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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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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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越发难走,行了半日,两侧山愈高,林木愈深,人烟寂寥,只余鸟鸣虫叫,及其幽深的山沟。容娘心中大概有数,也不去问守中何意,只揉着腰,打着哈欠。
及至午后寅时,酸痛难捱的容娘等人方才下得了车,放眼一瞧,正是位于一片窄窄的峡谷之中。那山并不甚高,却陡。林中树木茂密,不甚高大;藤蔓缠绕,看去幽深无比。谷底小溪一条,甚是清澈,入谷的小路便在溪边,蜿蜒曲折,虽有意境,容娘却不及欣赏。
前方来迎的,正是富贵。
此处,回头沟。
富贵将容娘几人安置在他家中,也只有他家,方有几间像样的屋子。旁的,容娘观测,皆是低矮茅屋。便是富贵家,也是石头垒就,茅草铺盖,好在他婆娘甚是勤劳,收拾得干净。
守中与昌明、白甲却未作停留,略吃了杯茶,便同了富贵外出了,也不知作甚。
靖哥儿来到陌生的地方,十分欢喜,也不认生,便与富贵的小儿玩到了一处。

、第一百零四章 山墙

山间小户,并无院落。富贵家的房子坐落在山坡一处小小的平台上。不独是富贵家,沟里其他几户人家的屋子也是如此,错落铺排在这侧的山坡上。山谷两侧陡峭的山坡,俱是一丘一丘狭长的山田。此时正是田中禾苗开花季节,芬芳的禾花香夹带着林中树木的清新气味,令人心中浊气顿散,心旷神怡。
富贵小儿春儿大约六七岁年纪,只见富贵婆娘交代他两句,他嬉笑着应了,回屋取了一样古怪网子,便往屋前水田中去,靖哥儿扔了手中蚂蚱,兴高采烈的跟在后头。春儿身手灵活,他弯腰握柄,不时将网兜伸向田中。靖哥儿在后头一时欢呼一时叹气,小人儿的脸上哀喜交叠,十分生动。
容娘看得心痒难耐,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其余几户人家不见人走动,想是外出干活去了。她起身,走到靖哥儿身边,看春儿动作。田中蓄水足有四五寸深,此时被春儿搅动,水甚浑浊,看不清春儿捞的甚物事。靖哥儿却跺着脚嚷嚷:“诺,诺!”容娘定睛细看,水面上露出鲤鱼肥肥的脊背,游走之间,鱼尾那抹绯红清晰可见。
春儿手脚灵活,一会儿工夫,就捞了几条鱼上来。活蹦乱跳的鱼在桶中游曳,桶小鱼肥,有些拥挤。靖哥儿用手指戏弄着鲤鱼,不时还抓上一抓。鲤鱼吃吓惊跳,水珠四溅。靖哥儿嬉笑着回过头来,道:“姑姑,鱼羹,鱼羹!”
靖哥儿白嫩的脸蛋上挂着水珠,晶莹剔透的模样,实是惹人怜爱。
富贵婆娘刀氏正在操持晚饭,小小的厨房里有条不紊。容娘说要做鱼羹,那婆娘忙将菜案洗了又洗,刀子去外头磨石上荡了荡,铮亮的锋刃直晃人眼。虽不比家中片鱼的薄刃,也可以用了。
鱼剖了,掏出肚腹,挖了腮,片成薄片,撒些盐,混着姜末腌了。
刀氏备得有一片肥腌肉,大约是在灶房里挂得久了,黑乎乎的,瞧不出肉的本相。待她用热水洗过。倒也有浓浓的腌肉香味。容娘要了两片腌肉。在锅中逼出油。捞了肉片出来,倒进鱼头鱼尾和鱼骨,并些刀氏捡的野蕈子,大火熬出乳白的浓汤。再放进鱼片。滚上几滚,鱼肉变色,加几片黄瓜,起锅,装碗。
厨房里满是浓浓的鲜香,刀氏满脸羞赧,两手在围裙上搓了,连声说小娘子好手艺。
日头偏西,余晖映得这半面山坡黄澄澄的。山风吹过,十分凉快。容娘与小环帮着刀氏摆好碗筷,春儿与靖哥儿在坪中追赶,几只鸡犹自在草丛中觅食,憨鸭摇摇摆摆从田野中归来。守中几个从坡下上来。见到这一幕,除了富贵,余者三人皆默默注视,心中滋味复杂。
容娘听到脚步声,知道几人回来,忙退进内室。刀氏替她另端了饭菜进来,容娘一人用饭。不想麻利的刀氏家务甚是勤快,厨艺却不堪一尝。一碗一碗的皆是羹汤,肥肥的腌肉漂浮在汤面,里头透亮的汤水,略有咸味;黄瓜汤倒也罢了,偏生又加了腌肉,黄瓜的鲜味与腌肉的味道交织,极为独特……!
