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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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怎样-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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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过深入的讨论,但我参加了几次“阅读《资本论》”的研讨会 。我们教同样的学生。在1968至1969年期间,我们请贝尔纳·波塔到学院来,他是该院的毕业生,我们的好朋友。每星期二,我们3人都去听教师资格培训班的课程。总的说来,路易在“消沉时期”还比较容易接触,对人也较友好,但他在“躁狂时期”情况就不一样了。在1980年发生的不幸事件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惟一获准探视他的人。    
    卢:我是1972年认识他的,我经常与他接触。他坚定地鼓励我撰写对您的评论文章,尽管他对我的观点不完全同意 ④,有时是根本不同意。我们经常讨论精神分析问题,他让我阅读并修改他写的文章,因为他对弗洛伊德和拉康的著作研究得不够深入。尽管他精神上有病痛,然而他凭着智慧的思维,在文章中提出了许多新的观点。我一直相信他不会放弃对共产主义的追求,也不会相信共产主义的衰亡。当共产党在社会…民主政治路线之中摇摆不定的时候,他以某种神秘的方式义无反顾地坚持恢复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价值。    
    德:1968年5月,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他不得不改变与自己从前学生的关系,因为这几个学生正在走向极端,并且想把他也拉入无产阶级左派的阵营当中。他们当中闹得最厉害的是贝尼·列维和罗伯尔·利纳尔。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当时只得离开学院。在他去世之前,我在美国做了一次专门有关他的演讲,这篇演讲登在一本题为《阿尔杜塞的遗产》的美国图书中。这是我惟一的一次长时间地谈论我与他的关系。虽然我讲的时间很长,但仍余兴未尽。这本书从来没在法国出版过。    
    卢:他的哲学思想与您的有所不同,但你们关于精神分析的观点却是一致的。另外,你们还有相似的地方:热爱教育事 业—你们把教育称为“学校的苦差事”。你们都重视语言和潜意识的研究。    
    德:当我们谈哲学问题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并不与我谈论这个领域的问题。我们谈他所想到的文章,他问我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他不太熟悉,但很感兴趣,如关于海德格尔、阿尔托和尼采的问题。他死后,通过阅读他的著作,我更好地理解了他,知道了他如何看待我,如何观察我的发展道路,如何理解我的作品(尤其是我关于偶然性的观点,关于并非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的理论,关于民主的思想,关于吕凯斯的评论等)。    
    当然,这些都太晚了,在他死后我才发现,他是如何地关心我的发展道路,但他并没有直接对我说,他一直回避这样做。我们总是谈论与重大的哲学…政治无关的问题。在我们的关系中,更多的是心照不宣,而很少直接的辩论。如果认真研究他的著作,人们可以从中找到痕迹。他对我们的友谊,我们的亲密关系做了许多暗示,所有这些我甚至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卢:在他的书信中,特别是给弗朗佳·马多尼亚的信中,他经常谈到您。他把您看成是“自己人”,是一个特殊的自己人,虽然您不是共产党员,但他对您怀有诚挚的友情。


第二部分第7章 排犹主义及其未来(1)

    卢:在开始一个新的章节之前,我想和您一起回忆一下您的一些个人感受。在《平行侧道》和《割礼告白》中,您谈到了您的父亲。他是个旅行推销商,是达捷公司的果酒和烈酒代理。这个公司的老板出身于“富贵人家”,是个天主教徒,并且因循守旧。您父亲总有一种受压抑和受凌辱的感觉。他身上经常充满茴香味,因为他推销的是茴香酒。您经常用“可怜的父亲”来称呼他,而您父亲也这样称呼他自己的父亲。您有一个犹太人爸爸。当您18岁的时候,您就陪父亲一起旅行了。此后您就把自己也看成是犹太人、马格里布人、遭殖民统治的人和被迫改信天主教的犹太人,只得“身不由己地严守某个秘密”。    
