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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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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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刘校理在暗阴谋算计,我们自然也在暗阴谋算计为对,而这一次,且不管双方各自私心为何,明面上确是堂堂正正律法道义之争,十三先是残缺之人,如今虽然好了,但到底年幼,无能为力,这件事,无怪周六郎不与我相谈,实在是无法相谈。”
马车猛停一下,程娇娘身形一晃,收回了视线,外边街道的人声比起方才更喧闹嘈杂几分。
“就要到张家了。”婢女低声说道。
张家位于闹市陋巷,此处的闹市不是神仙居所在的那种华丽酒楼店铺闹市,而是穷困百姓来往的闹市,没有行脚店,只有挎篮叫卖,来往之间有衣衫褴褛的苦力,也有脂粉浓艳的私娼妓。
程娇娘将手中的纸团起,扔给婢女。
婢女伸手接住,拿出随身所带的火折子,拉过车中的小香炉,轻轻的晃了晃,火折子顿时燃起火星,车停下的时候,小香炉里便只剩一堆灰烬。
张家的门很容易就敲开了,看到婢女,老仆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不过心中有事牵挂焦急的婢女并没有注意。
“老爷在吗?”她忙忙问道,一面要迈步进去。
老仆却挡住了门。
“素心…哦不,半芹。”他带着几分为难说道,“老爷没在。”
婢女一怔。
“我昨日见过老爷的,说了我们今日要来。”她不由说道。
老仆轻咳一声。
这是在指责老爷食言而肥吗?
“老爷去书院了。”他说道,“要么明日再来?”
“明日来也不一定见得到。”婢女咬着下唇说道。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
老仆叹口气,看了眼一旁的马车。
“素心。”他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惹了什么大麻烦了?”
“没有大麻烦!”婢女气道,甩手转身,“我走了。”
老仆哎哎几声,最终没有再留,看着婢女走开了。
*
注1:《论语。子罕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讲

站在车边,婢女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又是着急。
“老爷,去书院了。”她吸了吸鼻子说道。
“那我们就去书院吧。”程娇娘说道,掀起车帘,看着一脸委屈的婢女笑了笑,“别人帮忙不是本分,帮了是恩情,不帮是常情,求人便要低头,你委屈什么。”
马车调头向城外而去。
“老爷就是这样。”
马车上婢女委屈又愤愤说道。
“倔强的很,一言不合就不给人面子,礼仪风范温良谦恭明明是再好不过的人,但有时候行事…当初在廉州讲学授道,也不知道说的做的多过分,当地的大儒都派人刺杀他,要不是当地官员相护捡回一条命,如今哪能登天子门。”
“错了,要不是如此,如今也难登天子门。”程娇娘说道。
背后说原主人坏话,本就是不好的,婢女气急说了两句,自然不会再说,听了程娇娘的话,顺势一笑。
“都这样了,娘子还夸老爷。”她说道。
“是他当得人夸。”程娇娘说道。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城外书院,所幸在这里询问之后,没有听到张纯不在的话。
前来引路的是一个青衣小厮,看来跟婢女也是很熟悉,笑嘻嘻的叫姐姐,这态度让被挡在张家门外的婢女找回点面子。
“昨日突然有事,要撰写一份要紧的经义,所以来书院清净。”小厮看似随意的笑着说道。
婢女拉着的脸终于笑了。
此时书院散了课,学子们散布各处,或者磨练六艺,或者交流所学。
一个学子一首诗词吟来,周围轰然叫好,其间的程四郎忽的一怔,举起的手停住,人也站起来。咦了声。
“明德兄?”旁边有人唤道,“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妹妹了。”程四郎说道,一面忍不住抬脚向这边走了几步。
妹妹?
如今女子们读书识字也很多,但都是在家请的先生,书院里可不会有,至于探望家人,那更是不可能的。
闻言大家都看过去,果然见竹林小径上一个小童引着两个女子而行,离得远,又是侧面。看不清形容。只是单如此看过去。众人都忍不住微怔。
竹林,素衣,款步而行,好一副美人山行图。
人很快步入竹林深处不见了。
“明德兄。那是江州先生的小童,所去又是先生的庭院,你妹妹,去见先生了?”大家回过神纷纷问道,神情惊讶,忍不住再次打量程四郎。
同窗们来自何处,大家心中都多少打听清楚,个人身世背景家族籍贯,这个程四郎家境不足为奇。资质也平平,能来此不过是借着和江州先生的同乡之谊罢了。
来的这些日子,除了日常课上,根本见不到江州先生。
他都见不到,他的妹妹竟然能得见?
