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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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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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气势汹汹而来的后金军灰头土脸的回到复州,双方又回到交战前的态势,是实力对比已经大大改变。

在整个旅顺进攻作战中,后金军损失真夷四千九百人,蒙古人五千二百,包衣一万三千余,乌真超哈几乎全军覆没,天佑军仅剩五百,另损失马匹两千,牛和驴一千二百,红夷炮丢失殆尽,物资帐篷近乎尽数丢弃。

他们对面的登州镇毁坏了所有屯田,旅顺今年颗粒无收,阵亡战兵和辅兵共一千一百人,受伤两千余,其中重伤七百人。但登州军收获了一万五千历经战场考验的老兵,陈新有源源不断的流民补充,靠士兵流水线生产合格的补充兵,与这些有实际经验的老兵一结合,便是一支庞大而凶悍的军队,当然前提是陈新有足够的银子和粮食。

历时一月多的旅顺战役中,登州镇独力对抗后金全军,重创后金主力,已取得辽南的战略优势,后金军连金州都没有固守,比陈新所预料的形势还要好。他原来预估可能需要几次拉锯,但后金的抗打击能力还在估计之下,连复州也说不准还能守多久。

后金在历代的北方政权中,实力属于垫底的,比起历史上的匈奴、柔然、金、辽、蒙古等差距甚远,奴儿哈赤时期的野蛮政策掏空了辽东的根基,本身的实力低下,全靠那支善战的军队。前面被登州镇痛打了几次,但都是小规模的,还可以有理由敷衍,影响面相对也小一些。这次却是全师而来,观众还包括了包衣和蒙古人,可谓无从掩盖。后金一贯以武力威逼蒙古部落和汉民,一旦他们那身战无不胜的虎皮被揭开,很快会变得危机四伏。

……

登州镇在复州河对峙一天后,便撤回了金州,沿途收集那些战利品,兵仗甲衣尽数运走,路上还搜捕了数百逃散的包衣,也全部押解回金州,而后金兵根本没有敢追击。

在复州娘娘宫登陆的只是一支虚兵,不过是一个千总部,登州骑兵撤退后,他们也迅速逃了,陈新摆出主动防御的架势,山地兵和特勤队依然活动于复州河东岸,第三营驻扎平洋河接应,第二营控制金州东北方的山地,并扫荡了红嘴堡沿线,辽东海岸的后金军落荒而逃,一路撤回了绣岩。

登州镇调集俘获的包衣和蒙人修复金州,并开始在周围建设堠台,准备正式控制金州地峡。陈新也坚定了信心,建奴的声威确实曾经影响到他的心态,现在没有任何好怕的了。如果建奴还敢来,陈新就打算在登莱进行彻底的动员,在金州地峡与后金军决战。

决定固守金州地峡之后,旅顺各部齐聚金州,将南关和金州变成一个大兵营和大工地,青泥洼和南关东侧的港口也开工建设,兵务司督促施工,争取要在冬季前运送足够的粮食。

此时的登州镇已然成为了大明第一强镇,传统最强的九边亦难望其项背。九边精锐面对建奴望风而逃,登州镇不光给建奴迎头痛击,还追杀了三百里,这次获得的真夷首级超过三千,俘虏三百多,还有大批的蒙古人和包衣,陈新估计吴襄这厮又该来了,想起吴襄那肯定会震惊得张大嘴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意万分。

战场之外是比战场上获得利益更多的地方,乱世中的武力是比黄金更佳的信用担保。在一个多月的战事过程中,随着宣教局的宣传攻势,无数的军报随着商路往大明各地扩散,登州无敌的名声开始潜移默化的进入百姓心中。

陈新在金州忙着战后事宜,每日都在参加各司、各营的总结和改进会,与刘破军、李东华等人商议金州布防,战后抚恤、授勋等等也需要陈新出席,忙得团团转。

……

九月十五日,一艘鸟船停靠在南关河的东面海口,刘民有戴着皮帽走下刚刚恢复的南关码头,陈新要正式经营金州地峡,以前的金州随时可能放弃,民政并未派人加以管理,实际处于军管状态,现在当然要让民政加入进来,所以陈新写急信给刘民有,让他带着民政的人来做更详细的规划。

刘民有伸手在空中探了一会,已经有了非常寒冷的感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冰河期的冬雪往往来得很早,气候常常出现极度怪异的情况,南方的广东和福建从不下雪,在明末曾连下八日,海南岛下雪厚尺余,云南六月下月还冷死人。大雪之外还有大旱,就在今年的崇祯六年,山西和陕西再次大旱,斗米千钱,民间吃人早不稀奇。

刘民有所在的世界正处于人类有文明史以来最冷的阶段,而且处于最顶峰的时候,这个顶峰刚好结束于崇祯十七年。刘民有不太相信天命,但大明的命运却有很多说不清的巧合,尤其是在他身处此地此时,感受更加强烈。

