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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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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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张居正死后会被大多数官员支持清算的原因。

张居正希望的是中央集权自上而下的政治体制,而东林党因为大量利益在基层,提出所谓天下之公等等理论,李三才甚至提出新的君权论,名义上是为天下人争权力,大义煌煌,实际上争的是自己的商业和土地利益,总的来说是自下而上,不过这个天下只包括他们的群体,而非是天下百姓,东林党实际是商业和土地利益掌握话语权的体现,而商业和权力结合而成的垄断也让明末商人并无西方商业的进取之心。

张居正一死,山西和江南商业利益的团体为代表,对张居正个人进行清算,再进而推翻张居正考成法。中央再次失去对地方的控制,也是后来财政和军事陷入困境的政治原因。

陈新转头看向宋闻贤,“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利。宋先生,那你觉得那些朝官都是些什么道道?咱们能看懂的,皇上看不懂?”

“属下觉得皇上是懂的,皇上刚除灭魏忠贤之时,需要东林党稳定朝局,让他们得意了两年,转眼己巳之变到来,温体仁说钱龙锡、王洽和袁崇焕勾结,引建奴入关签城下之盟,但属下是不太相信东林党会干这些,属下信的是,东林党的心思根本不在国事上。”

陈新哈哈笑道,“宋先生意思是他们不是不想守,只是才具差些罢了。”

“是差得远才对,这伙人在朝堂争权是一把好手,嘴巴说得一个比一个漂亮,抢到手了真要做实事的时候,便不知从何着手。所以皇上很快对他们失望,借着己巳之变打压东林党,扶持以孤党自居的周延儒和温体仁,让他们和东林党互相牵制,此乃君主制衡之道,而周延儒显然并未明白皇上心思,反而想联合东林对付温体仁,如今的下场便可想而知,温体仁之胜不在其狡猾,而在其明白自己的角色。”

陈新微笑着连连点头,“听宋先生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内阁诸公若是有宋先生的水准,咱们大明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大人过奖了,就算属下去当了首辅,大明还是如今这个样子,非是一人可改变,大势如此为之奈何。张居正天纵之才,尸骨未寒就被杀了长子,家也被抄了,属下再是精明,比起张江陵还是差得远。”

陈新站起来走了几步,对宋闻贤拱手微笑道:“今日颇有所得,本官倒是觉得,官员家中经商无不可,重要的是不能依托其手中之权,否则商业虽然看着活跃,实际全在官商手中,最后上游下游都无利可图,反而这流通最有搞头,原先民有便曾说过,种地得利一,制工得利二,而商贾得利五,这本身便甚不合理,可恨这些人还千方百计漏掉微薄商税。满口道德的人,面对商利可以不要脸到极点,如今天下各处都是如此格局,不天翻地覆一番是改不了的。也谢过宋先生如今还能直言不讳,你我认识之时便是朋友论交,日后无论本官是什么,还请宋先生一直如此,本官现在能畅怀说话的人不多了。”

宋闻贤站起来躬身道:“那是因为大人本身未变,也是属下与大人相处时间更多罢了,其他人与大人偶然见面,大人官职一升再升,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

陈新摇摇头,“今日的话请宋先生记住,我到了任何时候都记得宋先生在我微末之时的襄助,日后这天下广阔,先生要忙的事情还多,也请保重身子,昨日收到情报,流寇于渑池渡过黄河,目前已经确认没有往西走潼关,而是挺进河南腹地,河南、湖广、南直隶都是其可能进入的方向,宋先生的事情可能会更多了。”

宋闻贤低头道:“大人亦给了属下一展胸中所学的契机,若非遇到大人,属下也不过是在某处幕府默默终老,如今做的事情虽多,确实小人愿意干的,便是山西如此繁杂,属下却觉得更有趣味。”

“如今登莱走私辽东的路子都在我们控制之下,硝磺铁器都不得成行,宣府的边贸走私是后金物资来源最大项,我们的势力要进入山西,近期可能还要依托温体仁和梁廷栋之力,走暗处这条线,后金颓势已显,这些晋商若是知趣,咱们可以用商业上的好处交易,若是不知趣,那便是与登州镇作对,咱们以后也不用跟他们讲道理。”

“那属下记住了,很快就派人去山西办理蒙古俘虏的事情,说起来,宣府还有个老熟人。”

“老熟人?”陈新皱皱眉头,“实在没想起来,商社有商货往来或许认识,本官好像没有熟识的人。”

“大人当是忘了,去年把朱万年倒是送走了,当是只有宣大有位置,这可好,他就正好在宣府的阳和当兵备道。”

陈新一拍脑门,现在莱州府倒是清净了,那宣府却多了一个对头,“不用理会他,咱们在宣府活动又不抢地,朱万年如果还要故意为难,那就是要逼我动手,就是他自己寻死,不给他吃点苦头,以后谁还怕登州镇。”

注1:参考《王崇古奏疏》,自隆庆议和后,张家口堡在万历初每年官方马匹交易量约18000,宣大三镇合计35000左右,民间交易不在此内,据王崇古的统计,民间不光有马匹,还有牛羊骡子一起计算,总数为官方在三倍以上,其中张家口堡为四倍,考虑王崇古统计不可能全面,民间马市的数量估计应该有官市的三倍。

第166章外邪

“你就是王福?听说你负责林县和辉县外务司的事情?”

