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龙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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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龙则灵-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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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没有绝对,他是沈家人,天生就有聪明的脑袋,又利用师弟心中仅存的一点怜悯,就这么晃晃荡荡的,十六年,也就过去了。
  因为仇恨,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皇在临终前,对旧爱愧疚忏悔,对远方没见过几次面的儿子念念不忘,拖着病体煎熬病痛,他能看着老国师与世家沉浸在神仙散迷醉的荒唐中,冷眼看着他们的生命就这么消散。
  终有一日,他们犯下的恶,会有报应降临,不论上天是否有灵。
  ===
  灵则从恶梦中惊醒。
  又梦到了,许是和叶景枢达成了和解,这一次他没有乱入惊扰梦境。
  满头是汗,从床上坐起来,庆叔就在床边灼灼地看着他。知道他刚缓过来神,庆叔倒了杯温水给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灵则道,“侥幸能活下来,不是应该走才是吗?”
  没有动作,庆叔沉默的看着他。
  “我搞不明白,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执意留在我身边。”灵则自顾自地说着话,“是觉得愧疚吗?对不起我,想要赎罪?”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他打开窗户,寒风吹进来,细盐般的雪缓缓飘落,“是该叫叔叔……亦或是师父,毕竟你教了我那么多。”
  寒风吹得人眼眶发红发疼。
  “也许该道声恩公,毕竟没有你,就没有我了。”
  庆叔沉默,看着灵则放下茶杯,远走而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一生痴迷医药,即使和沈家嫡系相比,也不会差,应该说,他们兄弟俩都不差,可惜他们是旁支,就此与核心无缘。
  就这么被送入师父那里,学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之道,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一生所求,就这么夭折中断,还是孩童之时,就要为了权势勾心斗角,等到爬到万人之上,自然要加诸报复回去。
  罪魁祸首,不得好死。
  报复是往复循环的,永远在轮回。
  眼看昔日的孩童一天天长大,他心中的愧疚不安,也越来越多。
  不用那孩子出手,他便自己毁了自己。
  面容灼烧至难辨丑陋,声色全毁,唯有一双眼睛,还能留住。
  他看着那个孩子,一步步将人引至深渊,可也看着他,因为一点善良,努力去弥补他们犯下的罪过。
  能逃出来的,就那么三个孩子。陈一意和三娘也是旁支,因为当时在外,侥幸逃过一劫,他们没有忘记仇恨,就这么扶持着走到了现在。
  他们沈家,终究还是有血脉留了下来。
  ===
  其实灵则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叶景枢大量遣散宫人后,这座皇宫便更加冷清了,走上半天都不见得能见到一条人影。
  哪里有灯光,就往哪里去。
  落叶已飘尽,只剩光秃秃的褐色枝桠。
  他缓步走入这个安静的地方。
  冰凉的石桌石椅,有一人独坐在上面,就着绵绵细雪,自酌自饮。
  雪花被压碎,发出细微的声响。
  叶景枢抬眸:“来做什么?改主意了?”
  说是派人围住了摘星楼,叶景枢其实没有禁止灵则出入。
  要是他愿意,自是可以出来。
  “不改,也改不了。”
  喉结鼓动,发出不甚清楚的哼声,伴着酒气,叶景枢道:“也是哦,都到这一步了,国师大人能掐会算,不如发一回慈悲,告诉我,有哪些人会死,可以早点准备后事。”
  灵则定定地看着他,缓声道:“……陛下醉了。”
  “没有,中原的酒没有秦地烈。”叶景枢直起身,手撑额头,打了个酒嗝。
  明明已经受不了了。
  没有宫人,灵则伸手去扶他:“我扶您回去吧,别喝了。”
  天这么冷,叶景枢没有完全适应这里,骤然喝这么多,回头又要病了。
  如果不是无奈,叶景枢又怎么会喝这么多?
  “灵则,你说,我待你好不好?”叶景枢忽然笑起来,“你都这样了,我还是没有把你的底交出来。”
  灵则沉默地揽起叶景枢,迈步往回走。
  他该说什么?
