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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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路过-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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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去年冬天,那场我们家死狗都叫唤的大阵仗啊,那才叫一个娘西皮!」说话人蹲在凳子上,一手挠屁股一手挖鼻洞,周围一桌子或站或坐的工匠样儿的人,他唾沫星子乱飙道,「那个冬天雪飘啊,十几万人哗啦啦往武林大会闯,那猪狗样的啥细财神,愣不知道全是去砍她的,还得尔得尔地往里扑,说她笨吧,又不笨,知道整山整山地安排,可是她那点能耐,敌得过我们山水帝?敌得过全天下英豪?呸!」唾口唾沫润润嘴巴,「她当时就被抓了,打得那叫一个大快人心啊……她生前飞扬跋扈,死那会儿愣是没一个人救她,愣是没人上心。」喝口水。   
    「然后呢然后呢,腿儿六难不成你亲眼见了?」   
    「也就差不多亲见了,我跟你说啊,她的那些家产行当,全给抄分了,若不是那场阵仗,这天下也不会大乱哪!据说那时候,前朝,就是大燮皇帝叫丞相给捅了,登时全乱了,烧的杀的,皇帝的爱侄儿那个什么信阳王的,回去后又痛又怒,你们猜怎么着,篡位了!娘西皮地好笑,爱侄儿啊,巴不得皇帝老子早点死就赶不及地篡了,然后对我们山水帝的山水渡下了清缴灭门令,这可好——咱们山水帝一怒揭竿,反了!天下群雄投奔响应,于是忽大战至今还在打……所以说玉水两岸分江而立两国,就是这么来的……」   
    「是啊,」有个蹲在一旁的人插话道,「尤其我们博城,刚好一城跨玉水两岸,两家抢这地方抢得那叫凶,偏偏两家都不打这里,护得恁好,咱也占了便宜了……」   
    「那可不,幸亏咱们是属于山水帝这一半的,君明臣清,不过,听说那狗拉的信朝那边儿的博城,狗细财神的地位可不一样哪……」   
    「我还听说我还听说,经常有大陛细作来那儿打探细财神的消息,一个消息属实万两黄金啊……」   
    「她娘的!!!!」   
    柴洛槿攥紧杯子,憋住,憋住……突然脑子里往日场景翻飞,一潮一潮涌来把脑袋撞得天旋地转,再也听不下去,起身放下银子道,「百氏,走。」   
    出门深吸口气,「山水帝……信朝……」   
    百氏膜拜着柴洛槿的负手桀骜气度,又回头瞟眼没动一口的菜,哭。   
    牵马怔忡缓步,良久后翻身上马飞奔而去,留百氏在身后哭号追赶。   
    柴洛槿回屋踹门,倒头抱起枕头就睡。   
    却如何睡得着。   
    打仗了,分裂了,那么自家人呢,柴爹柴妈呢,闻呢……小草呢。翻个身又想,那人如许无心缺德,比她更甚,当然活得好,该担心的是另几个。   
    忽然她脊背如电滚过,刺溜爬起来,「丞相捅了皇帝?!」   
    丞相捅了皇帝……那还有命吗?   
