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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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花时-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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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宵倏地坐起,“沉香,大哥来了么?!”
沉香撇了撇嘴,“大少爷还没来,只是少爷你,想睡了就回屋去睡嘛。”
凌宵抹了把脸,把旁边的茶盅端了起来。沉香一把抢了过去:“这茶都凉了好久了,不能喝了!我去倒些热的来,您要是还想等大少爷,我就再端些点心来!”
“嗯,端上来吧。”他点点头,又拿起了桌上的纸簿。
沉香出去后,窗棂就被人敲响。凌宵欣喜地站起,笃定地冲着窗外唤道:“大哥,进来吧!门没有栓呢!”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白色锦袍的束冠男子站在门口,一双星目炯炯有神,一对剑眉斜插入鬓。
“……七王爷?!”
凌宵微笑的脸陡地僵住,仿佛一朵初绽的梅骨朵儿突然被瑞雪遮掩,可是那目光里,却又像是凡花见到仙灵般的敬畏。
“意外吗?”龙煜背着双手,懒懒站在门槛处淡笑。秋风随着开启的门一股脑儿涌进来,带起了他高大身躯下的袍角,却让魁梧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轻灵飘逸之感。而那双深若幽潭的眼睛,除了笑意,却还有些难以明说的味道。
凌宵连忙俯身拜倒:“不知王爷玉驾亲临,有失远迎,下臣罪该万死!”
龙煜进屋,身后的房门随风自动关上。满天的寒意俱被挡在屋外,屋里,又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他伸手搀起凌宵,温言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离京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兄弟暗中主持大局,方使局势不至于大乱,说及此,我倒要感谢贤昆仲才是!”
“王爷!”凌宵上前,目光炯炯地道:“愚兄弟早已盟誓,为王爷出生入死,在所不辞!何况只是这些小小的事务,在下等理应安排妥当。”
“嗯,有了你们,我龙煜何惧不能得偿所愿?”
龙煜浅笑,身体随着动作自然地摆动。他随手拿起了案上的簿子,就着烛光翻了翻。“这是所有人的名单?”“是!”凌宵俯首点头,“宵儿听说王爷腊月初会进京,我想着离腊月也不远了,今夜便正在核对人数,以便到时呈交王爷时能一目了然。”
龙煜看了看,又合起放下了。“云呢?怎么不见他?”
凌宵一听,微直起身子来道:“哦,今日大嫂有些不舒服,大哥说要陪着她进完药才过来。——我们本是约好了的,此刻虽未到,想也快来了。”
“你大嫂?”龙煜忽地揪紧了眉,紧盯着凌宵。眼中先前的笑意蓦地已不复存在,唯剩两道复杂的光。
“是,我大哥他——以于一月前已成亲,是老太太做的主,娶的是秦千户家的三小姐。那时候,王爷正好龙踪不明,而我也领兵去了渭城……”凌宵低着头,中规中矩地说着。
静寂的屋里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咯咯”的响声。凌宵看了看已走到墙边、正望着墙上一幅山水画的龙煜的背影,最后将目光落在他握紧了拳的双手上。“说起这位秦千户家,似乎还是王爷的舅家……”
“没错!”好一会儿,龙煜仍然挂着一脸微笑转过了身子,“秦三小姐闺名子姹,取名自‘有子婉约,姹立群芳’,尊嫂——乃是我的表妹。”
凌宵垂首不语。龙煜伸手挑起了花架上的兰叶,指尖勾画了一圈叶子边缘,忽地又语意轻松地说:“只是我这表妹,却素来少言寡语,到底是庶出……及不上其他兄妹的亲近。怎么?她身子不好?”
凌宵俯首道:“正是。是因这几日天气骤变,伤了风着了些凉。”龙煜轻笑一声,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将手复背了起来:“嘱她好些照顾着自个儿的身子罢!往后,可还有一辈子的罪够她受呢!”
“王爷!——”凌宵一惊,被他最后一句话吓得抬起头来。龙煜却又回过头,愈发轻松地说:“哦,我只是说,——这人生在世,哪个不是在苦日子里打着滚的?就说咱们那几个兄弟里头,面子上虽然是皇子皇孙,享尽了荣华富贵,但其实这里子里的苦,外人又哪里得知?”
“王爷说的是……”凌宵点点头头,又道:“对了,王爷失踪了两个多月,究竟出了何事?去了哪里?臣等在京突然没有了王爷的消息,心里实是万分担心……”
“是吗?”一听提及此,龙煜便坐了下来,手指节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圈椅的扶手,像是在犹疑,却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临时出城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来不及通知你们,后来又耽搁了一段时日,因而拖了这么久才回来。——唔,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就当作我仍未回京。”
凌宵问:“王爷不打算露面么?”
