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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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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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给徐守中看过,再过两日,想来便可上路了。徐守中的驻地原在泸州,在寿州耽搁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徐守中惦记军中,亦觉着容娘在此,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十分不便。虽两人如此相处,叫他十分惬意,但容娘身子仍然瘦弱,小日子又断断续续,没个准头,还需要请郎中医治才行。
大雪已过,这些日子日头甚好,正好行路。
不料临行之前,倒有不速之客到来。远乡遇故知,叫这几人十分欢喜。
这日午时,容娘与守中两人用过午饭,守中便说要走一走。容娘紧张的在一旁看着他行路。守中的伤未大好,初始由容娘与四喜扶着每日走几步,稍好些,他便甩了他们二人,自己试探着行走,如今竟然能在院中慢慢的走几圈了。
外头有些喧闹,骏马嘶鸣,新知州似乎在迎人。
容娘眼里只有守中,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跌了跤。磕着碰着哪里,又要从新养伤。她不敢露出些许神色,因为守中最厌恶妇人黏黏糊糊不爽利,若叫他瞧见,要训话的。
“哎呦。郡王,你稍等,我去禀告我家郎君。”四喜的声音甚大,容娘与守中二人听得清楚。
守中停了脚步,对容娘道:“你回房去。”
容娘初时一喜,继而想起一桩旧事,正是心里慌张。恰好听到守中吩咐。她忙转身回房。
赵东楼大步踏进院子,院中修竹旁,虽形容黑瘦却依旧挺拔的将军负手而立,面朝他微微一笑。
赵东楼脚步一顿,脸上便是一哂,道:“四喜你个猴儿。你挡着我作甚么。你家将军不是挺好么,我还当他伤重见不得人呢!”
赵东楼是听到消息,特意从江南路赶来看徐守中。郎君之间情谊不需计较,两人同为武将,亦无文人那般虚浮客套。守中让进堂屋。两人便就朝廷军中各样事务说将开来。
容娘在屋内候了一个时辰,方听见厅内赵东楼道:“四喜,你去外头找陈泰,看他磨叽甚么。叫他将车上物事搬进来,我的行李也搬进来,这两日我便歇在此处了。”
容娘愕然,忙细听守中如何回他。
“郡王,此处不甚方便,不如……。”
赵东楼一口打断徐守中的话,口气很是不满:“我不远千里来瞧你,你还嫌弃我?”
屋中静默,须臾,守中答道:“容娘在此。”
静寂。
容娘的心跳得厉害,想到泸州外那个小镇,她躲在镇子里一个小巷中,看着赵东楼与陈泰去追赶自己。当时她是那般绝望,只想一路往北,去寻到淮河,寻找当日与曼娘分开的地方。她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便如看到自己的兄长离去,心中有暖意浮上,但却不足以叫自己出去相认。
如今,她无脸见他。
容娘十分消沉,两手绞做一处,心里十分愧疚。
“温容,你出来!”
一声暴喝,叫容娘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真的便往门边赶了几步,手搭上门闩时方又停下。
外头便是堂屋,容娘似乎看到了赵东楼怒气冲天的模样,她不敢出去。
“容娘,出来吧。”
守中沉声相唤,容娘咬唇,好一会儿方才开门出去。
赵东楼果然怒容满面,他变化亦不少,唇上留了须,往日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显英武。只是他现下目中怒火,仍叫容娘想起往日那个小郡王来。
容娘眼中潮热,垂了眸,款款的福了一福。她知晓自己不甚平静,却仍勉强颤抖着问道:“郡王……,安好?”
赵东楼看着眼前的容娘,一身郎君的宽大服饰,越发显得身子消瘦,腰肢堪怜。她的脸越发小,简直只剩下一双眼睛了。那双眼睛偏偏含了泪,清汪汪的,叫人心里发软。
他冷哼了一声,带了嘲意道:“我好的很。容娘,你告与我,去岁泸州那回,可是你?”