    ……我以为你当时是为得宝而来,我以为你是信不过我的能力终究选择靠皇帝来夺它……『您得天下,我求人命……』想起小草最初所求就是杀人,原来这样……可你何必在那情况下杀他,你有……很多更好的机会……   
    为了那个执念,生生目睹她皮开肉绽,为了给你小叶报仇,倒是什么都无所谓啊我的草儿……   
    「呵,那贱人,残障,杀才……」把头埋进杂草枕头,不知此刻唇边是苦笑还是冷笑,真不错这个乱世,总算让自己比较起来正常了些。   
    大草在找她吧,他肯定惦着她的,虽然不言不语却是个好兄弟。闻呢,蚊子呢,若被她害了,可怎么办……   
    又是一脸泪,她起身走近篱笆深呼吸,幽幽碧夕阳下炕大清楚了,却根根扎心。   
    落日再升,流水复回,正因看破流水斜阳总无情。   
    死死攥住拳头,「总无情……」          
五十七、幸否故人逢 
    他看着她,仿若不识,冷淡的眸子挑一抹月光,在云水烟烟的彼岸轻蹙眉头。   
    她就在远而不远的对面,捂紧撞鹿般的心口,微张的嘴仿佛为世间第一缕晨曦、永突绽的月华而虔诚地释放胸中一口惊羡之气。   
    生为蛾子的自觉,让她发现了需跌跌撞撞扑去的光。   
    若他确实是一缕无法亵渎的光,若他坚冰此生不破,对他们,是否人生俱会理所当然得多。   
    他会终老忙碌在为别人幸福的路上,她会致死翻滚在自欺欺人的壳中。然后他在所有人圆满安稳后,长吁口气,颤巍巍站在某段河岸的尽头,怅惘若失,而她在开尽世间玩笑后,耸肩转身,疯颠颠躲去某个屋子角落,安慰自己……   
    如果未遇。   
    念头一转,又想到高天草原,空旷无人,风声呜咽,马鞭无力垂在手间,找不着驱策的缘由。   
    如果未遇……   
    理所当然的活下去是否真好过痛快错过一场,她不再执着了,原来在相处的那段时光中,她只有念,未生情。   
    之所以偏执地要握住那片白,只因误以为那是可以取暖可以景仰的游光,结果只是一片借过的流云。   
    她只在他生命最后一瞬读懂了他,他的身不由己,他的向往,他的安慰。当揭开强硬面具后的脆弱脸孔露出后,当他第一次倾吐心中想法那刻,当她所执念的一个光辉形象暗淡为一具普通而温暖的躯壳时,她躲得极深的真正的细弱感情,有如伤口的鲜血汩汩而坚定地涌出,却无法回暖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是来取暖的,饶尽了他本就不多的心底温情,他哆嗦而诚挚地捧出用心血熬的灯火,然后她在别人油将尽灯将枯时,狠狠为自己哭号一把命运弄人,不敢去思量命运已弄了他多少年……   
    任何选择都会让自己心念之人受伤,那便都冲着他来,他用自以为对他人最温耗方式过渡那些权利的倾轧,忙碌在惴惴不安中,不敢奢念他心中温软处的人会大度到包容他的背叛,却又憧憬着两个人平实的、属于自己的将来……   
    彼时的柴洛槿正在苦海中打滚,哭个不消停。   
    说不得谁对谁错。   
    只是哥啊,为什么我方放下那蔽目的执念,为什么我刚刚你,你便死了,死得那般干净清透。   
    那一出戏铿锵地演完,你去了天上飞,我还在这地上走。   
    也好。   
    屋顶缝漏下的阳光晃在脸上,睁眼醒来,头疼、身酸,累得像穿风过雨走了一路。   
    头有好头颅三颗,当然是连在脖子上的活物,一老年猥琐男之头,一青年阳光男之头,一撕咬她被褥中的狗头……   
    「本妞的睡相么?」柴洛槿笑得坦然清爽。   
    「,过目难以回味,一回味必吐……」百氏顶风说实话,脚搁在边搓动脚趾头,感情是脚气发作中。   
