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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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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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娘站的笔直,黑黝黝的眸子里非怒非怨,隐有悲色。虽是一小小娘子,挽着双髻,却神态凛然,不可侵犯。
六郎七郎心中揪紧。
徐夫人气极,不知小叔发的甚癫狂,竟对容娘发此无名之火。如今容娘受这无妄之灾,纵使容娘不说,她也是要讨一番公道的。
“小叔,既然容娘做错了事,小叔教训便是。娘也在此,大家便一同听听,若容娘果错了,我便叫容娘陪不是,我亦有教导不当之责。若容娘无错,你也断不能冤枉了她。”徐夫人顿了一顿,“你那些糊涂事,自己回家去断,却不能在此胡乱拉扯。”
此话将进之逼得进退两难,今日原不过是那玉珠落了身子,哭的娇弱,叫人疼惜,进之才借酒发疯。真要叫他说个道理来,哪能够?不过是未从容娘手中顺得钱罢了,这话——,酒醒过来却是不好讲的。进之于是哼哼唧唧不答话。
于氏见进之难做,嫂嫂生气,忙搀了容娘手臂,赔了笑要送她回房。老夫人心知此事多半是进之无理,也附和着要容娘回去。
容娘笑了笑,那笑却极淡极淡。她轻轻挡了于氏,对众人道:“容娘不懂事,有负婆婆和娘的教养。只容娘今日并不知,是何事惹得叔父生气至此?只日前婶婶来说,要借几十贯钱。容娘便邀婶婶与我同去娘那里,婶婶因家中有事,并未去成。偏容娘驽钝,未将此事告知娘亲,不知是否因此误了叔父正事?”
一番话说得夫人震怒,于氏羞愧,进之哼哼……。
六郎不再管叔父到底意欲何为,压了心中怒意,对容娘喝道:“回房去。”
容娘此时不再推拒,朝老夫人与夫人福了一福,自回去了。
六郎与七郎两个也不再听叔父那些不堪,告了婆婆与娘亲回房。
徐夫人心中起伏难平,压了胸口,痛苦难当。
老夫人见状,忙叫于氏去扶她。徐夫人摆了摆手,春杏帮着顺了顺胸口,翻滚的心中方稍许平复些,聚了力气缓缓说道:
“小叔,你是怪我不给你钱去养外室,方找容娘做幌子,做给我看?”
老夫人欲为进之解围,却被长媳的脸色镇住。
“你这是欺我孤寡,欺大郎不在,欺六郎七郎年幼,无人在这屋子里做主?”
房中鸦雀无声,进之侧了脸,再也不肯转过来。
“便是官人不在,小叔你难道不该照顾寡嫂幼侄?——有娘在,本不该我说你。你要养小妇,难道不该你自个挣的钱去养?”
徐夫人怒不可抑,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记。
于氏与进之听得心惊,身子便是一抖。
“你的那些龌龊事,若弟媳爱听,你便回去说与她听,休得到此来污了孩子们的耳!”
言毕,徐夫人起身,径自离去。
老夫人半天方回过神来,朝进之张了张口,终究未说什么,只叫他夫妻二人回去。
进之唱的这半晚的戏,不仅耗尽了众人的精神,也抽光了他的力气。只好半靠了小厮,半靠了于氏,萎靡回家。
此事过去,徐府再无一人提起。独独老夫人想起那无缘的十二郎,心中惋惜。又想起进之那晚委委屈屈的模样,就如幼小时做错了事,被他阿爹一顿好骂……,诶!老夫人不免又寻了两件首饰,想要安抚进之那受伤的心。
孰料进之数日不见人影,这日来了,却是恭恭敬敬的给长嫂认了错。于氏也在容娘面前委婉说了好些话,要容娘莫记心。此番作为倒惹得徐夫人心中怀疑,遂悄悄唤了于氏一旁问话。那于氏羞红着脸,遮遮掩掩将原委说了。
徐夫人惊得目瞪口呆!
