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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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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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将寻常人该有的感情束之高阁,孤独地恪守着昔日的一句承诺: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建立一个强盛富饶的皇朝。
纵观他的一生,酣畅情仇,爱过,恨过,夫复何求?
他骑上马背,像年轻时那么英勇无畏地奔出大雍城,勒住坐骑,站在高山之巅,迎着夕阳的光辉,向锦绣山河投下最后一注目光,仰天大笑:大好河山啊!大好人生!
那纵马驰骋挥斥方遒的烽火岁月,那年少轻狂伴随着他所有成长的喜怒哀乐,最后定格成永恒的画面——绽放在桃花深处,他亲爱的姐姐迷人的微笑。
这一生,终于是尽头了。
好想再见一次,她的笑容。
他在半梦半醒间浑浑噩噩地问:“今年的桃花,开了么?”
我轻声回答:“已经开了。”
他自梦中惊醒,睁开双眼,灰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颤抖地朝我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是你回来了么,悦容姐?”
我轻轻抚上他手背上的苍老,露出他梦中渴望的笑容:“嗯,天赐,是我。”
他问:“楚在劫呢?”
我随手一挥,变化出在劫的幻影,从我的背后走出,一言不发,微笑地看着天赐。
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韶华时光,我们都还年少,在永远年轻的岁月里,三人相依相伴,含笑坐看,生命中每一场言笑晏晏。
天赐道:“每年我都在等着桃花开,等了一年又一年,楚在劫说,桃花盛开的日子里,你们会回来看我……我等了足足五十三年,今日终于见到你们……这一次,你们别再把我丢下了,带我走吧,让我和你们在一起,我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我和在劫朝他伸出双手,“来吧,天赐,我们一起走吧。”
“嗯!”他微笑着,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一代帝王,悄然而逝。
儿时誓言,至死不变。
悦容,在劫,天赐,永远永远,相亲相爱。

我充当着索魂使者,将天赐的灵魂带至地府,我对他说了楚悦容最后一个善意的谎言。
就算记忆没了,爱依然在心中,下一辈子,我们还会相遇。
天赐喝下了孟婆汤,怀着对来世的期待,伫立轮回台前,生前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散去。
我站在他的背后,静静凝望他淡去的背影。
这一次,我没再开口叫他。
陆判爷爷说:“前世他本与萧晚灯有一段善始善终的姻缘,却因为跳入轮回前听见你的呼喊,回头看了你一眼,就这么将你的面容带进轮回,痴爱了你一生。”
姬轩说:“那一世的爱恨情仇,恩怨是非,既是由十世善人的轮回开始,便再由十世善人的轮回结束。”
原来,天赐才是我为之还债的弟弟,而我却一直误会是在劫。
难道,这就是冥主所说的,我的错误,他的罪孽?
天赐跳下了轮回台,属于楚悦容的孽债已经偿还,而我的债,真的已经还清了么?
那一世,我本该嫁给萧晚月,本该为了让天赐登上皇位而杀了我的丈夫,萧晚风和在劫的出现,是那一场宿命的变数,命运虽然最终走回正轨,由天赐一统天下而宣告一个轮回的结束,但是,冥冥之中,是什么已经悄然改变了?
我望向奈何桥,有一个女人站在桥边,呆滞的目光在凝望着每一个前往轮回台的灵魂,他在寻找什么?
孟婆说,那个女人已经在奈何桥边站了五十三年了,她来时问了一个问题:“有没有一个叫做萧晚风的男人来过?”孟婆说那男人从未来过,她就不愿喝下孟婆汤去转世投胎。冥府的鬼差们畏惧她身上冥姬的灵气,都不敢与她为难,她就一直守在那里,等着那个男人到来,等了半个世纪,等得意识涣散了,也不愿意离开,她说,她怕自己离开片刻,就会与晚风擦肩而过。
我问简朔:“萧晚风去了哪里?”
简朔自我身后出现,回道:“他早已经投胎了。”
我问:“为什么长乐郡主没有等到他。”
简朔道:“她只知在人间道的轮回台前等,却不知萧晚风早已投了畜生道。”
我难以置信,记忆里那个总是气度从容的男子,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简朔说,萧晚风是冥渊选中寄宿人间的容器,冥渊满足了萧家改命的愿望,相应的代价,就是萧晚风的永生永世的灵魂。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冥渊三分之一的元神,而萧晚风为了续命,一再逆天改命,死后必将魂飞魄散。冥渊一念仁慈,赐他轮回,只是他的魂魄已有裂痕,不得再转世为人,只有堕入畜生道,历经几世苦厄,重塑碎裂灵魂,方可再度为人。
我问,需要几世,他才能找回完整的灵魂?
简朔说,或许十个,百个,千个轮回……
我再度望向奈何桥边痴痴等候的长乐郡主,我想,就算是一千个轮回,她也会等下去。
简朔问:“你还恨萧晚风么?”