回望更远的历史长河,不可匹敌的蒙古帝国终止了南宋,从他近年看到的一些宋代书籍上,南宋比明代更开放,而且已经走向海洋,似乎更有资本主义萌芽的可能。朱元璋赶走了蒙古人,却吸收了很多蒙元政治制度的糟粕。

明末政府对基层的完全失控,使得明末的思想、经济和技术都有了大的发展,军事和财政却陷入异常薄弱的程度,国家的力量完全无法动员出来。顶层制度的缺陷、遍地贪腐、小冰河、后金,这几个因素互相交织,又催生出了流寇这个终结者,让最后一个汉人政权在小冰河顶峰的那一年戛然而止,变成了一个半野蛮半愚昧的殖民地。明末的政府如果有南宋三成的动员能力,那就没有建奴什么事了。

刘民有摇摇头,他不知道上天是不是专门画了一条三百毫米降雨线,就是用那条线来限制这块土地的文明发展。

吴襄的身影出现在另外一艘船头,这个商人将军嗅觉灵敏,从登州军报上推断建奴可能要遭殃,便再次赶到了登州,军队那边他不认识人,只好找到刘民有。刘民有对辽镇不感冒,但对吴襄本人印象还算好,这人很会来事,过来多半是找陈新谈生意,专门把登岸的地方改在了南关,这样避开了旅顺的禁地。

刘民有走下跳板,下面等着几个军官。

“大人,属下是军令司的参谋朱冯,专程来接大人的,刘大人您是坐马车还是骑马?”跳板下面是一个年轻的军官,他敬礼后满脸微笑的看着刘民有。

“骑马。”刘民有说完后,也笑着打量面前的参谋,“朱冯你可与当年在职业校不同了,壮实了不少。”

那朱冯谦虚几句,然后领着刘民有走过栈桥,边走边笑道:“原来大人还记得属下,当年刘大人来亲自授课,小人记忆犹新,不过大人贵人事多,小人还以为大人忘记了。”

刘民有哈哈笑道:“你们是登州镇的希望,我对很多学生还记得,当年很多识字班的人都在各司当骨干了,你当年是班上第一,后来工坊想要你,你却非要去军队,所以我还记得这事。”

此时到了拴马的地方,这里等着几个总兵卫队的人,他们都认识刘民有,跟刘民有敬礼后拉了一匹好马过来。

朱冯这时才对刘民有道:“小人当时没有其他想法,工坊给的工钱高一些,但小人就想打仗,当时黄总训导官来学校讲话,说男儿当只手把吴钩,扫净天下不平事,当登州镇的兵是天下最荣光之时,天下人的命运都在咱们肩头,小人深受鼓舞,便立志要参军,很多同学也在军中,这次立功的火箭兵中就有两个。”

刘民有鼓励的拍拍他肩膀,不过他对黄思德这个学生一向印象不佳,便没有评论黄思德的话,只是对朱冯鼓励道:“各行业都有各自用处,工坊也可能在将来改变世界,不过如今天下纷乱,军中自有男儿的天地,跟着陈大人好好干。”

朱冯高兴的应了,笑容如同阳光一样灿烂,刘民有也笑笑,然后回头对吴襄拱手道:“吴将军请在码头少待,这里是登州左协的防地,未得陈大人准许,吴将军去金州颇有不便,只要请大人留在码头,这里有人招待将军食宿。好在与金州相隔不远,或许不要一日就有人来接大人了。”

“刘大人只管去,大人能带下官来此处,已是帮了大忙。”吴襄一贯的风度翩翩,丝毫不以为意。

与吴襄告别后,刘民有骑上那匹马,与几名军官一同往金州方向疾驰而去。

第147章真正的利益

吴襄安心呆在南关港,信心满满的等着人来接。第二日却没有人来,他又不能随处走动,一个白色头盔的登州镇抚兵随时跟着他,只能在港口的接待房屋附近溜达,许多船只从旅顺和登州过来,有些挂着登州水营的蓝旗,但上面的士兵却是文登水营的水手。这些船只卸下大批的粮食,然后运上一些伤员和俘虏。

码头上还在不停搞建设,支起很多装卸的滑轮组,另外还有些包衣模样的人被押着在附近修仓库。吴襄对登州镇的效率有些惊叹,作战才刚刚结束,陈新就能安排这许多事情,他哪里知道陈新根本就没有安排,只是提出一些大体的要求,各司按职责各行其是,由参谋制定详细的计划,陈新审批后就交给兵务司执行。

吴襄这一等就是三天,第三天才有一个外务司的人来接他,两人骑马只用了半日就到了金州。吴襄也是多年没来辽南,以前他投靠到辽镇的时候,建奴还没有占据辽东,金州这地方他也来过,当时的辽南贸易繁荣,如今已是满目疮痍。

大战之后的金州沿途还能看到一些痕迹,有些没用的车架之类歪倒在路旁,还有不少破烂的衣服旗帜,也无人理会。吴襄悄悄捡了一面小三角旗,是后金镶蓝旗的白甲兵用的,这种小旗如果在辽镇捡到,也是大功一件,在这里几乎被弃之如敝屣。