进之为那小娘子坏了身子伤心不已,从于氏处好歹摸了些值钱的物事去贴补她,打算过些日子,终究想法子接她进来。谁知这日去时,倒碰了个甚李郎,也在献殷勤。进之大怒,与那李郎起了口角之争,两人竟然都争着认那个坏掉的小儿。眼见得情势紧张,进之小厮知道不妙,忙回家搬了于氏去。于氏到时,进之颓丧着坐在地上,那小娘子已是跟了人家少年郎去了。
徐夫人连连摇头,只教于氏莫再帮着做些荒唐事,坏了自家名声,害了家中儿郎娘子的亲事。于氏小声应了。
进之倒当真收了两份心,每每过来请安时,也待得久些。
瑾娘却很是不好意思,见了容娘就有几分不自在,眼神未免躲闪。容娘见了几次,本也是淡淡的,不欲多说。瑾娘做了这副模样,她倒是不忍心了,也与瑾娘说些针线上话。瑾娘方舒了一口气,笑着说些闺中趣事。
晚上,一家子欢聚一堂用饭。进之之事已揭过,老夫人甚是开怀,饭也吃得香些。于氏见状,忙给老夫人挟了爱吃的鱼鲜,又为老夫人乘了一碗素蕈汤。
“娘,这蕈汤清爽,喝起来不腻。”
老夫人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很好,宋婆子素来做的味重,今日这汤却是清淡得好。”
徐夫人便笑,指了那边桌子上的容娘说道:“这汤是容娘做的哩,要是宋婆子,准保浮上一层猪油,腻味的紧!”
于氏正觉得对不住容娘,要找个由头亲近亲近,忙夸道:“容娘子能干哩,管家也利索,厨事上也了得。都是嫂嫂调教的好,瑾娘马上就要出嫁了,也要嫂嫂帮着调教调教才好哩。”
徐夫人只笑,并不答应。
老夫人便有些不喜,叫稻香去厨房里弄些糟菜来:“到底有些寡淡,嘴里无甚滋味。”
桌上便静了静。
“自家的人,好歹也看顾些。瑾娘有甚不好的,小娘子便是要安静些才好。要强拔尖的,嘴里不饶人,没得讨人嫌。”
……
六郎下了学,便来寻容娘。这几日他总想着寻机会开导开导容娘,怕她因叔父的事记了心,存了郁气。
容娘却在书房里头练字。她的簪花小楷如今也有些模样了,只到底转折处刚直了些,失了那股清韵灵动之味。
六郎不禁失笑:“晋人钟繇曾称颂卫夫人的书法,: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你这曲折撇捺……,呵!”六郎摇头不已。
容娘却停了笔,瞧了一回字帖,方道:“不过是由心而出,要那冰月之华作甚,我又不靠它出名。”
听到“由心而出”四字,六郎不禁一惊,着意地打量了一番容娘。恰恰容娘抬头,那眸子冰清一片,与六郎的眼神一碰,却粲然一笑,光华绽放。
六郎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两个庄子,你倒是管不管了?”
容娘偏了头得意地笑:“怎不管,我还想了好法子呢!”
 

第二十二章 富贵
更新时间2014216 13:34:26  字数:3597

 “那可不是?足有两里长哩,两边都是卖菜蔬的,春冬的苔心、矮黄、大白头、小白头、黄芽、芥、生菜、蕨、芹、波棱(菠菜)、莴苣、莱菔(萝卜)、葱、薤、韭、大蒜、小蒜,夏秋的茄、梢瓜、黄瓜、冬瓜、葫芦、瓠、芋、山药、牛蒡、、甘露子、茭白、蕈子,应有尽有。鸡、鸭、鹅日日都要卖十来笼,只凭你要。山里的野味也常有,日日城中要吃掉十数头猪哩!如今也没哪个买了菜收在家中,架起锅子再去买菜也使得,十分方便。”
“要说那价钱,两文钱一碗的粥随便喝。鸭蛋倒是涨了些,如今竟要十文钱一个。便是河边蔡三的铺子里,一碗黄鳝也只要十文钱。那有毒的河豚,竟也有人要,还要五百文一条,不过巴掌大!不知是哪些达官贵人想的主意,许是吃腻了山珍野味,尝这个要命的河鲜哩……”
送菜的王婆子说得唾沫飞溅,眉飞色舞。须知她只是菜市上一腌臜婆子,哪有大户人家娘子理睬过?如今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托着腮帮,竟像听书似的入迷。王婆子心中得意,未免搜肚刮肠,着意要讲些新鲜的与小娘子听。
宋婆子拎了只收拾干净的鸡进来,冲卫大娘努努嘴,笑道:“还在说呐?”