刘民有看着面前高大的汉子,这人是当时生擒紫金梁的义子之一,得了个千户的闲职,被陈新安排在林县与地方官打交道。

“是,小人就是王福,陈大人临走安排小人在外务司做事,一向是与林县和辉县的县衙打交道。”

刘民有嗯了一声,这个王福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对刘民有很恭敬,但看人的时候总像在偷看,眼中时常会冒出一点凶光。

刘民有停顿了一下道:“照理说来,外务司不在本官管辖之内,不过最近宋司长和杨副司长都有其他事情,此次陈大人委托我代为检查,所以叫你来说说话,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跟本官说说。”

王福一听陈大人几个字,马上跪下道:“小人谢过陈大人挂怀……”

“起来说,起来说,登州镇不兴跪礼,你们林县这里已遇到好几个下跪的,难道祝代春没有教你们?”

“不不,祝大人教过,小人只是在那紫金梁……在流寇那里习惯了。”

王福小心的站起来,眼睛看了一下旁边铁塔一般的傻和尚。

“你平日与地方官吏打交道,是否有什么难办的地方?”

“回大人话,也没什么难办的,他们这些狗官敢推三阻四,咱老子就抽刀子吓唬他们,驴球子敢不给登州镇情面,咱老子就不能放过他……”

刘民有赶紧打断,“我说王福,与地方上打交道,你还是要稳妥些,吓唬可以,抽刀子可使不得,别让人把咱们登州镇当了流寇。”

王福腰微微躬下,“大人您不知道,林县这狗官就是要吓的,宋司长临走专门跟小人叮嘱过,那地方官吏就怕地方上出事,正好额是从流寇反正的,县官就怕落个逼反的罪名,所以额得凶一点,否则那知县不会搭理额,咱就用这一招,那知县乖乖就办事。”

刘民有哦了一声,听到是宋闻贤吩咐的,又觉得不好多说什么。宋闻贤这人与登州各部关系颇好,跟陈新更是蛇鼠一窝,外务司是跪陈新直领的,这次只是委托刘民有代为检查一下,具体事务不好与宋闻贤对着干,免得下面人难做。

“既然是宋司长说的,那你便按你原来的做,不过任何事都不要过头,地方上虽然一时怕了你,但他们也会弹劾,若是惹得朝廷留意,也不是什么好事。”

“小人也知道,所以也时常给那些吏目送些东西,就是宋大人说的一手大棒一手什么枝,反正就是要给些银子,现在不是小人吹牛,林县这里啥事都能办得成,城里青皮喇唬都听额的,小到占地,大到杀人放火,就连屯户与本地人打架,那就是额去解决……”

“你如何解决的?”

“咱老子抽刀子吓唬他们。”

“好了好了。”刘民有摇摇头打断他,“王福我告诉你,督察局也要督查你们外务司,你若是有无故杀人放火的事情,同样会遭处罚。”

王福楞了一下,“不是说商社都能杀么,那临清的王二丫我见过,她说地方官记吃又记打,还有那几个情报局的人,不是也能杀人吗?为啥额杀人放火就不成了。”

刘民有呆了一呆,还没想过王福能说出这种话来,当下还有些不好解释,资本带着血腥,在商社身上体现得越来越明显,棉布的扩张还没开始,一旦这个巨无霸行业开始启动,他不知道商社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下对王福肃容道:“各有司有各自的规矩,情报局和军队都是杀人的行当,杀人放火当然是要做,但也不是乱作的,不然要军法何用。你既归属外务司,那就不要超过外务司的范畴,若是外务司都用刀子搞外务,那你们就合并到情报局去算了。”

“额觉着,合并过去更好……”

刘民有不耐烦的挥挥手,打发王福出去了。

傻和尚在旁边呆呆道:“这个王福有趣,那王二丫说的有理。”

刘民有瞪他一眼道:“有理个屁,这宋闻贤手下都是什么人,陈新把他放在林县也好,放在登莱就是祸害。林县这几日就算查完了,明日我们就会临清。”