  真相那么残忍。
  叶景枢不是完全无辜的,早在他还无所觉的时候,他就参与其中了。
  大魏的江山,他不要,可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中,如果说有谁还能在劫后挺住,也就只有叶景枢了。
  ——早在那个时候,沈家就已经知道了最后会登大宝的人是谁。也就是那个时候,先帝放任老国师联合世家,将沈家付之一炬,将这个秘密埋藏。
  他从来都没有说自己想要灭沈家,善于揣度帝心的老国师察觉到这一点,恰巧沈家有他一直想要的东西,联合世家灭了沈家满门。这样,先皇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骗自己,不是自己不给沈家生路的,而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所以一场天火降临了。
  秦燕正是因为隐隐猜到了,才选择离去,不许叶景枢入京一步,她不能接受,自己儿子的帝位,来得这般血腥残忍。
  所以,她是秦燕,是秦地郡主,唯独不是秦妃。
  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叶景枢忽然道:“其实我觉得楼心明说得挺有道理的,如果没有这些事,我可能……可能真的会喜欢你……毕竟你,真的很符合我想要的那个人。”
  脚步一滞,灵则浑身僵硬。叶景枢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偏偏叶景枢还毫无所觉,天冷得很,他喝了那么多酒,肚腹烧得厉害,脑袋昏沉,一把抱住灵则,将头搭在他肩上,说话呼出的热气将灵则的耳根喷红:“漂亮,聪明,还是母亲心心念念的沈家之人,这么一个儿媳妇,她肯定喜欢……唔,连高度都刚刚好……楼心明真的得开口叫婶婶了,你准备好红包了吗……”
  灵则尽量控制自己别去听叶景枢在说什么:“婶婶……是……是什么鬼?”
  “你不知道吗?”叶景枢掰正他的脸,微微低下头,暗绿色的瞳眸像最深最浓的碧湖,他嘴角勾起,泛着笑意,“楼心明那小子得叫我叔叔啊。”
  什么鬼啊!真是见鬼了,他居然在这里听叶景枢胡扯,叔叔婶婶什么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 45 章

  45
  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将叶景枢扶到寝宫门口。
  夜色已深,王河立在门口打瞌睡,值班的宫人也不走心,皆是心不在焉地找地儿偷懒。
  灵则一路走来,看得是眉头直皱。
  叶景枢遣散那么多宫人,留下的这些也太不尽心了,就这样,未来有变怎么应付?
  就算贺太后病了,无力整理宫务,叶景枢也不应该就这么放任才是。
  两人的动静不小,叶景枢满身酒气倚靠在灵则身上,还露出了少见的算得上是爽朗的笑,这可吓坏了不少宫人。
  “陛下!”王河吃惊地看着他们两个,“辛苦国师了,还是奴婢来吧。”
  他伸手去接叶景枢,反而被一掌拍开。
  “陛……陛下……”
  求助的眼光望向灵则。
  眉角微不可察地抖了抖,灵则平静道:“陛下,已经到寝宫了,请陛下就寝休息,灵则告退。”
  那厢王河已经打发小太监去拿了解酒汤来。
  一碗端上来递到叶景枢手里,被他三两口喝完:“行了,别忙了,朕还是清醒的呢。”
  灵则瞧他明明是坐在一张直椅上,还非要歪着身子同王河讲话,便知道他还晕着。
  低头看着干净的瓷碗,王河犹豫不决,陛下这样,自己是走还是不走?
  “王公公,”灵则转过身来,让出位置来,“伺候陛下就寝吧。”
  王河“哎”了一声,俯身走到叶景枢旁边,小声唤他:“陛下,陛下……”
  叶景枢没搭理他,仍旧拿眼直直地望向灵则,他脑子昏沉得很,舌头也不太利索,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试着将手搭在叶景枢身上将人扶起来,几次都失败了,王河额头出了密密的细汗:“陛下……”
  灵则已经不想再看下去,抬腿就往后走。
  “下去!”叶景枢忽然大喊出声,“站住!”前一个是对王河说的,后一个是灵则。
  看这场面,两人是不能好了。
  踌躇地向后退了几步,王河悄悄拿眼角向上撇去,刚好撞上叶景枢的目光。
  威严的帝王额前的头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头冠歪斜,因醉酒,神情带了些醺醺然。他一手支额支撑在桌上,领口也因为燥热上来而扯开,露出里面紧致光滑的小麦色皮肤,隐隐还能看到遒劲的肌肉线条。
  叶景枢坐在那里,闲适又大气,平坐的他比站着的人还矮,可就是有一种睥睨的霸气。
  王河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
  陛下显然是知道他会再看过去,在那里等他的,几步往后退去,经过灵则身边,他也不敢再抬头去观察,反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还顺带把门给带上了。
  灵则:“……”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灵则躬身施礼:“陛下有何吩咐?”
  他明白叶景枢的忧虑,可那些人的贪婪已经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朕想向国师请求一件事。”很客气的语气,“既然国师不能确定当年有多少人参与了,可有一些人,还是能排除的对吧?”
  灵则点头,像一些小世家,明显就是不可能的。
  即将发生的宫变,对叶景枢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辨明这些世家朝臣是否忠心的机会。
  叶景枢并没有接着说下来,而是转了话题:“有一件事,朕很奇怪,国师是怎么确定朕一定能平叛稳固帝位的?”
