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素雅，鬓发低垂，素白的长裙，面上未施脂粉，头上只一根半掌宽的白色丝带随意在头顶后方绑了一个辫子。不错，正是一千年前泡泡的模样，亦是五万多年前清清的模样。
先前我在紫薇境变过一回，本想狠狠报复云纨，可被夜桑打断，半途夭折。今日既来了幻海，如今也不晓得能不能活着出去，自是是要将前尘过往尽数说清，将他们欠我的债，尽数讨回！
夜桑眼前一花，再度看清眼前之人的，瞬间僵住！
“清……清清？！”
“为何你每次看到我时都是这副样子？难道我这副模样已经丑到可以将夜桑君您，吓傻了的地步吗？”
“不可能！你怎么会恢复法力？还远远不到十二个时辰啊！”辞幽震惊地看着我。
我觉得能把别人惊成这样真是一件很爽的事啊！遂悠悠道，“王后你不知道么？我已经位列光华，与你们这些普通神仙自然是不同些的。不过你能困住我这么久，已经很是不错了！如果再贪得无厌，可就不好了。”
☆、正传 第四十七章
“清清！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夜桑的面色甚是激动，就连话语都颤抖起来。
我淡定地看着他，“自然是我，五万年前的清清，一千年前的泡泡，都是我。虽则你我算是个旧识，可夜桑君不是要挖我的心救你的孩儿么？怎么，又不挖了？现下不动手可难保我下一刻就后悔了。”
“清清！”他猛地扑了过来，若不是我躲得快，多半被他砸死。
他继续激动万分道，“我怎会挖你的心呢？你可知，这些年来我有多么想你？多么念你？你走了，我找了你许多年！群芳阁里的人全都是因样貌与你的相似而被我收纳的！有的是眼睛，有的是鼻子，有的是嘴巴，有的是性格，有的是气质！我每日都只能从她们身上得到些许慰藉，却总找不到真的你，你可知，我有多么痛苦？！”
我早料到他对着这副清清的模样是下不去杀手的，之前才有那一番豪言壮语。我勾着唇角凉凉回到，“夜桑君的多情，无须用我做借口。”
“不是借口！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并不须她们原谅我的多情，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真心！”他已经完全把辞幽和云纨给忘了，兀自满心激动地要我相信他的痴情。我甚至可以看到，辞幽那厮看向我的目光，越来越嫉恨。
我继续卯足劲头刺激他，“真心？却不知，夜桑君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若是有的话，当年我又怎会丧命于你水族的水吟鞭之下？”
“你，你说什么？”夜桑茫然地看着我，“丧命于水吟鞭下？！”
“当日我在你幻海水晶宫被你的王后鞭打了数日，魂归离恨天。难道夜桑君竟不知道么？”
“我……我只是因你偷了王后的晗光灵玦，我念着水族的宝物自是不能外流，才同意将你交由她惩治，难道……”
“哈哈！你水族的宝物？！今日我可算是听到了四海八荒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笑话！”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水族，何曾有过晗光灵玦这等出自天宫的宝物？！你家那位王后从我这里将它偷走，我不过是想要物归原主，却被诬陷为偷盗你水族的宝物？！你们水中海龙一族，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寡廉鲜耻了！”
“辞幽！果真是如此吗？”夜桑厉声喝问，可被喝问的那人早已经是面色惨白。
“别信她的，别信她的！这真的是我玄武族祖传的宝贝，是当年我出嫁之时母亲送与我的！”
“行了！这理由编的，也不嫌累。”我凉凉地看着他们，“这本是天族的东西，聆月君给我的。夜桑君若还是不信我，大可以上去九重天上亲口去问天君。说来也不过就是块石头，既然你们水族占了它几万年了，我其实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再抢回来。只不过我想提醒辞幽王后一句，晗光灵玦自然有提升法力的作用，让修行事半功倍；可它只能在月阳、日阴之日使用，否则反而会反噬自身。说起来你那儿子之所以痴傻，正是你怀孕之时随便滥用晗光灵玦，伤害转嫁到孩子身上的缘故吧！”
“你……你说什么？！”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拢了拢袖子，慢悠悠再道，“亏得王后你费尽心思救你那孩儿，却不知，你那孩儿本就是你自己害成这样的！听闻王后你生产时本就是难产，以后也再不能怀孕了，啧啧，真是可怜呐，就只有一个痴傻呆愣的孩子，且永世不能位列仙班。”
辞幽面目惨白，一动不动看了我半晌，目中忽然腾起浓烈的嫉恨之火！