容娘就着鱼汤吃了一碗饭,饭倒是熟了,一颗一颗梆硬,十分耐嚼。容娘担心靖哥儿,用罢饭便偷偷从布帘缝隙里瞧了一眼,却见靖哥儿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用饭,并无挑剔。容娘与小环相视一笑,到底还是大郎镇得主人!
夏日天黑得晚,吃过晚饭天犹大亮。容娘正愁此处狭小,只能待在房中,正枯燥乏味间,外头守中道:“出来吧,带你去外头瞧瞧。”
容娘与小环面面相觑,只不敢相信。靖哥儿蹦跳着掀帘进来,拉了容娘的手边往外牵:“姑姑,去玩,去玩。”那几人已走远,容娘忙牵着靖哥儿跟在后头。
出门便是下坡,坡陡草滑,那几人行得甚快,容娘拉着靖哥儿甚是吃力,裙子又缠脚,路旁的荆棘亦时时拉扯。若是逢到那水漫过的道路,更是寸步难行。
容娘小心翼翼的拉着靖哥儿,担心他一路滚了下去。靖哥儿却很是兴奋,小短腿迈得勤,反走得快些。他得意地咯咯笑着,任容娘在后狼狈跟随。前方一个陡坡,林中渗出的泉水将野草浸得湿漉漉的,容娘的绣花鞋早已湿透,行得一步,便直往下滑。亏得后面的小环机灵,一把将容娘与靖哥儿拉了回来。
这里几人直犯愁,前头那几个汉子却已行远。容娘心中恼怒,便欲退回。靖哥儿却是玩心大起,不肯。他紧紧拉住容娘的手,转头朝守中唤道:“爹,爹!”
清脆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对面有个同样的声音回了过来。靖哥儿大惊,停住之后,再此大喊:“爹,爹,爹……!”无数声音回响,靖哥儿大喜,只朝对面山坡喊个不停,连守中已到面前都不知晓。
“靖哥儿,过来!”守中朝靖哥儿伸出双手,示意靖哥儿跳下。靖哥儿初始尚有些忐忑,便偷偷的瞄了他爹一眼,却见阿爹嘴含笑意,并无责怪的意思。靖哥儿大喜,两腿一纵,跳入守中宽阔的胸怀。
守中将靖哥儿放下,重伸了手给容娘。容娘又惊又羞又吓,她的脸上烫得厉害,偏生无处可躲,也不好回头,只得就了守中的手,借力下坡。
那只手,粗糙,坚实,有力。
容娘心口狂跳,垂了头跟着前面守中行走。小环急的在坡上轻唤容娘,容娘方才醒悟,复回头去接小环。
几人仍旧来到谷中入口处,昌明几个已在商议些甚么,山风将那几人的话语声刮过来,容娘听了个大概,越听到后头,她心中越惊。她也不好去问得那几人,便往一旁查看山势的守中趋近几步,轻声问道:“大哥,你可是要建,——墙?”
容娘用手势比了比山谷入口。
守中嘴唇一勾,却是笑了。那笑容虽浅,却显得脸上明朗了许多。
容娘惶恐,忙将头垂了。今日大哥笑了两回,实是罕见。她只顾着垂头数地上的石头,身边守中却喊昌明。一时昌明过来,将手中图纸递给守中。守中反手交与容娘,道:“你造过房屋,瞧瞧这个!”