  灵则很聪明,将宫变的消息传给了叶西洲,他又因为担心德康,将话带给她,希望妹妹到时候保护好自己。叶西洲对这些很是笃信,严格遵守,因相信泄露给应劫的叶景枢知道,反而会导致他失败,所以他也没有对叶景枢直接说,只是不甚明了的暗示几句。
  但当叶景枢前来逼问灵则时,灵则并没有否认,可见在他心里,叶景枢是一定会经历这件事的,也能平安渡过,哪怕发动的世家不少。
  “倘若朕失败了,国师如何报仇?”倘若叶景枢真的在叛乱中身陨,被世家拱卫上皇位的叶西洲绝不可能对他们动手,就算卸磨杀驴也要等驴子走不动了,更何况,他也不是有这个魄力的人。
  灵则要真想灭世家,怕是得等到叶西洲百年后的下一代皇帝了。
  “陛下一定可以。”灵则笃定不已,“陛下乃真龙天子,上天护佑,定能逢凶化吉,威服四海。”
  “国师净扯些有的没的,不如说些别的好。”
  说句实话,叶景枢不信这个,灵则说他能赢,可万一世家势大,他也不敢夸口说一定。却不知道宫变之后他的损失,到时候大半个朝堂都会空掉,朝政事务会运转艰难,新的一代官员需要迅速上手,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陛下不是已经在做准备了吗?”灵则道,“提拔寒门,填补空缺,大力提拔小世家,还有一部分的被嫡系忽略的大族旁支……陛下藏拙,平日以暴烈轻狂形象示人,暗地里做的那些,可谓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叶景枢咧嘴一笑:“看来国师很懂啊。”
  在摘星楼这些年,灵则别的东西学的不多,跟着老国师倒是学了不少谋划算计。
  “我想了想,好像是我一直在逼你承认,而我却没有说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的。”叶景枢换了个语气,也不再用“朕”来自称,“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希望你——”
  叶景枢停了停,郑重地喊了灵则的名字:“灵则,我来京城,是为我的母亲,为沈家而来的。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能信你,可我也希望你能信我。”
  这不是叶景枢第一次在灵则面前自称“我”,真要细算起来,早在摘星楼逼问时他也做过。叶景枢对于信任亲近的人向来不会摆什么帝王架子,没有那么多包袱,尽显亲近真诚。
  谈话回归到叶景枢一开始入京的目的,灵则知道叶景枢是希望他能减少伤害。
  “我绝没有想要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意思,只要做了恶事,就应当有惩罚,但不应该是你自己出手这么任性地报私仇。”叶景枢精神缓过来不少,“这次宫变,除了原本心思不纯的,剩下的还有再参与沈家之事的,我保证,他们都会受到律法的惩罚。”
  是的,律法,这才是叶景枢想要遵守的。
  报仇不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刽子手,而是通过正当合法的途径解决。他们犯下的恶,自有相应的惩罚,而不是就此万劫不复。
  叶景枢再次道:“我信你,希望你也能信我。”
  信?
  当初沈家就是因为信任老国师,信任自己家人,最终在一场火下飞灰淹没。
  灵则犹疑不决,理智告诉他,从叶景枢以往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说到做到,可从情感上讲,他却不大愿意了。
  “那么多年都等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叶景枢再问。
  是啊,那么多年都等了,再多等一会好像也不难。
  灵则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叶景枢态度非常诚恳,作为一个帝王,他能做到这份上已进难得,更何况,他明明可以不用征求他的意见的。
  “陛下本就是为了沈家之事来的,只是没想到,郡主这么多年来,居然如此记挂沈家。”
  原来还是有人记得,这场不光彩的争夺,还是有人唾弃不愿接受。
  “你是母亲心心念念的沈家之人,这么一个儿媳妇,她肯定喜欢……”灵则忽然想起叶景枢刚刚说的,他还以为,是叶景枢拿来打趣他的。
  灵则愿意退一步,叶景枢也松了一口气,该收拾的他肯定会收拾,只是不应该一下子就推倒那么多。他心里高兴,随口道:“看来双修之法,也不是很有必要的嘛。”
  为什么又突然扯这个……
  灵则无语,静默半晌,终是道:“陛下,双修这个,不必苛求,量力而行为好。”
  “朕连个合意的人都没有,哪来的双修。”叶景枢道,“国师别拿这个打趣朕。”
  灵则望着叶景枢,眯了眯眼:“……那就是陛下在戏弄灵则了?”
  “戏弄?”叶景枢疑惑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怎么这么说?”
  “难道陛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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