温容咬唇,心里万般愧疚,不好回答。
徐守中一旁看到,道:“你过来。”
温容抬眼,看了一回守中,又看了一回赵东楼,终道:“郎君,郡王待我如兄,待我回了他的话。”
赵东楼将背往椅上一靠,眼睛微眯,看容娘如何回话。
“那日在泸州,不曾出来相认,是容娘不是……。”
容娘话未说完,赵东楼便狠狠盯了过来,骂道:“哼,你果然情深,千里寻夫,我喊你,你也不理。从清平到此,战乱,匪祸,流民,病疫,哪一样不能要了你的命去?你好好的清平不待,受了委屈也只晓得跑,还特特的跑到淮河边上来,你命大啊!我当日不是说了,若你在徐家待得不好,我给你独立一户,任你如何折腾!我赵东楼的话便不是话,你有恁大的本事,跑到临安岂非容易许多?”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望乡

容娘被赵东楼一连串的言语劈的满脸通红。她欲插话,赵东楼许是训惯了下属,直有滔滔不绝之势。
“多谢郡王关切之意。贱内无恙,我之大幸。郡王远来,我当略备薄酒,替郡王洗尘。”
守中寥寥数语,便打发容娘去厨房吩咐,拾掇菜肴,与郡王共饮。
容娘应了,又朝东楼福了一福,方才去了。
赵东楼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有些失神。旁边徐守中看了,垂了眼睛,手中茶水尚温,将就吃了一口。
“你如何寻到她?”东楼脸色黯然,问道。
守中眼神微暗,道:“她一路往淮河而来,恰巧摸到此处。”
此话叫两人心中苦甚。
一个弱质妇人,逢此乱世,从清平辗转,不知行了多少弯路,历经三年,方到了寿州。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她的心中须得如何痛苦,如何绝望,方才不顾性命,执意往北!
两位战场上的铁骨硬汉此时皆默然。
半响,赵东楼忽而展颜笑道:“果然是天作的姻缘,她糊里糊涂都摸到了你的地盘?”
心底却道,当日若是强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怕也是难成佳话。她如此倔犟率性,如何能在自己的那处深宅中活得如意?
自此,心中方信,姻缘一事,命中注定。
压了心中失意,赵东楼照旧与徐守中说起各样消息。因说到朝廷议和一事,室内便有些压抑。
此时朝廷军队尽占优势,金军大势已去,朝廷反卑辞厚礼,屈膝求和。据闻北方复地,竟有割让之意,功臣巨将,亦被削权夺志!
“将军莫若借伤病之际,稍许隐匿。不然。被那等小人算计,实难太平。”
东楼脸上萧条,神态涣散。
守中但笑不语,脸上平静。眼神幽深,坚而隐忍。
“郡王可会适时改志?”守中声音低沉,醇厚如酒。
东楼嗤笑:“我不曾上得战场,何来改志之说?”