我摇摇头:“不恨了。”
简朔又问:“那恨冥渊么?”
我道:“我所有剩余的时间,用来爱都已不够,为什么还要去恨?”
简朔陷入沉默,悲伤地问:“你已经决定了么?”
我坚定地回道:“是的,我要去找他!”
我在世时,他说,无悔用千年换一年的天荒地老;我死后,他说,无悔用生生世世换一世的海枯石烂。
他封住了我的记忆,义无反顾地跃下轮回台。
千年的等待,无尽的轮回,他付出自己的一切,宁愿我忘了他,只为让我长存天地之间,我又如何能不爱,迷失在六道轮回里,他那高贵赤诚的灵魂?

结局:千年花开待天荒(四)

雪花开始飘落的时候,我在永靖城外二十里处的破庙里找到第三次轮回的他,一见到那孩子,我就知道,他是在劫。陆判说,投胎转世后,有人的容貌会发生改变,有的人则不会,没有改变是因为前世曾与人有过约定。那孩子与小时候的在劫长得一模一样,却比在劫还要遭受更多的苦难。他才七八岁,就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衣衫褴褛,满面乌黑,缩在墙角望着灰蒙蒙的天,不言不语,只有在小乞丐们骂他小杂种的时候,他才会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我不是小杂种,我有爹娘!”小乞丐们仗着人多将他整张脸压在雪地里,逼他承认自己是小杂种,似乎别人的屈辱总能减少他们内心的痛苦。他不停地流着眼泪,却依然倔强地喊着:“我不是,不是!”
我用一锭银子打发走那些小乞丐,救了那孩子,他却恨恨地瞪着我,仿佛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笑着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说话,像只受伤的小兽。
“哦!”我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没有名字,因为你没有爹娘。”
他愤怒道:“我有爹娘,我叫倾墨,倾尽一世韶华,墨书三生无悔!”
我心头一震,在劫与那孩子的音容重叠,前世誓言宛在眼前,忙问他知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暗暗叹息,问他是谁取的名字,他说是父亲,我赞他父亲好才华,他露出骄傲的神色,不再对我充满敌意。我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他摇头道:“我要等爹娘来接我。”我不忍心告诉他,他的爹娘不会再来接他了,他们都死了,死在永靖城的午门外。
永靖城便是昔日的大雍城,如今是天楚皇朝的国都,自天赐大行之后,皇朝因楚扬和楚元玺两叔侄争夺皇位而陷入内乱,楚扬是天赐与皇后萧晚灯之孙,楚元玺是天赐与皇贵妃璎琪之曾孙,而倾墨的父亲本是在朝三品官员,被卷入皇权争斗中惨遭灭门,管家用自己的幼子代替小少爷而死,倾墨流落在外,只知家中巨变,却不知父母双亡。
我将大氅从肩上取下披在他的身上,挨坐在他身旁,望着茫茫白雪,道:“我陪你等吧,哪一天你不想等了,就跟我走,好不好?”
第七日,雪停了,阳光将雪融化了,我买了刚出炉热腾腾的包子捂在胸口带回去给倾墨吃,却见倾墨站在破庙门口,对我说:“大姐姐,如果你能教我武功,我就跟你走。”我问他为什么要学武功,他恨恨道:“我要杀了楚元玺,为父母报仇!”原来他从路过的商旅口中得知他爹娘已死的消息。包子从怀中掉落,滚到了地上,我突然觉得天上的阳光分外刺眼,他这辈子都这么苦了,为什么老天还要把仇恨种进他幼小的心里?
我将倾墨带到以前我和在劫隐居的深山草庐中,教他读书写字,草庐中藏有蔺翟云留下的稀世药典书籍,倾墨看了很感兴趣,我便教他学习医术,当然也不忘履行与他的约定,授他十八般武艺,内心却希望着,这种深山隐居的生活以及从医悬壶救世的理念,能日渐消除他内心的仇恨。
雪融化后很快就是春天了,过不了几个月,林子里的桃花开了。倾墨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桃花林中设上桌案,焚起熏香,然后挥墨作画。他喜欢画山水,肖像只爱画我一人,他画中的我,背后总盛开着灼灼其华的桃花。
有一日,他指着草庐外那两座坟墓问:“大姐姐,他们是谁,为什么只有一个墓碑?”
从那日起,我除了教习倾墨习文学武从医之外,又多了一件事做,便是跟他说着悦容和在劫生前的故事。我没有告诉他,悦容和在劫是姐弟,只说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悦容瞎了疯了,在劫都不会嫌弃她,还不离不弃地照顾她。
倾墨睁着漆黑的眼睛,问:“这里有这么多医书,在劫怎么不治好悦容呢?”
