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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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河畔-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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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不让她去上技校也就罢了,今年这会子那几个去上技校的娃,哪个不是要么回来在家窝着,要么就出去打工去了?怎地这傻闺女还是不知好歹呢?”
  “哼,瞅瞅恁跟恁兄弟,恁们老李家根儿上传下来的就没有好读书的,青云这是随了恁们老李家的性子。”玉秀也烦,自己跟大姐玉芬,那是因着家里穷,实在是舍不得花钱了才早早下了学,可一直上学的哥哥弟弟,哪个都是成绩拔尖的,怎地自家姑娘学习就这么不开窍呢?
  “甭说这些有的没的,后屋老解家兄弟五个,当年没一个爱学习的,成了家,生得娃,好几个现在也都辍学打工去了,偏偏解老大家的两个娃子,一个二小子,一个四丫头' 在很多地方的乡下,孩子排名跟城里是不一样的,一般都是一支宗亲家族里各家的孩子按出生时的生日大小排名,譬如说小说中老李家只有老李头跟两个姐姐,姐姐们出嫁了,生的孩子不算,而老李生了两个孩子,林民、林宝排名便是老大、老二,两人的孩子青云、雷达、华子则排名喊大丫头、大小子、二小子。',各个都在学校里学习拔尖,去年人家解家二小子还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照你这么说,人家老解那可真真是连个大字都不识得一把,怎地就能生出这般好的娃子?!”
  夫妻俩寻思了好几晚上,也互相较劲了好几晚上,终究没想出个啥好法子,最后觉得,还是只能去找找班主任郑老师,托他在学校里多给照顾几分。
  也许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感动了上天,开学第二个月的月考,青云竟然前进了五六名,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进步,喜得林民得了消息的当天晚上,便去商店里买了两根金锣大火腿、一包鱿鱼丝,还有一堆薯条、豆干什么的,给两孩子改善生活。
  过了三月三,河畔的老柳便有了抽枝的痕迹。近了还瞅不出什么不同,可打老远望去,便能看到一排排柳条上仿似浮了一层深深浅浅的青粉般,又像是稀释得极淡的山水情趣画,让人看过之后,便有一种欣欣向荣之感涌上心头——春天,果然是到了呀!
  二零零三年的春天,有印象的朋友们都该记得,这一年整个华夏大地上爆发了一场大灾难——非典。这时候的丁槐村正沉浸在春种的忙碌中,那让人读不懂全称的恶疾似乎只有在电视上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与威慑。电视上说,中国的最南沿海城市,那个满地黄金、满街站满老外的地方,人们因着吃了一种叫果子狸的动物,渐渐地患上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瘟疫”。随着疾病的蔓延,关于它的相关知识也不断在电视上重复,似乎每日的新闻报道总有那么几分钟,开始专门播报非典的预防和隔离情况,也有一些频道,开始报道因这全国各地每日死亡的人数了。
  那时候,村人们吃了午饭,坐在马路牙子边上唠嗑时,还会有人不屑道,城里人就是娇贵,得个风寒、生个感冒都能死人,这要是放咱这里,不过是一碗姜汤捂着被子发个汗的功夫嘛!怎地还要做啥子隔离嘛?!
  听到这话,也有那没了牙的老太太添了兴致,给大家讲当年全国鼠疫时,他们一家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又怎样熬过饥荒的旧事。大家哈哈大笑,心下也道,连当年那般灾害都熬过来了,况且一个小小的流感?!
  可丁槐村的这种满不在意与悠闲安逸并没持续多久,非典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这片静默的土地上。
  三月刚过了一半,马庄镇便出现了一例非典型肺炎患者。那人一开始以为不过是场小小的感冒,也没在意,又因着正是农忙时候,只吃了几包感冒冲剂便继续下地干活了。晚上回来时开始发烧,39度。因着持续不降的高温,家人将他送到了镇医院。在镇医院打了一晚上点滴,竟一点退烧的迹象没有。镇医院想起市里下达的卫生防疫文件,赶紧给上头打电话。等第二天中午将人拉到市中心医院时,可惜了,不到一下午,便死在了重症监护室。
  本市的第一例非典型肺炎病例出现在了马庄镇,而且还发病性极快地死亡,这不得不引起省市各级领导的关注。市里立刻下达红头文件,要求务必对本市体温三十八度以上的人进行排查,务必要对接触过这例病人的医生、护士,还有死者家属、亲友、邻居等都一一检查筛选。还别说,这一查不要紧,还真真是从镇医院的体检中发现一名当初接触过病人的小护士,当晚便发起了高烧,只是因得怀了孩子,没舍得吃药,便想着靠几日便罢,真真是没想到,竟然是被传染上了这个?!
  小护士被隔离,她对象、她婆婆和平时一起上班的同事也被要求做七天隔离检查。事情似乎严重了!即使是这样,小护士还是在第三天时便被劝说着流了产。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非典真得能死人啊?!