    柴洛槿起身,发现猥琐老伯的目光追随在她眼角,一摸,果然有清泪无数,垂目往枕上看去,也有不知是涎水泪水的痕迹若干,「嗯,梦中忆故人……」   
    老不修点头,目光恢复深邃而饥渴,掏出鞭子恭敬道,「早起晨练,老头儿多日没尝味了……」还扭捏滚动。   
    柴洛槿摁住活动中的鸡皮,松散笑道,「今日不比以往,本妞戾气去了,就没那气势打得你舒服了……」撸袖仔呼到老不修身上,扬鞭拿出红娘子军的架子,一旁的百氏与其狗膜拜着柴洛槿的力度与姿势,羡慕的口水就如那高山仰止黄河决堤……   
    「……咕咚。」百氏吞吞口水,「我也要……」难得虐师的机会,他垂涎已久。   
    于是柴洛槿甩甩手把鞭子撂给他,出门看秋阳去了。   
    不过几转眼的功夫,就见百氏哎呀噢噢在老不修身上广施拳脚,半晌他哼哧爬出来,惨兮兮望着柴洛槿道,「我把……老不修……打休了……」   
    柴洛槿挑眉点头,「而后?」   
    百氏拿出针囊百宝毒袋子,「等吾师一醒,我俩可不马上是茅坑的苍蝇——找死?」   
    柴洛槿正望天想与她何干,百氏鲸颤心惊抄起阿黄撂蹄子跑了,还吆喝柴洛槿快跟上。   
    柴洛槿耸肩牵上马,等那一人一狗飞身上来,就打马往外奔去,「去哪儿?城里不去!」   
    自那天出城风光一回,柴洛槿接连几日筹谋算定,该如何才能安生地在风无名眼皮下讨生活,良久不得法子,正想由博城西转移去信朝那边的博城东,噩耗突传——山水帝巡游邘州,扩城祝天祭祀一月……格老子的!   
    所以连月来门槛不迈,缩头装孙子——错,孙。   
    百氏牙根一咬道,「入城人多才安全,老不修疯上来可麻烦了,那方弱冠的自立皇帝你究竟怕什么?」   
    柴洛槿看天看地看秋风道,「我……是他的出逃子……呃,倍受凌虐折辱,怕再给抓回去……嗯。」   
    百氏一愣,半晌眼中漾出几点泪,「好……太好!我……我护你入城,把脸遮了谁知道,你道皇帝这见,即便是草寇皇帝也不是随便相与得见的……」   
    柴洛槿点头,无奈调马头往城里跑,还险险撞了人。   
    入城,天上湛蓝却无日,晚秋风也清爽,街边商贩吆喝中隐隐是些盎下的激动,皇帝来了嘛。   
    「说我们这处地方就是灵鲜,不然怎么皇帝全都来这儿祝祷祭祀呢?」街边篮里择菜叶子的马脸大婶骄傲道,跟着旁边一姑娘也细软声道,「听说都是要十一月去浮云崖边拜祭,都是威武的好长队伍……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哟,那地方乱祷个准的……」   
    柴洛槿心头一揪,几百只蚂蚁就爬了出来,在脑子里乱哄哄闹,顷刻又被她一甩头镇压,「现在去哪儿?随便找家店躲起来,等老不修消火儿了便回去罢。」   
    「好,好,好……」百氏一叠声应了,眼珠滴溜溜在人群里寻,「先等我去问些事情啊……」   
    柴洛槿点头答允了,在马上闲散扭头四顾,不知道哪里的风刮过长街,一众饶舌孺的声音混在猪肉包子玩具叫卖声中变作一把平实清流涤荡而过,柴洛槿笑笑,还有明日可以逍遥,永远是最好的一种状态……方才还远望见百氏在那边与人打听些什么,转眼竟不见了,柴洛槿转脸,眯眼挑嘴笑,调戏那个把她当作清俊公子的怀姑娘,直把人看得捂脸跑了,忽然脖子上遭人狠敲一记手刀,黑天栽下去……   
    睁眼见四处草木茂盛,百氏袖手笑眯眯看着她,柴洛槿缓缓眯起一个微怒眼问,「又怎么了?」   
    「鄙人是姑娘的再生父母……按说报答,也是应该的,咳,本来看姑娘有赚钱本事,遂留下也好生钱,不过既然是出逃子……」百氏突然一脸正义激愤向天拱手道,「皇天在上,鄙人怎么能有负圣上眷顾庇护,定要将王送回皇上身边才好啊!」握拳头,满眼铜钱印子。   