我笑着说:“在劫当然治好了悦容,不仅解了悦容身上的毒,还让她的眼睛重见光明,并且用他的真诚感动她,让她从疯病的折磨中解脱出来,某日清晨悦容在金色的阳光中醒来,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那日在劫问我,还记不记得萧晚风和萧柔。我问,萧晚风和萧柔是谁。在劫笑了,说忘记了没关系,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他骗了我,我也骗了他。并非真的忘记了,而是不忍心记住。我们都在假装,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的爱,可以很快乐。五十三年后,玄苍之泪重新唤醒往事时,我所回想起来的,不仅仅是楚悦容的记忆,还有花神无暇几千年的记忆。简朔问我是否还对萧晚风有恨,我才发现,没了恨,爱也就没了。萧晚风就像是属于楚悦容的一个时代,随着天赐重入轮回而结束,爱留在昨日,今日徒留伤感,也不枉楚悦容那一世,曾轰轰烈烈地爱过,恨过,活过。
倾墨拄着下巴,还在认真地听我说着悦容和在劫的故事,我叹了一声,继续道:“那一年,在劫为悦容亲手种了九百九十九株桃树,并在桃花绽放的日子里向悦容求婚,然后……”
“然后怎么样了?”他着急地问。
我笑了笑,“然后啊,在劫和悦容成亲了,以天为证,以地为媒,不求生生世世,只求此生厮守,直到天荒地老,他们就在这里过着男耕女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
倾墨听的入迷,渐渐地痴了,抬头偷偷看了我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陷入年少的心事里。我故意在他的脸颊旁亲吻了一下,他的头垂得更低,低到了胸口,红晕散到了耳根子里,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花儿,艳丽更胜屋外那片桃花。
得知草庐中的药典都是蔺翟云留下的,倾墨便视他如师父,每日在他坟前叩拜,晨昏三炷香。自从听了悦容和在劫的故事,在给蔺翟云上香后,总不忘也给在劫和悦容点上三炷清香,然后双手合十,闭目虔诚祷告。每当这时,我都会偷偷出现在他背后,靠在他耳边轻声问:“小倾墨,你拜悦容在劫这对鸳鸯做什么?莫不是红鸾心动了,要他们赐你一段姻缘?”倾墨就会捂着通红的耳根大喊:“无暇最讨厌了!”然后腾腾跑远了,半天都不跟我说话,屡试不爽。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倾墨不再叫我大姐姐了,总是连名带姓直呼我,无暇,无暇……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在遥远崇高的北天界,曾有一个男人,也总是如此呼唤我。
人间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如白驹过隙,十年不过弹指之间。
不知不觉,倾墨已经长大成人,由昔日小小的苗芽儿长成了今日的参天大树,再过几日就是他十八岁生日了,那日渐散发男人魅力的面孔与在劫愈发相像,也与北天界那尊贵的神祇极为神似,却是瞳孔色泽差异,而眉宇间也少了几分高傲,多了几分恬淡。
我非凡人,自是青春不老,所以总隐居深山,不愿涉入尘世,怕引人注目。
倾墨懂事后也曾问过:“为何从不见无暇有甚变化,仍是最初的模样。”我半分玩笑半分认真地说:“因为我是神仙啊。”他了然点头,是真信了还是当在说笑不得而知,其后也不见他再有任何疑问,倒是我耐不住性子问了几次,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倾墨为何不感到奇怪?他却道:“如此挺好的,无暇于倾墨而言,永如初见。”此后一直相伴生活,如师如友。我却是为师不尊,时而捉弄时而调戏他,他面子薄,动不动脸红耳热,羞怒的时候总说:“无暇休要再如此了!”却不知,我偏爱此道。
闲余的时候倾墨会上山采些草药,晒成药干后再拿到山脚下的村庄里卖,换点生活物质,有时也会出诊为村民看病,诊金分文不取,那些村民从未瞧过这样神仙模样的少年,又生得菩萨心肠,皆称呼他小神医。谦谦有礼、风度翩翩的小神医自是打动了不少闺中少女的芳心,虽是乡野粗鄙之地,也有许多充满灵气的姑娘,村东张老汉的闺女就是数一数二的,模样自然不必说,性子也独特,自被那小神医救了一命后,便抛了女子的羞涩和矜持,追着说要嫁给他,那张老汉也好是好生奇怪的父亲,非但不劝女儿要懂妇道,还热忱地撺掇她加把劲,也亏得小神医自小习武跑得快,否则非被抢进张家做女婿不可。
倾墨被吓得好一段时间不敢下山,后来听部那张家闺女嫁人了,这才又在山脚的村子里走动。
我取笑道:“这等模样的姑娘你都不要娶,又想娶怎样的?”
倾墨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又继续打理他的那些草药去了。
这日,倾墨像往常一样下山倒卖草药,我琢磨着送什么礼物给他庆生才好,七日后可就是他十八岁生日,十八岁合乎着就是个大人了。
斜阳西落时,倾墨仍未归来,我往山上寻他,所有他常去的药丛都未见人影,一声声呼唤也没听他回应,担心他出事之余,心中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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