  本市的第一例患者早在一个周前便已离开人世,可由此而引发的慌乱和噩梦却并未结束。不论是地方电视台还是收音机广播,播报的已不仅仅是全国感染非典的数字,本市的感染人数也在以倍数的速度攀升,死亡人数更是由个位数渐渐飘到了十位数。
  丁槐村的人们也开始焦虑了!
  孩子们从学校回来,传达着老师的指示,每人返校时要准备一支体温计,登时不过一顿晚饭功夫,村赤脚大夫家的体温计便被抢买一空。还有那没买上的人家,便骑着摩托车去镇上,可镇医院和药房也早就断了货,这可愁煞了不少人家!
  青云回家时倒颇为兴奋,原来学校最近一段时间取消学生住校规定,并通知各位家长周末不要带孩子到人口密集区譬如集市上活动。另外,学校很快在教室和厕所门口修了七八个水池子,上面放的香皂,让大家每节课后都要出门洗手……说完学校的安排后,青云又有些羡慕、有些遗憾地感慨道:“听说城市里因着这个早就停课了,可惜没让俺们赶上!”
  竟有羡慕这个的?!玉秀一巴掌拍到青云脑袋上,“这又不是啥好事,你瞎羡慕个啥?”
  “咋不是好事?自打非典来了后,俺学校立马建了水池子,池子台的槽子里还放着舒肤佳呢!不过当天晚上,水池子边上的香皂便让在那洗刷的同学给顺走了,第二日放的还是被拿了,第三天学校换成了黄胰子,还是有同学拿,大家的意思是,黄胰子没法洗脸用,洗个袜子还是蛮不错的。最后,学校换成了洗衣粉,才没人拿了,可大家有事没事开始喜欢晚上洗衣裳、洗袜子了!嘿嘿嘿~”笑完,青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卷在一块儿的蓝塑料袋子,打开一看,得!里面不是别的,竟也是块舒肤佳!“这块拿回来咱家自己用,反正学校还有,俺们班主任还让每天熏醋呢!弄得个教室天天酸溜溜、臭烘烘的,好多男生都说,这些脱了鞋也不怕人家说自己脚臭了!”
  说起这非典预防,玉秀又想起满军他妈前天儿说的来了,“听他们说,板蓝根能预防非典,因为这,镇上大药房的板蓝根都卖断好几次了。昨儿个俺还看到张翠花从镇上回来时,摩托车篓子里捎了两三包呢!要不,咱也托人去买点儿?”
  “要是那玩意真管用还会整日死那么多人?难道人家城里人不晓得买?还要巴巴地等那科学家研究新药?”林民对这些村里婆娘传出来的不靠谱的传言向来不感冒,前段时间大家都传白萝卜能预防非典,结果白萝卜价格一日高过一日,甚至一度卖到十块钱一根。瓦子村一家养奶牛的,每年都种两三亩白萝卜来喂牛,也算是沾了这谣言的光,两亩地萝卜卖了两三万,最后一亩本想着再抬抬价再卖的,没想到电视上专家出来一辟谣,十块钱一根儿的白萝卜,现在就是一块钱十根也没人要了,本就是喂牲口的,谁稀得没事去嚼这吃几口就放屁的玩意?!于是最后这一亩地的萝卜再次落入了奶牛肚里。
  “哼!谁家还差那几块钱么,不过是买个安心嘛!”玉秀对林民的态度有些不满。
  “俺差俺差!”青云听她妈这一说,立刻发表自己的意见。
  “俺也差,俺也差!”雷达这段日子正四处找钱试图填满他姐给他买的小肥猪储钱罐,一听有钱可以要,立刻眼睛放光,跟着嚷了起来。
  “这俩孩子!”玉秀两手一伸,一人拍了他们一脑瓜子。
  李家自青云闹农技中以来,倒是难得的一家人坐在炕上和谐地聊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一大早,村委的大喇叭倒开始吆喝开了!原来市防疫站给各个村、镇送来了体温计和非典预防宣传手册,让村里每户人家都到队大院里去领。
  玉秀一听这个,连饭都没做,就赶着排队去了。不到一顿饭功夫,便领回两支体温计、一本非典预防知识手册和一张标有市医院电话的洗手六步法挂历画。除此之外,村委大院里还设了两张隔离床位,说是只要发现有发烧感冒的,就必须移到这里隔离。
  林民正蹲在院里修摩托车,听到这话便不禁问道:“不是说发现一个发烧的,全家都得隔离么?咱村这两张床咋够用呀!刘国立那么爱做面子活儿,干脆把自家前院倒出来得了,屋子还多!”
