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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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笙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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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薇是我的小妹妹,克努得说我漂亮,那是因为他没见过紫薇--假设他说的是真的,我的面孔真和提香的画有几分神似的话,那紫薇活活就是拉菲尔笔下的《维纳斯诞生图》。连一向古板的老妈都说:“奇怪,一家人都只是中人之姿,怎么偏就这个小孩漂亮成这样,别是抱错了吧?”那时还不流行童星,但小紫薇的照片已经是各大照相馆的宠儿了,且一有任何大型文娱活动,她一定是向市长献花的指定花童。人家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然而紫薇却轰轰烈烈地美了下去,一直美了这么些年--她一出生,父亲就升官,大家都说这孩子脚头好;大姐长她一大截,早早结了婚,嫁过去后夫家的生意突然蒸蒸日上,大姐就很慷慨地资助小妹妹出国深造了;当时我已经在这家公司的德国分公司找到职位,可以有能力安顿她的食宿--一切天时地利注定了小紫薇要被活活宠坏。    
    紫薇是典型的双子座女孩:漂亮、机灵,但没有耐力和内涵。她换男友的速度快过F1赛车,我开始还仔细而努力地记住那一个个青年才俊的姓名,不久便发现这简直是浪费时间,紫薇甚至不给时间让你看熟他们的相貌--还好他们大都年轻英俊。我一直怀疑紫薇是不是找到了一个地下迷宫,那里像阿里巴巴的秘密宝库,只存贮着诸多美貌的男童--也许这样想太恶作剧了。    
    然后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我只能说紫薇遇到了定头货,不,我妹夫并不是不好,相反,那男孩子简直漂亮得惊人--混血的男生不见得个个漂亮,但他却是美丽的典范,五官的轮廓在中西方之间找到了最佳的平衡点,并且有着完美的淡色皮肤和深色眉发,身材高大但不粗重,眼睛是一种接近棕的颜色,似乎总带着沉沉的思虑与忧伤。但这孩子毫无思想,比紫薇更像一张白纸,一个小大学念了那么多年也不毕业,让人不禁怀疑他的智商。而他的家世也极暧昧,父亲是华人,颇有资财,在欧洲已是第四代,但第一任娶的洋人太太生下这个孩子后不久就和别人私奔了,所以那男孩虽身为长子长孙,却一直不得宠,且也不怎么争气--除去吃和玩,似乎没见他会什么。但是紫薇失心般地迷恋他,我一直怀疑,是不是只有这样娇纵的女孩子才有资格和勇气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我一直劝她:“紫薇,那孩子不适合你。”    
    她反问:“为什么?”    
    “他一点储蓄也无,婚后你们吃什么?”    
    紫薇冷笑道:“所以说华人到哪里,过了多少年也还是华人!非要像老鼠拉木箱那样桩桩件件都置办齐了才可以结婚的?你见哪个欧洲人是这样?我爱他,这还不够么?这里的好多洋妞打工供自己丈夫或男友读书的,你又怎么解释?而且他有一个外号,人家都喊他‘名公子’!”    
    “为什么不喊他‘快乐王子’?”我也冷笑起来,“但是紫薇,人家这样喊他是因为他的父亲,然而我们都知道的事实是,他父亲并不喜爱他。”    
    “我是嫁他,又不是嫁他父亲!二姐姐,你不觉得自己太现实一些,这样做人有趣么?”紫薇不耐烦起来。    
    她反倒过来教训我,我简直哭笑不得,道:“但是那样漂亮的男孩子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紫薇笑了,露出曲线极好的下巴,说:“我以为只有女人漂亮才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不是这样的,”我正色道,“你自己漂亮惯了,也许不觉得--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的男孩子,你以前的男友里不就有外表很出色的么?但是这一个不同,他漂亮得不正常!我现在才知道‘过美则不祥’是什么意思,他的那种美貌不是温和无害的,而是有攻击性和杀伤力的,比如《源氏物语》里的源氏公子、《御法度》里的木村,或者是张爱玲笔下的乔其乔……那种邪恶的美丽!”