    这种受屈辱的父亲的观念,这种犹太人父亲被基督教欺辱的观念对弗洛伊德的影响也很大。亚格布·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医生的父亲)是个纺织商。有一天,他向儿子讲述了一件从前发生的虐待犹太人的事。有一次,一个排犹主义者将亚格布的皮帽子扔到了下水道里,而他却不知道奋起反抗。亚格布讲述了被欺辱的故事,而弗洛伊德讲述了罗马历史上的另一个故事,那就是哈尼巴尔向父亲保证,一定要为他报仇而去杀死敌人。因此弗洛伊德扮演了犹太民族胜利者的角色,为了报复,他创立了一个分析梦境和潜意识的新帝国。    
    弗洛伊德把他的俄狄浦斯情结理论建立在重振父亲威信的必要性上。那时的欧洲,父亲的权威正在削弱。同时大家也知道,在希腊拉丁文化的影响下,犹太商人的子弟们在社会地位和知识水平上正在“超过”他们的父辈。    
    至于拉康,他的感受同我们刚才所谈到的父亲受辱的感受很相近。他出生在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富商家庭中,在很小的时候,就目睹了父亲(阿尔弗雷德)遭到暴君式的祖父(埃米尔)的欺辱。拉康对家庭虐待行为深恶痛绝。他完全同意弗洛伊德的观点,也主张重建父亲的权威。但他采取的方式有些古怪,那就是为父亲创造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从您这方面讲,您不太支持重振父亲权威的观点,而主张推翻西方的父权中心主义,及其必然结 果—重男轻女的做法。    
    德:我还没有完全理解您刚才所讲的几位学者之间相同的观点和不同看法。不能把我父亲的情况同弗洛伊德和拉康的父亲的情况相比较。我也不能肯定我父亲所遭受的屈辱是否与犹太人的特性有关,至少我小的时候没有直接的感觉,只是隐约能感受到。    
    但我对父亲怀有无限的同情。当他12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在达捷公司干活。我爷爷就在这个公司当个小职员。开始的时候爸爸当学徒,长大成人后就干上了旅行推销商这一行。他总是开着车到处跑。有时,我陪他旅行。我能开车之后就替他开车。他向每个旅馆、每个咖啡厅、每个杂货店推销商品。我看他总是充当求人的角色,去求伙计,也求老板。那些老板们的神态很让我恼火,不管他们是蛮横的时候,还是装得温和的时候,而那种假温和的态度更让我愤怒。我父亲的名字很长,其中有一段叫夏尔,这也是达捷公司老板的名字(达捷是多么奇怪的姓呀,使人想起一种罪孽的名称)。    
    从那时起,我就不考虑什么“犹太人问题”了。哪里都有老板和雇员、富人和穷人。甚至在家里,我父亲也是传统习惯的受害者。那些传统习惯是黑暗、残酷和致命的。他似乎一直在做出“牺牲”,“他为我们而牺牲自己”,他有时自己也这样讲。在我整个童年时期,我与父亲一同受苦。我指责家庭中的其他成员不承认他为全家所做的贡献。这才是“父亲受辱”的真正感受。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一个被责任感压得直不起腰的人,他的背都被压弯了。他也确实驼背了。从他的体态、外形和举止上都能看出他的不堪重负。我对“驼背”这个词特别敏感,那是因为我没有能力把父亲从这种直不起腰来的命运中解脱出来。我父亲在阿尔及尔工作,而阿尔及尔港口恰恰叫做“穹隆港”。    
    在《平行侧道》中,我有时把自己比作商家代表,提着重重的箱子到个各学术和文化市场上去推销自己的产品。但我的产品内容更复杂,更离经叛道,更左道旁门。为了给我父亲鸣不平,我在自己的“商品”中加进了一些无章可循的理论,我四面出击,要给父亲讨还公道。    
    1940至1942年间,当国家排犹主义在阿尔及利亚猖獗的时候,我父亲的老板保留了他在公司的职位,让他继续为他们服务。我父亲很感谢他的老板给予他的保护,而当时在各方的压力下,他们本有权将这个犹太雇员辞退的。我看到父亲对那些人毕恭毕敬地说尽好话,以感谢他们慷慨地“同意”将他这个为他们工作了40年的人“留下”,当时我真感到耻辱。我父亲工作非常努力,总是在工作,从不休假。我觉得父亲是个典型的受害者形象:不被“家里人”理解,遭到“社会”的盘剥。我想说我自己也体会到了父亲的感觉。(当我了解了父亲的境遇和对他深切同情的时候,在我内心深处怎能体会不到他的感觉呢?)    