……

四海商社的临清分号,这里就在原来那个东岳烟坊的隔邻。东岳烟坊东家的惨烈案件之后,临清商界对王二丫十分畏惧。那东家的亲友还曾在济南告状,那时候徐从治已经和陈新勾搭上,巡按也没有理会此事,临清知州就更不敢管。到了如今温体仁大权在握,他派家仆来济南跟徐从治打了招呼,四海商社在山东已是畅通无阻。

临清如今是商社的重要基地,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东岳烟厂有生产的职能,这是直接归属商社的,今年周来福已经在申请在东岳生产文登香,文登烟厂以容易泄密的理由在抵制,官司快打到刘民有这里了。

除了周来福之外,王二丫也在极力支持,提出了商社的保密办法,又举了些成本方面的理由,刘民有到了这里两天,都在王二丫的游说中度过。最后只好躲到了自己的小院里面,让傻和尚把王二丫堵在外面。

到了下午的时候,王带喜才从外面进来,手中抱了一堆册子,要来跟刘民有回报审查的结果。

王带喜穿了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衣,脸色颇为红润,踏着院中积雪走来,一边和傻和尚低声说话,看到刘民有在正屋,立即换上笑脸。

“刘先生,银钱账目和货清册都查过了,德州、聊城、济宁州这几处的审查组也回来了,临清就是我自己查的。”

“嗯。”刘民有去接过一堆文册,还没开始翻看,便被王带喜亮色的衣着吸引,当下多看了一眼,不由笑道:“这胭脂涂得甚好,不过那些什么说变白的不要用,里面的铅和汞太多,用了对身体没好处,以后对你的小孩也不好。”

“啊!真的?”王带喜连忙在脸上抹了两下。

“当然真的,跟你们财政司的女子说说,都不要用那些变白的。”刘民有转头继续看文册,一边说道:“那个汞肯定是超标的,对身体有害处。”

“嗯,记住了,我回去就跟她们说说。”王带喜老实的低声应道,她虽在登州镇是强势部门,但在刘民有面前却始终觉得不懂的很多,从来不跟刘民有政治。她乘着刘民有看手中的册子,偷偷看刘民有的侧影,眼睛忽闪忽闪的。

“看起来王二丫管得满紧的,各处账务错漏都不多,就是这个……这个数字无法查验。”

王带喜看得入神,忽然才发觉刘民有没说话了,呆了一下连忙回道:“这冰敬炭敬是各处都有,京师张大会那里报得还要多,报的是这个数,实际到底送的多少,实在无法查证,难保没有贪墨部分的。商社还算好的,他们有规定,送仪金必须两人同行,但两人之间要封口也容易,再多人的话,官员那边又不许了,确实不太方便。”

刘民有沉思道:“那或许,咱们可以查一查他们在钱庄的账户。”

王带喜低声道:“刘大哥,还是不要查的好,临清钱庄多如牛毛,你查他们在四海钱庄的账户没用,他们即便有贪墨,也是在其他钱庄换成银票带着,查不出来的,财政司往年也查过,都是收效不大。”

刘民有皱眉道:“这一块的漏子有些大,你在德州、济宁和聊城查的数额有没有?知州、知县、吏目各自是多少?”

“有的,知州每年两千上下,知县一千至两千,吏目是按他们在当地威望,另外还有钞关的,有些地方是按年算,有些地方是按船给,临清又比那几处要多,所以这笔银子不好算。”

“你把数字记下来,我回去问问宋闻贤他们,这事也要通报一下好些,免得商社送了外务司又送一次,若是大致差不多,那以后给他们定下标准,运河沿线就按这个算,超出的必须有合理的解释。”

王带喜眨眨眼睛,“那刘大哥,你平常总说要分割权力,那能不能只让外务司负责打理地方官吏,商社以后不得有这方面开支?”

刘民有低头想想,突然脑海中冒出王福的样子,马上摇头道:“还是算了,商社在地方打交道的时间比外务司多得多,不要束缚他们的手脚,再说外务司的账目也是一笔糊涂账,咱们还是无法查验。”

“好吧。”王带喜乖乖的应道,没有丝毫坚持。

刘民有转头看看她,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女,不由对她笑道:“带喜都是大姑娘了,现在登州镇没几个人不怕你,也是你自己能干,财政司管得很好,谁也说不了什么。”

王带喜嘻嘻的一笑,这时才有点少女的味道,她对刘民有道:“都是跟着刘大哥学的,咱们这几个小乞丐若不是正好遇到两个大哥,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刘民有鼓起眼睛,“你还说小乞丐,你就不怕那些司长营长听了以后不怕你?”

王带喜头一扬得意的道:“我才不怕,他们以前还不是纤夫流民,比乞丐好得了什么,我那日请狗子哥和二会哥喝酒,俺们就在酒馆里面说以前要饭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刘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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