    柴洛槿用胳肢窝想便知这谎扯出了负效果,这百氏不是贪财就是贪些什么,总之是要把她给卖了,正要张嘴澄清,被百氏一手点了哑穴。   
    「我怕你那嘴,点了安全。」笑得秋风霁月无边爽。   
    四面草深,但还是看得出这是一条大敞道路边,疑惑看着百氏,≥说这是皇帝回行馆必经之路,呵。」   
    柴洛槿闭目哭告苍天,真是怕谁便落谁手里,她奶娃娃长成也不易,死过一次真是不想再来一次,正逼出一滴眼泪准备诓骗百氏的同情心时,忽见他目如金银包裹贼光大放,手指向遥远的富贵彼岸道,「明明该是这条路,怎地跑那么远去了!」忙提起柴洛槿衣领轻身飞去。   
    远处那黄澄澄金灿灿的车架排场不是皇帝还能怎样,看样子是要往那边去……柴洛槿便知道,他大约要去浮云山原看看某些东西,想想某件事……   
    闭目,落地,听百氏在唧歪「出逃子」……要怎么能从风无名手里拣条命回来,或者,求个死蝶落干脆呢。   
    睁眼叹口气,这便是业啊。看见长得望不见头的数千或上万御林军整齐跟在辇后,忽啦啦百十个侍卫好几里外便拦住了百氏,呵斥他胡说八道,柴洛槿咧嘴,暗祷就这样糊弄对付过去,至多在牢里蹲几月,可惜——   
    御辇终于顿住了,有一双修长素净的手微挑起帘子,那几串七彩琉璃珠子颤动有声,是这宽敞大道上唯一的动静。   
    「皇上有旨,把人带近前来看看——」公公扬声。   
    然后柴洛槿被百氏稼腋下带至离御辇百步处,「草民乐百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洛槿浑身抖,经年不见,当上皇帝的某人现在脾气可能更见长,如今脑子里只闪出他最后抱着流云哥离去的凄惘……   
    一柄金杆子由里探出挑开辇辂前的帘子,初而缓缓,后而铮铮落地。   
    然后辇中一人奔了过来,柴洛槿瞠目看着奔来抓住她肩头的人,半晌表不得情。   
    还是那对琥珀琉璃般的眼眸子,只是里面加柴添油正烧得焦灼烈烈。   
    柴洛槿与他对望,故人相逢么,算得,心口喧闹、战栗、惊恐、高兴、挣扎,然后混沌。   
    百氏嘿嘿笑,伸手点开柴洛槿哑穴和定身之穴,抚摸着阿黄想今次是赚到了。   
    「王爷……皇上。」柴洛槿很灵光地换了称谓,如今,他也是天子了,只不知位子坐稳当没有。   
    「嗯。」他还是紧紧抓住她肩膀,连气都没呼出来一口。   
    「皇上呼气,别闭住了。」柴洛槿笑,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落在郑显手上好过被风无名逮住。   
    他轻轻把她身子朝他怀里拉近,又拉远,那双眼里忽儿翻滚忽儿宁静,半晌干涩着嗓子道,「活着……先,与朕回去。」回身与内监道祭礼取消,即日原路回京。   
    柴洛槿耸肩,虽然哀悼自己的自由与重出江湖之志,也不得不点头笑得灿烂,突然她嘴角一歪指着百氏意味深长道,「不过,草民请旨带上他走……」   
    百氏一怔,搔头想,这难道这是个出逃都还得宠的爱?完,惹到贵人也……          
五十八、辇辂 
    从邘州到京城,撑死十天路,但这天子车驾偏要拣绕的走,足足耗了半月。   
    柴洛槿坐在堆金积玉锦缎环围的辇辂中,总算在时醒时睡间听他与侍臣说话,听出了几分名檀。原来郑显篡位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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