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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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冷-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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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承光定定地注视着这个明丽的女子,声音温柔而坚定:“那时候我在京城,你为什么写信给我,邀我来天山看雪呢?”
雪十三娘苦笑道:“那不过是我和师傅的约定罢了。师傅说,知道我们感情很好,所以让我赌一次。”
“若那时我来了,事情会不同么?”展承光固执地问道,眉间却是哀伤颜色。
雪十三娘轻声叹道:“展大哥,你何必要问呢?你其实清楚的吧,即便你真的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我那时便是知道你与白大哥手足情深,是不会在他有事的时候离开他,所以才赌的。”
“十三娘……”展承光低声唤道,声音温柔而酸楚。
雪十三娘却清朗笑道:“展大哥,我记得我以前与你说过的。你我自当勤练武艺,追求剑道,方能以手中宝剑,锄强扶弱,替天行道,让那血影教之流,从此再无胆子作恶。如此,才不负我手中宝剑,坠我平生之志!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做到!展大哥,你可信我?”
年轻女子目光炯炯,洒脱而坦荡,隐隐有宗师风范。
展承光一怔,然后慢慢地笑起来,黯淡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光彩,他抚上雪十三娘单薄的肩头,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沉静。
“十三娘,我信你!”
那些往昔,那些小儿女情思,终究只能妥帖藏好,留在心里。



白如风轻轻推开房门,林嘉绮见他进来,温和笑道:“如风,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大哥。”白如风走上前站到林嘉绮身边,看到二姐神色略带憔悴,不复往日明艳颜色,有些疼惜,不由道:“二姐,照顾大哥我们也可以的,你自己伤势未愈,也该多休息才行,别把自己累坏了。”
林嘉绮笑笑,目光柔和下来,道:“小五真是长大了呢,知道心疼姐姐了。放心,二姐没事,这点皮肉伤,二姐还不放在心上。”她望向床上的温锦城,眉间温柔而略带忧色:“倒是大哥,这次伤得不轻,需得好生休养。”
白如风屈膝蹲在床前,望着大哥仍然苍白的脸色,低声道:“大哥怎么还没醒?可是毒还未解?”
“刚吃了药才睡下的。”林嘉绮伸手像母亲一样轻轻摸了摸白如风的头发,淡淡叹道:“那花叶甚是歹毒,死了还不忘害人。大哥中的这毒对元气损伤极大,虽有苏三姑娘妙手相救,但要很快好起来,恐怕不是易事。”
白如风轻轻道:“相识这些年,大哥待我如兄如父,如风一直未能报答,心中实在不安。现在大哥伤成这样,我心里难过得紧。”他强笑着看向林嘉绮,温声道:“二姐,我素知你对大哥一片真心,虽未明说,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待大哥好起来,你们还是早日成婚吧,我想三哥、四哥和小鸾都会很高兴的。以后就算我不在,也会很高兴的。还有,我去年无意得到一本鞭法秘籍,一直没有机会交给小鸾,这次你帮我带给她吧,我放到你房间的桌上了。”
“小五,你怎么了?”林嘉绮微微蹙眉,看向白如风的眼神有些担心,“好端端的,你为何说起这事来?什么你不在?难道你家大人又有事吩咐你做?”
白如风一惊,心知二姐向来精明,也不敢露出太多情绪,只笑笑道:“是啊,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所以今日来和你们道个别,我明天便要回京了。”
林嘉绮眉皱的更紧,有些不满道:“什么事这么急?你家大人未免太不通情理了,血影教之事才结束就急着要你回去,连回趟杭州的时间都没有么?”
“二姐,你别生气。”白如风握住林嘉绮的手,轻轻笑道,“我以前不也总是这样么,放心吧。二姐,你好好照顾大哥,也好好照顾自己,如风走了。”
说罢他便站起,含笑看着两人,眉目淡静从容,与往日一般无二。
林嘉绮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她一心放在大哥身上,也不及多想,便点了点头,叮嘱道:“我知道了,你自己一个人,凡事都要小心。”她又蹙眉叹道:“若是展兄弟在也好些,我便不这么担心了,他性子到底比你稳重些。”
白如风眼神一黯,随即笑道:“二姐只管放心,我会小心的,我先走了。”
“二姐。”白如风开门正要出去,忽然回头唤道。
林嘉绮闻声看向他,温和应道:“怎么了,小五?”