    卢:关于父亲受辱的问题是你对父权主义进行评论时的重要内容。我觉得您的亲身经历对您观点的形成产生了很大影响。    
    德:我从没有想过把父亲受辱的经历(受到“家长作风”的凌辱)与为父亲恢复名誉连到一起,也没有朝相反的方面去做,即把父亲受辱的经历与推翻父权主义的理论联系在一起。我对老板们的愤恨,甚至对母亲的怨恨(因为我总是认为她没有充分理解和分担父亲的痛苦),主要是出自对父亲的同情。我是一个能够理解和同情父亲苦难的人,而且父亲也愿意对我诉说自己的痛苦,从我小的时候他就这样做。每当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慢慢地向我诉说一切,并且把我当成别人对他的冷漠和不理解的见证人。在近代社会里,排犹主义的受害者们都有类似的感觉。1942年,我被当时就读的宾·阿克嫩高级中学无缘无故地开除了,我不知为什么,也没有人向我解释原因。对我伤害最大的是我每天都遭到街上的孩子和同班同学的辱骂,有时是威胁和拳脚,因为我是“肮脏的犹太人”。那件事给我心灵上带来的创伤直到现在也没愈合。    
    您刚才请我回忆一些过去的个人感受。对我来讲,仔细地讲述过去的个人经历,分析弗洛伊德的思想根源,并对父权主义发表评论,确实不容易。我对父亲的感情是同情之中夹杂着抱怨。他缺乏威严,哪怕在愤怒的时候也厉害不起来。我对他只会向我发泄怨言的做法也表示遗憾。后来,我有时也站在母亲一边反对父亲。这都是一些难以启齿的话。    
    卢:现在咱们谈一下本章的主题吧,即关于排犹主义的问题。我们应该看到,在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排犹主义的问题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严峻。我也出身于一个犹太家庭,但我的家庭比您的家庭更好地融入了当地社会,总之比您家的境遇要好一些。我感觉到,自80年代后,法国知识界对犹太人的生活情况更加关注了,因为有些人对犹太人的态度似乎正在发生转变,排犹主义有所抬头。有必要对此进行分析。    
    德:我们怎么敢这样直截了当地谈论排犹主义的问题呢?在当今的法国,排犹主义不是正在向我们走来,而是已经就在我们面前。不是怎样防止排犹主义的问题,而是怎样防治。    
    我这样讲也许有些冒失。别人可能会这样理解我的话:排犹主义就在我们面前,在我们身边,甚至就发生在我们身上,而我们对此却无动于衷或不闻不问。但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能认为与自己毫无关系。对我来讲,作为犹太人或自认为是犹太人,我不可能是排犹主义者。在这种情况下,当我在谈到犹太人的生活、犹太教、犹太人的特性、犹太人的势力、以色列国的成立以及该国半个世纪以来所执行的政策等重要问题时,我尽量避免带有感情色彩。    
    从10岁起,我就对种族主义和排犹主义一直保持着警惕。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只是在今天我才真正发现我们面对的是一种令人惊愕的新的社会现实:法国社会又重新出现了往日的恶魔,尤其是在公共场所,而以前这种现象是不允许的。    
    咱们先谈谈阿尔及利亚过去的事吧。以前那里的教育制度从总体上讲与巴黎是一致的:同样的课程,同样的标准,同样的学历,同样的语言。那里的学校自认为是拥护共和制的(更重视宣传共和体制,而不是民主体制),而大家都知道,所谓“共和制”其实是“殖民制”,也就是说,推广和传播普遍的价值规律,而当时的民主意识还很淡漠。这种共和制教育将所有阿尔及利亚的民族文化和阿拉伯语言都排除在外,甚至将阿尔及利亚人也排除在外。在小学里,阿尔及利亚学生与法国学生的数量基本相等,然而小学毕业后,大部分阿尔及利亚学生就不再继续学习了,他们当中很少有人上中学,而上大学的人就更少了。    
    当我被宾·阿克嫩高级中学开除后,我的父母让我在“城里”的马伊莫尼德高级中学学习,并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埃米尔·莫帕斯”,这也是学校所在的街道的名称。那条街在阿尔及尔大教堂的后面,靠近卡斯巴市的边缘。那里有的老师也被学校开除了,而他们的同事们连一句抗议的话都没敢说(同在巴黎一样)。这些犹太教师们组织起来创办了一个学校,为的是让那些被社会遗弃的孩子们能有学上。我上的就是这样的学校,但它给我留下的却是痛苦和悲伤的回忆。正是在这样的学校里,我开始认识到什么叫悲痛,什么叫烦恼。类似的经历在我的一生当中都留下阴影,使我无法再忍受任人摆布的境遇。    
    那时,我对这种“犹太”氛围非常反感,我觉得这是一种威胁,因此想方设法地躲避(比如,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根本没去马伊莫尼德高级中学上学,但一直瞒着父母)。我认为危险并不仅仅是来自犹太学校,而是通过各种方式,来自各个方面。由于这个原因,在上犹太学校的前一年,我曾以同样的方式逃避童子军的活动(是贝当政府命令成立的),是一位老师强迫我加入童子军的。    
    卢:在《平行侧道》中您讲到,您当时不愿意从属于犹太社团,因为您对社团这个词很反感,您今天也同样反感。我也一样,对种族团体和社圈都不感兴趣。在书中,您还讲了您的三种不同的身份(犹太人/马格里布人/法国人)。    
    德:一方面,排犹主义使我深受其害,给我造成的创伤至今仍没有愈合。另外,我也根本无法融入那所犹太学校,因为这个同族人的圈子也在采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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