容娘接过一看,正是一道山墙,便如城墙样式,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中留大门,可供车马通入。上置过道,有城阙,有雉堞,可御——外敌!
容娘心中渐渐揪紧,那消散的恐惧重又缓缓凝聚,她咬了咬唇,艰难问道:“金人,还会南下么?”
守中瞧了瞧她,道:“不知。”
“若果真来,此墙可挡得住?”
守中自嘲一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过是存一时侥幸罢了!况如今匪患祸行,挡几个匪徒却是能够的!”
守中此话,原是心中一时郁闷所发,不想他日这堵山墙,果然挡住了几拨匪徒。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守中将图纸上几处指给容娘看了,原来不止这墙,里头的房屋也是要建几处的。
“谷中佃户皆为老人,房屋破损,若有大雨之日,恐它倒塌,索性一并重建。你不必计较谷中出产,只叫维持现状便可。务必,不使此处惹人注目!”
容娘听了,知晓守中意图,忙应了。她心中盘算了一番,便道:“山中林木石头不愁,可省一大笔开支。只是,若不使外人知晓,如何请人来建?”
大郎听了容娘的话语,不由惊讶。不想她一个弱质女子,领悟如此之快,行事如此之爽脆!先头她拖拖拉拉,要她的钱倒似要了她的命一把。如今容娘接受得如此之快,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她这两个月渐渐恢复,脸色红润,脸颊饱满,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时而凝住,时而流转。确是——,水灵秀美!
守中侧脸去瞧那蜿蜒的溪流,道:“此事我自有计较。”
容娘再不言语,当晚,几人便在富贵家中凑合。次日清晨,容娘起床帮靖哥儿洗脸,自己也草草梳洗了。外头守中却吩咐道:“你去厨房弄些吃的,吃过后便动身回城。”
富贵听了,便骂他婆娘做的饭菜难吃,转身又赔笑道歉。
刀氏在厨房里委屈的甚么似的,案上堆积了昨晚的几样汤羹,除了那碗鱼羹之外,其余,只略略舀了两勺。怕,是自家汉子舀的。
容娘歉意的一笑,刀氏忙取出面粉递过来,她愿打算做汤饼的。容娘也不客气,揉、饧、擀、煮,动作甚是快速。间隙时她切了细细的黄瓜丝,蕈丝,鱼片,刀氏自制的辣脚子姜等,滚汤烫熟,倒入汤饼,十分鲜香。
几人吃过,待动身之际,容娘交代富贵道:“既然谷中不好太过声张,往后有甚出产,便交与邱庄头卖了便是。你在此处辛苦,往后每月添一贯钱的月钱与你。若有其他事情交代与你,再行斟酌。”
富贵夫妻听了,忙不迭的谢恩。
守中深深的看了容娘一眼,将四处乱跑的靖哥儿一手抓住,塞进车中。
回程途中之辛苦不待赘述,只白甲与昌明在前头扯话之时,被容娘听见,倒惹出了日后一桩姻缘。
容娘听得清楚,白甲问昌明道:“你那日救的娘子可死了没?”
此话问得煞气甚重,况白甲本是个阴人,听起来便凉飕飕的,让人在这大热的天直冒冷汗。
昌明许是不高兴,情绪低落:“没死,也差不离了,不吃不喝的,只剩了一口气!真不明白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娘子,死要面子作甚,只被人摸了一回手,便要寻死!”

、第一百零五章 生死

第一百零五章 生死
白甲阴笑两声,道:“嘿嘿,昌明,如沈夫人此等自视清高的妇人,你是不懂的。罢了,各人自有各人运道,她要寻死你也拦不住!你从河里捞她一回,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她自然要想不开的。你又何必?”
白甲这话说得粗俗,守中瞥了车中一眼,示意白甲住嘴。熟料车帘忽地拉开,容娘那张惊慌的脸露出来,问道:“沈夫人怎么了?”