她疯狂地夺过水吟鞭向我攻来！仿佛失去理智般使尽了全力，仿佛要我同她一道共赴死亡！可她的动作虽快，却快不过夜桑。那夜桑不愧是个身手不错的，伸手再次夺过了她的鞭子，并施了个咒将辞幽定住！
“王上！”
“你给我闭嘴！”夜桑怒道。
他再不管他的妻子和女儿，眼睛只看着我，内中翻滚着类似沉痛愧疚的东西，看得我却并不怎么舒服。
“清清，我如今才晓得，事情竟然，竟然是这样。”
我摆摆手道，“姑且谢谢你替我阻止了你那位王后。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
“不！”
他忽然打断我的话，声音几近困兽般的嘶哑，“不准你跟我说这种话！五万年前，是我不对，是我不该轻信辞幽的话，害的你如此……我只是，只是以为，你不可能有那样的宝物，你当时不过一个凡人……可是，可是如今我知道真相，我再不会对不起你，再不会负你！”
“夜桑君想多了吧！什么负不负的，我与你可还没有那么熟吧？”
“你一定要因为五万多年前的事而跟我决裂吗？”他声音凄厉，“我说过，我再不会那样了，再不会！我这么爱你……”
我烦恼地伸手揉揉脑袋，心想此番我是不可能轻易从这位龙王的眼皮下离开了，却不知，聆月君见我失踪这么久，要怎生着急……
既然今日他要与我说个彻底，我便也跟他说个彻底吧。
“夜桑君，既然你要非要与我说说过去，我也便随了你的意思，将过去说个清楚明白吧！五万多年前，我暂离仙位，下世历劫，落在幻海之滨，成为名为清清的凡人。我那时孤单地很，你的偶尔的陪伴让我开心许多。可我从未想过与你之间发展些超越友情的情谊。那时我答应你去水晶宫玩耍，也不过是因了聆月君平叛鲛人族时去的是东海，我便幻想着下了海有没有可能见到他一面，这才与你去了水晶宫。在水晶宫里看到辞幽竟然有着我不久前才弄丢的宝贝，才有了后来的事情。你知道，我是怎么被你的这位王后鞭打两个日夜，最后疼痛而死的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就连骨头都断了不知多少！可是，我死于非命，却并不怪你，总归是历劫，清清一生注定不能顺遂。千年前，因缘际会，我竟又入了幻海，后来你纵容你那女儿上九旭境，最后害得我落下千绝渊，我本来是怪你的……”
“我那时只是，只是嫉妒聆月君能与你在一起！我只是，只是想要拆开你们……”
“我知道。”我云淡风轻的说着，“所以后来我也已经不怪你了。我俩之间既没有太多情谊，也没有太对怨怼。这么千千万万年的，记着彼此着实犯累，不若忘了吧！”
“忘了？怎么可能忘了，怎么可能忘了？”
他的声音从低声呢喃变作高声诘问，最后几近失控地一把将我拉入了怀中！
“清清！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忘了你！我想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却让我把你给忘了……”
我因没料到他会如此动作，遂一时没反应过来，便任他轻易地抱了。待我反应过来时，却感到脖颈处的濡湿，试想人一个龙王，现下趴在我的身上哭，这却是个何等罕见的胜景，所以我也就不动了，继续任他抱着，感受一番这难得的胜景。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一阵珠蚌碎裂的巨响！
正欲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冰冷而愠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夜桑君预备将本君的妻子抱到几时？”
我一个激灵，立刻挣开了夜桑，乐呵呵奔过去道：“聆月君来了？一路上可顺利？吃过晚饭了么？”
他唇角微勾，“我若说没吃，你是预备要请我吃饭么？”
“啊？呵呵，哪儿能啊！不过随便问问罢了，问问罢了！”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眼看见我身上少许方才被辞幽抽到了细小的鞭痕，本就很轻的笑容霎时消了个干净！
“哦，没事儿，就是被那位水族的王后给抽了几鞭子，我皮糙肉厚，一点儿也不疼的！”
“哼，那是你身上配了九天玄玉，如若不然，现下怕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一把将我护在怀中，“水吟鞭之伤本就棘手，幸好这次中的少！你现在赶快用仙力催出九天玄玉的……你，你再给我乱动我就把你定住！”
我委屈道，“我这不是正在掏那块破玉嘛！”
他无奈地看着我翻了半天衣兜，终于找着那块玉，然后闭目调息，这才抬眼看向另外几个人。
“夜桑君，你的王后，还有你，或许，还有你的女儿，做下的这些账，须得给本君一个交代吧！”
“君上！”夜桑目色黯然，“元辞幽她，罪不可赦，听凭君上发落！”