“没事,我走了。”白如风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转身离去。
翌日,小雨微微,萧瑟清寒。
“三哥,四哥,我走了,你们回去照顾大哥跟二姐吧。”白如风一抱拳,随即跃上马,一勒缰绳,扬鞭而去。
韩元庆挠头,看向乔鑫道:“老四,我怎么觉得小五这次这次走的怪怪的呢。”
“也许是有急事,不能让我们知道吧。”乔鑫皱眉看向白如风远去的背影,不由暗暗道:“早晚叫小五离了那刑部,重回江湖来。”



白如风策马刚出城,便看到护城河边的柳树下,碧衫女子撑着一把纸伞在等他。蓝色伞面上,几支疏梅淡淡晕染开来,十分典雅美丽。
“白如风,我有话跟你说。”见他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苏静淡淡道。
白如风牵着马走到护城河边,默然看向苏静。
河边柳树早已枯了,枯瘦的枝条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碧衫女子便是这里唯一生动的颜色,可是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它们还是会绿意婀娜,层层纤弱柳条绊住离人的衣袖,一支折柳,期盼离去的人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苏三姑娘,”白如风缓缓开口道,“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苏静换了左手执伞,右手掀开他白色衣袖的一角,眼神深不见底:“颜色竟然已经这么鲜艳了……”她定定地看向白如风,缓缓道:“我还没有找到红线的解药。”
“没事。”白如风轻轻收回手,声音沉静略带安抚之意,“劳苏三姑娘费心了,只是这红线之毒,非人力所能及,,姑娘不必为此烦恼。”
苏静右手负在背后,冷冷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毒是人力所不能及的!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出红线的解法来!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活着,免得砸了我苏静神医的招牌。”
话音未落,苏静低头自绣袋中取出一个碧色瓷瓶递给白如风,待他接过,方淡淡道:“这是我自己配置的如意丸,瓶中有十粒,虽不能解红线之毒,却可以助你压制毒性,延缓最后的发作,可保你一年无虞,你好生收着吧。”
白如风轻轻一笑,没有拒绝,把瓶子收好。
苏静又冷冷叮嘱道:“若不想这么早死,最好不要妄动内息。红线之毒,会慢慢耗损你的精力气血,切记静心休养为上。”
“多谢苏三姑娘!”白如风抱拳谢道,心中十分感激。
他与苏静并无深交,也不知对方为何这般执着于自己的性命。自他知道中了花叶的红线之毒那日起,便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虽不甘心却也无奈。苏静却不肯放弃,执意要想尽办法为他解毒,耗尽心血。
白如风低低叹一声,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死。白衫青年的目光悠远而深邃,望向宽阔的河面。已是深冬季节,河面结了厚厚一层冰,也不知几时方能融化。
只盼来年春暖花开。
苏三姑娘静静看他出神,忽然问道:“白如风,你为何这么着急回京城?”
白如风眼中流露出温暖而疼惜的神采来,温言道:“京城还有我想见的人,不看到她安好无恙,我不放心。”
“见到之后呢?”苏静沉声道,“见了她之后,你就要远走天涯了是不是?”
白如风淡淡苦笑一声,叹道:“苏三姑娘果然聪慧过人。若她平安,我便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了,自然要离开,随便去哪里都好。”
苏静却缓缓摇头道:“你不会放心得下,因为你还有一个人没见到。”
白衫的青年一怔。
“展承光还没回来,你自然无法跟他道别。”苏静低声道,秀丽面孔微微低下,染上一丝清愁,声音却依旧沉静淡定,“等他自天山归来,知你中毒不告而别,到处找不到你,以他对你的感情,他会很着急,会很担心,怕你出事。”
白如风侧过头去,静静注视着死气沉沉的河面,道:“他不会知道的,没有人知道我中毒了,若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
“你以为我会帮你隐瞒么?”苏静讥诮一笑,冷冷道:“他若问起,我自然会告诉他,我凭什么替你隐瞒!”
白如风微微苦笑着看她,温声道:“苏三姑娘,你何必如此?我已时日无多,实在不想累他为我奔波担忧。他若知道我中毒,定然不会放弃为我寻找灵药解毒,我不想见他如此伤心。”他忽然长叹一声,悠悠道:“苏三姑娘,你可知失去至亲之人是何种滋味?我已尝过太多,实在不想展大哥为我如此。”
苏静猛然一震,蓝色纸伞微微一动,脸上血色慢慢褪去,喃喃道:“我怎会不知失去至亲之人是何种滋味……这世上,再无人比我更加清楚这痛彻心扉的滋味……”
伤心往事以记忆的姿态席卷而来,苏静忍不住全身颤抖,连唇色都微微发白。当年师兄死的时候,那种伤心绝望到发狂的滋味,她永生难忘!
白如风有些愣住,似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让她如此痛苦,一时对这好心相救的女子,心中不免十分歉疚。迟疑一阵,白如风还是缓缓伸出手抚上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语调温和沉静:“苏三姑娘,逝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你至亲之人若泉下有知,见你如此伤心,只怕是要不忍了。”
“我知道。”苏静抬起头,生生压下眼眶中的泪水,看着白如风,“白如风,你这般在意他,不与他道别,也许此生再难相见,你不后悔?”