“在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之前,我的隐匿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力量。”
“那么,什么时候可召集大伙一起商议?吴将军他们也都十分关注王爷的消息,几乎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意思了……”
“这个,”龙煜顿下来,往门外瞟了瞟,忽然笑着说:“这个稍后再谈。眼下,还是先让云进来再说吧!”
说罢,门却自动开了,瘦削俊逸的凌云微叹着站在门口,“我只不过是才踏上了石阶,王爷却已知道我来了,这份修为,我等实属望尘莫及!”
龙煜不由轻声嗤笑:“你道我学了什么神功?只是这些年暗中出生入死,近来又——只是不得已养出来的罢了!——今儿你可来晚了啊,咱们俩可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唉,抱歉……”
雕花的红漆木门缓缓关上,透过新糊的窗纱,隐约看得见里头人影走动。天上浮动的乌云将月色遮掩得一干二净,似是在告诉人间,若是要等月明,唯有让那暴风雨快些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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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
喜儿掀开帘子,便见着了站在门外掩嘴轻咳的凌云,她捧着水盆的手忽地抖了抖。“唔。喜儿,少夫人起来了么?”他平住了喘息,微微发红的脸面向了屋里。
“回大少爷,小姐刚起。”喜儿一丝不苟地行着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唔……”
他掀帘进屋,正好迎上了坐在绣凳上、已经转过来的子姹的目光。“身子还未全好,怎么不多睡会儿?”他缓步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际,“还是有些发热,又不肯看大夫,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带着微凉的手掌从发烫的额上移开,子姹捏着衣角静静坐着,正在梳理的长发顺着她垂头的动作飘散下来。对这样的亲密她显然有些不适应,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喜儿在门口回头望了望,默然走了出去。
“我不要紧,天这么冷,你还出来,要是也着凉,我会过意不去……”子姹沉默了一阵,才幽幽把话吐出口。
“会过意不去吗?”凌云忽然浅笑,手指拂过她的鼻尖,这让她又禁不住起了一身颤栗。“心里放不下你,所以要来看看。你不好起来,我也不能好好养病。”
018 碧玉钗
子姹听完,心头有些微抖。她想她承受不起这样的进展,她想她,还是做个会呼吸的花瓶好些。“大少爷,折煞子姹了……”“咱们是夫妻了,”他不由叹息,“不要再这样叫我,以后叫我的名字,嗯?”
他身上一股陌生的气息飘入了她的鼻腔,那是一种混含着阳刚和阴柔两种特质的味道,再夹杂着一丝草药的香气,已足够使她原本宁静的心湖变得波动。
“子姹不敢。”她仍说。十六年的深宅生活早已让她变得比平常人耐得住寂寞,也沉得住气。他若要怪她不识好歹,便也只能由得他去怪了。
“听话吧。”他轻叹了一气,语气像是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柔韧得令人难以抗拒的要求。子姹的心微微往下一沉,唇畔余了一丝不着痕迹的苦笑。
“嗯,凌云。”她终于启齿,生硬地呼出这个名字。名字出口的那一刻她暂时抛开了一些事,还有一些留存在心底、但从未曾将它们重视过的画面。“随遇而安”是她的信奉的教条,是她的原则,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不可改变的事,除了原则以外。
她便是让自己在随遇而安中接受着无须做无谓抗争的一切,只要不破坏这份相安无事,那她顺着些又有何妨?
“姹儿……”
凌云含笑将她拥入怀里,瘦削但温暖的胸膛没有令她感觉到不适,只是,她也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同。他轻抚她披散的长发,一撮撮地用手指替她梳理,口里吐出的气息飘荡在她耳边,就像软玉暗香一般诱惑。
“瞧瞧,这么长的头发了,起来也不拢一拢。”
那饱含宠溺的嗔词多让人动容,但那里头又有几分真?说着,他已松开了她,拉着她缓步到了妆台前坐下,自己执起了玉梳,拿起手下一把青丝一下下地梳着。这样子温柔的他……子姹一动不动,任他仔细地做着一切。
“前儿个,六王爷的母妃,倪贵妃来府里了吗?”他随口那样问着,一点也看不出来有意相问的样子。子姹点点头,答道:“是,还说,要我进宫去来着,只是被老夫人挡下了。”
“那你想去看看吗?”他把梳好的发丝松松盘了一部分在她头顶,从怀里拿出一枝玉钗簪上。余下的发量梳下来,垂放在肩前两侧。铜镜里,玉钗的光泽使得娇美的人儿愈发柔婉。
子姹微低了头,说:“我不想去。”
“哦?”他似有些讶异,坐在她身旁的锦榻上,端起手畔的热茶停到身前。“为什么呢?”