卫大娘瞧了瞧窗户外的日头,不由催道:“王婆子,日头上来了,还不回去卖菜。菜都蔫了,小心你那老汉收拾!”
王婆子喜滋滋地起身,回道:“他敢。我回去也好给他说,你不过是个破落户,哪家老爷瞅过你一眼?今日我可是给徐府的小娘子说了半日哩!”
卫大娘便笑着嘱咐:“莫回去跟外人乱嚼,不然以后的菜蔬可不要你送了。”
王婆子仔仔细细地朝容娘福了,恭敬说声:“小娘子,我便去了。若是小娘子喜欢,使个小子来喊一声,我保管还来。”
又朝卫大娘咧开了嘴,笑着回道:“放心,断不与外人说的。”言罢滚动她那甚是硕大的身躯艰难的出去了。
容娘眼睛亮晶晶的,只瞅着眼前鲜嫩的菜蔬,十分欢喜。
卫大娘蹲下来择菜,见状,不由得捏了下容娘白嫩的脸颊。
“老是听些粗人讲甚,有空多去张娘子那里做些针线。上回小娘子给我做的袜子可是穿不进哩!”
容娘抿嘴直笑:“不是头回做,不熟嘛,再给乳娘做来便是了。”
“再不用了,若是老夫人知道,说你给下人做针线,怕是不高兴哩!上回……”卫大娘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问。
容娘眼神暗了暗,垂了脑袋。半响,方抬头笑道:“乳娘,不必担心。我省得的,你放心,……”说到此处,容娘眼睛渐渐湿润,忙用手遮了眼睛。
小环从外进来,笑嘻嘻地朝容娘道:“老夫人说了,今日的鸡便如上回般炒着吃,玉娘子爱吃哩!”
……
庄子上早稻开始陆续收割。
宋管事竟日留在庄上,处理田庄事宜。
这日,宋富贵回到府上,请见七郎。守门的婆子道七郎外出未归,给他出个主意,让她见容娘子也是一样的。
宋富贵唬了一跳,只差没弹起来:“婶娘你好生没道理,我有事会七郎,求小娘子作甚!再说小娘子岂是我这等奴才能见的?没得被老爹打死去!”
那婆子嗤笑道:“你还当了庄头哩,连差事往哪回都不知?七郎要读书,不在府上时诸事都是小娘子管哩。”
富贵甚是诧异:“容娘子尚小,能管事?”
那婆子唾了他一口:“没开眼见的,人家读书识字,算账比你都厉害。怎管不了事?”
富贵抹了脸,恬了脸皮笑道:“既如此,还请婶娘去通报一声。响午还待回去,要半天哩。”
那婆子笑着去回了。片刻回来,叫富贵去前院偏厅候着。
富贵心中忐忑,进得厅来。原来小娘子却在那屏风后,影影绰绰。富贵也不敢细看,低头回了山庄事宜。
“回头沟共有良田十亩四十一步。其余皆梯田,共一百八十亩二十步。梯田种的是早占城,尽可收割。请小娘子示下,收的租米如何处置?是卖是留?或是运到田庄上仓库?另山庄中有牛车三架,却有一头畜生老弱,一头…嗯…”
“有胎?”屏风那头传出清亮的声音。
富贵额头出了些冷汗,腰弯的更低些:“是。只一头健壮,堪当运输。若是运粮出谷,需另想他法。”
“于山庄去往田庄,需几个时辰?”