  刘国立家的院子与村委会相连,本是在村委大院后边。当年村委会是前后两排房子外加一内一外两个大院,这大院里的那排当年是个纺织厂子,老李太太那一辈儿的妇女婆娘,当年有不少都在里面做过工,后来上头下文书说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又轰轰烈烈地闹了好多年革命,那厂子织了布也卖出不去,渐渐地,便荒在了那里。刘国立家现在的房子,是原来他老岳父——解芳琴她爹留下的。
  解芳琴原来还有个哥哥,十岁那年大沽河发大水,偷偷地跟在打渔的大人们身后下水,结果踩了流沙,待被人发现救上来时,早已断了气息。解芳琴她妈在生解芳琴那会儿伤了身子不能再生,本就宝贝家里这根独苗,哪想到说没就这么没了!伤心过度的解老娘,没过几天也跟着去了。解芳琴家里剩了她跟她爹、还有个小七岁的妹子,她爹又是个做队长的,整日里怪忙,却因着怕后娘虐儿,最终也没再成家。解队长没空做饭,便将大闺女寄养在邻居刘国立家,小闺女则因着年纪太小,直接送到了孩子她姥姥家,直到长大了又嫁回村里。
  让大家没想到是,解芳琴去的次数多了,随着两个孩子的成长,竟渐渐互相有了心思,刘解两家干脆做了近门亲家。
  那会儿,老刘家孩子多,刘国立兄弟姊妹好几个,家里屋子又小,成亲时两家便商量,到时候让一对新人直接住到丈人家,反正就在隔壁。这样刘国立成家的房子便是老丈人家的房子新装了一遍而成的,解老爹随着小俩口住,正好养老。后来,解队长见厂子荒了,屋子空在那里怪可惜的,便将自家院子与村委内院连了起来,又砌了墙,在村委内院的月亮门上按了扇铁门,这样便将村委的内大院一分为二,隔了出来。
  按说刘国立他岳父这事儿办得着实有些不地道,说白了,这就是占村集体的便宜。可刘国立他岳父一当就当了十多年队长;刘国立他堂叔刘建设打小是刘国立爷爷养大又看着他成家的,在八几年这几届,村长便一直由刘建设当着;九十年代初,刘国立辞了学校的职务,回村也开始接班做村长,这前前后后三十多年,大家就是有意见也不好说啥。也就像林民这些小时候去大队场院里玩过的或许还有那么点小忿恨,待村里七几年之后出生的人渐渐多时,大家也慢慢地习惯了只有外院的村委会。至于曾经的大队内院,多数人早已忘记了。 
  玉秀知道林民与刘国立有些小龌龊,这些年对刘国立便一直有着小意见。细说起来这事儿两人都有一些过错,可林民毕竟是自己男人,再说,那会子都被逼到那份上了,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况且林民还是个犟脾气的——
  事情要从那年葡萄园分包说起。
  那年玉秀刚生了雷达。没有玉秀帮忙,林民打理园子便吃力了不少,葡萄园又因着有人故意祸祸,老李太太眼红在村里嚼舌头,这一年下来,倒是出了不少闲话。
  葡萄园要分,势在必行。
  可怎么分?却成了问题。
  那会子刘国立已经不是村长了,可他五服里的叔叔刘西木,却早就打了葡萄园的主意,想着用自家在村西头的五亩二等地换林民的二十亩葡萄园,便请刘国立从中说合。
  刘国立想着,葡萄园虽然挣钱,可毕竟是村里的土地,早晚要收回再划的,与其到时候白被分了,不如趁早换点儿实惠。用五亩二等地来换二十亩荒地,真真也算是不错了!
  葡萄园虽是荒地,却正是挣钱的时候,二十亩地,一年收入也小一万儿。又不是上来种庄稼,二等地再好也出不来这么多钱呀!林民的性子本就是犟的,哪能因着刘国立几句话便松口?!两人谈了一晚上,又喝了几盅酒,最后吹胡子瞪眼地,竟闹了个不欢而散。刘国立甚至不客气道:除了老刘家,丁槐村没第二个敢接这葡萄园的!不然,就让它废在那里!
  葡萄园最终还是分了,刘西木也分了十亩多,虽没预期的多,也是多家互相让步的结果。可林民和刘国立两人,见了面却没了往日的自在。林民不喜刘家人这些年在村里的霸道,刘国立则觉得林民这人太傲,一点人情不通融,白落了自家面子。
  谁都知道,刘国立这人最好面子,又爱表现,否则,也不会在刘老太太大寿时,白请那么多天戏班子了!当然,这种善于在领导面前的自俺表现还是蛮有效果的,最起码非典过后的表彰大会上,丁槐村书记刘国立便因着积极投身抗击非典大潮,认真配合省市部署,被评为了优秀□□员和抗击非典英雄,虽然他连非典到底是个啥都没搞清楚。当然这是后话。

☆、映山红

作者有话要说:  血色烂漫,染红山头,招摇艳丽,却精彩一生——映山红
  浓郁的树荫遮不住半点儿酷夏的热,连石子儿都仿佛是在油锅里过了一遍才撒在了土黄的泥道上。村里人要么整日坐在平房下乘凉,要么便到大桥遮荫处的玉带河里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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