“哦，那便先将她剥皮抽筋，魂魄禁于幽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如何？”
“不要！”辞幽厉声道，“王上！救我！救我……救我啊！”
她猛地扑倒在夜桑的脚下，祈求他可以为自己求情，奈何夜桑却只是皱眉许久，开口言道，“辞幽，你早就让我失望，现下已是失望透顶。虽然这惩罚狠了些，却是你自作自受罢了。”
“你果然不会帮我是吗？你果然是同那贱人一样，希望我被剥皮抽筋是吗？哈哈，”辞幽竟大笑起来，从地上爬起来，血红的眼光盯着夜桑，“夜桑，我知道，你怨我不许你纳妾，你怨我没给你龙族添后，你甚至怨我把持水晶宫的许多势力！可是，你我当年一见钟情，结为连理，虽然有诸多波折，可终究相伴了数万年！数万年的夫妻情分，你竟丝毫不顾及么？！你竟要眼睁睁看着我剥皮抽筋？！哈哈哈……”
她笑的歇斯底里，目中的愤怒与绝然愈发强烈，“枉我元辞幽为了改善我们的关系，费尽心力想要救回我们的孩子！枉我元辞幽为了能与你互许唯一，做尽了恶人，设计杀了珠玉害了清清！最终却换得你如此！哈哈，今日，我总算是看清你了！”
她说完这些，又跌跌撞撞地转身看我们，那满身的戾气，满目的疯狂，看得我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们想要将我剥皮抽筋？还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晗光灵玦已经被催生地光芒大盛！一缕蔚蓝色的水波从她的掌中迅速溢出，如同凶猛的蟒蛇，猛然间向我们袭来！
凭着眼前乍然升起的水波幻觉，也可知道，辞幽的水术比之前我见元颖的高明多了！我没怎么见过这么高超的水术，便预备开心得看一场，不料那水波却犹如萌芽之处就被猛然掐断了！晗光灵玦的亮光骤然熄灭！
“本君的东西，你也配！”
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术法，这么眨眼功夫，那晗光灵玦竟然就稳稳当当地躺在了他的手中！那元辞幽，心有不甘地看着我们，却已被再次定住。
聆月将那晗光灵玦递到我的眼前，“想要法术表演，今日不是时候。这东西，你还要么？”
我伸手摸了摸玉石温润的表面，叹口气道，“不要了。看着它就想起水吟鞭，痛得很！”
闻言，他对着那玉石五指一捏，那晗光灵玦瞬间化作齑粉！
“夜桑君，除去你的王后，你可知，你自己又犯了什么天罪？”聆月君方毁了一块宝物，却眉头也没皱一下，继续讨伐道。
☆、正传 第四十八章
我们所处的这枚珠蚌很是倒霉，碰到我们这么一群“暴力分子”，蚌中被摧残得一片狼藉，纹理细致美观的外壳也被崩坏了大半，周身震颤，并着痛苦呜咽之声。料想若是西天梵境那群菩萨佛祖的见了，定要叹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施个术救它一救，我向来不是个仁心仁术的神仙，可想到海蚌一族同玄武一般，个头长得慢，能长成这么大一只少不得数万年修行，说不准跟我的年纪一般，活这么长委实不易。在那蚌中我与那几只水族纠结之际，就本打算若是出去了必得救它一救。可当我真的跳出来了时，却已经没有心思想起这回事。
眼前果然是幻海的景象，且是幻海水晶宫的大殿内。水波纹卷着细小的风时时在周边激越，微凉。脚下婀娜飘摇的水草被我踩出窸窣的响声，却犹自安然睡着。明晃晃的大殿照得我眼神迷离，仿佛有一圈圈的光晕在我眼前形成又散开。
我敲了敲有些犯晕的脑袋，心中劝慰自己：过去是指尖流散的风沙，没了便没了，计较又有什么意思？
背后追过来的聆月君脚步慌乱，丝毫没了之前问罪夜桑时的霸气与自信。我本想问他，夜桑已经处理好了？却在开口的刹那，脑子愈发犯晕。
或许是方才为充破赤菽的禁锢耗了太多心神吧！实在是累得慌。
他见我不说话，更急了，一把扯住我连连道：“你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
我带了几分冷然，诧异道：“不要相信他？可是，他说的五万多年前的事，难道不是实情么？”
他顿了顿，眉头微皱，低低道：“是实情。可是……哎，风儿，你怎么了？”扶起我摇摇晃晃的身体，他的原话也随之被我打断了。
我摆摆手，“累了，我先找个地方躺躺。”
聆月君很快就给我在水晶宫找了一处颇整洁的厢房。我将他阻在门外，房门一锁，上床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额角忽然感到一个柔软湿腻的触觉，带着微凉的气息。
“他说的虽然是实情，可又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聆月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几近呢喃，可在这空旷而静谧的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