这几年金兵背盟而下,东楼几度请兵,上只不许,言皇家儿郎稀薄,金人残虐,不可轻意对敌。故这几年,东楼只在江南两路平匪。而匪乱之事。不过朝廷官事糜烂,赋税沉重,良民不可度日而叛起。如此平叛,叫东楼愈平心中愈愤。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人事,容娘那边在厨房里却洗手做羹汤。欲叫那几人用些可口饮食。
因她身上寒气甚重,守中不允她操劳厨事。虽新来的厨妇手脚笨拙,每每做出饭食,粗糙平淡,守中亦毫无怨言,一应吃了。容娘经历了三年磨难,但有饭食。便是幸事,亦不讲究。
但今日东楼来此,非比寻常。容娘想着守中与昌明,皆有伤再在身,此番正好借了机会做些吃食,好生弥补。
容娘先做了浓浓的胡椒汤。叫四喜端去,给赵东楼去寒。
自己却将赵东楼带来的许多包裹一一打开,将里面各样物事清理了一番。
赵东楼带了许多吃食药物过来,江南路的腊肉,笋干。甚或腌菜,酒,粳米,面粉,干果,茶饼,糖霜,人参,杜仲,三七……,他恐怕是搜罗一番,一应打进包裹便来了。
寿州知州待守中一行十分客气,虽城中空空,每日供养却尽己所能。今日却是送了一些菜蔬,并一只野兔。
容娘请那厨妇收拾了野兔,自己在厨房里哐哐当当做了一个下午,到得傍晚时分,一桌久未见过的丰盛席面便已摆上。
四小碟各色干果,一碗腊肉蒸干笋,腊肉油光透亮,干笋吸足了油水,润泽干香;一碗酱味烧兔,酱汁浓郁,肉香扑鼻;一碗酱色腌菜姜豉羹,一碗碧绿野菜羹。
东楼心中深叹,举起杯来,与守中昌明共饮。
守中却朝四喜看了一眼,四喜忙道:“娘子说了,只待汤饼出来,便无事了。”
“你叫娘子自用些,歇息去吧。”守中吩咐道。
四喜忙应了,自去厨房回话。
厨娘听了,好生羡慕容娘,憨笑道:“娘子嫁的好郎君,将军可是大英雄,原来在家中亦十分关怀。”
容娘微笑,手中不停,用笊篱将汤饼捞出来,满满的一盆给陈泰四喜几个,里头的三人却可待他们酒意未醺,再上不迟。
晚间,待守中进房时,容娘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香味。她皱了皱眉,埋怨道:“可吃了许多?正用药呢,莫耽误了伤势愈合。”
徐守中坐在床上,抬脚任容娘帮他脱鞋,烛光下的一双幽黑深,目漫无目的的看着某处,似在思索。
深冬的寿州夜晚,冰冷的河风越过城墙,吹入各家各户,又被门窗挡在室外。
今日比往日更冷些,容娘紧紧的挨了守中。他的身子渐渐恢复,阳气甚足,被窝里如一个火炉一般暖和。
守中的手大而粗粝,容娘的手被大手包裹,心里亦十分安详。
城中寂静,屋内烛火已灭。
容娘有些迷糊,却忽地听到守中问道:“娘子,你当日往淮河边来,可是欲返故乡?”
容娘心底一凉,过往虽远,伤痛太深,犹如昨日,她并不愿意提起。于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佯装睡意正浓。
谁料今日守中谈兴正浓,他勉强侧了身子,一手抚摸着容娘头顶,一手搭在容娘腰上,道:“若此生再也过不了河,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暗沉,隐含悲凉。
容娘顿时僵住,故土的芬芳已然沉降至心之深处,隐隐约约有些印痕,却不甚明朗。阿爹的笑容也只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娘亲的味道,多年来已换做了徐夫人的味道。
可是,无路可走时,她仍是想着故乡。
虽然故土在何处,她已然忘记。她只是那般执拗的想着,过了河,那边往北,再往北,定然便是故乡,爹娘的安息之处。
那日,她其实并非想死,而是想要过河。她把乳娘坟头的一撮土抛在了河中,让乳娘随着十四年前的曼娘而去。那一刻,她只觉自己茕茕孑立,孤身独立。她一时忘怀,便虽乳娘走了几步。
若是此生再不能过河?
容娘的心尖锐的痛了起来。谁的心里不盼着重回故土?那里有爹娘,有过往,有某些人的半生,有某些人的一辈子!