第二部分伟大的爱可以感化浪子回头

    紫薇怔了半晌,突然大笑道:“依你这么说,人类简直不用研究核武器,只要在打仗的时候把他绑到前线亮亮相即可。”    
    我早说过,紫薇是个没有灵魂没有内涵的女孩子,我觉得我是在浪费唇舌。    
    看过紫薇的婚姻后简直令人对家庭失去了信心,虽然我们事先都做好了最坏的设想,但是紫薇的景况还要坏。我觉得男孩子最没救的就是赌博与滥交,但我妹夫偏偏就是个好赌徒--那种输掉了脑袋不皱眉的赌棍;而且处处留情,对女人极其没品位,我自己就两次看见他和黑皮肤白皮肤不知什么地方的下等吧女混在一道。    
    我曾经劝紫薇离婚,但是她那时年少气盛,总相信自己伟大的爱可以感化浪子回头。大家的认知天差地别,我继续扮演这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也无益处,再加上不久后我离开了德国--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偌大的机场空旷无人,我一头撞进去如同鲁莽的斗牛,迭声地叫着:“紫薇、紫薇,你在哪里?”    
    “二姐姐!”有人在我身边应着。    
    我猛一回头,第一个直觉就是认错了人,这哪里是我那如花朵如月光如初升朝霞一样的小妹?她憔悴得非常厉害:肤质干燥,眼角已有细细的皱纹;发式过时,套一件不合身的大外套;神情恍惚而瑟缩,当年美女的影子荡然无存。我现在终于相信,失败的婚姻是可以完完全全摧毁掉一个女人所有的样貌与心智的。    
    我脑海里蓦然浮现出玛格丽特·杜拉斯的诗句:“我有一张破碎的脸,已辨不出以往的痕迹……”我不由鼻子一酸,但还是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大踏步地迎上去,“紫薇,你的行李在哪?”    
    “我的行李就是我自己。”紫薇黯淡地笑,笑容后面一派断垣残壁,“姐姐,你是否能收容我一段时间?待我……”    
    “说这种话干什么?”我推她,“先上车吧,也不先打个电话过来,我可以早点准备。”    
    “我哪有什么计划?”紫薇的眼睛大而无神,“我是那天走在路上,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机场,下意识地买了张机票……”    
    “紫薇,”我握握她的手,“回来就好,先回家歇一歇。我手边还有几份文件要处理,等到了晚上姐姐请你吃大餐,我们开一瓶好年份的红酒!”    
    “二姐姐--”紫薇看着我,突然哽咽起来。    
    把紫薇安置下来后我返回办公室,我其实并不能离开这间办公室,至少天塌下来我也有个地方可安身。比起大姐的琐碎和小妹的窘迫,我是稳定多了,但是天知道,我又为此付出过什么!    
    电话响了起来,不等助理先接,我便摘下了话筒,道:“你好,这里是夏蔷薇,你是哪位?”    
    那边似乎稍稍一愣,才回答:“抱歉又是我,打扰到你么?”    
    “克努得阁下?”我的心情一扫刚才的阴霾,突然明快起来,“有何指教?”    
    “如果我说我在思念你,你是不是会笑话我?”他轻轻问。    
    我低下头,良久不做声,半晌才低低地说:“这些话,少说点吧!”不是不觉得自己矫情的样子像张爱玲笔下的女主人公,但似乎管不住自己往这一条路上走。    
    “蔷薇,我是否有这个资格追求你?”他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    
    我很想落泪,我等他这句话等了太久,等到辛酸等到麻木等到没有任何感觉--他说他要追求我,他为什么现在才说?而他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我顿了顿,缓缓说:“我并不能理解你所说的‘追求’呢,阁下。如果只是一顿饭一杯茶的交情,我想我已经默许了你;但是更近一步,不是我这方面的原因,相信你自己也很难再多走一步。”    
    “蔷薇,你永远这样泾渭分明么?”他稍一愣怔,接着叹气。    
    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多么希望他说:“不不,蔷薇,你误解了我,我不是你想像的那般毫无诚意!我--”但是他依然退缩了,在这个世界上,你必须允许,别人爱自己要胜过爱你!于是我尽量温和地答复:“不,听我说,我只是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我若是轻易破坏了自己的原则,便没有能力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听你的电话!”    
    “蔷薇,你永远是这样。”他的声音不是不绝望的,“我刚来中国的时候,有别的大使向我建议,说了解中国的最好途径是找一个中国女朋友,但是我……”    
    “是么?”我讽刺地鼓起掌来。其实我们并不能了解对方,男人与女人,永远都不会真正互相了解,却仍然忍不住互相试探。于是我傲慢地说,“真是好主意!三里屯那边妓女最多,快去快去,何止能了解中国,说不定连方言都能说得一等一,不怕大使任期结束后,找不到一份美差去说相声。”