“我看错了吧?”程四郎又讪讪笑道。
这个靠谱。众人释然。
“你妹妹不是在江州吗?这么远怎么来?”
“明德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吧?想家想的…”
“看来你家妹妹与你亲厚。”
大家纷纷打趣,又团团坐下,继续吟诗作对,只不过程四郎明显心不在焉。
他的妹妹在京城,而且他的妹妹的确与张家有些关联。
妹妹的婢女便是张家的婢女。
莫非真的是她来了?
程四郎转头看向竹林,难掩眼中的惊讶。
她来做什么?探望自己?也没必要先去见江州先生啊?
书院婢女来过几次,虽然不太熟悉,但当看到青衣小童径直带着她们进了张江州的书房,而没有在偏厅等候时,婢女松了口气。
“先生,程家娘子来了。”小厮在廊下说道。
秋日里厅门拉开,一眼可见室内,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长衫伏案书写的中年文士便抬头看来。
他的面容如同身材一样肃正。
程娇娘屈身施礼。
“请进吧。”张纯放下手中的笔,说道。
程娇娘谢礼,这才迈入厅中,在张纯下首一个坐垫上跪坐下来。
小童捧茶之后,躬身退了出去。
“张纯谢过程娘子对家严的救助之恩。”张纯开门见山说道,一面大礼。
“不过是举手之劳,一丸蜜饯而已,不敢当此大礼。”程娇娘还礼说道。
“家严临行前曾嘱咐于我,如果娘子遇到难处,让我务必相帮。”张纯说道。
还没等程娇娘有所表示,他便继续说道,“虽然如此,但若娘子所犯之难有悖礼义国法,还请恕张某难以从命,望娘子海涵,莫开尊口。”
门外廊下跪坐的婢女咬住下唇转头看向室内。
老爷已经知道她们因何而来了,逃兵事实,依律当斩,老爷这是摆明了不会相帮了呀。
就知道他就会这样的!
张纯说完这句话,室内一阵沉默。
“小女不会叫先生为难,小女只想张先生听我说些话。”程娇娘问道。
“说话请随意,某洗耳恭听。”张纯说道。
程娇娘低头道谢,
“既然先生开诚布公,那小女也当直言相告。”她说道,“我此来,不是请先生帮我几位兄长脱罪的。”
不是脱罪?
婢女微微疑惑,张纯神情依旧,一副任你说出花儿来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虽然我兄长几人是因为受了诬陷委屈不得已而奔逃,但脱逃之罪属实,没有人能够否认。”程娇娘说道,张纯嗯了声。
“说的不错。”他说道,“你说了他们是有不得已的,那么又如何?”
“不如何。”程娇娘说道,“不得已并不是脱罪的理由。”
张纯没有再说话。
“我只想是想,人要死得其所。”程娇娘说道,“他们以前如何我不知道,跟我以来,不管是在太平居还是神仙居,不管劳作一天有多辛苦。他们几人,每日都要舞棍弄棒,拉强弓举石锁,勤练武艺打熬筋骨,风雨无阻。
“太平居和神仙居,他们是半个主人,拿到的红利,足够他们与下半生衣食无忧,在京城做个富贵翁。”
“刘奎前来抓捕,以他们的身手本可以全身而退。而且我还嘱咐过他们。不管如何。都不能被人抓到大牢里去,只要在外边,哪怕杀了人,我都能有办法周全。”
“但他们没有。就因为刘奎几句话,就放弃了抵抗。”
“怕死?他们是逃兵,他们很清楚逃兵的罪罚是什么。如果怕死,那怎么会束手就擒?”
“因为他们明理知义。”
“夫君子者,需知对错,明善恶,不求闻达于天下,但求死得其所。我这几位兄长,志在杀敌报国。血染疆场,虽死无憾。他们也许算不上君子,但亦明白尽忠是对,逃亡是错,杀敌是善。杀同袍是恶。因为逃亡罪责被抓,他们心甘情愿,但因为逃亡被杀,却是死不得其所。
“说的不错。”张纯点点头,“但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找人说一说。”程娇娘再次说道,“现下,只有先生肯听我说,别的人已经不愿意也不会听我说了。对他们而言,不管逃走的是个兵士,还是一条狗,都是一样的,他们要的是这个逃字,而不是兵字。”
“他们被判死,不为过,正法之严。”
“只不过,死的不得其所。”
“斩杀逃兵,无非是为了震慑告诫。但京城行刑,然后通告诸边镇,对那些千里之外的将士而言,那一张文书能震慑的了谁?”
