 
  
 这种场合的确很容易劝酒。我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发作,拼命暗示那两个女子向姚钧敬酒,自然,自己也陪了好几杯。  

屋里窗户都关着,两杯酒下肚,脸不由自主就热起来。我松松领口儿,对满娥说:“去……倒壶茶来。”  

她应了一声,起来出去了。  

姚钧看我一眼,道:“你酒量这么浅,还拼命喝酒?”  

我模模糊糊唔了一声,心里琢磨着那药到底什么时候生效。  

忽然姚钧以手抚额,上身晃了两晃。我一下子精神起来,眼睛睁大:“你怎么了?”  

他轻声说:“头有些晕。”  

我心中大喜!亏尤烈说的那么吓人!姚钧也不过如此啊!  

“大概是……酒喝的太急了。”我言不由衷。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我……吹吹风,也许便好了。”  

我心里一突,让你吹风,说不定清醒过来,那我的药不是白搭了。  

赶紧凑上前扶住他:“头晕还吹什么风,躺一躺可能就舒服多了。”一眼看到屏风后红帐低垂。我倒忘了,这种地方肯定是少不了床的。  

把他半扶半抱的弄到屏风后,轻轻放倒在床上。姚钧的眼睛已经紧紧闭起来了,脸色倒看不出什么不正常。嗯,如果是贴了人皮面具,那肯定是看不出异常来的。  

我放下他,觉得手心里黏黏的全是热汗,在衣服上擦了两把,走过去把门闩上了。  

到底……姚钧为什么要易容呢?  

他……  

手有点哆嗦,把袖子里另一包药拿了出来 。  

环顾屋里,只有酒没……啊,有了,案上有花瓶。  

我从瓶里倒出些水来,在酒杯里拌那第二种药粉。  

姚钧……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可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觉得……  

算了,马上就可以看到了,还乱猜什么。  

手有点发颤,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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