子姹微微挺直身子,抿着嘴说:“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我不想沾染朝庭里的事,宫中的风景再好,也与我无半点干系。我是凌家的人,自嫁进来那一天起,便打定主意只管过日子,而不管男人家的事。”
凌云手里的茶盅上移了一点,却又在唇前半尺处停住,同样的姿势定住了很久,恍惚的光线里,他侧对着窗户的脸庞显得明处更明,暗处更暗。
半晌后,他才缓缓将茶盅盖盖上,扶着扶手站了起来。
“好好养病吧。”
从妆台走到门口的这一段路上,他只轻轻吐出了这么五个字,既像是在宽慰她,又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后的安心。轻扫在地面的雪白袍角划过了一阵光影,倏地,又恢复到之前的光亮。
子姹看着门帘掀开又垂下,也默默转过了身子。铜镜里,绾好的发髻上闪动着的碧绿的玉钗,在微暗的光线下,发着黯淡的光。
“小姐。”喜儿在身后轻唤。“大少爷他来做什么?”
“来要我的保证。”
她轻吐了一口气,伸手把玉钗拔下,乌亮的发丝再次全数散了下来,像一大片积压已久的乌云。
当季节开始有了冬天的痕迹,在每个人的心里,也不知不觉有了微妙的变化。凌宵自花园那日过后,再也没有来过西林苑,而凌云则似乎越加对子姹关心了些,至少,已令府里上下在传言猜测圆房的日子。
对于凌云的示好子姹并非不知其意,只是她比谁都清楚,画眉绾发,充其量不过是为了探知喜儿在梅香院听到的对话后,她的心意如何,又或者——喜儿的存在,是不是她有意安排。倪贵妃的来访让她知道,外面的事情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即将掀开的那一场风暴,她虽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也许老太太也不知道,但她只能选择远离……凌老太太让喜儿转告回来的话对她只是个提醒,而这也使得她更加深居简出。事实上,自当听闻“他”也回来了以后,她心底便极不愿意再去了解“他”的一切,她宁愿退缩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让他再也看不到她,让她再也不可能违背对秦子嫣许下的誓言。
——秦子嫣要她发誓言永远都不再见他,难道她以为,她秦子姹真的那么想再见他么?眼下她的“丈夫”已足够让她忧心,他的“深”,他的柔,也像一张网一样覆在她身上,只是相较而言,力道轻了许多而已。如此,她又何尝想再多些麻烦、再想起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往事?
“也许,大少爷也不是这个意思……”喜儿有时候看着园子外缓缓行走的身影,她会这么说。可是子姹总是摇摇头,当做没有听到。“莫愁”两个字,早就像道坚硬的石墙一样让她把自己挡在了离他三尺以外的地方,她不敢奢求人间真爱,她这辈子只适合像尘埃一样的活着。
她不可能真的傻到以为“莫愁”亭只是为了用来纪念一个年代久远的传说。
“可是我觉得,‘莫愁’就算存在,那也是断断比不过小姐你的!”
喜儿仍在希望她的小姐幸福,就算那天晚上凌云的神情带给她内心不小的震动,可是如果他真的待子姹好,她还是期望着两人能白首齐眉。子姹却叹着气,空洞地望着地面,“为什么要比?又有什么比不过的呢?一个人要是认准了另一个人,哪怕对方就是个乞女,也是没有人能代替的……何况,能让他挂心的女子,必不会是个庸庸之辈。”
“小姐怎么知道?小姐又没有挂心的人!如何就知道一个人认准了另一个人,就怎么也放不下来了?”喜儿嘟囔着,轻声怪责她的不争气,却不想只这一句话,就使她默然了一下午。
有些事情,到底还是触碰不得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有这勇气,喜儿的冒冒然又如何不会闯祸?好在她也不习惯责怪人,便也就自个儿在心里发会儿呆,自苦一阵作罢。
如此,西林苑的西边儿似乎就成了她唯一的世界,天冷的日子绣花读书,天暖的日子便就在阳光下走走,她只当自己是寄居在这人间的一缕游魂,不问世事。
“少夫人!少夫人!”
这天午饭过后,刚想歪在软榻上憩息会儿的子姹就被凌云的小厮雨墨唤醒。他掩饰不住喜色地冲她拜倒,“少夫人,请您上园子里去看看吧!”
“怎么了?”子姹坐起,不明其意,“发生什么事了吗?”
雨墨抿着嘴,一个劲儿地说:“请少夫人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神情并不像是有什么坏消息,子姹也不愿让他失望,便撑起了身子,下了地来。“走吧。”她温言说道,提着裙摆出了房门。
阳光正普照在园子里,丫环婆子们晒的晒被子,扫的扫地,全都呆在该呆的地方。廊下的八哥也静静地望着远处,像是在看天空的风景,也像是在沉思。四周景象跟往常并没什么两样。子姹不由将目光狐疑地移向了雨墨。
“你要我看什么呢?”子姹问。
“少夫人,请您跟小的来吧!”
雨墨俯首道,接着率先走向了园子深处。子姹也跟着上去了。
019 风中秋千(粉红加更)
这里是一小片开阔地,高大的梧桐黄叶纷飞,枫叶也很红了,悉悉唆唆地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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