“说逃卒当诛,天底下有多少逃卒,大人们可知道?若都抓了杀了,天朝还有多少人能够戍边? 小女的几位兄长,无非就是犯在了京城这地方,犯在了党争里,碍了贵人的大事。小小一块绊脚石,踢开了就踢开了,几条贱命而已。震慑?告诫?说的好听。要真就这么死了,根本就是冤枉,更何谈死得其所。”
“这世上本就很多死的不得其所。”张纯说道。
“所以才有道学之争,义理之辩,为的不就是让世人明晓知理,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程娇娘说道。
“所以,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要为这几人脱罪。”
“斩杀逃兵是为了整军强兵,解国之危难,济边军困厄,而不是为了私利争执。”
“他们是为了私利争执?你何尝又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说的如此堂而皇之。”
张纯的声音就如他的名字一般,纯和,相比之下,程娇娘那沙哑的嗓音更加不好听。
不过相同的是,二人的语速都是缓缓稳稳,但对于坐在门外的婢女来说,听到耳内,只觉得如同拨弦琵琶,嘈嘈切切,声声逼紧。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注1】“无知小儿!”
厅中张纯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程娇娘的话,本来就绷紧弦的婢女吓的哆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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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礼记。乐记》“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意思是:人的内心受到外界事物的诱惑而发生变化,人变成了物,就会泯滅了天授予人类的善良本质,去追求无穷的个人私欲的满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白

几案前坐着的文士,原本肃正的脸上隐隐浮现怒气。
这个女子能得父亲青眼,想必是知道进退的人,却不想也不过如此!
“朝廷大事,你这黄口小儿知道些什么?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张纯喝道。
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人,如今很多这样的人,一个个读过几本书,听到几句真真假假的消息,就一个个的开始对国事指手画脚,自以为是。
程娇娘低头施礼。
“小女知错。”程娇娘说道,“先生教训的是,小女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说着话便起身。
“小女要说的都说完了,多谢先生不厌其烦。”她说道,“小女子告退了。”
这就走了?
任谁被人这样训斥也受不了吧!更何况本来是求人……
婢女心情复杂起身,果然见程娇娘走出来,头也不回的向外去了。
婢女跟上,忍不住回头,书房里的张纯依旧端坐,没有丝毫开口挽留的意思。
就知道老爷是这样的!
“娘子,娘子。”
婢女紧走几步跟上,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书院外,婢女才张口,就见有人从一旁站出来。
婢女被吓了一跳站住脚,那走出来的人显然也很惊讶。
“果然是你啊。”程四郎瞪眼说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程娇娘说道,对他施礼。
“什么事?”程四郎不由问道。
“些许小事。”程娇娘说道。
这是不肯说了,程四郎心里明白。既然她不肯说,他也不敢问。
其实虽然口头上妹妹的叫,说起来跟这个妹妹不过是才见了三四次。
程四郎哦了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踌躇尴尬一刻,程四郎想到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
“这里有些钱,妹妹你拿着用吧。”他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多谢哥哥。”她说道。
程四郎讪讪笑了,口中连连说没什么,不够了再来找他。
“那我先回去了。”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忙让开路。亲自送程娇娘向马车边走去。
“王十七他。他没有去烦你吧?”程四郎问道。
“没有。”程娇娘说道。
“他家里来人了。把他看起来了,要带回去,你放心不会去烦你的。”程四郎松口气说道。
可见他原本也对这个没底气。
程娇娘嗯了声继续前行。
“要是,要是王十七待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程四郎又跟上几步,迟疑一下说道。
告诉你又能如何?
你能杀了他吗?
婢女斜眼看着程四郎。
我家娘子就能。
程娇娘含笑施礼道谢,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去好远,回头看程四郎还站在书院门口,渐渐化为黑点。
放下车帘子,婢女忍不住叹口气,看着手里的钱袋。
“不需要的有人给,需要的没人帮。”她喃喃说道。
“各尽所能,不能强人所难。”程娇娘说道。
这些道理婢女自然都知道。她抬头看着程娇娘。
其实娘子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
“娘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忽地问道。
“做到什么?”程娇娘问道。
“以前老太爷也好,其他人也好,就连我自己也都觉得自己聪明伶俐明事懂理。也自认为看事情看人都透彻了然,自认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境遇都能始终如一,却原来只是我自以为是。”婢女说道。
“你以前也没机会遇到这些事。”程娇娘说道。
“可是娘子也没遇到过啊。”婢女说道,“太平居的难处,婚姻事的难处,以及现在……”
这些事任何一个拿出来,对于很多人都是很大的难关,必然坐立不安焦神糟心,更别说是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了。
“…娘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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