到了南关外围,四处都是军营,成群的包衣在这里劳动,看样子似乎是要修建夯土的城墙,吴襄对南关有所了解,南关在地峡的纵深三十五里,金州作为前线的话,南关这里就是登州军队重兵集结的地方,是真正的决战之处。

沿途看到不少军队调动,大多是从旅顺开过来的,这些士兵满面红光,一路大声高歌,充满胜利之师的激昂。

吴襄在登州呆过,看到的登州军大体都是这个样子,从来都是士气高昂,与辽镇那边死气沉沉大不相同。到达金州之后,吴襄从南门进城,金州城周六里,比宁远大得多,吴襄心里想的是能存更多的粮食,不会那么容易被围死。

城中各处房屋大多损坏,大批的辅兵在到处翻找可用的材料,然后放上板车拖到北面。道路上有不少的牛车骡车,装着粮袋从东门入城,吴襄不知道陈新从哪里搞来的牛和骡子,如果是缴获后金军的,那后金遭遇的打击肯定超过吴襄的估计,领路的那个外务司主事是个话唠,一路就没停过说话,不过关于战况的都说得十分夸张,一会说斩首两万,一会又说斩首三万,吴襄听着不怎么靠谱。

到了总兵大帐的地方,吴襄看到了成堆的人头,全部已经硝制完成,各种表情的都有,那主事告诉吴襄,这还只是在金州附近杀的。

那个主事进去通报,陈新亲自出来迎接他,吴襄一番溜须拍马,两人往来了几次,比起以前亲热许多。陈新客气的请他进了大帐,里面装饰朴素,中间有一个没有完成的简易沙盘,后面有一面屏风,然后就是上首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

卫兵来上过茶后,吴襄对陈新拱手佩服的道:“陈大人这次大挫建奴,下官心中的敬佩已无以言表。下官前些日子在宁远听说建奴去了辽南,心中激愤之下上书兵部请战,可兵部一直没有回音,祖总兵焦急之下抗命领兵直取三岔河,又派下官赶来登州,说只要是大人需要的东西,辽镇有多少给多少。”

陈新当然不信辽镇这帮人会这么积极,这吴襄就是看菜下饭的人,看到后金兵已退,马上就是这套说辞。他对吴襄微笑道:“兵部一向都是慢的,难得祖大人和吴将军挂怀,既然是祖大人的心意,本官需要一千战马。”

“包在下官身上。”吴襄一拍胸口,一脸的毅然。实际他心头后悔不已,刚才话说满了点,没想到陈新这么不要脸,一句客气话居然还真敢开口。

陈新心中好笑,对吴襄说道:“还是老规矩,本官给银子买下,怎么也不能让吴大人破费,这次祖大人出兵三岔河,足可见辽镇也是对付建奴之要紧一环,与登州镇相得益彰,日后咱们还要多走动,兵部实在是慢了些。”

吴襄听完心中有底,祖大寿临行前专门叮嘱他,首先要看双方真实的战果,如果登州镇竟然能顶住,说明登州镇的力量已然接近后金,辽东的局面就出现了四股力量,分别是后金、登州、辽镇、东江。

这几股力量里面,东江最弱,但是东江明显偏向登州镇,基本可以算登州分支。辽镇就属于三方中最弱的一边,那祖大寿就要探明陈新对辽镇的态度,祖大寿才能决定辽西以后的策略。从陈新刚才的话中,他是把辽镇当作对等的一方,而不是要压制,而且暗示吴襄双方可以绕过兵部,私下分配辽东的利益。

有了这个认识,吴襄感觉自己已经知道了陈新的态度,马上对陈新拱手道:“祖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军机瞬息万变,按朝廷的新三方策,头腰尾此进彼退,熊大人常驻山海关,这消息传来传去,也容易走漏风声,宁远直接与旅顺传递消息更稳妥。”

陈新连连点头,两人很快就抛开了朝廷,祖大寿最怕的就是陈新真正站在朝廷一边,朝廷靠登莱压制辽镇是显然的,不过只要陈新不动真格的,那辽镇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双方可以表面演戏,私下各取所需。

陈新则需要稳住辽镇,全力打击是后金是陈新的既定策略,后金覆灭之时就是辽镇失去价值的时候,以祖大寿多次公然抗命的资质,朝廷肯定要对付他,而朝廷最可依靠的就是登州的强兵。所以在这个过程中辽镇会做出什么反应很难说,眼下就是先与辽镇建立一些信任,捆绑部分的利益。

以祖大寿的眼光,他会知道陈新有野心,但这个野心大到什么程度,就不是他能判断的了。陈新希望祖大寿把自己当成当年的李成梁,祖大寿对李成梁的体系很清楚,李成梁八千家丁,除了戚家军没有对手,是实际上的辽东土皇帝,但是最后也没有什么谋逆的举动,在祖大寿这样的武人看来,造反风险非常大,几乎没有成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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