原来沈夫人数日前外出,被巷弄中的汉子揩了油,抹了一把手,言语间调戏几句。她一向严守妇德,于妇人操持看得甚重,是兰花那般贞洁淡雅的人物,如何能忍受这些市井之徒的戏弄!一时想不开,沈夫人便欲撞墙寻死。
昌明正帮八斤搬家,恰巧路过,救了她一回。不料他自八斤家出来,便听到有人呼喝,一路喧闹往河边而去。合该沈夫人再次被救,昌明本不欲看这热闹,八斤却将手上家伙一仍,拔腿往河边赶,昌明只得跟去。不料,河中那个妇人甚是眼熟,他到底不忍,便撑船将她救了回来。如今,却是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欲断了那一口气。
在容娘面前,有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自那之后,昌明去了数回,只恐她再寻死路。许是沈夫人的身世堪怜,许是她的际遇让自己想起了不在人世的姐妹,许是她那紧锁的娥眉太淡太轻,他竟然放不下心来。然而她是那般讲规矩的人,他不能进去,只能隔着窗子,远远的看一眼。那样纤细的身子,躺在床上,只有些许起伏。
他怕她再次寻死,想着河中救她之时,一路将她抱回来,于她。怕又是一桩过不去的坎。他索性要媒婆去求亲,不料她倔强至此,不但将媒婆赶出,反从此不吃不喝,一心要奔赴黄泉。
甚么狗屁贞洁!昌明心火顿起,也不好在此发泄,只得垂首自生闷气。
容娘有些怔楞,想起沈夫人一声遭际,确是悲凉。容娘虽经沈夫人教导,然她年幼失怙 。又逢国难。四散逃亡。在她的心中,那条命却是最重要的。若有歹人来,能躲则躲,躲不过示弱也没甚么。便是被张炳才那厮轻薄了一回。她亦是一口咬断了他的耳根,转身便与八斤逃窜。既是他人起的歹心,为何要自己死?容娘心中隐隐不能赞同。但沈夫人是她的教习,当日又救过她,却是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的。
“大哥,沈夫人是我与玉娘的教习,如今她逢难,我……,我欲接她家来。如何?”
守中回头不满的看她一眼,将车帘拉下,道:“她既如此贞烈,怎会受人恩惠?”
“如此……,请她来与玉娘作伴?当日原是她教导我与玉娘。婆婆与娘皆赞她气质淑静,行至有度,于妇德上堪称楷模。”容娘生恐守中不答应,隔了车帘罗列沈夫人的好处。
“嗯,教人的功夫可不怎样。”守中的语气既非调侃,又非斥责,似乎是平平的陈述一个事实。
容娘又羞又恼,眼睛直瞪着车帘外那个笔挺的身影,只不好答话。怪道市井妇人爱扯着嗓子嚷嚷,想必十分爽快吧!
一旁的小环掩嘴而笑,大郎看似冷清,便是说起玩笑话来也是一本正经!
昌明与白甲相视一眼,识相的闭嘴不言。
“既然如此,我接沈夫人去庄上住……。”容娘赌气道。
外边守中却道:“若她真如你所说,去陪萱姐儿吧!”
容娘与小环相视而笑,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自那岁春天见过沈夫人一面,回到府中之后,她心智糊里糊涂,竟一直不曾想起沈夫人来。她一个孤身妇人,亲友无靠,流落在西街那般肮脏地方,还不知有多少烦扰?
回到城中,容娘便要径去沈夫人处,又被守中训斥一番,说她做事全凭兴起,心中未有计量。容娘不服,小环一边耳语,提醒她要回府请示过两位夫人方能行事。容娘咋了咋舌,心知自己过于急迫了。
老夫人却不甚愿意沈夫人去带萱姐儿,她嫌弃沈夫人寡居,不吉利。
“若是做个教习倒也罢了,左右不在一处。接过去一处住,却是不妥。到底她孀居日久,那股子伶仃孤寒之气,怕折人福寿。”
容娘大急,却不知如何从中说项。若是做教习,也可勉强养活她主仆二人。但保不了日后那些地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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