守中默默的将脸贴在容娘的发上,悲伤肆意流淌,同是离人,伤感自不待言。
良久,容娘幽幽道:“天下疆土一般,郎君在处,便是故乡。”
守中闻言,心中撼动,手下便是一紧,将她紧紧的揉进怀里。
容娘以手相抵,急道:“郎君,你伤未好,不可……唔……”
“……无事,轻些。”压抑缠绵的声音低沉惑人,叫人不能拒绝。
残留的酒味竟能醉人,容娘只觉心中和身上皆是滚烫,便似吃了酒一般,浑身都烧起来了。
他的手骨节分明,又因常年摸枪,老茧磨人,一路抚过去时,容娘的背上起了一层疙瘩。她的身子柔软异常,两手几不能支撑,又恐伤了他,只得咬牙勉强撑住。身子里的热浪却不饶她,一波一波,潮涌不迭,几乎叫她背过气去。
次日起来,天色大亮,身边枕头已空。容娘忙忙起身,身上酸痛,她亦顾不得,只管赶紧收拾自己。
门被推开,容娘忙将被子拉高,脸色红如朝霞,不敢抬眼看人。
守中将托盘放下,在床边坐了。他不言不语,大手捞出妇人,亲替她穿了衣裳,打量一番,方道:“把粥喝了,我陪郡王在城中走一走便归。午饭由厨娘做去,你在房中歇着便可。”
如此关切,几令人醉。
容娘羞红了脸,低着头,轻轻应了。
如此两日,离别之日终至。那日日头正好,远处淮河水闪烁如银,芦苇轻摇,城墙在朝阳中焕发生机。
城中百姓十数人,一路抹泪送出城来。城墙之上,兵士成排,默然相送。
赵东楼送徐守中一行至寿春,互道珍重,扬长而去。
一路颠簸,幸亏赵东楼执意留了马匹,车中垫了几层褥子,并不妨碍。路上荒芜,行人凄惨,马蹄急踏,赶在下一场冬雪到来之前,一行几人进了合肥城。
城中守中原无住所,本只在营中打住。如今家眷在此,他便命四喜去街上寻了一处宅子,又雇了一个婢女与婆子,将容娘安置在此。自己却带着昌明四喜,径往营中去交代。
容娘歇息了几日,精神好转,也照看一下厨房,费心做些吃食给守中几人享用。
合肥战事早了,虽物资不甚丰富,倒好过寿州。况守中军营在此,一应事务,亦好招呼。
容娘拖那婆子好歹寻了一匹粗绢,自己缝了衣裙,终于将守中那套衣裳换了下来。守中晚间归来,看见妇人一身深蓝衣裙,虽颜色深些,却袅袅婷婷,婉约动人。他略勾唇角,眸中深邃,欢喜之意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
两人相处数月,没了家事拖累,十分惬意。合肥郎中说容娘积寒至深,子嗣之事,恐有些艰难,须慢慢养之。两人经了战事,又去了心中隔阂,反倒不甚在乎,一味过平常夫妻生活,十分和睦。
谁料这日,容娘正在家中看书,婢女过来说,门外有沈观察家人,送了好娇俏小娘子过来,说是给将军做小妇,侍奉容娘。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妇

且说沈观察给守中送了美娇娘过来,容娘正自诧异,旁边婢女却欢喜道:“娘子如何不喜,沈观察乃是城中最大的官儿。他肯送小娘子给将军,自是十分看承之意,娘子须得亲去迎进来,方显贤淑之名哩!”
容娘心中苦笑,却不晓得此沈观察如何为人,总不好得罪郎君上司,说自家傲慢。容娘看着婢女欢天喜地模样,便吩咐她去引了那小娘子进来,顺便散了铜钱,打发送人来的几人。
那小娘子果然青春美貌。但见她细肌嫩肤如冰如玉,杏眼含情如春色满园。最是那纤腰款摆,裙裾微动,如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一丝丝涟漪。
小娘子忐忑的觑了面前娘子。娘子脸色不甚红润,微露病容。容颜虽丽,并不出奇。一双眼睛看似清澈,却混不似那少女的不知世事,倒似历经风霜之后的澄澈。
小娘子赶紧低了头,心里有丝丝寒意浮起。欢场出身女子,只求觅得靠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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