第二部分名字里有花的女子皆薄命

    他半晌不做声,我想他被伤害了,但他这是自找的,谁让他把我比喻得这么低级?我果然很看重他是一个大使么?他真是小看我了!我要的男友必须要懂得“何日归家洗客袍……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所以加尔德龙也不符合我的理想。但是退一步想,如果他不是大使,我会有这样的耐心和他交往么?我不能了解我自己。    
    但是他说:“蔷薇,你的性格真像你的名字,多刺而锋芒毕露。”听不出生气的样子,“但是那个大使并不像你说的这样不堪,他自己就娶了一个中国女子。”    
    我略微安心,但是嘴头上不肯放过他,道:“是杨二车娜姆吧?”我刻薄地笑起来,幽默分子也一并迸发,“怪不得她最近新书不断,原来是又有了新的炒作点!”    
    “不,那女孩并不姓杨。”克努得向往常那样维持着自己的好脾气。    
    我却不因此而放过他,继续道:“叫张三李四又有什么关系?嫁外国人的中国女孩子最好比较没文化才不会有负担,我不相信一个看宋词的中国女人会跟一个外国人过得幸福……”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幸福,也许不懂宋词的女孩更适合家庭?”他的声音里居然含着笑,“我只知道他们结婚十四年,并有两个孩子。那女子学历确实不高,不过是港大的文学学士。”    
    我一下子脸红起来--这个家伙,居然摆我一道。    
    “蔷薇,原谅我中文不好,无法向你表达你想听到的话语,但是我刚才午饭的时候听到一首歌,特意向工作人员要了来--里面是不是有你的名字?”克努得温柔地低问,接着一个厚沉而磁性的女声响起:    
    “红蔷薇呀红蔷薇,夜来园中开几蕊,犹在枝头照在水,吩咐东风莫乱吹。    
    红蔷薇呀红蔷薇,招来院中多露水,枝枝叶叶尽含泪,问你伤心是为谁?    
    ……”    
    这是蔡琴的老歌,竟被他觅了来。我眼眶犹如涨水的春潮,要花很大的力气才可以把这样的感情压抑住。他没有向我提出一个字,但我已无力抗拒。    
    “怎会叫‘蔷薇’呢?”他的细语好像爱人的呢喃,“这么美丽的名字……”    
    我突然伤感起来,道:“叫蔷薇有什么好呢?人家说名字里有花的女子皆薄命,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草木命贱呢!你知道上海有个‘丁香花园’么?那是李鸿章为他的第十一姨太盖的,那女孩子就叫‘丁香’……”    
    “蔷薇,我夏日的蔷薇,我可以见你么?”他问得回肠荡气。    
    “什么时候?”经过了这样的对话,对他的要求我已无力拒绝,即使他约我清晨深夜、上天入地,我想我也会顺从。    
    “今天下午,五点至七点之间我有个空当,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么?”他急急地问。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禁苦笑了--又是空当,我夏蔷薇什么时候沦为给人填空当的呢?要是加尔德龙和佟先生听到了,一定会气恼我厚此薄彼。但我只不过是个女人,我的理智虽坚强,心灵却常常软弱,我说:“但是现在已近三点,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工作并挤出时间,我……”    
    “我恳求你。”他的声线低沉而坚决。    
    “我--”我终于屈服了,“你等我,不见不散。”    
    一路开车一路咒骂自己没出息,我觉得不知不觉间,已逼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说他追求我,我这样的行动无疑是答应了他。但是继续下去会有什么意义?若是取胜倒还罢了,若稍有闪失一定会粉身碎骨。然“取胜”又是如何取胜?难不成我会希望他离婚?且不说他会不会为我离婚。    
    这样想着,我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交情尚不足以深刻到干涉互相的生活,况且他一开始也摆明了立场,他说:“……什么样的男人可以配得起我夏日里的蔷薇?或者说我是嫉妒了,因为我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外国人在那样严苛的律法与精密的保障下,怎会轻易尝试离婚?连加尔德龙这样的商人都捆手捆脚,更何况他是外交官,搞不好的话会身败名裂!男人哪会为了个把交情不深的女人牺牲自己大好的前途、事业和声望?而且我,并不是一个有足够魅力说服男人为之牺牲的女人!


第二部分难不成我真的遭遇了爱情

    只是我一向如此自恃与骄傲,为什么会突然间沦为恶俗?婚姻对我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有什么是我自己不能够而必须藉由婚姻获得的东西呢?他真的适合做一个好丈夫么?他会不会依旧被其他更加年轻的女孩子所迷惑?他妻子忍受他是应该的,因为她靠着他的薪水与地位。但我又凭什么要吞咽那未知的种种琐碎与难堪?我不是邱海棠,我没有养娈童的嗜好--他也不是年轻貌美心地单纯的小男孩。说到薪水,固然我享受不到政府高官特有的福利,但纯粹以金钱衡量,我想我的财务状况会好过他--也许这样想是太刻薄了。    
    但是如果我们结婚--如果真的结婚的话,婚后是留在中国还是回他的国家?假使他留在中国,不做外交官又能做什么?我并不是三里屯的小捞女,扒住个外国人就觉得荣幸之至,美其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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