白如风缓缓摇头,涩然笑道:“如果这样能让他不那么伤心,我自是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低声叹息,眉间一缕温柔,“我知他心性最是坚韧,若是见不到我的尸首,他只会认为我在某个地方好生活着。他是不会相信我死了的,这样也好,以后他身边有十三娘相伴,想必也不会那么孤独寂寞了。”
“那你自己呢?”苏静倏然动容,只觉不忍,“无人伴你,日后痛苦也好,快活也好,便只剩你一个人,你不会孤独寂寞么?”
白如风轻轻笑道:“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他忽然悠悠叹道,“苏三姑娘,你不明白,我少年身世坎坷,亲人丧尽,如今这世上,便只有展大哥一人,乃是我至亲之人。这份牵挂,便是我结义兄妹们,也无法相提并论。不瞒你说,那时我见他与十三娘亲昵相伴,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儿,因为我不想失去展大哥。可是现在我反而庆幸,还好展大哥身边还有十三娘,总算是个圆满。我这一生,寂寞的时候太多了,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有些事,终有尽头,寂寞也一样,只是欠你的约定,怕是做不到啦,来生再还吧。”
白如风回身一笑,跃上马背,打马扬鞭道:“苏三姑娘,我走了,你多保重。”
苏静忽然扬声喝道:“白如风,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心愿啊……”
竭尽全力的呼喊声在风中远远散落开来,独留余音凄凉。
目送他远去,苏静缓缓伸开右手,指尖散发出淡淡幽香,碧衫女子喃喃道:“白如风,我不会让你像师兄一样死去的。有这千里之香,我总能找到你。终有一日,我会找到解药来解你的红线之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如是反复喃喃数遍,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苏静撑着纸伞转身蹒跚着离去。



京城,大相国寺。
今年不知为何,越是接近年关,雪初停,雨却连绵不绝。赵勤跪在蒲团之上听着外面的凄寒雨声清幽,静静诵经。年少的公主倾城夺目的面孔上,眉间一缕愁痕,说不出的凄凉艳色。
“若水妹子。”
随着这声呼唤响起的,还有衣袂翩然的破风声,以及点尘不惊的落步之声。
各种轻微的声响突如其来,在安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赵勤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惧讶异。
长发微微晃动,少女回过头,目光温柔而忧伤地注视着身后素蓝衣衫的青年。良久,方温婉一笑,眉目间依稀一缕愁痕,柔声唤道:“展家哥哥。”
展承光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双手扶住她单薄纤弱的肩膀,轻声唤道:“若水,你认识我么?是如风对你说的?”
“是啊。”名唤赵勤,亦是白若水的少女幽幽一叹,放松了一直挺直的背脊,跪坐在蒲团上,抬眼望向这个一身掩不住的倦意却依然形容磊落的邻家哥哥,轻柔道:“哥哥说,你会来找我。”
展承光一怔,随即急道:“若水,我一到京城就听说惠国公主带发修行,你出什么事了?你知道你哥哥去了哪里么?他中了毒,伤得很厉害,我必须马上找到他,他很危险!
“展家哥哥,你别着急。“白若水握住他的手,目光幽幽,哀弱而温柔:”你听我说。七哥哥意图谋反,被皇兄识破了,皇兄把七哥哥幽禁于大相国寺。将军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也死了,所以我现在在这里,希望一切罪孽到此结束,祈求佛祖怜悯,宽恕我们,也希望哥哥一生安好,长命百岁。”说到这里,她清澈的目光也黯淡下来,十分凄凉。
其间细节不足为道,赵勤并未解释,然而寥寥数语,展承光也能想象得到这个单薄的女孩子承受了怎样的痛楚和忧伤。
展承光顿生不忍,缓缓抚过她的秀发,柔声唤道:“若水,你别伤心,还有我们呢,我们也是你的亲人。”
想到那日哥哥怀中的温暖,赵勤不由凝视着眼前的人。他有着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疼惜眼神,一样的宽阔怀抱,一样温暖的手掌,赵勤情不自禁地扑入他的怀抱,低低轻唤,声音宛转娇弱,犹带稚气:“哥哥……”
展承光目光怜惜不已,静静安慰她片刻。有顷,方温声道:“若水,如风来过了是么?”
“是,半月前来过。”赵勤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微微仰脸看他,幽幽道:“哥哥来看过我,但是也走了。”
展承光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可有告诉过你他去了哪里?”
“哥哥说……”
展承光凝神看去,少女花朵一样的脸庞温柔而娇弱,目光却是清澈如泉,一派天真自然,只听她轻轻道:“哥哥说,展大哥不要找他,也不用担忧,他很好。”
“他竟这样说……”
展承光怔怔无言,沉默良久方叹道:“他到底还是不信我,若真当我是至亲大哥,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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