“回小娘子,靠脚力需两个时辰;若是牛车,也得个半时辰;若是有马,不需一个时辰即可到。”
屏风后停顿了一回,方有话问来:“田庄上头有何牲畜?”
富贵答道:“只有五架牛车,共6头牛。”
“若得牛车六架,将米运往田庄可行?”
富贵心中暗暗算过方回:“各家交米不在一时,陆续运出,六架牛车足够。”
“那便如此。”
富贵顿了顿,他有桩为难的事,也不知该不该与容娘子说,此事说来甚大,也不知……。
“有为难之事么?”屏风后,那个清冽的声音忽地问道。
富贵吃了一吓,自己不过是犹豫了一回,怎的被小娘子看穿了?
“是。——沟里原有五户佃户。因沟中出产甚少,少年郎君成了家,便都出沟另觅生活去了。余剩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之辈。如今又有两户……”富贵实是脸薄,不好出口。偏他一接手,便有佃户离庄之事!也不知小娘子怪不怪责?
“如何?”那个声音却不轻不重,听不出丝丝情绪。
富贵硬了硬头皮,垂首道:“……秋收过后就要被其子女接出去了。”
要说佃户之事,良田多的田庄自是不愁。如回头沟此类的山庄,一年到头收成勉强够活命,遇到旱年就要打饥荒。那五户人家没有哪户不穷的。住的茅屋又矮又黑又破又漏,吃饭的碗没一个是全的。几个老汉婆子一律的瘦的皮包骨头,眼神呆滞。富贵初到回头沟,真个就想回头了。奈何他爹强按住他,不许反悔。
屏风后很是安静,许是小娘子不知如何处置?富贵抬了抬眼皮子,只瞥见一截的黑漆海棠刺绣屏风。那屏风原也是熟悉的,今日瞧着倒似有些不一样。
“你有何主意?”
富贵心中正胡乱想些事情,蓦地听到容娘子问询,不急不缓,很是从容。
他忙答道:“按朝廷律令,佃户原是不得随意退佃的。若私自出走他乡,主家可上报县衙,官府自会将他们发落,交还原庄。”
那边顿了顿,倒很快有了回复。“不必。都是几个可怜人,没的叫他们吃官司。”
富贵心道,纵是可怜人,也耕种得这些田地。如今离了他们,却难寻个人来替哩!
“人市上如何?若是有那北方逃难过来的,典买得两三个壮实劳力也可!”
这却是小娘子的不懂了,富贵心中偷偷笑了笑,也不敢出声,仍毕恭毕敬答道:“人市上却没有壮实劳力。如今城中繁荣,做一日工可赚得百十文,足可养活一家子。只有那无儿无女之辈,或是失了亲人的妇孺,才将自己典卖了哩!”
那边又是一阵寂静,想是一筹莫展?富贵想,到底是小娘子,还是管着家事就好。这庄子上事务,到底是男人的事。没些见识,只摸不着方向。
“既是秋收之后再走,那如今且先莫着忙,左右冬日无事,再另想法子。”
也只得如此了。
富贵又回养羊之事:“庄中农户倒是愿意添些收入,但无人养过羊,不敢接手此事。喂些鸡鸭或是养只猪倒是愿意,只盼主家垫个成本。也有人只愿挣个工钱,不敢担风险。不知主家作何打算?”
屏风后头又停了一停。
“若只给工钱,恐不用心。若只垫成本,恐他喂养不当,到时分文无收,倒叫他欠一身债。不如按各家擅长买来各样牲畜,分与众人喂养。按月给付些工钱,到出卖时再按所得多少,也抽出一分利与他,如何?”
富贵原有些看轻,此时心中不由得暗惊,此等做法,怕只有临安那大商家才想得出来,农户可每月得些使用钱,到后头养成又有钱进,也不用担心填了老本欠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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